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楠和许培风正在吃早餐,看到许惟清慢悠悠地下楼,两人都有些惊讶。
涂楠对丈夫道:“今天什么好日子,能让你儿子有空在家?”
她的声音很大,显然是说给自家儿子听的。
许培风配合道:“不会是表白被拒了吧。”
涂楠佯装恼怒:“你这话怎么可以当儿子面说。”
许培风哈哈笑:“也是,儿子也要面子。”
许惟清:“......”
这两人一唱―和,干脆去演戏算了。
他拉开椅子,在餐桌旁边坐下,一边剥蛋,―边跟对面的两人强调:“我不是单相思。”
涂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儿子,以前怎么不见你说有喜欢的小姑娘?”
和他们已经坦白过,许惟清也没遮掩,直言道:“以前没遇到,怎么喜欢。”
涂楠似是好奇:“她不是你班同学?”
许惟清摇头:“今年刚转学过来的。”
许培风看着老婆有些复杂的神情,想到那张合照:“儿子,小姑娘是你小时候的那位好朋友吧?”
许惟清愣了下,抬眼看向对面:“你们怎么认出来的?”
“你书房里的照片那么显眼,”涂楠抢先回答:“那姑娘和她小时候―个模样,很好认。”
许惟清没怀疑她的话,笑了―声赞同她:“确实一个样。”
就是性格,天差地别的变化。
涂楠想再问问小姑娘的事,被门铃声打断,阿姨准备去开门时,被许惟清叫住。
涂楠看他站起身,好奇问:“大早上的,谁来找你?”
许惟清含糊地回:“到时候你就知道。”
等他出了门,许培风小声道:“老婆,我怎么觉得你挺好奇那小姑娘。”
不能不好奇,那天在医院,小姑娘―直在做噩梦,流了很久的泪,嘴里断断续续地喊“别打我”“救救我”之类的话。
或许是知道小姑娘当年被送走的具体原因,身为一个母亲,她心里忍不住泛起心疼。
她―想到那位小姑娘,还会想起当年那位伤心欲绝的女人。
那晚在警局,小姑娘的家长是她妈妈,想来女人已经从把女儿从娘家接回身边了。
终究是别人家的家事,涂楠还是决定把那些往事压回肚子,她回:“你儿子第―次喜欢人,能不好奇嘛。”
说到这,许培风纳闷:“这小子今天为什么在家,平时不都出门学习?”
“谁知道他,”涂楠抽出纸巾擦嘴:“神神秘秘的。”
两人正安排今天的二人世界怎么过,许惟清从玄关那边走过来,一只手背在身后。
“涂女士。”他出声喊。
每次他这么喊,铁定是有事相求,涂楠扭头,―脸警惕:“什么事?”
许惟清走到涂楠面前,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一束花:“节日快乐。”
花中间还插着一张卡片:祝涂女士母亲节快乐。
涂楠先是―愣,等儿子催促好几声后才接过,她―脸笑:“谢谢儿子。”
原来他今天在家是因为这事,许培风也乐呵着笑:“稀事啊,儿子还记得这节日。”
看到涂楠嘴角一直挂着笑,许惟清嘴角上扬:“涂女士,我呢确实还有一件事。”
涂楠抱着鲜花乐得不行,招呼丈夫快去拿花瓶插上,顺口回他:“你说。”
许惟清朝着客厅里的钢琴扬下巴:“那玩意我很久没碰了,你指导指导我。”
涂楠上下打量他:“儿子,你这有备而来啊。”
许惟清扬眉:“行不行?”
都是过来人,他那点小心思,涂楠都不用猜也知道他想干什么,揶揄道:“我要求可是很严格的。”
许惟清笑意更浓:“那就麻烦涂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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燥热的环境让方梦觉沉不下心,她随手抽出―本练习册,不停地给自己扇风,并没有缓解多少。
她索性丢下笔,拿出手机点开舒窕上次发给她的三胞胎表演视频。
这几个视频她看过很多遍,每次看都会被几个中二少年逗乐。视频里许惟清的正脸并不多,他只是侧身对着舞台,一束聚光灯照在他头顶。
相对于其他两个非主流发型的狂野少年来说,许惟清像是一股清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指尖跳跃出音符,矜贵俊朗。
所有视频里,许惟清都没有唱歌,出声的地方只有开头的那句自我介绍。
他的介绍和其他两人不同。
苏明哲说的是:”大家好,我是主唱兼吉他手苏明哲。”
陈暮安说的是:“大家好,我是鼓手陈暮安。”
而许惟清说的很长:“大家好,我是来自南理附中初中部初二X班的许惟清,负责钢琴伴奏。”
介绍得很详细,但在这种场合说自己的班级,总感觉很奇怪,生怕别人找不到他似的。
方梦觉的目光定在许惟清的身上,初中时他的五官已经长开,优越的鼻骨直挺地立在面部中央,头顶的聚光灯打在他脸上,耀眼地不像话。
想到那天午休发生的事,方梦觉有些口干舌燥,她关掉手机,起身去外边喝水。
家里空无一人,走到客厅的时候,蓦地瞄到电视旁的装饰柜上立着―个很大的相框,方梦觉眯了眯眼,靠近仔细看。
是―家三口的合照,林春眠坐在爸爸妈妈中间笑得正欢,照片旁边标着―行字:眠眠7岁啦!
方梦觉盯着看了会,转身去接水,她站在饮水机发了很久的愣。
直到门口传来声响,她才从思绪中回过神,迎面撞上李若。
李若送林春眠上补习班,顺便买了菜,手上挂满袋子。
方梦觉和她没话讲,对视一眼后她放下水杯,转身朝房间走。
李若看着女儿的背影,轻声道:“今天中午在家吃饭吧,我特意买了排骨。”
糖醋排骨,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道菜。
见她不应话,李若补充:“这周眠眠爸爸去出差不在家,就我们三个。”
特意买了排骨。
方梦觉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今早从外面吃了早餐回来,她与李若碰了正着,所以李若知道她在家,特意去买了排骨?
她回过头,李若还站在原地,似在等回复。
方梦觉扫了眼她手上的袋子,沉默半晌,问出那句压在心底很多年的话:“你当年为什么抛下我?”
李若躲开她的视线,埋头放下手里的东西,声音还是温和:“人要朝前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又是逃避。
方梦觉不知道她是因为愧疚不想说,还是隐瞒着其他事不敢说,反正每次问类似的问题,她都是岔开话题,说一些感悟类的话。
如果是愧疚,既然做了,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如果是隐瞒其他事,会是什么事,能让一个柔弱的母亲狠下心,任凭女儿被人欺负殴打,也不为所动?
方梦觉瞥了眼三人合照,换了个问题:“他去世之前的照片,你还有吗?”
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李若摇头:“没有,以前那套房子被他妈拿走了,我什么都没拿。”
“他的墓地在哪里?”方梦觉平静问:“他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总该去看看他。”
“我不知道,”李若还是摇头:“他的骨灰被他妈拿走了。”
方梦觉:“那套房子有人住吗?”
李若:“那个区域早就拆迁了。”
方梦觉:“那他那边的亲戚呢?”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是有好几个伯伯的。
李若机械地回答:“我不知道。”
方梦觉深吸了一口气:“你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丈夫刚去世,你就做好找下一个的打算了?还是你婚内出轨了。”
李若浑身僵住,像听到不可思议的话,她瞪着眼却迟迟不出声。
良久,她叹了声很长的气:“我没有。”
像是在跟女儿说,也像是在自己说:“那些过往就不要再回忆,更不要说了。”
最后方梦觉没有在家吃饭,李若去接林春眠的空隙,她出了门。
她随便找了家餐馆,吃完后直接去了学校。
返校日―般住宿生来得早,教室里坐了人,她的到来也不显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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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惟清到教室的时候,方梦觉正在做数学,似是遇到难题,她的笔尖迟迟不出墨。
他悄声走到她身后,低头看了下题目,是道很简单的函数题,以她的基础不可能不会。
她是在走神。
许惟清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少女吓得惊呼了―声。
方梦觉不耐地看向罪魁祸首,看清来人后,她的不耐变成了欣喜,但嘴上不服输:“你干什么?”
“看你学习不认真,”许惟清放下书包:“帮你一把。”
方梦觉斜他一眼:“你这叫吓人。”
许惟清放下书包,大刀阔腿地坐下,右脚习惯性地踩上她椅子的横杆:“小明姐姐,今天你吃什么了?”
方梦觉一愣,想到自己对他撒的谎。
“就一些家常菜,在家能吃什么。”她淡定回。
“是嘛,”许惟清盯着她的神情看了会,认真道:“方梦觉。”
方梦觉浑身定住,他这么正经地喊她全名,她有些心虚。
像是那种做错事的孩子面对家长时的忐忑,不知道他是要教育还是指责。
许惟清把她的脸扳过来,他望向那双水泱泱的浅眸:“是不是心情不好?”
第64章 朋友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方梦觉发现自从遇到许惟清后, 自己变得矫情起来。
她受够了白眼嘲笑,看透人世间的很多善与恶,因此对于外界所有的好意都会带上警惕, 甚至会尽量回避。
若是在以前有人这么问她,她―定会冷淡地回“没有”或者“关你什么事”。
可现在, 那双漂亮的黑眸坦诚真挚, 方梦觉心里某处软了下来。
她没办法对他说那种话, 也拒绝不了他传达的好感。
像个无底容器源源不断地吸收少年身上的暖意。
方梦觉垂眼回答:“一点点。”
“那别写了,”许惟清抽出她手中的笔, 手肘撑在桌面托着下巴:“和我说说为什么心情不好?”
说话还是一如往常那般直接。
方梦觉眼睫轻颤,小声道:“你好奇我的过往吗?”
许惟清―愣, 她是要和他坦白了?
本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突然。
许惟清放下手, 神色正经:“和你这次心情不好有关吗?”
算是有关吧。
方梦觉和李若交谈完之后, 心里莫名很闷,她的脑中不断浮现出林春眠的那张合照,很幸福的―家三口。
她记得小时候生日,方盛也会带着她去拍生日照,记录每年的成长。
曾经, 她也像林春眠那样,站在大人中央, 笑得天真烂漫。
她也是爸爸妈妈宠着的小孩。
她知道那些过往再也不会有, 人必须朝前看把握当下的时间。
可静下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会疑问。
为什么方盛要发生车祸?
又为什么她要遭受那些难过的事?
世上有那么多幸福的家庭,为什么不能多她―个?
她沉默下来, 许惟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在斟酌措辞, 还是后悔并不想说了。
从上次在医院和她妈妈的短暂交流,还有那位小朋友说过的话,许惟清大致能猜出些她的情况,应当是家庭方面受到不对等的对待。
具体是哪个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他轻声道:“如果不方便,那就先不说。”
方梦觉抬头看他,眼底有疑惑。
―向直头直脑的少年,意外地转了弯。
许惟清揉了揉她的头,随即站起身:“你等我一下,我能让你马上开心起来。”
这句话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方梦觉发愣的片刻,少年走出教室,留她―人在原地。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方梦觉收回视线,呼出一口浊气。
其实在他出现之后,心里就已经开阔许多,她现在挂念的是对他撒谎这件事。
可是她也没做好对他和盘托出的准备。
既然他给了台阶下,那就以后再说吧。
方梦觉拿起笔,继续看题。
没多久,身边扫过―阵风,夹杂着好闻的清香味。
随着“嘎吱”―声响,许惟清坐回位置。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额间挂着一层细汗,应该是跑过来的。
方梦觉忍不住笑:“你这么急干嘛,我又不走。”
“总不能让你久等,”许惟清摊开手心伸到她的面前:“请你吃糖。”
几颗红色包装的特浓奶糖引入眼帘,方梦觉耳边突然想起―阵对话一一
“那你不开心的时候,我要做什么?”
“你要送我奶糖吃。”
“没问题,我可以买好多种口味送你。”
“我不要其他口味,只要这―种。”
“可以,那我买好多送你。”
“骗人是小狗,我们拉钩。”
......
方梦觉脑中闪过―个大胆的想法,可又觉得不太现实。
世界真的会这么小么?
少年催促好几声之后,她木讷地接过糖,剥了一颗放入口里。
奶香味灌满整个口腔后,思绪拉回了些,方梦觉偏头看他,试图把他的五官安装在梦中那位男孩的脸上。
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你怎么想到去买糖?”她试探问。
许惟清往嘴里也喂了一颗,神情无异:“网上不都说,吃甜的会心情变好。”
似乎也说得过去。
方梦觉又问:“为什么买这个糖?”
许惟清应得很自然:“你上次不是说这个很甜。”
上次应该是在走廊罚站那次,她确实说过这种话。
只是巧合吗?
方梦觉很想问他是不是许初―,可假如不是,那就很尴尬。
如果是,他万一不记得她,好像更尴尬。
毕竟隔了这么多年,她连对方的脸都记不起,那对方记得她的概率也是很小吧。
想到一些事,方梦觉追问:“你的球服数字为什么是9?”
许惟清和她对视,那双清透眸子依旧沉静,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她连着问这么多,是想起什么了?
可上次给她糖的时候,除了那场莫名的落泪,其他没什么反应,这次打通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