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曲小蛐【完结】
时间:2023-06-08 14:39:08

  “放心。那魔头淞州一战神魂受创,又破阵强行召回他部属余孽的神魂,必伤及本源,合乾坤阵之力,就算他在,此刻也不足为惧。”
  时鼎天一顿,眯眼:“前提是,不能给他喘息之机。”
  “那我们方向,为何会朝着幽冥天涧去?”
  “你不必忧心,方向无错。”
  停了几息,时鼎天见时璃仍未松神,便叹声道:“时家的‘追魂’,你还担心?”
  “追魂?”时璃愕然抬头,“您给那个女孩下了追魂?”
  时鼎天颔首。
  时璃张口欲言,又止住。
  她神色更为难了。
  “追魂”又名七夜追魂术,是时家的家传秘术之一。
  它可以在任何神魂上打下烙印,历时七夜方能散去,但此术难种,且对神魂伤害极大,非以强凌弱则难以施为。
  时璃知道住在时萝体内的那个神魂很是弱小,应当与她相当年纪,所以她更不明白,父亲为何对对方到如此狠心地步。
  时璃捏紧手指上芥子戒,低声:“父亲,我想那个神魂此刻未必与魔头在一起。就算她是我时家旁支的人,我们已经尽力,玄门应该也不会为难――”
  “够了。”
  时鼎天打断少女轻声,他蹙眉,难得不悦:“阿璃,你怎么回事?事关魔头余孽三界众生,你又身负紫辰命数,担救世灭魔之重任,怎容得如此优柔寡断?”
  “我只是……”
  时璃沉默片刻,终于放弃。
  她抬头,直视父亲:“秋白师兄方才发来剑讯,问我时家队伍此刻所在,我已经告诉他了。”
  时鼎天气息沉敛:“他问这个做什么?”
  “师兄说,他率玄门弟子,已在来路。”
  “?”时鼎天更为不悦,“他贸然过来,是想做什么?”
  “秋白师兄与那女孩神魂有旧,应当是认识的,”时璃一顿,略微轻声,“就算不识,以秋白师兄性子,若他还醒着,也不可能让您那般处置无辜之人。”
  “那是魔头余孽,岂是什么无辜之人!”时鼎天动了怒,眼神更紧慑如鹰隼,“我问你,秋白为何会和她有旧?可是她与秋白说过什么?”
  时璃脸色微白。
  时鼎天鲜少动怒,更少对她沉声易色。
  她惊回神后,咬了咬唇,压下倔意,“没有,他们并未独处。”
  时鼎天轻眯起眼:“那就是他也和魔头有关?”
  “怎么可能?”时璃被激得仰头,本能回护,“秋白师兄中天之资人皆称道,他是和那个女孩见了面后才察觉的。”
  “她占据时萝身体不过日余,见晏秋白更只一夜,晏秋白如何知晓!”
  “自然是――”
  时璃下意识低头看向了芥子戒。
  等下一息,她已经反应过来,可惜晚了。
  目的达成,时鼎天松懈语气,但眼神犹沉:“我就知道你瞒了我什么事情――那个芥子戒,不是你的,而是秋白的吧?”
  时鼎天目光威压下来。
  时璃无奈,停顿良久,只能将手里的芥子戒呈给父亲看。
  “秋白师兄那日遇险,让我将这个转交那个女孩。”时璃替晏秋白分辩,“我未打开过,但能察觉,上面是一道辨析神魂气息的法术,里面应当只是秋白师兄与那女孩的旧物。”
  时鼎天面色刷变。
  快得电光火石的一瞬,时璃只觉着手指微麻。
  等她惊讶抬头,却见那芥子戒已经被攫夺到了时鼎天的手中。
  时鼎天沉冷着神色观察几息,蓦地攥拳,将那芥子戒收了起来:“这东西,秋白若问你要,你就说交给那女孩,不知去向了。”
  时璃怔住:“为什么?”
  “原因你不必管!”时鼎天沉声。
  “……”
  时璃咬唇,再忍不住恼火而委屈地盯着父亲,没有说话。
  时鼎天原本想甩手就走的,可转了一半,见时璃这般神色,他咳了声,严父的神态也维持不下去了。
  时鼎天安抚开口:“等此次事了,回了凡界,为父就与晏掌门商量,定下你与秋白的婚约,如何?”
  “――?”
  时璃一愣。
  几息后,即便是少女冷淡神色里也不由泛起赧然:“父亲,您,您怎么突然说这个。”
  “怎么,你不喜欢秋白?”
  时璃习剑,脾气也如剑直,虽薄面微红,却不自觉就昂首挺胸:“秋白师兄中天之资,足以傲雪凌霜,但从容温和,不轻视任何人,我与玄门上下年轻弟子一样对他高山仰止,自然是…喜欢的。”
  “那还说什么,等他被旁人抢去么?”
  时鼎天面上与女儿打趣。
  但说话间,他右手背在身后,握着芥子戒的五指却不由得捏紧,骨节都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少女握剑,微微昂首:“谁能抢,那便来抢。”
  时鼎天摇头笑了,他摆摆手:“好了。耽搁够久了,让他们准备开拔吧。看追魂所在,那魔头余孽已经出了丰州。”
  他低头,再次确认罗盘。
  “传令下去,行往甘州。”
  “是,父亲。”
  “……”
  飞鸟从他们头顶掠起,羽翼蔽过月影。
  同片青空下,遮月的鸟儿落下枝头,压得枝桠一低。
  月下的枝影晃过花树下的人。
  将人晃醒了。
  时琉躺在树下,一动未动,只眨了眨眼睛。
  如果不是头顶天光云影仍是透着幽冥的血色,那她都要以为,她已经到了个名为彼岸的地方。
  毕竟那样彻骨的冷意,她也只在南州那个石室地牢里感受过。
  可竟然,又没死?
  为什么呢。
  时琉闭上眼,去想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
  封邺捏着只剩两朵小花的短枝,问她是什么。
  她没力气张口,他却说她答对了。
  然后他……
  混着淡金色的血划过冷白腕骨,滴入黑盏瓶。极致的色差画面一瞬冲撞过时琉的脑海,像烙下了似的。
  时琉蓦地睁眼。
  她扶地坐起,转过身。
  少女没察觉,两朵成枝的小花随她转身便从她柔软的发鬓跌落,落到她身上盖着的雪白大氅上。
  像冰雪里开出了清艳的花。
  时琉只顾怔望着身后头顶。
  白衣少年正懒懒靠在花树下。
  他阖着眸,侧颜神冷。
  时琉不解地望着。
  她没见过魔,也就不知,是不是幽冥的魔都如他这样,明明行事难测,喜怒无常,安静阖着眼的时候,身上却总有种淡淡的神性。
  凡界是如何形容这种人的……
  好像是,中天之资?
  时琉第一次听这词时,还问过使婆奶奶是什么意思。
  使婆奶奶说这词由来在仙界。
  仙界五帝之一的中天帝,曾被誉为万古第一人。一身仙骨、神脉、混沌之血,却中正,宽仁,清和,倜傥洒脱。他镇守三界之门,抵御界域之战无数,是守得三界太平的第一战神,也被称作中天不灭之仙,五帝战力之巅,混沌之下第一人。
  只可惜天妒英才。
  万年前三界之战,中天帝最终还是陨落在了酆都帝的手中。
  ――那个混沌化生以来,三界至恶的魔。
  时琉正出神想着。
  她视线里,倚着花树的白衣少年忽睁开了眼。
  如霜雪拂过眉梢,神性一瞬就褪得干净。
  取而代之的,漆眸里墨色如织。他临睨着她,戏谑又冷漠的情绪就深浅地浮在他瞳深处:“难得,活了?”
  时琉默然:“你不必救我的。”
  “我救了,又如何?”
  时琉摇了摇头。
  安静几息后,她仰脸望他:“你想我做什么。”
  “?”
  酆业没有开口,长眸微微狭起。像沾了霜雪的梅花瓣落进他眼底湖心,墨色也荡开圈圈涟漪。
  魔凝她半晌,忽低眸,淡漠笑了。
  “你什么都能做?”
  “嗯。因为你救了我。”
  “好啊。”
  酆业垂手,抚过长笛,像随口一句地敷衍:“那从今日起,你就为我活着――我叫你生你便生,我叫你死你便死,如何?”
  时琉听完,认真思索,然后点头:“好。”
  少女恬静,不疑不亢。
  酆业听得抚笛的手都一停。
  一两息后,魔冷然笑了。
  他从花树前直身而起,朝西南而去,“忘记说了,”一只黑盏瓶被他随手抛出,落进少女怀里,盛着的液体在瓶中轻晃,“它不救你,只给你续命,每月须饮一次,若忘了……”
  时琉慢吞起身,跟上去,声线安静:“忘了会如何?”
  “不如何。”
  酆业走在前,冷淡声懒,也未回眸,“最多每月月圆,万魔噬心,痛个生不如死,却求死不得――”
  时琉不由僵停,仰眸看他。
  就对上魔偏回了眸,漆目低低敛着。
  眼底恶意如焰。
  “今后,自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
  “……”
  时琉轻抿住唇。
  一不小心就得罪了最记仇的魔,殊为不智。
  可惜后悔也晚了。
  时琉望着酆业走去的方向,迟疑了下,还是跟上:“我们是不是在躲什么。”
  “要躲的不是我,是你。”酆业淡淡说,“时家那位家主在你神魂上下了追踪标记,我查探过,不到时日不能消除。”
  时琉瞳孔微缩,却没什么惊色:“是时家的七夜追魂术。”
  “哦,你知道?”
  “凡界很有名,我听说过。”
  “兖州有个地方,能让我们避过三日,先去那里。”
  “……”
  时琉在心底算过一遍。
  眉心轻蹙。
  然后她又算了一遍。
  确实是六。
  “再避三日,也还是少一夜。”时琉提醒。
  “印记虽不能强行抹除,但做个假身骗上一夜,难度不高。”酆业见时琉仍不解他意思,“你就没发现,身边还少了只蠢狗么?”
  “……?”
  与此同时。
  甘州某处边界的密林里。
  一只地包天牙口的幼犬大小的兽类,火云纹背部贴着只小纸人,一边累得吐着舌头,一边在林中拔足狂奔。
  “呼哧呼哧呼哧。”
  “累死大爷了。”
  “回头我要撵得时家那群老狗跑我三倍的路!不!三十倍!”
  “嗯,等时鼎天死了吧。”
  赶在彻底入夜前,酆业和时琉进了毗邻丰州的兖州。
  这幽冥北部不比南州那边的繁华盛景,人烟都稀少。
  一路向南也未必见得着几座城池,能遇上个村落或是零星人家,免于披星戴月露宿林野,已算运气好了。
  踏进村落前,酆业想起什么,随口问身后那个摘了脚链就安静得像不存在的女孩:“你叫什么。”
  时琉一默。
  …“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没兴趣。”…
  须臾后,女孩垂眸:“我没名字。”
  “?”
  酆业一停,轻嗤了声:“好,今后你就跟我姓。”
  时琉:“封?”
  “封,”酆业懒懒转了圈翠玉长笛,“封十六。”
  时琉愣住了,足下也不由停歇。
  十六。
  时琉。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从未提过,她都要以为,他是知道她名字的了。
  酆业听见身后动静,偏眸一瞥:“怎么,不喜欢?”
  “不。”
  时琉轻声,“但为什么是十六?”
  “因为很久以前,我收过十五个下属。”酆业眉尾懒垂,指骨如刃,缓慢抚过长笛。
  “后来呢。”
  “……”
  某一瞬,他侧颜清寒,眼神里冷意如霜。
  长笛忽起清唳。
  魔却笑了。
  酆业回过身,指骨间玉笛随意一抬――他以笛尾松散挑起时琉的下颌,冰凉的笛子抵着少女纤细的颈,慢慢描过。
  “后来,”他嗓音微哑,宛如情人间缱绻低语,“他们被我一一杀了……扒皮抽骨,啖肉饮血。”
  “…!”
  即便有所意料,时琉垂着的睫还是轻颤了下。
  颤得魔一笑,漆着眸子,饶如情深缠绵地睨她:“这就怕了?”
  时琉摇头:“我的命是你的。”
  酆业轻眯起眼:“即便我吃了你也没关系?”
  少女面色微白,但还是点头。
  “可惜,我不吃废物。”酆业蓦地一冷,收笛转身,“此地向前三百里,名为魇魔谷,它就是我们那三日的去处。”
  时琉眼尾勾起来点:“魇魔?他能救我们?”
  酆业一笑,眼底魔焰邪肆:“不,她只杀人,不救人。”
  “――忘了说,这也是条死路。”
  时琉:“?”
  时琉此刻着实觉着眼前白衣胜雪的少年是魔了,她没见过人将赴死说得如此气焰滔滔,还好像兴奋难抑似的。
  时琉自忖是个正常人,由不得多问句:“那我们还去做什么。”
  “魇魔谷杀人,一视同仁,时家来了也逃不过。”酆业抬手,推开面前小型村庄的门扉,“我们就在这儿住一夜,等她明日开谷。”
  时琉听着时家,多沉默了片刻。
  等回神,她歪过头:“明日开谷?好生巧。”
  “不巧,”酆业语气愉悦,“是我带来了钓魇魔的饵,她不得不开。”
  时琉:“什么饵?”
  魔在月下回眸,似笑非笑:
  “你。”
  “……”时琉:“?”
第19章 魇魔梦境(三)
  ◎你还真想嫁人?◎
  狡彘是第二日清晨回来的。
  甫一进了酆业与时琉昨夜投宿的院落,它就地一趴,四肢外展,摊平在地上,舌头吐得老长,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这家农户的婶婶出来院里晾东西,余光瞥见,登时吓得脸色青白,尖了嗓子往屋里喊:
  “孩他爸,孩他爸!你快出来看看,咱们院里进了只野,野……”
  婶子在野猪还是野狗的问题上卡了壳。
  体量像猪。
  但这地包天的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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