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周钦心下自嘲，中午通话之时，叶萝萤拒绝见面，他只好抛出条件，提出可以让她参与周氏电影投资，这才让她答应碰面。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周钦莫名其妙想到这一句不知道在哪儿见过的玩笑话。
“那就好，你说的赵知晚的事是什么事？”叶萝萤喝了口果汁。
顺便扫了一眼周钦面前的高脚杯，他的是红酒，她的是果汁，难为这前夫还记得她酒精过敏。
周钦张了张嘴，忽然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想说所有事，然而想起当时谈离婚时叶萝萤的嘲讽和愤怒，话到嘴边，换了个说法。
“给福利院捐款的事。”
叶萝萤就知道他要问这个，此时烛火摇曳，将周钦的脸映得金黄，他正看着她，在等一个答案。
她心生促狭，恍然大悟般说道：“那个啊，现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据传这个捐款人是赵医生的老公，非常之牛逼，为博太太一笑，豪掷五千万。周总，我都不知道赵医生居然结婚了。你跟她这么熟，你知道她老公是何方神圣吗？”
话还没落地，周钦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黑了一大截。
他定定地望着她，脸颊抽动了一下，缓声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赵知晚的老公？”
噗――
叶萝萤一口果汁喷了出来，千钧一发之际侧过了身子，桌上精致的菜肴幸免于难。
果汁呛进气管了，火辣辣地痛，叶萝萤捂着脖子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背上蓦然传来一阵陌生的触感。
有人在急拍她的背，待咳嗽声稍缓，轻拍变成了轻顺。
大掌顺着她的背脊往下，来回几次。
“谢谢你啊周总，”叶萝萤忍着残留的些许刺痛，哑着嗓子说话，“下次你别讲冷笑话了，要命。”
周钦动作一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神情复杂。
“你打算怎么做？”
等叶萝萤终于不咳嗽了，他才继续开口。
叶萝萤深呼吸了两下缓解痛感，反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皮球踢了回去。
周钦默然，从容自若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言谈之间，听不出半分对赵知晚的维护，甚至有些冷意。
叶萝萤好奇心起来了，心说这俩人难不成还真分道扬镳，没有私下情意那个绵绵啥的？
“你好无情啊周总，你明知道我对赵医生意见大得很呐，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削她一顿，你都不打算替她反抗我这个黑恶势力吗？”
叶萝萤瞪大眼，故作吃惊和不可思议。
周钦好像每次和她碰面都会被噎到，这次又噎到了。
他表情无奈，忽而肃了脸色：“难道你一直以为我和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说到不可告人这几个字，他迟疑了一下，仿佛难以启齿。
回想以前，每回原主和他争执，他否认都是理直气壮，这回却似乎理不直气也不是很壮。
叶萝萤耸肩，语气随意：“谁知道呢，咱俩都不是两口子了，你要和谁发展不可告人的关系，跟我也没关系。就一个，你要是找了第二春，不管新老婆是赵医生还是谁，把娃给我。”
这还是继上次给周元濯画饼抢抚养权后，第一次和周钦正式说这个问题。
周钦又开始皱眉，神情比她刚刚装出来的不可思议更真实：“你要元元的抚养权？”
她不是走得很干脆决绝吗？对孩子也不再上心，当初离婚连孩子都不想要，要不是为了那个什么综艺，恐怕孩子连妈都见不着了，怎么又想要抚养权了？
他陷入思索，忽地心神一凛。
他又被叶萝萤牵着鼻子走。
“今天约你见面，是想把有关赵知晚的事说开，不谈别的。”周钦生硬地将话题拐回了正轨。
叶萝萤见状，作洗耳恭听状：“行，你说吧，我听着呢。”
说罢自顾自切牛排，跟老板听下属汇报工作似的。
周钦梗了一下，缓声说道：“你之前有没有看过她的微博？离婚之前。”
“你是说赵医生微博里的崽崽日记和偶尔出现的精英大佬吗？”叶萝萤暗笑，周大总裁终于发现他在网上还有个幸福快乐的家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感动到。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一种很难形容的语气说道：“你以前从来没提过。”
只是和他争吵，不过吵也吵不下去，他在家里的时间很少。
那个时候，面对叶萝萤从最初的温柔内敛变得逐渐歇斯底里这种变化，他只当是她的疯劲显露出来了，当时他还不知道二人结婚的真相，只以为会拿自己的生命威胁和他结婚的人，骨子里有些疯狂也不足为奇。
她没有跟他说过看到的赵知晚的微博内容，他也没问过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信，你只信你自己，”叶萝萤哼笑一声，“采访一下，先不论粉丝的评论，你看到赵医生微博内容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不是觉得她只是在记录元元的日常，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医生？”
周钦讶然，然后沉默。
“你会坚定认为我和赵知晚……是因为看了她的微博吗？”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艰涩，不错眼地注视着她。
叶萝萤正用力切牛排，用力过猛，刺啦一声，刀划拉在了盘子上，发出的响声刺耳难听。
听到周钦这么问，她刚想说话，面前就伸过来一只手。
平心而论，这是一只漂亮的手。
想必配上刀叉，更漂亮。
叶萝萤面不改色地将盘子递到了这只手上。
周钦安静地切牛排，叶萝萤眼珠一转，长叹一声：“你是不是想说，我仅仅因为一些正常的生活记录，就对你产生怀疑？看吧，就算跟你说了也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对，有什么可说的。”
说完一手撑着脸，将目光落在燃烧的蜡烛上，营造一种陷入不幸往事中的惆怅感。
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说话。
周钦切牛排的动作顿住，久久没有动作。
叶萝萤饿得烧心，造型凹不下去了，朝周钦嘬嘬两声，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切。
这个类似逗狗的动作让他一愣，神色还没复原，手倒是先动了。
切完脸色不太好看地将盘子递过来，叶萝萤笑眯眯地说了句谢谢，一看切得跟九宫格一样，每块都差不多大小，整整齐齐。
“以后你公司要是破产了，你可以去餐厅帮人切牛排，这手艺，杠杠滴。”叶萝萤毫不吝啬夸赞。
周钦无言以对，她总是说些不着调的话。
自从她跳湖被捞上来以后，他在心底补上这句。
在这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快速从他脑海里划过，还没等他抓住，一道声音阻断了他。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再拿出来说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也算是好聚好散，以后呢，碰上了就打个招呼，没碰上就算了。不过你要是有赚钱的好项目，想着带我玩儿，我也不会拒绝。”
叶萝萤边吃边说，早就把往事抛诸脑后的模样。
她这么豁达，一点都不咄咄逼人，反而让周钦胸腔里又升起那股熟悉的滞闷之感。
“你――”
他开合了一下嘴唇，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他过于自负，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从来没有真正和叶萝萤交心，没有将精力放在家庭上。
她一个人照顾孩子，丈夫疑似出轨，出轨对象还在身边，和她的孩子亲密无间。
她很委屈吧。
周钦喉头似被无形的东西堵住了，心口酸胀不已，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爸爸，你跟妈妈说对不起了吗？”
周元濯小心翼翼的那句话再次在他耳边炸响，震得他脑中轰鸣。
“这家挺好吃的，下次还来，”叶萝萤优雅擦嘴，朝周钦微笑，“所以周总约我吃饭，就是想跟我说不会插手赵医生的事对吧？行，我知道了，再见。”
她拎起包就想走人，却被三个字绊住了脚步。
三个字让她沉默两分钟。
叶萝萤掏了掏耳朵，狐疑道：“你刚说什么？”
周钦眼里闪过一丝难堪，没有避开她的眼神，表情肃穆，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不得了啊，天上下红雨，太阳从西边出来都比不上叶萝萤此刻的震惊。
周钦居然在跟她道歉？
那个自负得可以和太阳肩并肩的周大总裁被人夺舍了？
“你哪儿对不起我了？展开讲讲。”叶萝萤把包搁下，坐了回去，兴致勃勃地望着周钦。
她这个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说？不说我走了。”
“等等。”
周钦腮帮子动了动，经历了一番挣扎，终于开了金口：“我为这些年你受的委屈道歉，我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投入到家庭的精力远不如工作，角色缺失。”
“我也为我曾经对你的指责道歉，你……你不是疑神疑鬼，你只是在别人的误导下做出了错误判断。”
“总之，在这场婚姻里，你是受害者，是我的自负和无知伤害了你，抱歉。”
他的神态和语气都很真诚，脸上的愧疚不是假的，是叶萝萤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
“人都死了，道歉还有什么用？”
霍然冒出来的火气和莫名的委屈迫使她脱口而出。
而对面的周钦闻言面色古怪，一字一顿重复她的话：“人都死了？”
叶萝萤反应过来，暗叫糟糕。
“呵呵，以前的叶萝萤已经死了，死在了你日复一日的冷暴力里，死在了你们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的景象里，”她冷笑两声，满脸悲愤，“现在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了，不会再为这些破事儿流一滴眼泪。”
房间里静悄悄的，安静得让人心慌。
周钦的脸上混合着震惊后悔内疚惆怅等各种情绪，叶萝萤维持着悲伤愤恨的神情，暗中舒了一口气，应该是糊弄过去了。
还是头一次看到一张脸上能同时出现这么多种情绪，跟个扇形图似的，叶萝萤忙里偷闲地想。
“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周钦再次说了这三个字，声音哑得像吞了炭。
叶萝萤凝视着他这张被各种情绪覆盖的俊脸，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新的一期综艺要开始了，等我回来，带你去个地方，具体时间等我通知。”
说完不等他反应，拎起包就走。
走出餐厅，一阵夹杂着热气的风吹过，叶萝萤忽然打了个哆嗦。
她将一缕被风吹起的头发别到耳后，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表现，简直可以入围金龙奖最佳女演员，把周钦唬得一愣一愣的。
得意的笑还没展开，叶萝萤就收起了笑容，心里闷闷的。
说这么多句道歉有什么用，原主又听不到。
***
这个夜晚不平静。
有人在餐厅里枯坐到半夜，有人攥着手机惶惶不已，有人在家里蒙头睡大觉。
十一点的时候，本市一家报纸的账号发布了一条视频，是关于此次福利院收到巨额捐款的采访。
采访过程中，院长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了“叶女士”三个字，表情一变，记者喜出望外，追问捐款人是否就是这位叶女士，院长矢口否认，但她的每一根眉毛都在说yes yes就是这位叶女士。
【原来是叶女士，虽然素不相识，但此等善举让我钦佩，祝叶女士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桥豆麻袋，这个叶女士，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呢……】
【顶锅盖小声说一句，不是我粉丝滤镜哈，我有种强烈的直觉，此叶女士就是彼叶女士，谁懂】
【等一下哈，我捋捋，不是说捐款人是赵医生的老公吗？怎么是个女的啊】
【就是说啊，我刚入坑赵医生和神秘大佬的绝美爱情，这就塌房了？No!】
院长透露捐赠人是一位女士，然而这两天铺天盖地的消息都是此人是知名网红医生赵知晚的老公。
为了搞清楚到底哪个版本是真的，许多人涌到赵知晚微博，看到了置顶微博就是否认，而评论区相信的寥寥无几。
再看她以前的崽崽日记都不见了，粉丝们询问缘由，只得了个含糊的“要开始新生活了”，让人浮想联翩，纷纷猜测赵知晚遭遇婚变。
粉丝们不可置信，惊呼五千万都挽回不了知晚的心？大哭绝美爱情BE了，很多人都在苦劝她再想一想。
然而这条福利院院长透露捐赠人信息的视频却和网传消息不符。
【知晚姐姐，捐款的人是姐夫，啊不，咱们前姐夫对吧？是吧是吧？杀我别用诈捐刀……】
【那个院长不是都否认了吗？奉劝某些人不要断章取义yy好吗】
【人家院长明明白白说了是位女士捐赠的，抢功劳倒快，营造大佬的小娇妻人设，这下好了吧，翻大车】
【别的不说哈，赵知晚不是置顶了否认声明吗？否认时间还在这条视频发出来之前，不能说她骗人吧】
【我天……我以为她否认是不想三次被挖出来，影响现实生活，谁能想到，竟然是真的……】
评论区分为了三个阵营，一部分坚持认为传言是真的，捐款的人就是赵知晚的老公，不肯承认自己嗑的CP塌了。一部分认定赵知晚蓄意骗人，虚构事实为自己立人设，必须公开道歉。剩下的一部分认为她在视频发布前就声明捐款和她无关，不应该被谴责，要怪只能怪粉丝嗑CP嗑晕头了。
三方混战，赵知晚的消息提醒不断冒出来。
她失神地盯着屏幕，周钦没有再联系过她，她打电话过去解释，但他拒绝通话。周元濯甚至已经把她删除了。
认识了周钦十年，尽心尽力陪伴照顾了周元濯两年，就换了这个结果。
她之所以没有及时澄清，不过是出于一点粉丝暴涨的虚荣心和一点不可言说的暗中欢喜。
微博所有内容都没有指名道姓，她也从未告诉别人她在周家做家庭医生，粉丝的这一点误会，根本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影响。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狠？
赵知晚心里涌起强烈的不甘，可她无暇伤怀自怜，必须尽快处理好这件事。
她咬着嘴唇，斟酌再三，决定再发一条微博。
【各位朋友们，之前我已经对捐款人一事做出了说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仍旧造成了误会，我诚挚地向大家道歉，希望大家不要再误会下去，谢谢】
这条声明让仍然高举CP大旗的粉丝破防，怒道终究是错付了。
【假的？？我就是因为这件事粉上你的，结果你说是假的？取关了】
【你这话是说这一切都是我们臆测的？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是吗】
【真是服了哈，人家不是早就否认了吗？确实就是你们臆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