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少是吧?”
一顿,傅晏眯眼看他,薄唇一抿,薄薄的双唇轻扯。
露在黑色冲锋衣外面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与绝望般的力量感,从郑嘉阳的手下彻底地夺走了那杯烈酒。
“我帮她喝。”
话毕抬手。
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第33章 33:懵懂暧昧
◎我出格了,公主殿下◎
杯酒下肚, 郑嘉阳哑了声。
“你——”
他瞠目结舌,没有想到这个穷小子敢和自己较劲。
还未找回自己的声音,倏然听到一旁清冷的女声。
“够了。”
宋洇撩起眼,眼神里的冷漠与警告让他清醒。
“郑嘉阳, 你是不是想死?”清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少女白玉般的手从傅晏的手中接过玻璃杯, 弯腰,狠狠拍在玻璃茶几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
郑嘉阳舌头有一瞬的打结, 冷声想反驳:“宋洇, 你就不怕——”
话还未尽,听到一声轻嗤。
大小姐露出明艳的笑容, 比俗世的红玫瑰还要娇艳欲滴, 恐怕无人能与之媲美,在昏暗的灯光下没有半丝半毫的瑕疵。
少女明明在仰视他, 却仿佛他被人睥睨, 是那般的毫无畏惧,全然高贵。
“你是蠢吗?”
一字一顿的疑惑清晰, 她歪头问他:“郑嘉阳, 你以为我父亲和宋家当真不知道吗?”
-
君晤会所外,秋风融入夜色,月光融融。
宋洇心头还有气。
她喊傅晏来是为了看郑嘉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是想看看傅晏的表现。
至于结果。
“有没有醉?”少女面沉如水,拦住了少年的去路,她的手指揪着傅晏的袖角, 有几分不高兴。
郑嘉阳点的伏特加是俄罗斯进口的, 君晤会所最烈的酒种, 60度。
一下子喝下去满满当当的大杯, 就算是老手也受不了,会烧胃。
更何况傅晏。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喝酒,但想来不可能是熟手。
傅晏看起来不像是喝醉了酒的人,皮肤依旧冷白,浅淡的眼睛静静地落在她身上,脊背笔直,腰腹埋进深色长裤那段会精瘦些。
他面色如常,依旧是沉默,气息却很缓也清晰,像是葱绿山谷里的长风,一呼一吸,似乎对应着这具身躯在黑色冲锋衣下胸膛的起伏,每一声都清晰。
诚实地告诉她:“喝醉了。”
明明是如常的声调,在宋洇的耳中却听出一丝服软。
可宋洇不吃这一套。
少女冷冷看着他,声音也冷,质问:“喝醉了你还喝?”
傅晏是真的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已经是这样一个人。
傅晏做事极端而果决,像是一把开膛破肚、锋芒毕露的玄剑,他不时时鸣啸,但一出鞘,便是两败俱伤。
少年思考问题的时间比往常久了些。
还是清冷的样子,给出了回答:“你喊我来,就是想让郑嘉阳下不来台。”笃定的语气。
这是事实。
但宋洇没有让傅晏做出这样的举动。
“那你可以——”
话还没说完,傅晏就已经低了头,镇静却低沉的声音继续说:“宋洇,如果我能喝,你会希望我喝下去,这是理智考虑下最好的选择,你会希望这样,不是吗?”
秋风飒飒,吹动路两旁的梧桐树,宋洇觉得冷,汗毛直立,鸡皮疙瘩都起来。
她深切意识到傅晏是喝醉了,平日里这个人不可能跟她这样说话。
宋洇瞪着他,气愤的情绪憋在心里,反问他:“那你能喝吗?”
少年语气坦诚:“不能,酒太贵了,今天是我第一次喝。”
宋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勉强稳住了心绪,问他:“难不难受?”
以往宋清予应酬喝醉了酒,吐得难受,会四仰八叉地躺在家里客厅的欧式沙发,说些胡话,然后抱怨句“太难受了,以后再也不要喝酒”。
而现在,傅晏身上沾了太多的酒气,湿热的气息像是海浪裹挟的腥咸,让她显得潮湿。
他整个人都在威士忌的气息里。
冷淡的喉结就在她的视线中间,沾染了湿意,纯欲而性感。
他没回答。
只是错开了和宋洇的目光,说:“我先回去了。”
宋洇平声问:“今天不去医院了?”
傅晏闭了闭眼,轻声:“我不想让我妈看到我这样。”
他抬脚就走,孑然一身,像是毫无留恋。
宋洇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意又上来,像是遏制不住的要突破山口的火山岩浆。
在后面扬声叫他:“傅晏!”
一字一顿,再好的名门淑女也会在喜欢的男孩面前展露出不一般的一面。
宋洇没再像以前那样冲到他跟前,只是在原地等他。
夜色下,少年的身影单薄,身型落寞。
宋洇:“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什么?”傅晏回眸。
“我问你,难不难受。”
话是载着强烈的怒意,可是说出口,宋洇才发现自己充斥怒意的心脏被揉杂得疼痛。
少年略显苍白的面容没有波澜,眸似清潭,浅淡温纯,就站在不远处看倨傲的大小姐,眼中,背景车流如织繁华如梦,人却只有她一个人。
宋洇恍若产生了错觉,仿若时岁匆匆,傅晏贫瘠的世界里只有她。
真是少见的深情错觉。
“宋洇,”少年清沉的声音从不远处被凉风吹来,他很平静地请求她,显得可怜,“能送我回家吗?”
“我太难受,有些记不得回家的路。”
-
傅晏家在老城区的顶楼,破败的楼房上了年代,墨绿爬山虎肆意生长,榕树比五层楼还高。
黑暗的楼道尘埃铺陈,有青苔的潮热霉味。
宋洇虽然知道地址,但还是第一次来他家。
这一路宋洇就在前面走,傅晏在后面像是个高大缄默的尾巴,静静地跟。
傅晏到家时已经睁不开迷蒙的醉眼,宋洇在前头走,要停下来等他,他才能跟上来。
“我不留你了。”在楼道口,傅晏终于出了声。
他摸出家门钥匙,研究了好一会,才把门给打开。
大小姐明艳的脸上露出不情愿,撩起眼看眼前人,质问:“我把你带回来,你就这么感谢恩人?”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露出里面的陈设。
简单的两室一厅,房间窄小,但打扫得干净。
玄关处放着一沓鲜艳的传单,用彩色长尾夹固定,是兼职的信息。
宋洇环顾了四周,又重新落在傅晏身上。
他酣醉时像旁人微醺,没有太多醉酒的真实感,眼睛只开了一条缝,狭长而迷人,嘴角轻扯,缱绻地笑,湿热的气息让他像是个成年人一样野性而张扬,他贴着门看明艳的少女,“宋洇,你不仅是恩人还是债主。”
语气慵懒而惑人,“但还是别进来了。”
宋洇狠狠地瞪着傅晏,像是穷尽所有的冷漠情绪。
恩人有自己的脾性,问:“如果我偏要呢?”
傅晏闭了眼,眉间闪过迷蒙的痛苦神色,薄唇轻启,告诉她:“好。”让开了道。
宋洇一怔,听到少年的声音。
“但我真的扛不住。”
她一惊,连忙上前,握住傅晏的手,问:“怎么了?”
一捏住傅晏的手,宋洇才发现烧得厉害,像是在火炉上反复烫过,躁动得连黑色冲锋衣里露出的手臂青筋都在跳动。
傅晏不说话。
他气息中发出一声轻笑。
“晕,想睡。”
人喝醉了酒会麻痹小脑的平衡中枢,傅晏抵着门板就是因为找不到平衡。
他像是颠簸的船,在海上迷失了风向又遇见风浪,没有安全感。
宋洇抬手想摸摸傅晏的脸进一步确认,却先一步被傅晏逮住。
骨节分明的手冷感却又滚烫,像是火种,只要挨上她,便也能将她一起点燃。
傅晏的手指因为酒精的刺激没有意识地稍稍蜷曲颤抖,然后用力,与她十指相扣。
宋洇睁大了眼睛,心脏猛烈一缩。
伏特加的热烈和衣服上浅淡的皂香揉杂,势不可挡地入侵宋洇的鼻腔,将她整个人笼罩。
这味道有种矛盾的不协调感,嗅起来刺鼻却也叫人沉醉,在引诱人沉沦。
傅晏以他们紧扣的手为基点,颇为放任地放松了身体,扑倒在宋洇的怀里。
少女懵懂而迟缓地抱住傅晏。
她觉察到傅晏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毛茸茸的,像是可怜的小狗,如果她捏两下就会发出求饶也听话地嘶叫。
少年的身体有力而精瘦,比想象中还要沉重。
“我站不动了,宋洇。”
她听见傅晏这么说。
宋洇的心脏在狂飙,她被吓了一跳,身体被触碰时就在发僵。
宋洇也跟着闭上眼睛,呼吸都变得小心,软声问:“傅晏,你酒醒了之后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吗?”
回答一顿,带着气声,“不知道,没喝过。”
心脏跳动得剧烈,震得宋洇浑身酥麻。
她还和傅晏紧扣着手,只是已经随意地垂了下去。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竟然是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
奇妙的体验就像是遇到了午夜绚烂的烟花。
你永远不知道原来贫瘠的烟花筒能放出那么璀璨热烈的刹那芳华。
在荒芜处永恒。
傅晏补充了回答,他现在思绪很乱,所以说话时连停顿都有些小错误,“我酒醒了告诉你你就知道了。”
宋洇一呆:“什么?”
“告诉你,我会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
宋洇突然想笑,便真的笑出声。
她笑得爽朗,发自内心。
又听见在耳边的声音,“我不该这样。”
少年的声音是贴着耳朵发出来的,梦呓般,带着轻微的颤,能把人心脏都揉搓得柔软。
宋洇自然地搂住了傅晏的腰身,又烫又紧绷,就算是放松的状态也依旧坚硬。
“我出格了。”
有人在少女的耳畔,哑着声音,做梦一般说:“真是抱歉啊,公主殿下。”
第34章 34:懵懂暧昧
◎冬天你会陪我一起过吗?◎
滴。
收到消息的时候宋洇在家中的书房研读心理学方面的书籍, 垂眼看亮起的手机。
她早上起来就给傅晏发了消息,一直没有回讯。
【小狗:醒了。】
宋洇撑着下颌有些嫌厌,吐槽。
【因因:这么晚啊?】
【小狗:嗯。】
又说。
【小狗:都记得。】
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反应过来傅晏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宋洇心头一颤。
傅晏信守了承诺。
他在说他答应她的事。
——告诉她酒醒后还记不记得醉后所作所为。
少女倏然一笑。
打字回复。
【因因:那还难受吗?】
【小狗:好多了。】
坏脾气的大小姐悬在心头的事终于放下, 但又不想轻易饶人。
【因因:哦,那就好。】
【因因:等会儿有安排吗?】
【小狗:去新开的奶茶店兼职, 在明城路33号, 十二个小时, 到午夜。】
【因因:好吧。】
他还是很忙。
尤其是邓清月转入军.区医院后,住院开销成指数级别增长。
宋洇有一瞬间的心疼, 不过不妨碍她逗他。
【因因:那傅晏, 可以给我复述一遍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突然的提问居高临下,颇为骄纵, 但宋洇就是有任性的资本。
她现在可是傅晏的债主和恩人。
滴。
收到新消息。
对方回了一个标点符号。
【小狗:。】
【因因:?】
宋洇能够想象出傅晏欲说又噤声的模样, 下颌线分明,侧脸撇开不与她对视。
只余下视觉中心的喉结, 孤零零的, 形状明显。
怪好看。
【因因:你回我句号做什么?】
傅晏的回复来得很快。
他说。
【小狗:不知道说什么,但应该要回复。】
宋洇被他逗笑了。
询问。
【因因:所以句号等于已阅?】
【因因:我不喜欢。】
【小狗撤回了一条消息】
宋洇的心情好了许多。
【因因:对了。】
【小狗:怎么了?】
【因因:成人礼,我给你也定了礼服。】
【因因:你表现不太好,但是暂时也没有合适的人了。】
【因因:请记得来找我拿哦,好学生。】
宋洇的成人礼礼服是定制的,在她最喜欢的一家店。
一条黑色鱼尾裙, 不算保守, 但设计得清纯。
至于配套的手工西装, 宋洇只看过式样, 并没见傅晏上身的效果。
她想给自己留点惊喜,毕竟礼物的美好就在于亲手拆开的过程。
宋洇期待了很久她的成人礼,可从未想过她会缺席。
-
那日清晨,天未破晓,白昼没有诞生,万事万物沉寂于迷蒙黑夜。
宋洇尚在睡梦中,倏然被人吵醒。
咚咚咚、咚咚咚。
连续的敲门声沉闷、空洞,像是敲打在人半睡半醒的灵魂之上,要把身体凿出一个巨大的洞。
“谁?”宋洇随意地整理仪容,开了门。
孟晚枝一身宽松的睡袍,全然没个往日里养尊处优的样子。
她形容散乱,捂着嘴,眼睛一红,两行清泪簌簌落下。
半是哭腔:“洇洇,你爸爸……”
娇嫩的皮肤被她用手反复揉搓弄出红痕,惹人怜惜得紧。
宋洇问她怎么了,孟晚枝哭得不成声,呜呜咽咽听不清楚说什么。
许久,才语无伦次地讲了宋清予出车祸的事情。
宋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停滞,心脏冰冻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