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感觉古怪的。
算了,说多错多,还是不说了。
安静片刻,她才抬眼,一鼓作气启唇说:“关于傅家的事,我问霏霏,知道了一点。没有想窥探你隐私的意思,只是刚刚联系不上你,我才――”
“本来就该告诉你的。”傅听岘说。
简以抿唇,摇摇头:“不想说也没事。”
“没有不想说。”
之前没告诉她,只是怕她疲于简氏的一摊事,给她加无谓的负担。既然如今简氏运转良好,资金流充足,她又想知道,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瞧着简以一脸凝重,傅听岘伸手戳了下她的脸:“放轻松。”
简以听傅念霏说的,知道个大概,而傅听岘则把所有细节补全。相比京市某几家混乱的豪门关系,傅家的事确实算不上最狗血,但也是狗血的。
傅老爷子年轻时,精明能干,与钱家联姻后,将傅氏集团带上一个新台阶,可谓是志得意满。
虽是联姻,傅老爷子和钱家千金属于极幸运的一对,两人互相一见钟情,婚后生活甜蜜蜜,并生下三个儿子。
吃到联姻甜头的人,自然强势地让儿子们与他一样,走强强联姻的路。可惜,联姻中产生爱情的几率极低,除了三儿子婚后与太太过得不错,大儿子和二儿子皆不顺遂。两个儿子原本就有自由恋爱的对象,却惨遭棒打鸳鸯,不得不接受父亲的安排。
结果便产生了两对怨侣。
大儿子傅坤娶了孙家千金孙梦云,生下傅凌予;二儿子傅远娶了周家千金汪瑜,生下傅听岘。
完成联姻生子的任务后,傅坤开始夜不归宿,游戏人间。孙梦云是书香世家出身,温柔恬淡,管不住丈夫便郁郁寡欢。
另一对则相反,傅远虽然不爱汪瑜,但为人正直,既然结了婚,便想着好好过。然而汪瑜却不愿意,她是汪家最小的女儿,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直到被逼婚。
生下傅听岘后,汪瑜逆反心大起,开始包男人玩儿。今天小明星明天大学生,月月换新。
傅远跟她彻谈讲道理,她亦不为所动。
当时的傅家,三家人同住在别墅。傅远才能一般,比不上哥哥和弟弟,又遭老婆嫌弃,颇为郁闷。
他在傅氏挂个闲职,平日较为空闲,时常抱着画板去外面写生顺便散心。
一日,他在湖边写生时,碰见同样在外闲逛的孙梦云。两人经历相似,十分投机,傅远给孙梦云画了幅素描,相谈甚欢。
自此,两人有意无意一起出门散心,咖啡厅小花园,处处留下他们的身影和心跳。虽然两人各怀小九九,但亦做到了度己以绳,除去画画,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直到有一天,汪瑜发现丈夫藏起的画,每一张都是孙梦云。汪家千金,嚣张跋扈,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要是别的女人也就算了,孙梦云和她是妯娌,便是公然在打她的脸。
汪瑜大闹一通,几乎闹得傅家人仰马翻。
孙梦云从小家教甚严,如此一来,孙家面子挂不住,强硬地将她“接”回家,说是好好管教。
回孙家十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孙梦云从家里的别墅一跃而下,跳楼身亡。
一场惨剧,闹得沸沸扬扬。
傅坤倒是无所谓,他本就对妻子没什么感情。
而傅远深受打击,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孙梦云,如果两人不走得那么久,孙梦云也不会死。平庸的男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脸上再看不到一点笑容。
汪瑜则不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她认为孙梦云是活该,与她无关。
夫妻俩貌合神离,关系愈发紧张。
傅老爷子出面将消息压下,意识到自己的强势给儿子儿媳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心力交瘁,一下子苍老不少。
自此,他对长媳的儿子、嫡孙傅凌予加倍溺爱,屹辞补偿逝去的孙梦云。
见状,汪瑜心气不顺。虽然丈夫窝囊,但她的儿子却智商超群,于是她便把心思放在傅听岘身上――
不是因为爱,而是逼迫,逼他成为最完美的小孩,把傅坤、傅凌予甚至是傅老爷子,都比下去。
成绩,必须要拿第一。
语言,必须掌握八国以上。
特长,必须比傅凌予会的更多,数量上至少是翻倍。
......
从三岁起,傅听岘便在强压下,过着窒息的生活。汪瑜请了最有名的老师,一对一的教学,将他的所有时间排满。
没有放松时间,只有无尽的功课。
如果他学得好,汪瑜会奖励他一辆小汽车,同款不同色,不是给他玩,而是让他一辆辆排好,必须排整齐且要一尘不染。
她说要训练他的定力。
别像他爸爸那样又蠢又不自觉。
傅远成日郁郁寡欢,注意力从没放在傅听岘身上。傅老爷子忙于集团事务,偶有闲暇也是更关心傅凌予的成长状态,以至于等傅奶奶发现汪瑜变.态的教育时,傅听岘已经小学毕业了。
没人知道三岁到十岁间,傅听岘是怎么过来的。傅奶奶请了心理医生给孙子做疏导,庆幸的是除了洁癖和强迫症,没有别的大问题。
后来孙辈慢慢长大,在闲言碎语中得知父母辈的事。傅凌予恨屋及乌,加上深浓的嫉妒,他恨极了傅听岘,拼命跟傅听岘作对。
而傅老爷子因愧偏帮长孙,时常跟傅听岘说:总归是你母亲的错,你就多让着点哥哥。
就这样,直到现在。
实际上,傅老爷子心里门清,傅氏的未来只能靠傅听岘。可对于傅凌予的捣乱挑事,一次次给傅氏造成损失,他却总是狠不下心。
他习惯了让傅听岘受委屈,包括这一回。
傅凌予联合华尔街狙击手,意在把傅听岘从总经理的位置上弄下来,却赔了夫人又折兵,差点让外人尽收渔翁之利。
最后还是要靠傅听岘收拾烂摊子。
说到这,傅听岘自嘲地笑了下,“你知道我爷爷说什么吗?”
简以指尖发颤,屏息压制情绪,摇头。
“还是那句话。让让他,你大度一点。”
简以握住他的手,眼眶通红,呼吸不平,喉咙像被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傅听岘偏头,曲指轻敲她的脑门:“也没那么惨,你别脑补过头。”
稍顿,他又说,“其实还好,小时候认识了周叙,后来还有徐知越,我也不算是孤独少年。”
简以眼睛发涩,双手用力攥紧他的手,声音低哑:“以后还有我。”
傅听岘愣了下,身上缺失的能量被补足,“嗯。”
不多时,他拉她站起来,往外。走上楼,他松开她的手,“早点休息。”
简以却拽住他的袖子,小声却坚定地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不含情.欲。
只是单纯想要陪着他。
这里不是界限分明的江景别墅,暂时忘记联姻,忘记简氏,今天她只是那个喜欢他的简以。
傅听岘读懂她的眼神,半晌后,点头。
是夜,简以紧紧抱着他,以绝对保护的姿势,牢牢不松手。傅听岘动了动被卡住的脖子,在窒息前把她的手移开,将人搂进怀里。
随即失笑――
这么多年,她身上的保护欲不减。
“我可没占你便宜。”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压低声音,“是你先抱我的。”
睡梦中的人低唔一声,将他抱得更紧。
-
正如傅听岘所说,狙击的事很快处理完毕。好在他发现得早,提前做了应对方案,才不至于让傅氏蒙受更多的损失。
当周周末,傅老爷子约傅听岘和简以到傅家老宅吃饭。
傅听岘对爷爷的想法心知肚明,于是便同简以说,你不必去,我去应付一下就行。
但简以不肯,她非要去亲眼看看老爷子的心有多偏。
傅听岘哭笑不得,只好由着她。
一周时间眨眼过,两人来到傅氏老宅。果不其然,傅凌予和唐真真也在。这个家庭聚餐,不过是老爷子组局,做和事佬罢了。
等定期来给老爷子做检查的家庭医生一走,众人齐上桌,老爷子眉眼和善地让大家动筷。
简以的心思不在美味佳肴上,她仔细观察始作俑者的嘴脸,依旧是堂而皇之、神采飞扬。
很快,老爷子轻咳一声,放下筷子说话。
“最近公司的事,听岘处理的不错。”
闻言,傅凌予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那是,听岘多厉害,什么事能难倒他啊?”
“够了。”
老爷子脸色微沉,“凌予你也安分一点,听到没有?”
“知道了爷爷,我又不是故意的,被坏人骗了嘛。这次得到教训了,以后不会了。”
“嗯。”
简以眉心拧得更紧。
――就这样,这么大的事就这样翻篇了?
淦!
她好想骂人。
这时,傅听岘在桌下伸手,握了握她的拳头,慢条斯理地掰开她的手指,安抚她。
简以咬唇,暂且忍了。
一顿饭吃得窝火。
饭后,傅凌予和唐真真麻溜儿闪人,傅听岘和傅老爷子到书房谈话,简以在大厅陪傅奶奶吃水果聊天。
很快,傅听岘下楼,说是去帮傅老爷子取件东西,马上回来。
等他前脚迈出门,傅老爷子后脚就下楼,唤简以去茶室喝茶。简以知道,肯定不是纯喝茶闲聊,一定是有话跟她说。
茶室飘香,与第一次过来时一样,傅老爷子招呼她坐下,然后递给她一杯茶。
“小以,最近简氏的生意不错?”
简以接过热茶,点头:“还行。”
“说起来我跟你外公有过几面之缘,”
傅老爷子笑起来,面露欣赏,“你不愧是孟崇山的外孙女。”
“......”
这么大一顶高帽戴下来,简以不由地警惕起来。
知道她是聪明人,傅老爷子便也不卖关子了,直言说:“傅氏和傅家的事,听岘肯定告诉你了。爷爷知道你聪明、能力强,也帮了听岘和傅氏很多,爷爷很高兴你能成为傅家的孙媳妇。”
简以凝眸,弯唇:“爷爷,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性子还挺急。”
傅老爷子笑笑,“爷爷看得出来,你为听岘不平。但是有些事,放宽心,人能活得更自在些。傅氏有听岘,现在还有你,肯定出不了大乱子。我记得你外公是个温和大度的人,相信小以也一样是不是?”
简以本来就窝着火,听了这话火气更大。拉偏架也就算了,这会儿居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摆明就是想让傅听岘吃哑巴亏,照这样下去,有老爷子偏帮,下次傅凌予绝对还敢,说不定折腾得更大!
“不是。”
简以眸色沉郁,冷声回,“我和我外公不一样。”
闻言,傅老爷子一愣:“小以你――”
“我知道爷爷偏心傅凌予,也知道傅凌予妈妈的事。但这不是他可以瞎胡来的理由,不只是因为傅听岘,也为了傅氏上万个员工,您不可以再由着他了。”
“他闹不出什么大事的。”
“是吗?这回可以联合外人,下次就能亏空公款了。”
简以面无表情,“傅听岘不欠他的,也不欠您的,您帮着傅凌予一次次让他受委屈,让他收拾烂摊子,您就一点也不心疼他吗?”
老爷子眼中有愧意,重重叹气:“我当然心疼。可是小以,能者多劳。”
“不,您不心疼他。否则您不会说这样的话。”
简以气得坐不下去,直接站起来,顽固的老头说不通,她也不想多说了,“既然您要纵容傅凌予,那我今天也跟您撂个底。与其让傅凌予嚯嚯傅氏,倒不如等简氏资金充沛时,我把傅氏收购了。”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老爷子瞬间震惊,随即捂着心口:“你......”
“爷爷别装了,刚刚家庭医生走的时候,我和傅听岘问过您的身体状况,各项指标正常得很。”
傅老爷子:“......”
不多时,他舒出一口气,眉目舒展笃定道:“你不会的。”
“我为什么不会?”
“因为听岘。你今天跟我说这些,不就是心疼他?你不会做有损傅氏的事,你不会害他的。”
“收购傅氏和害他有什么关系?如果傅氏收归简氏名下,傅听岘可以继续做他的总经理,没有乌糟事再烦到他。”
简以笑,一鼓作气,“如果您再由着傅凌予乱来,如果还有下一次,我跟您保证,我一定会这么做。到时候,傅氏和傅听岘都是我的,我不会对傅凌予客气的。”
这下,傅老爷子是真的被气到了,连连喘气。简以拿了茶给他顺气,非常体贴周到。
待气息平缓,老爷子抬眼,余光瞥见倚在门边的身影,气更不打一处来,立刻摆手不耐烦道:“臭小子,还不快把你老婆领走?”
简以闻声愣住,顺着老爷子的目光看过去,傅听岘正悠然斜靠在门边,漆眸蕴着笑意,与她对望。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第44章
从傅家老宅出来, 两人默契地没有上车。冬日阳光大好,透过树叶的罅隙照在身上,将毛衣晒得更加暖融。
简以自认为性格不算冲动, 方才对傅老爷子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实在是情绪累积到极限,没忍住。
那天在拳馆,傅听岘将傅家的事讲给她听――
说到父母辈的恩怨情仇时,他低垂眉眼, 尤其讲到孙梦云跳楼自杀的时候, 低沉声线里难抑的哽。
可说到他自己,却是三言两语带过, 甚至还反向安慰她, 让她别脑补太多。
他是个共情力很强的人,能快速觉察出身边人的情绪。他共情旁人,却不让别人共情他的感受。
他把所有痛苦隐藏起来,在外永远是桀骜洒脱、云淡风轻的样子。
所以简以非要跟着过来, 体验过才更能感知。果然, 一次就让她无法忍受。可他却是从小生活在这样的氛围下。
控制欲强的母亲、事事不理的父亲、偏心的祖父、疼爱他却对孙辈一碗水端平的祖母......他从未得到过独一份的偏爱。
简以是泡在糖罐子里长大的,即便有几颗糖吃到最后, 显露出酸苦的内馅儿, 但小时候尝到的甜是实打实的。更不必说她的外公,完完全全的将她当成掌上珠来宠爱。
她无法想象, 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不长歪已经是福报了,他是怎么做到正能量爆棚的?
“关于傅凌予, 我跟老爷子谈过了,这是最后一次。”
见她迟迟不说话, 傅听岘悄悄看她两眼,率先打破沉闷,“大伯母来傅家两年,我进傅氏前就跟自己说过,给傅凌予两年时间,期间他做什么我都不计较,算是补偿大伯母,现在两年快结束了,我不会再由着他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