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存礼毫不客气地指责道:“虽然我做过错事,但你扪心自问,你一点错都没有吗?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个人,你呢?问题明明都出在你身上!谁让你不给我碰!”
孟年气得手指发麻,她没想到叶存礼做了亏心事以后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倒打一耙。
她看不见也能猜得到,这个一直把她困住、强迫她的、口口声声说要对她好的人,此刻把别人护在身后。
孟年想不通,如果他这么委屈,为什么不干脆地同意分手呢?他在执着什么?
“我记得事先我们有说好,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你同意了。”
“况且,我犯不着对你的过错幸灾乐祸,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子很恶心。”孟年偏过头,“叶存礼,好聚好散的话,彼此还能有最后一丝体面,再纠缠下去,我真的会做出你想不到的事。”
“叶存礼,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不要一而再地逼迫我。”
叶存礼依旧不相信她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他坚信她只是要“驯服”他。
“你现在满意了?看我这么狼狈。”他嘲讽道。
孟年直白地戳穿他自信自负的谎言:“我从没跟你说过吗?那你现在听好。”
“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以前懦弱胆小,不敢和外婆说出我的想法,让她误会我对你还算满意。”
其实孟年是个不太会说自己诉求与感受的胆小鬼,她要感谢叶敛的开导,让她能勇敢拒绝,成为更好的自己。
像她一样内向胆小的人很多,她遇上了一个能推她一把的人,是她的幸运。
“叶存礼,我没有一时一刻喜欢过你,”孟年低着头,没什么底气地轻声喃喃,“我讨厌你……”
叶存礼愣了下,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没有人能逼你做出违背意愿的选择,你自己也不行。”
――“想就是想,不愿意就要拒绝。”
孟年深吸一口气,抬眸,看不清的双眼坦荡地望向前方。
她鼓足勇气,掷地有声道:“我就是讨厌你,非常讨厌你,今后请你从我的生活里滚开!”
一秒,两秒――
然后,叶存礼疯了。
他红着眼,用力咬住后槽牙,连连挤出几个“好”字,“划清界限是吧,那分手之前,我非碰你一回不可。”
怎么样他都不能一点便宜都不占。
叶存礼被刺激得疯癫不已,猛地朝孟年扑过去!
朋友说的对,他就是太给她脸了。
孟年看不到,她听到声音本能地往后退,缩着脖子,害怕地抱住头。
身前忽然略过一阵清风。
风里夹杂着她熟悉的味道。
孟年鼻子一酸,眼泪蓦地冲出眼眶。她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已经强撑了许久。
她其实也非常委屈。
“嘭――!!”
一拳到肉的闷响,叶存礼被人揪住领口,拎起来,又用力掼在地上。
耳边是赵清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孟年茫然地放下手,抬头望去。
叶存礼捂着瞬间青肿的嘴角,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赵清忆惊惧交加,想要上前去拦又不敢。
叶存礼低骂着睁眼,看清来人,顿时清醒了大半,他震惊地仰头看向男人。
他失声叫道:“小、小叔!您怎么在这?”
“叶存礼,这就是你作为男人的风度吗。”
叶敛收回手,缓缓起身,他视线微垂,眼睑下铺了浅淡的阴影,居高临下地冷淡睨着他的亲侄子。
“你父亲是这样教你的?”
“深夜闯入别人的居所,未经允许,意图侵犯,”男人低沉的音色缓缓而出,“你的教养都去哪儿了。”
“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教养?”
叶存礼脸色煞白,被训斥得抬不起头。
如果是平时,他不敢反驳叶敛的话,但今天酒喝得有些多,他心里一直压抑的不甘怎么都按不下去。
他面色狰狞,恨意十足道:“小叔,都是孟年的错,是她先背叛我的。”
背叛?
叶敛冷冷勾唇。
他讨厌将这样的词用在她身上,如果她真的背叛,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同意他的求婚。
“嗯,你的意思是,她也像你一样,和别人……”
叶敛说着,淡漠的目光在赵清忆身上扫了扫。他点到为止,并不愿意把那么难听的话说出口。
叶存礼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他捂着被男人踹过的绞痛的腹部,没忍住又痛哼一声。
为什么打他?凭什么打他?!
男人薄唇轻扯出弧度,他动了动身体,状似不经意地挪动脚步,挡在孟年的前面。
他淡声道:“疼?那就好,记住这样的感觉,别再犯浑。”
“一个男人应该有担当,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负责,你现在这样荒唐,会让人瞧不起。”
叶存礼低下头,额前发遮住自己不甘的眼神。
他身后的赵清忆这时往前走了两步,与叶存礼并肩而战,气弱开口:“您这么晚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存礼闻言猛地抬头,他想看一眼孟年,可惜孟年的身影完全藏在男人高大的身后。
“听说白天这里发生了点事,我特意过来问问。”
叶存礼心虚道:“……问什么?”
叶敛随意瞥他一眼,唇角微勾,“当然是来问问孟小姐――”
他嗓音突然放轻,语气中夹杂了些难以察觉的温柔:
“问问她,究竟要在我家闹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他说的是玩笑话,别人听不出来,孟年却对这种语气倍感熟悉。
男人话锋一转,语气逐渐冷了回去,“只不过我没想到,忙了一天,回来又看到一场好戏。”
叶敛略带威压的视线落在亲侄子的身上,“原来那天你在医院说看的病人是孟小姐吗?迟到的原因是……起晚了?”
他话一出,叶存礼和赵清忆纷纷躲开他审视的目光。
“这两天你们闹出太多事,已经过了我能容忍的限度,孟小姐不再适合住在这里,我会把她送走。”
“你们的关系到此刻停止,她单方面的分手有效,你不要再骚扰。”
叶存礼他望向男人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开始后怕。
所以是来兴师问罪的。
叶存礼和叶敛相处得并不多,但在他印象里,他小叔是斯文的人。
刚刚是究竟有多生气,才会对他动手……
叶存礼的酒彻底被吓。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预感,下一秒叶敛便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直接打到老太太房里。
叶敛只说了一句话――
“后天我会把叶存礼送出国,现在,来孟年这里把人弄走。”
轰――
天边陡然闪起了数道刺目白光,窗外毫无预兆地下起大雨,雷声轰鸣震耳。
叶存礼震惊地瞪大眼睛,他嘴唇动了动,“不行,小叔,您不能……我不出国!!我还有学业没完成!我错了!您原谅我!”
他往前扑,叶敛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他的碰触。
“我认错!我是一时冲动才来这闹的,都是孟年跟我闹脾气,非要和我分手我才……”
院子里忽然进来好多人,领头的是老太太身边的赵婶。
赵婶快步走到叶敛身边,忧愁道:“先生,小礼这孩子人本性不坏的,他就是一时误入歧――”
叶敛冷声打断:“他差点成了强-奸犯。”
“怎么会!”赵婶看了一眼孟年,急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孟小姐,您倒是为我们小少爷说两句话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叶家的人都还在袒护叶存礼。
孟年想往前走,她伸手探了探。猝不及防,指尖碰到了一个人的后背。
她没想到叶敛离自己这么近。
一想到他挡在前面,心底的不安竟驱散了大半。
孟年停在原地,清澈的眸直视着虚空一点,目光坦荡勇敢。几天不见,别人眼中的她已经变了许多。
“叶先生说的都是真的。”
赵婶哑口无言,被眼前的棘手情况难住。
“小叔你原谅我好不好,我都是为了孟年才这样的,我不想和她分开,我都是为了她好啊!”叶存礼见两个佣人上来就把他按住,彻底慌了神。
叶敛挑眉,“你为了她好?”
叶存礼几乎要哭出来,苦苦哀求:“是啊,如果她和我取消婚约,那她会很可怜的。”
叶敛好笑道:“哪里可怜?”
叶存礼真心实意道:“为生活挣扎,为未来拼搏,很辛苦,她有捷径不走,这不傻吗?她也不需要刻意讨好我,只要正眼看我一眼,我就满足了……如果她退了婚,就要回到普通人的生活里去,这不可怜吗?”
这番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叫这屋里许多人都变了脸色,就连赵婶都诧异地看过去,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只有赵清忆面无异色。
她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叶敛沉默良久,又问:“你凭什么觉得她嫁给你就能得到享受?”
“我……”
“因为你姓叶?”叶敛轻笑,语气愉悦,“只要我想,你随时都可以一无所有。”
屋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没有人能反驳叶敛的话,也不认为他是在吓唬人。
他真的能够说到做到。
男人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怜的是你,叶家真的把你养废了。”
雷声凄厉,叶存礼彻底说不出话来。
“带走吧。”
“……”
叶存礼被人押走,关回了房间。
赵清忆缀在队伍的最后面,走到门口时,接过佣人递来的雨伞,她在门口撑起伞,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去。
灯火通明的屋内,男人从茶几上捞起一只墨镜,微微低头。女孩顺从地摊开手掌,接过。
赵清忆举着伞,眉心微皱,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真的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叶敛将墨镜递过去,而后回头,朝赵清忆投去一记轻瞥。赵清忆浑身泛起一层冷意,撑着伞,慌忙踏进雨中。
闲杂人等都散去,叶敛走到门前将门关好,他抬手将叶存礼撒酒疯时拍亮的灯关掉大半,只留下门口的一盏。
孟年托着墨镜,还未戴上眼前便暗了。她听到声响,疑惑:“时间不早,您……”不走吗?
“我们的事还没有说完。”
孟年张了张嘴,脸慢慢红了,“喔……”
叶敛绕过她,又坐回到沙发上。
他手肘撑着膝,双手合十交握在身前,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
“我知道一旦你点头同意后,将会面临怎么样的流言蜚语,请你相信,我可以替你解决掉所有的麻烦,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不管是叶家,还是整个东城,没有人会跑到你面前乱说话。”
屋内一时静默。
叶敛顿了顿,又道:“像今晚的事,我其实做得很忐忑。”
孟年眨了下眼睛,“忐忑什么?”
“我还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为你撑腰。”他低声道,“我会犹豫,担心你觉得我自作主张。”
孟年红着脸摇头,“你是为了我出头,我知道,我很感――”
“你不需要对我说谢,我会害怕听到这两个字。”
“如果你因为我帮了你而感激、心软,那我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我做的任何事都没想过要你回报。”
孟年的心口像是揣了上百只兔子,它们马上就要顺着喉咙从身体里奔跑出来。
她几乎就要招架不住男人如此坦诚热烈的自白。
孟年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温柔绅士,冷静沉稳,懂得尊重,体贴又包容,几乎包含了所有她欣赏的品质。
她的心房在逐步瓦解,几乎就要一口答应下来。
只差一点。
叶敛知道,只要他再说一些能打动她的话,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达成目的。
可他不想那么做。
说过要给她百分之百的选择权,那么他就不能再继续用手段去对她。
他应该将自己自私的一面也翻给她看,希望她听过以后,依旧可以选择与他同行。
叶敛像是没看到她的动容,他扭头,看向唯一亮着的那盏灯,缓缓道:
“孟年,我并不接受自己拥有一段貌合神离的婚姻,所以要想清楚,一旦同意了我的提议,那么我们就要认真起来。”
“我们不是合约,不是虚情假意。”
孟年微微怔住。
他竟然是这么认真的吗?她以为他只是在谈一场合作。
“我会对你好,无论是谁欺负你,都可以来找我替你讨回公道,换句话说,在我这里,没有人比我的妻子重要。”
“我不喜欢背叛,会好好经营一段婚姻。”
“如果你未来对其他人动心,那会很难办。”叶敛低声笑着,半威胁半玩笑道,“我是个讲究公平的人,自己不会背叛婚姻,当然希望另一半也能保持忠诚。”
“缔结婚姻关系也是一种约定,理所当然要拥有契约精神,忠诚是必须的,不是吗?”
不知怎么,孟年突然就想到了自己那位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听外婆说当初那男人娶妈妈时,各种花样的好话都说了个遍。男人是中文系毕业,后来又做了销售,一张巧舌,黑都能哄成白。
世人求婚时大多都是海誓山盟、花言巧语的,好像没有人的求婚是像叶敛这样,带着几分威胁。
他的坦白句句带了隐晦的攻击性,叫孟年一直冰封的心反而有了松动融化的痕迹。
她抿下唇角的微微笑意,问他:“既然您对婚姻这么慎之又慎,那为什么会对我提出这样的建议呢?”
男人沉默良久,轻叹。他起身,缓步走到她的座位前,蹲下。
他没敢碰触她身体的任何地方,只是克制着,将她垂下来的长发勾起,缠绕在指尖。
“大概是因为,我也并不是那么冷静的吧。”
在南城重遇她时那第一眼,他竟起了想要掠夺的心思。
孟年的心跳在此刻飙到峰值。
再快一点,她的身体都承受不住。
鼻间弥漫着他身上的味道,她知道他们距离很近。
自己的头发被手指缠着,她感觉自己的心尖被挂上了一个鱼钩,被人轻轻一拉,心脏就要被人勾走。
凛冬刚过,心房角落的冻土苏生,枯枝逢春,嫩芽破土而出,密密匝匝爬上枝条。
孟年沉寂许久的情感终于被人挑动,胸膛里淌过一汪温暖的水流,她的胸腔被一股奇妙的情绪蓄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