只剩下洛溪和楚萧静静站在另外一侧, 面面相觑, 但不敢多言。
“这……两位先生莫不是有些恩怨？”
既然不能多言，碍于两位老先生的修为都不如他们, 楚萧先用神识打破了沉默。
“也许, 这就叫那什么。”
洛溪沉思半响, 在楚萧那双明显带着不解的眼神中，深沉道出八个字：“情敌见面, 分外眼红？”
楚萧：“？”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没想到, 姑娘竟认识阵法大家刘前辈。”他故作不经意开口，“当年我有幸从文先生口中听说过这位来自玄玉门的长老, 可谓是惊才艳艳, 只是后来竟不幸陨落，实在可惜。”
“啊哈……碰巧、碰巧。”
洛溪讪笑着。
就连她也没想到, 刘师伯居然也认识冥府的人。
一开始她只知道这位师伯生性随和, 为人看着不靠谱，实际上也有些本事。
对于他的过去，最初是一点也没深挖出来，讲的都是些他曾经行走江湖的那点事。
唯一的一次，还是刘师伯跟他们一块打牌的时候，在霜华的小把戏下, 他才肯吐出三言两语。
当时只知道刘荣有一心心念念的女子, 并且还有个竞争对手的时候, 她都惊呆了。
可惜最后再想逼问, 刘荣直接回到书册中，怎么也不肯出来。
洛溪叹了口气，今日才发现，跟师伯有着一段深情虐恋的人居然是花夜尊者！
并且还碰到了当时身为情敌的文舟先生！
不过——
她悄悄朝两位元老级别的前辈望去，刘师伯还是满头青丝，而文舟先生却是一头白发。
若是让凡人来区分，恐怕很难想象他们是一样的岁数。
不过尽管刘师伯看起来更为年轻，文舟先生除了发丝和声音略显年长，可瞧着倒和三四十岁的大叔差不多。
楚萧来之前提过，文舟原本也是一头青丝，某次从修仙界历练回来后便一直郁郁寡欢，一夜白头。
不等他询问缘由，对方又恢复成了以往痴迷炼丹的模样。
还有花尊者……
洛溪想起在玄玉门时远远看过对方几眼，花夜尊者一身雪色长袍，眼神淡漠，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宛如天上仙子，难以将她跟凡尘琐事联系在一起。
可惜只是从方才的几句争吵中听出大概，虽然想继续吃瓜，但这场面追问下去恐怕失了礼数。
她收回心思，感受着屋内的沉默，心道今日的丹药探讨看来无望了。
“要不咱们偷偷溜走？”
她动了点歪心思，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楚萧。
楚萧沉默着，朝两位前辈看去，也感受到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气氛。
但从他对文舟先生的了解，对待刘荣先生的感受必然是复杂的，他们的关系没有表现出来的恶劣。
若不然，文舟先生早就将人撵出这座山庄。
他的视线回转，对上了那双亮闪闪的双眸。
看着少女期待的目光，原本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罢了。
他最终朝着洛溪的方向微微颔首。
“好。”
两人准备默默退出，谁知他们前脚刚走，这时沉默许久的刘荣却忽然出声。
而向来痴迷研究丹药，不喜跟人闲谈的文舟意外地抢先一步开口：“她，可还好？”
刘荣微微一愣，本想呛对方一句“老东西”，看到对方那饱经风霜的模样又咽了下去。
“我也许久不曾见她。”
文舟意外：“为何？这样好的机会……”
只是话刚出口，他这才发现对方如今已是透明灵体的模样。
也是，以这老家伙的性子，这样如何有颜面去见她？
更何况当初花夜的态度……
“唉。”他难得没再呛嘴，“也罢，这样也好。”
两人难得好好坐下来闲谈几句，最后相顾无言。
许久，刚想起正事的文舟这才注意到整个炼丹房内，那两道年轻的身影竟不知去了哪里。
而刘荣并未注意，想起一路相伴的洛溪，以及好不容易找到继承人的事，当然打算在老东西面前嘚瑟嘚瑟。
说起洛溪，他眉目间尽是得意：“我那好师侄，阵法天赋异鼎，悟性极佳，乃是老夫最为合适的继承人。”
他滔滔不绝说着，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友，过去的习惯和久而久之形成的默契，让他在文舟面前口无遮拦，早就将目前的处境和小师侄的话抛之脑后。
见文舟露出微妙的神色，自然觉得这老东西如今孤苦伶仃，身旁也没个徒弟或者侍从继承平生绝学，讲述起事迹来来更是眉飞色舞。
一会又说洛溪怎么在玄玉门随便摸鱼就能得宗门考核第一，下一秒又提到小师侄醒悟后有何大机缘赶着上门。
总之短短半个时辰，除了隐瞒神女霜华和神器碎片的事，他就将知道的大概尽数吐出，洛溪苦心隐瞒的一切几乎被扒了个精光，连条裤衩子都不剩下。
其实要是在修仙界，哪个门派不对玄玉门的这位惊才艳艳的后起之秀赞不绝口，在外说也无妨，偏偏是在这样特殊的环境。
刘荣激情讲述，最后还意味深长、煞有其事道：“假以时日，我这师侄必定成为修仙界近百年来飞升第一人。”
“唉，可惜老东西你啊，年纪也不小了，没个一儿半女也就算了，怎能连继承人都不曾见过半个身影。”
他睨了一眼文舟，在对方惊讶的表情中继续乐滋滋道：“不必羡慕，总之你也羡慕不来，上哪找到像我师侄这样优秀的继承者啊。”
不曾想，刘荣讲述这一番，原本是想拿这师侄来炫耀，好搓一搓文舟这老东西的锐气。
本以为对方会像之前那样与他针锋相对，谁是文舟却只是大笑。
“哈哈哈！”
不仅如此，还一脸颇为认同的模样：“早就从小楚嘴里听说过这位新秀，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样的事迹。”
能让刘荣这个眼光极高的老家伙认可，还有慧眼识珠的冥帝陛下引荐，方才那小女娃，果然不简单。
而刘荣在嘚瑟完之后，听到老友这番话，更是震惊，但不等他追问对方怎么知道这件事，才忽然回神，方才他这是把小师侄的身份尽数相告了？
他那一瞬间，是石化的、僵硬的、说不出口的。
小师侄啊，师伯对不住你啊！
他呆滞片刻，连文舟的话他都没心情去回怼，正愣神着要想怎么补救，忽然就发现了有歧义的地方。
“老东西，你方才说什么？”
刘荣知道刚才和小师侄喝茶的人正是冥府统治者冥帝楚萧，而这里除此之外并无他人再姓楚，这说明了什么？
一不小心也把楚萧的苦茶子扒了的文舟：……
虽说平常他在楚萧面前偶尔多有放肆，可他知道那完全是冥帝陛下心胸宽广，且他们相识已久，足够了解他的性子才敢如此。
谁不知若是楚萧真想追究，哪还有今天他的好日子？
冥帝大人，小的对不住你啊！
“好你个老东西！联合冥帝大人欺骗我和不谙世事的小师侄，实在可恨！”
刘荣暴跳如雷，大声指责。
文舟：？
方才是谁说你们家小师侄悟性极高聪慧过人，怎么现在就不谙世事了？
虽然文舟并未多言，但仅一句话，就能道出冥帝大人的玄机，比起滔滔不绝的刘荣，也是极具讽刺性了。
两人唇枪舌战，直到最后吵到激烈之处，竟是极为默契地异口同声：
“小师侄/小楚，老夫说的难道不对？”
待两人反应过来，哪里还有那两道俊男靓女的身影？
刘荣和文舟对视一眼，没有回应，但同时可怕地发现，他们现在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继续争论，而是——
不在？那方才他们的话岂不是未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都扒了人家苦茶子的好兄弟意外达成暂时的和解。
……
另一边，和楚萧偷溜出来的洛溪并未急着回家，而是跟他来到了无尽山庄的另外一间炼丹房。
不好打扰两位前辈叙旧，这难得来一趟，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回去了。
两人商讨一番，决定自行讨论，改日再向文舟老先生请教。
在刘荣和文舟“叙旧”的间隙，他们则在炼丹房内实践并互相交流看法。
“修仙界的炼丹师和冥府的炼丹师虽不同，但两界的炼丹之术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洛溪最后的总结，而楚萧也颇为认同地看向她。
“的确如此，若不然我也不会想要搞清两边的界限。没想到我寻求多年才有此心得，短短一日姑娘便可心领神会。”
洛溪谦虚回应：“哪里，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举一反三嘛，她还是有点懂的，不然白活两辈子嘞。
见时间差不多了，她也正准备和楚萧告别。
经过多次交流，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会炸炉的小傻子了，渐渐对炼丹这道也入了门。
修炼偶尔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她美滋滋地想着，而楚萧方才就时不时瞥向窗外，想必是手下有什么事要跟他汇报，也没再多留，只约下次再见，就放她离开了。
洛溪走出炼丹房，快要到大门时，才忽然想起，师伯似乎还在文舟前辈的炼丹房内。
暗道大意，身形一转脚步便又转了回去。
去往文舟的炼丹房需要路过之前和楚萧喝茶的那间茶室，原本看到里面的两个身影和交谈声她应该要避开的。
可不知为何，除了楚萧的声音外，另外一人的身形和声音都太过眼熟，简单一瞥都给她一种特别的熟悉感。
鬼使神差地，她凑近前去。
而且不知道是楚萧对山庄守卫有绝对的自信，还是他们的谈话并未是什么机密。
她在神不知鬼不觉在纸窗上偷偷戳了个洞，居然都没被发现。
洛溪打算瞄一眼里面的身影，在听到谈话后立马瞳孔地震。
瞧那熟悉的黑色斗篷和弯刀，不是方才在山庄看到的百里尧还能是谁？！
她搓了搓眼，正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觉得好怪，打算再看一眼时。
背后一阵劲风袭来，身后凉意吹过，数秒间，她得脖子就架上了那把熟悉的弯刀。
洛溪一动不敢动，就这么看着房门打开，刚分别不久的楚萧再次对上她的视线。
因为偷窥一脸心虚的洛溪：“嗨？”
看着架人家脖子弯刀的手下百里尧眼神复杂，因而更心虚的楚萧：……
第83章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怎么是你？”
百里尧十分诧异, 看到熟悉的面容立马将弯刀放下。
还以为是谁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偷听，原来是洛溪。
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刚才的谈话对方听到多少？
他颇有些心虚地朝冥帝大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原本神色温和的楚萧此时脸色并不好看。
甚至可以用可怕来形容。
百里尧眼皮跳动, 还是上前立马道歉：“陛下, 我……”
楚萧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你先下去。”
但在看到洛溪的时候又换上另外一张表情：“洛姑娘，听我解释。”
洛溪：？？？
“百里尧、楚萧, 你们……”
她欲言又止, 看到这场面忽然明白了什么。
敢情她辛辛苦苦隐瞒, 没想到对方早就知道了她是谁？！
洛溪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也不心虚了, 开始理直气壮起来。
说不准是什么复杂的心情, 但她看出了对方比她还心虚。
其实刚开始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是该生气的, 她最不喜欢欺骗, 谁知道被朋友蒙在鼓里这么久。
但一想到楚萧的身份，就算她隐藏再好, 难免会有蛛丝马迹, 而且他们实力相差悬殊，这样就不难猜出来他为什么会知道了。
百里尧早在楚萧那想杀人的眼神中灰溜溜离开，而楚萧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想不通，怎么就在山庄上放松了警惕，难道是因为这里一直是他放松身心的地方，所以才格外有安全感么？
最后, 他只是吐出一口气, 像是做出什么决定般开口：“抱歉。”
“除了我、百里尧, 以及文先生, 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神情专注，双眸无比认真地注视着眼前愣神的少女，因为不擅长道歉，显得有几分局促。
洛溪沉默着，没回话。
“我并非有意隐瞒。”楚萧继续开口，见她没有立刻拂袖离去，观察到她的神色较为平静，就接着解释，语气真诚，“百里尧是我的密探，不是为了调查你，而是在永夜城有别的任务。知道你身份一事，纯属巧合，我也是才知晓不久。”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停下。
洛溪见状，也知道那是对方作为鬼帝的最大让步，自然不好拂他的面子。
作为一界之主，能有这样的气度，这番诚意对她一个小小修士来说已经足够，她当然不会傻到非要跟对方抗争到底。
更何况百里尧还帮她出过手。
当然，她也不能显得太大度，显得她多没底线啊。
“不必再说了。”她浅浅一笑，但语气疏离，态度又很有礼貌，“冥帝大人也是无心之举，我不会放在心上。”
生气还是有的，不过她还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只是遇到这样的事，难免心中有芥蒂，待我好好冷静几日，再来亲自拜访。”
楚萧看出对方的让步，知道这强求不来，虽对这冷淡的态度有些失落，但还是站上对方给他递过来的阶梯，朝着她微微颔首：“洛姑娘宽宏大量，楚某便恭候光临。既如此，冥府的大门为您敞开，可随时给我递信。”
“为表歉意，姑娘有什么难处都可告知我，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楚某定全力满足。”
洛溪是他难得在丹道上寻到的同僚之一，对方不因为他的身份就一昧恭维，相反有底线有选择，他是不愿意失去这个朋友的。
更何况此事还是他有错在先。
洛溪只是笑着说没事，而后就退出房门，走向文舟先生的那间炼丹房。
楚萧还真是位明君，虽然身处冥界，可并不想这样的人那般浑身都是戾气，不靠近甚至鲜少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鬼气。
但她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也不知对方是怎么做到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有这样的心境。
一路回想着，不知不觉人已经走到了炼丹室的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