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许苑堇立即兴致冲冲地应下,起身时又迅速瞄了眼刚刚学到的那行字,在脑中重复默念着朝付笙走过去。
月儿中间进来过几次,但都是轻手轻脚的没打扰到那看起来相处得不错的两人。
她偷偷瞄了那研磨的王妃和提笔写字的王爷。尽管两人都沉默不言,但月儿越看越觉得他们感情很好。
最后一个字写完,付笙习惯性地在落款处写下一个「许」。这个字让他一怔愣,无缘无由。
许苑堇见他不写了,扭头看了眼挂在那里的许安瑗的大作,又回头对付笙道:“那里好像有三个字。”
为什么许苑堇要说得这么不确定,因为许安瑗在写自己名字的时候,笔迹实在潇洒得过分。不说辨认字形,许苑堇就连认那是几个字都费了好大劲儿,最后还是从月儿嘴里旁敲侧击出来的。
“本王只习惯写这一个。”付笙把笔搁下,义正言辞的模样里看不出一点儿说谎的痕迹。
人都这么说了,许苑堇也不纠缠了。实际上她也一点儿都不喜欢看到许安瑗的名字。
“你为什么也写她的这首诗啊?”许苑堇放下墨条,偷偷仰着头去瞄付笙写下来的诗。
付笙的字比许安瑗的要规整得多,每一个字都方方正正、整齐地排在纸上。而且每一个字的笔画结构也都能看得很清楚明白。许苑堇有点儿想跟他把这张纸要过来。
“给你的。”付笙起身,没有管身后许苑堇惊喜的表情,冷淡道:“本王去沐浴,你叫人把这里都收拾干净。”
付笙态度恶劣,许苑堇却完全不觉得,她开心地应声:“好!”
然后又无比激动却又小心翼翼地把纸拿起,目光轻柔地将那些字一个一个抚摸过去,心里兴奋得的不得了,脸上全是无法平复的笑。仿佛手里的这张纸是世间无二的珍宝一样。
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地上,斑驳的树影成了长在水中的绿植,微风一过,就轻轻在月光里晃着。
付笙回想自己刚刚从起身去书桌到写完收笔的整个过程,他是冲动的还是冷静的?
可是想不明白,他注定得不出结果。那些举动若是要这个理由解释也是能够解释得清楚的,但要是说是顺心而为也同样合理——因为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不需要任何理由。
面前一条漆黑的小路上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付笙站定,等着那人出现。
“王爷,钱已经送去了,小侯爷被气得不轻。”于一尽职尽责地将情况告给付笙。
付笙淡漠,“嗯。”
连他刚刚都被许苑堇气成那样,一向孩子心性的赵孟暄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但这也能说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位烦人的小侯爷不会来找许苑堇了,是件好事。
每一次付笙觉察到了自己的异样,就会躲开许苑堇跟前,这次也不例外。他本想搬回自己屋子,但一想到付珩又会来说他,而且那陈桓也还没走,就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可他还是成功地避开了许苑堇两天。
两天里,他在许苑堇睡着之后回去,又在许苑堇醒之前离开。
这让许苑堇不乐意了,她一直想感谢付笙来着。虽然不知道他给自己那张纸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既然对她有用,她的性格就要求她必须对付笙表示谢意。
傍晚时分,天边像泼墨一般铺着一片绚丽的瑰红。许苑堇无心赏景,坐在侧对着王府大门的一处台阶上,瞪大了眼睛捕捉着付笙的身影。
“王妃,您都在这儿坐了快一个时辰了。不然奴婢替您等着,王爷一回来奴婢就立刻回去告诉您,您先回去歇着吧?”月儿拿着扇子给许苑堇扇着凉风,生怕许苑堇再一个不小心中了暑。
“不用,我自己等。”许苑堇就偏不信这个邪了,她就不信她抓不到付笙。
许久未见的刘管家满脸笑容地走到她跟前,行过礼后才试探着道:“禀王妃,王爷说他今晚有事,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许苑堇讶异,“连王府都不回了吗?”
刘管家点头,“是的。”
“那我能去找他吗?”许苑堇问得颇为诚恳。
她想速战速决,就这么点儿事她天天想着也很心烦。
刘管家笑而不语,意思不言而喻。
“行吧。”许苑堇起身,“月儿,咱们回去吧。”
抱琴进来时,姚毓晗正倚在贵妃椅上翻着一本诗集,姿势慵懒,但神情却认真。
“小姐。”抱琴轻唤一声。
姚毓晗懒懒哼出个音应了一下。
抱琴上前,把从外面拿来的信呈给姚毓晗。
姚毓晗瞥了一眼,翻了页书,语调轻慢随意:“谁送来的?”
“绿荛。”
“啧。”姚毓晗面上尽是厌烦的神色,“你替我看看吧,看完了告诉我她要做什么。”
“是。”抱琴拆开信,大致浏览完一遍,对着姚毓晗道:“绿荛说她被齐王妃撵回家里了,得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想求小姐找个法子把她尽快弄回来。”
“呵,她自己作死把许安瑗扔在那种地方悄悄跑掉,还真以为许安瑗真就宠她宠到没脑子了?”姚毓晗言语嘲讽,“愚蠢至极!”
抱琴又道:“她还说,要是没有她在王妃身边盯着,您恐怕找不到王妃私通陈皇的证据。”
姚毓晗眼神一瞬变得冷冽,区区一个小丫鬟,胆敢来威胁她,真是愚不可及。“本小姐当初赏脸跟她联合,不过是借着她的眼盯着许安瑗,好在发现她跟陈桓勾搭时能第一时间告诉辞修哥哥。这没脑子的丫鬟还真以为她能借此跟我摆谱了不成!”
抱琴已经知道了姚毓晗的意思,道:“那奴婢去回她。”
“不用。”姚毓晗拦住抱琴,“什么都不用跟她说,晾在一边就行。”
“那齐王妃那边……”
“就算许安瑗要跟陈桓见面也必然不可能约在王府里,派个机灵点儿的人去王府门口盯着。要是许安瑗是去跟陈桓见面立刻来告我。”姚毓晗冷静道。
“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办。”
姚毓晗点头。
抱琴出去后,她目光重新放回书页上。
许安瑗,趁着这时间赶紧把身边那些黑心的奴才都清理干净了,别到时候我还没出手,你就先被那些人弄死了。
第128章 荷包
太阳明晃晃地悬在西边,正午刚过不久,空气里依然都是燥热的温度。
“王妃,王爷回来了。”月儿端进来几瓣切好的西瓜,对着坐在软榻上绣着荷包的许苑堇轻声道:“给您拿了点西瓜,快过来吃吧。”
“哦,好。”许苑堇光是嘴上说,但穿针引线的手一直不停,还是认真细致地绣着那个月牙底色的荷包。
叫不动许苑堇,月儿干脆把果盘端到许苑堇跟前。
从昨天傍晚回了屋之后,许苑堇就让月儿把前几天跟赵孟暄出去玩时买的那一小匹布料拿给她,然后又要来了针线。
从昨晚上到现在,许苑堇除了睡觉吃饭什么都不干了,就坐在这软榻上缝制这个香囊。
月儿把果盘放在榻上的矮桌上,凑近看许苑堇手里绣着的香囊。
月牙色的布料已经被做成了小荷包的模样,半个手掌大小,看起来小巧又雅致。许苑堇用颜色稍重的蓝线穿上浅蓝的珠子,缝在荷包开口的一圈,当作收口的开关。荷包底又缀着两条介乎纯白和蓝色间流苏,在顶端处同样穿了珠子。
虽然还没竣工,但光是现在这个模样,这只荷包就已经很好看了。
月儿不由惊叹:“好漂亮啊!奴婢都不知道您还会绣荷包。”
许苑堇莞尔,“小时候学的,好几年不弄这些,已经生疏太多了。”
“您现在绣的这个是什么呀?”月儿看着许苑堇针底只绣了一点的花样,好奇不已。
“红梅。”
月儿歪着脑袋换了个方向才大致看出了红梅的模样,略有些可惜道:“您为什么不绣鸳鸯啊?”
许苑堇好笑,问她:“为什么要绣鸳鸯?”
“这个您肯定是打算送王爷的,所以绣鸳鸯更好。”月儿说得理所当然。
“就是因为要送他,所以才要绣红梅。”许苑堇平淡道。
其实最开始许苑堇是想在上面直接绣上付笙的名字就好了,省时省力。但无奈她不会那两个字,只能选图形去绣。想来想去,最后视线落到许安瑗那幅咏梅的大作上时,许苑堇想到了红梅。
索性这荷包也是为了感谢付笙给她规整誊写《咏梅》才做的,就直接绣红梅算了。
反正许安瑗那么喜欢红梅,他又那么爱许安瑗,正好一举两得。
夜渐渐深了,付笙刚沐浴完出来,于一就在外面说刘管家过来了。
“让他进来吧。”付笙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了椅子上。
刘管家拱手给付笙行礼:“奴才给王爷请安。”
“嗯,有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昨天下午王妃在门口等了您一下午,得知您不回府之后才回去的。”刘管家语气平常,仿佛就是在毫无私情地叙述事实一般,“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您说。”
付笙放下茶杯,神色晦暗不明。
刘管家继续道:“底下人说您回来之后王妃也没有过来找您,奴才想了想还是觉得需要把这事告诉您。”
片刻后,付笙才出声:“没了?”
“回王爷,没有了。”
“行,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付笙说这话时似乎认命了一样,有种异样的沉重。
付笙是忙,但若要说忙到连跟许苑堇相处的时间都没有那倒不至于。不见许苑堇,是他有意避开罢了。
到底该拿什么态度对许苑堇才是对,他不知道。他清楚他还是爱着许安瑗的,他依然在四处寻找着能让她回来的办法。但他开始有些不想用牺牲许苑堇的办法了。
一大早,许苑堇又是吃完了早饭就奔向矮榻,拿起针线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月儿招呼着丫鬟们把饭菜撤下去后,颇无奈地走到许苑堇跟前,“您这么起早贪黑地绣这个,眼睛能受得了吗?不如奴婢陪您出去走走,放松放松?”
“不用,快完了。”许苑堇头都不抬。
“王爷又不会丢,您干嘛这么着急?”月儿完全不理解许苑堇这样紧赶慢赶是为了什么。就好像她想送出的不是一份心意,而是着急还别人人情似的。
“早点做完早点完事嘛!”
无意中,月儿猜中了正确答案,但她最后还是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劝自己说王妃是太爱王爷才这么着急。
帝王之术可以在各种方面体现,包括国家思想的制衡上。
付笙迈进道观里,无视掉络绎上香的信众,径直往里面走去。
道观跟皇家寺庙相对而建,一北一南。
般若寺只是一个破落的小寺庙,如今还没有衰败以前靠的是惠妃,现在靠的是付笙。般若寺的住持早就摆明了自己的态度,违逆天道之事他不做,所以在那之后付笙找上了道观。
在他看来,无论是哪路神仙,只要能帮他把许安瑗找回来就行。
不去找皇家寺庙帮忙,是因为般若寺的住持跟皇家寺庙里的住持有点儿关系,好像从前在一起修习过。付笙听他母妃说过,她去般若寺就是听皇寺的住持介绍的。所以付笙不得不认为皇寺的住持也同样会拒绝他的要求。
“贫道参见王爷。”身着素色道袍的道长朝付笙行礼。
付笙也客气还礼,“道长好。”
“您来得正好,前些天,就是这个月初,齐王府的方向发生了异动,贫道猜想应该是原魂想归位,但被如今夺舍之人挡了回去。”道长语气严肃,表情认真。
“这个月初,哪天呢?”付笙在脑中搜寻了一圈,并没有觉得上月某哪一天有异常。
忽然,他的记忆停在了那一天上。
“六月七号。”
答案被印证,付笙一瞬间表情阴沉。
六月七号是安瑗的生日,那一天许苑堇突然病重,大夫说是中暑,她还说她快死了,要他救救她。
“原魂想要归位,被夺舍之人挡了回去。”付笙把道长的话轻轻重复了一遍。
道长点头,“是,应当是她有什么法器之类的东西在那时起了作用。”
所以那一天许苑堇昏迷不醒,其实是在跟许安瑗对抗,争抢着那具身体。
第129章 算账
付笙原本说服了自己,打算顺心而为。他想既然许安瑗有灵魂,那么就说明她应该也是有自己的身体的,他是想来问问道长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许安瑗连身体带灵魂一起带回来。
许苑堇的身体就让许苑堇的灵魂占着好了,他不要她的命了也不要她的身体了。除非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之前,他不会动她了。
他不怕许安瑗真实的模样会让他觉得陌生。因为他爱的是她的灵魂,无关外貌。不管许安瑗真正的模样是什么样,他都可以慢慢适应,在爱着她灵魂的基础上,爱上她的模样。
“许苑堇。”这个名字,付笙第一次承认它存在,可却说得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将这人嚼碎。
为了避免再一次出现跟在般若寺一样的情况,付笙颠倒了事实。他告诉道观的道长,他的王妃被人夺了舍,说许安瑗才是那具身体的正主,许苑堇是可耻的侵犯者。
不过这确实给付笙省了很多麻烦,道长听他讲完后立即许诺会帮他解决问题,重新使得王妃的原魂魄归位。
“您怎么又站院子里了?”月儿从外面回来,就看到许苑堇又在院子门口站着。
许苑堇中午刚过就把荷包竣工了,她想赶紧送给付笙,这样才好毫无负担地去学他留给他的那张纸上的字。可去找付笙时又被告知人不在府里,她有点儿生付笙的气了,他就真忙到这种地步吗?
所以一下午,她学会儿字就跑出来在院子门口抓个人问问。
月儿见她心急,于是主动说去帮她找刘管家打听一下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结果往回走时又在门口看到了许苑堇,她倍感无奈,道:“天这么阴,要是突然下起雨您就得淋雨了。”
虽说王爷好几天不露面,像是故意冷着王妃一样,月儿也觉得许苑堇没必要如此心急地像是想挽回他似的。反正在王妃失忆之前这种事也有过几次,哪次不是王爷最后主动回来服软的。
“怎么样?他什么时候回来?”许苑堇拉住月儿,问得有些急。
月儿挽住许苑堇的胳膊,将人往屋里带,道:“刘管家说王爷去南面的道观了,可能得晚上才回来。”
“晚上?”
“对啊,您就别急了。”月儿试图劝许苑堇。
许苑堇却真的冷静下来了,没跟着她往矮榻那里走,而是松开她的手转了方向往书桌那里去,还说:“那我就能先安心学会儿了。”
月儿知道许苑堇一直拿着付笙誊抄诗歌的纸看。但没听懂她说的学什么,于是也没有顾忌,张口就问:“您要学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