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郊外繁河的河畔。
刚一下车，一股春日潮湿的青草香就混合着河水浅淡的腥味扑面而来。
繁城绿化不错，但河边的空气比城中还要清新，顾絮影抬头看了看天，恰巧有只燕子飞过。
比起闷坐在画室，顾絮影确实更爱出来写生。
毕竟画家离不开大自然，需要主动把自己融入自然，锻炼观察自然与表现自然的能力，尤其是运用色彩去表现色调和光感。
“小周，小顾，过来拿你们的油画箱。”
江秋华只招呼了一句，周思玥立刻就第一个跑了过去。
江秋华年近六十，有着将近四十年的油画风景写生经验。
亲自带人外出写生，外加指导，其实是外人求不来的好事。
顾絮影也走了过去，找到自己的那个木制便携式油画箱。
颜料和油画布是由江秋华统一准备的，大家自行拿取，又架起画架，摆好折叠椅。
写生的时间总是过得这样快。
繁河河水清冽，一片余晖映照在河面，正是浮光跃金。
榆钱从岸边的榆树上坠入河水里，细碎的波纹荡漾开来。
郊外的傍晚一片静寂，顾絮影观察着眼前的景色，视线由远到近，竟意外地喜欢上脚边那丛暖绿色的野草。
等她拿出自己的画刷和画笔后，面对江秋华高价买来的优质雨露麻油画布，却又迟迟不舍得随意下笔。
但不久之后，这份静寂被不太和谐地打破。
不远处的公路上，传来了跑车刺耳的漂移声。
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到了他们的附近。
顾絮影回过头去，便看到几辆跑车停在江秋华的车旁边，几个年轻男子从跑车上下来，哄笑成一团。
“这群人是干什么的？”
写生的快乐完全被打断了，江秋华对他们的吵闹很是嫌弃。
周思玥也回头看了看，倒是认了出来，翻了个白眼：“大概是那群富二代飙车党。”
再看看天色，估计这只是他们狂欢的开始。
“那今天就先画到这里吧。”江秋华道，“我们明天再画。”
这与顾絮影和周思玥的想法几乎不谋而合。
于是三人都停下了画笔，将所有东西都收回后备箱里。
顾絮影的动作稍微慢些，搬着画架走在最后面。
走到一半时，她突然感觉手里的东西重了起来，顿在原地。
“美女，这玩意儿重吗？我来帮你？”
一个身穿浅蓝色条纹衫的年轻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正笑着打量她。
顾絮影愣了下，只觉得这个人有一点眼熟。但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猎物，脸上的笑也有点不怀好意。
回过神后，她不禁本能地皱了眉，握紧了画架，用力往自己那边拉。
但体力上的差距太大，顾絮影没成功。
那个男子身旁又多了几个人，像是他的朋友，开始在旁边拱火起哄。
“呦，秦二少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刚才不是还号称，过来说几句话就能拿下吗？”
……
“怎么这么不识趣呢？”听到朋友的话，男子自觉失了面子，脸色阴沉下去，“一句话也不说，可真够清高，够傲慢的。”
“是你傲慢才对吧。”
发现顾絮影还没上车，周思玥回来寻找顾絮影，才发现顾絮影被人拦住了，连忙跑过来。
所幸旁边的其他人只是闲看着，并不插手，也不帮那个人拦周思玥。
“松开画架。”周思玥站在顾絮影身旁，气愤地警告面前的男子，“絮絮要是能说话，早就和我一起骂你了。”
“哦……”男子找到了话里的另一个重点，玩味地盯着顾絮影瞧，“你难道是哑巴？”
在听到那个词的一瞬间，顾絮影的眼眶有点泛红。
“关你屁事！”周思玥趁他松手的时候，连忙夺回了画架，骂了一句后，拉着顾絮影就往前走。
她们两人上了车后，就一个劲催江秋华赶紧开车。
江秋华开出几公里后，才从周思玥的口中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有点自责地叹了口气。
“是我疏忽了，刚才那个人小顾认识吗？”
坐在角落的顾絮影摇了摇头。
“老师，你不知道，从上大学那会儿开始，追絮絮的人就多了去了。”周思玥一脸无语，“但搭讪还能这么咄咄逼人的，这位是头一个。”
出校园不久，顾絮影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类恶意，刚才几乎被吓懵了。
但在车上缓过来后，她很快就给师姐发了消息。
“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总觉得他有点眼熟，所以刚开始才没有直接走的。”
那时的顾絮影在努力回想这个人是谁。
周思玥纳罕：“你在哪里看到过他？”
见这样的富二代，总该在他们经常会去的高档场所。
顾絮影平日里一心扑在画画上，好像根本没有机会和这个人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更何况以此人的行事风格，顾絮影只要真正见过一次，就会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了。
想到这里，顾絮影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于是摇了摇头。
“别想了。”周思玥拍了拍顾絮影的肩，“但愿以后都别遇到他。”
“但愿。”
顾絮影回复周思玥，重复了下这两个字。
她刚发完消息，屏幕的左上角就多了个小红点。点击后，发现原来是置顶的秦牧发来了新消息。
顾絮影连忙点开，看到里面只有一句话。
“这几套是备选的晚礼服，你先看看喜不喜欢。”
紧跟着发来的，就是几张高清的晚礼服设计图。
这种正式的程度，让顾絮影直接联想到了周日的生日宴。
作者有话说：
来啦，新人物的身份大概能猜出来。
第7章
顾絮影的指尖在几张设计图之间犹豫，最终停了下来。
“我喜欢这条。”顾絮影把选定的图又发给秦牧。
“那明天有空吗？”秦牧问道，“去试衣服。”
顾絮影抬头看了眼前面开车的老师，心虚地打出两个字：“有空。”
回完消息后，顾絮影可怜巴巴地望着目睹了这一切的周思玥。
“我还要再请一天假，但后面几天一定老老实实写生。”顾絮影打字保证道。
“看来已婚人士真的很忙。”周思玥望了她一眼。
感慨完后，周思玥主动帮她向江秋华说明情况：“老师，絮絮明天有事，想请假。”
“哦，准了。”江秋华没有丝毫犹豫。
“这就同意了？”周思玥愣住，开始为自己抱不平，“为什么我每次请假，你都要唠叨半天呢？”
“周思玥。”江秋华沉默两秒，问道，“你仔细算算，是我准你的假多，还是你自己旷到多？”
江秋华的工作室不像外面的公司那样有着严格的考勤制度，大多数时候都是自由的，周思玥性格更散漫些，自然没少旷到。
多亏了顾絮影每天都按时来，江秋华才不至于成了“光杆司令”。
被灵魂拷问后，周思玥自觉理亏，乖乖闭了嘴。
而顾絮影此时却没有太多心思，去关注老师和师姐的谈话。
一听到江秋华同意了，她就放松下去，低头又看了一眼秦牧发给她的时间。
*
次日。
到了约定的时间，顾絮影准时下楼。
秦牧的车就停在楼下，顾絮影径直走过去时，发觉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于秦牧的接送。
但她走近才发现，驾驶座上的人不是秦牧，而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顾絮影不禁愣了下。
正在这时，后排的秦牧降下了车窗，示意她先上车。
顾絮影拉开车门，在秦牧的身旁坐下。因为有了生人，她比之前要更加紧张。
“这是刘叔。”秦牧介绍道，“家里的副管家，之前跟在我母亲身边。”
“顾小姐，今天由我来开车。”那个中年男人说道。
顾絮影闻言，朝着刘叔礼貌地点了点头。
“刘叔，还是现在就改口好些。”秦牧温声提醒道。
刘叔这个副管家显然是秦牧非常信任的人，秦牧此时的状态很放松，说话时也并不疾言厉色。
这和他面对秦家的管家时，截然不同。
“大少爷，是我的疏忽。”刘叔笑了下，又转向顾絮影，恭敬地改了口，“该唤顾小姐一声少夫人才对。”
称呼的更改，意味着关系的绑定。
刘叔曾是跟在秦牧母亲身边的人，看样子只忠于秦牧，而非秦家。
顾絮影总觉得秦牧今天特意让刘叔来开车，多少有点象征意义。
车子很快就在一家店前停下。
因为时间紧，秦牧订下的其实是高级成衣，而非高级定制。
这类晚礼服的尺码要求很严格，后续需要将成衣再适度修改得更贴身才保险。
顾絮影正在用文字和店里的工作人员沟通自己的尺寸。
秦牧坐在旁边等待，偶尔朝着顾絮影的方向看一眼。
沟通完毕后，工作人员领着顾絮影进了试衣间。
没过多久，换好晚礼服的顾絮影缓缓走了出来。
她穿着那条最终选定的冰蓝色星光鱼尾裙，上半身被完美勾勒出曲线，下半身的鱼尾裙摆流光溢彩，就像缀着星辰。
像是童话里的人鱼公主。
“上身后的效果太好了！”店里的人笑道，“顾小姐长得高挑，而且肤色又白，所以能撑起这条裙子。”
蓝色系的衣服对肤色是一个挑战，鱼尾裙更是需要搭配比例优越的身高。
被夸后，顾絮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眼眸，也就没看到秦牧的目光其实也在追寻着她。
设计师拉着顾絮影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唯一一个美中不足之处。
“有合适的项链吗？”
“你的锁骨很漂亮，但现在稍微有一点点空。”
“最好是蓝色系的，那就完美了。”
这件鱼尾裙一看就是价格不菲，想要搭配首饰，也必然要耗费巨资。
顾絮影想到这里，便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好吧，那我们进试衣间把衣服换下来，然后你和秦先生坐在这里稍等一下。”
顾絮影点了点头，换下衣服走出来后，就坐在沙发上和秦牧一起等待。
因为顾絮影的身材比例很好，腰又很纤细，其实改动的地方并不大，估计一个多小时就可以改完。
顾絮影看了一会儿桌上的杂志，很快就觉得无聊，又不敢打扰旁边的秦牧，于是开始找周思玥聊天。
果然不出顾絮影所料，出去写生的周思玥依然能够做到秒回消息。
“絮絮，你怎么有空找我聊天，你忙完了吗？”
“还没，估计两小时后就回来。”
“太好了，我们也快要回去了，那你记得带喜糖给我！”
讨要喜糖估计已经成了周思玥的执念。
周思玥总说，按她家那边的习俗，在办婚礼之前，关系好的人是能得到一份提前的喜糖的。
顾絮影对此哭笑不得。
“怎么了？”秦牧冷不丁出声问道。
顾絮影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秦牧并没有忙他的事，而是一直在认真看着自己。
“是我老师和我师姐。”顾絮影老实地给他发消息，“他们总开我的玩笑，又嚷嚷着想要吃喜糖……”
“哦。”秦牧淡淡应了一声。
顾絮影有点听不出他的情绪，忙又解释：“你别误会，他们不知道我们是协议结婚，所以才这么说的。”
但面前的秦牧却没有接话，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阵后，秦牧甚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有事给我发消息。”
顾絮影错愕地抬起头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发消息问清情况，秦牧就已经走出了门。
他是生气了吗？顾絮影心里一空。
或许在秦牧眼里，她刚才就像是在借他人之口讨要，已经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越界。
这种细腻的小事，本就超过了演戏的范围。
秦牧又凭什么要配合？
顾絮影顿时难过起来，周思玥的新消息发来，她也没心思去看，就这么一个人呆坐在那里。
直到一个小时过去，里面的工作室里走出了人。
“顾小姐，你的鱼尾裙已经改好了，很完美。”
那人说着就看向四周，疑惑地问道：“秦先生呢？”
“他可能有事先走了吧。”顾絮影在手机上打字。
店里的人对这类现象已屡见不鲜，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顾絮影调整好情绪，就要接过已被小心包好的鱼尾裙，但下一秒，手提袋却突然被人夺了去。
顾絮影回过头，看到了匆匆赶回的秦牧。
“抱歉，我回来晚了。”
秦牧的气息不稳，像是刚刚跑了步。
赶来的秦牧手里提着两个纸袋，大概是在附近买的东西，却还要执着地把顾絮影手里的手提袋也提着。
顾絮影只好两手空荡荡地跟着秦牧上了车。
到了地方后，顾絮影提上鱼尾裙，就要下车。
可秦牧却拦住了她，将另外两个纸袋也递到了她的面前。
“给你。”
嗯？
所以秦牧离开的那一个小时，是去给自己买东西？
顾絮影大窘，发觉自己刚才的担心实在多余。
“送给你和他们的。”秦牧补充。
顾絮影接了过去，其实东西并不沉，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
“满载而归呀絮絮。”
周思玥看着进门的顾絮影。
顾絮影放下东西后，才腾出手给周思玥发消息：“你们今天回来挺早的。”
“因为今天太阳好大，没想到春天也能这么热。”周思玥抱怨道，“画到后面我就回车上了。”
“这些都是什么？”周思玥走了过来，好奇地问道，“是他送你的礼物吗？”
顾絮影点了点头，拿过其中一个纸袋，开始拆掉包装纸，打开盒子。
一条冰凉清透的蓝宝石项链正躺在里面，在灯光下，美丽耀眼到让人过目不忘。
“你家秦先生眼光真好。”周思玥也忍不住赞叹。
顾絮影又将另一个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三盒法国可利颂杏仁水果软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