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夸奖顾莞宁也没多高兴,因为车子很快停在一排平房前的空地上,房门的门牌上写着:休息室。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直到下车,听到里面啪啪啪清脆的下棋声和争辩声时,顾莞宁的预感成真。
她有种拔腿就跑的念头。
谢仲康下车,抻抻衣服下摆,盯着门牌看了三秒,然后大笑着志得意满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
走两步见除了俩警卫没人跟上,他回头,眉毛一扬,冲父女俩大声道:“跟上啊!”
顾莞宁看谢明望:“小舅?”
谢明望握拳清了清嗓子,“进去吧。”
顾莞宁大惊,“?!”不是吧,小舅你也靠不住?
许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女儿,谢明望横跨两步靠近,垂头犹犹豫豫小声道:“小晚,爸爸有个事跟你说。”
顾莞宁抱着暖水袋,侧耳倾听,“什么事?”
谢明望支支吾吾,说话也颠三倒四:“就是,爸爸和你妈妈的结婚申请批复,你爷爷答应给我是有条件的。”
顾莞宁竖起耳朵,好奇又无辜的大眼睛透露出一句话:什么条件?
这情况不大妙,不是要‘卖’了她吧?
被这么盯着,谢明望心中的愧疚感就愈发强烈。
也没别的,过年前一阵子谢仲康就在老战友群里大肆宣扬,他十几年不见的小孙女跟她爸爸要来京市看自己这个糟老头子了!
父女俩还硬要陪他老头子过完元宵节再走!
还说要把老头子接走孝顺!
头号宣扬地点就是眼前的休息室。
顾莞宁听完:“……”
她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她气成河豚,“二哥也知道吗?”
谢明望摇头,“他是上年答应你爷爷,说今年要来陪他过年,但是因为出任务耽搁了就……”
这个答案比想象中可以接受。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接着问:“他,谢爷爷真要跟着去阳市吗?”
谢明望再摇头,“他去了没有地方住。”
顾莞宁歪头,认真望着坑娃一绝的糟心父亲。
谢明望被看得心头发虚,“还、还有问题吗?”
顾莞宁在心里呵呵。
还有问题吗?
多着呢?
顾莞宁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头子儿,“要是谢爷爷不说,您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清楚?”
谢明望手心攥起,嗓音发紧,“原本想趁去看你外公那天说的……后来想在火车上说……这两天时机合适的话也……其实,一开始就想跟你说……”
顾莞宁:“……”
莫非,其实,有可能,他是个拖延症?
谢明望抬手,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在女儿帽子上轻拍了拍,见没有被躲开,他悄悄松了口气,“不是小晚你的原因,是爸爸,我怕你不想认我。”
顾莞宁抿紧嘴角。
那确实一开始就说清楚的话,她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自己多了个爹。
父女俩谈心的时候,谢仲康就趴门边上伸着脖子瞧,又怕被两人看到身子直往里缩,人都快扭成麻花了。
老战友们纷纷围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老谢,瞅啥呢?”
谢仲康嘿嘿两声笑:“瞅我孙女。”
老王眯起眼细瞅,“车旁边那丫头是你孙女?诶,那男同志好像是明望吧?”
老孙背手后仰,“嚯!这就是老谢你年前说的,过来看你的儿子孙女?”
有人疑惑,“他们父女俩干啥呢?”
谢仲康嘿嘿放狠话:“我孙女闹脾气呢,马上就过来。等我小孙女来,你们就等着一败涂地吧!”
老战友们:“……”
有人想起来,“这丫头就是你说的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棋王?”
谢仲康瞥那战友一眼,轻蔑道:“等着看吧。”
老战友们:口气真大!
那头新晋父女俩终于暂时和好,正往这边走,谢仲康一看立马站直往里走,边走边让大家散开,还道:“待会儿谁输了我们爷仨就去谁家吃饭,还得好肉好菜招待。”
“老谢你咋这么霸道,那小丫头输了咋办?”
谢仲康抬起下巴,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其他人不依不饶,“你不说咋办我们不比,你不说万一你们输了我们岂不是啥也没落着?”
谢仲康不情不愿道:“那你来我家吃饭。”
屋外,临进门前,顾莞宁不确定地问:“我就随便下,输赢都行吗?”
谢明望给她正了正帽子,“随便嬴,赢了选一家想吃的,没有想吃的菜就点,不用顾及他们的感受。”
顾莞宁仰头,视线上瞥,她感觉自己头发被带得乱糟糟的,她可梳了麻花辫的!
谢明望还在说:“赢了一个人就可以点菜了,现在炖肉到晌午吃饭的时间都有点凑合。”
怕顾莞宁心里没底,他又道:“这群人下象棋围棋的水平都一般,我刚回京市那年十二岁,他们在我手下都没人能赢一局。”
顾莞宁下意识做了个减法。
快三十年过去了,臭棋篓子都能变成菜鸟吧?
一进屋,顾莞宁就被群老爷们围起来,大家笑眯眯地自我介绍。
这个伯伯那个叔叔,这个爷爷那个爷爷,总之都是长辈。
有些似乎跟亲爷爷关系比较熟络,看看谢明望再瞅瞅顾莞宁,点评道:“这父女俩真像!”
“是,都长得俊!”
“这丫头跟弟妹长得像。”
弟妹指的是谢仲康的妻子,谢明望的母亲,顾莞宁血缘关系上的祖母。
单自我介绍就花了半小时,实在是一群大老爷们忒能说。
寒暄后,顾莞宁就被谢仲康推到一盘摆好的象棋前坐下,他自己也坐到旁边,完了环视一屋子人,拐杖点点地,矜持又高傲:“谁先来?”
整个人可以用俩字来形容:嚣张。
简直深谙拉仇恨的精髓。
顾莞宁:“……”
她十分想挖个地洞爬进去。
为了缓解尴尬,顾莞宁扯扯旁边刚找到凳子坐下的谢明望,问道:“小舅,我们是不是得在营区待一阵子?”
经这么一提醒谢明望想起来,“住几天就行,待会儿我让警卫给砚洲和鹤庭打个电话,让他们收拾几件衣服过来。”
“那床厚被子也带上,这里营区的暖气时灵时不灵。”
一群人搬着凳子凑过去,也终于商量出第一个上的人,是和谢仲康关系不错的老王。
谢明望暂时噤声,在心里盘算着该带的东西待会儿不能漏了。
顾莞宁下棋几乎不用思考,落子干脆,看起来就是完全不懂的新手,但细一瞅发现下得地方不能算错。
围观的棋友欲言又止,刚想对这步发表点想法呢,啪啪啪几步又撂了,一个个脑袋左右跟着转的同时,张开嘴又闭上又张开,险些就抽筋了。
安静的室内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
一开始有人还当顾莞宁是门外汉假把式,一局过半,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对面老王都下懵了,是真懵,他现在一听小丫头落棋子的清脆声,心脏就跟着猛跳一下。
“不是,丫头,你下慢点,给爷爷点工夫看清楚棋盘。”他年纪大,他眼花。
顾莞宁挠挠头,“哦。”
等这位老爷子犹犹豫豫挪完子半分钟,顾莞宁才挪下一步棋。
十分钟后,顾莞宁将军。
老王长舒一口气,擦擦脑门的汗,咧嘴笑问道:“晌午想吃啥菜?”
谢仲康拍拍小孙女胳膊,“想吃啥菜?”
顾莞宁:“……”
她真的要点吗?
其实她脸皮还没那么厚。
隔着她,谢仲康望向糟心儿子,谢明望出声道:“王伯父,能吃肉吗?”
老王摆摆手,“瞧你这孩子说的,老谢的孙女就是我老王的孙女,想吃啥随便点!”
谢明望丝毫没有客气,“有牛肉就炖个牛肉吧,羊肉也行,猪肉就烧个红烧肉,添把粉条,别的菜您让人看着做,我女儿不挑食。对了,最好不要放香菜,葱姜蒜都切大点方便挑出来,花椒和茴香等大料也是。”
在场众人:哦,不挑食。
老王吩咐完警卫传话,搬凳子坐到谢仲康旁边,悄声问:“这真是你孙女?”
对面新上一位和谢明望同辈同龄的杨伯伯,顾莞宁不用在对方挪完棋子后再等半分钟,唰唰唰五分钟结束一盘。
不说别的,就这利落的气势就挺吓人。
紧接着又来个人,又五分钟上下结束。
对面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老对手的套路都清楚得不了,好不容易来个新人还是个‘棋王’,不试试怎么行?
谢仲康抽空回老兄弟的话,“那还能有假?”
老王撇嘴,“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你家明望到现在都没结过婚。”
谢仲康竖眉,拔高嗓音,“瞎说!”
“他档案上清清楚楚写着呢,配偶就是我小孙女的亲娘。”
老王将信将疑,“真的?”他确实也没看过谢明望的档案,现在这孩子的级别不是谁都能轻易查看他档案的。
谢仲康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丫头出生不久她娘就过世了,明望一个大男人又不会照顾孩子,就把孩子送到他六姐我家玲玲家养大。”
老王迟疑,“你家小六不是……”
谢仲康轻点头,伸手遮挡着,小声道:“我就跟你说,今年能回来了。”
老王目露惊喜,“赶紧的,把我小孙女跟你外孙子的相亲安排上!”
谢仲康端着姿态哼哼两声,“这我可做不了主。”
老王:“……”你做不了主你这么得意做什么?
输了的人都围在棋盘附近,开始指点江山,大家群策群力,就不信不能嬴这小丫头一局?
一小时后,对面一直输。
两小时后,还是没人嬴。
三小时后,所有坐在对面位置上的叔伯爷爷都铩羽而归。
众人对视一眼,一致认为不是自己的原因,是象棋太简单,于是围棋的棋盘被换上来。
顾莞宁坐得腰疼,站起来抬腿伸胳膊活动活动。
谢明望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再玩儿半个小时就去吃饭。”
顾莞宁塌下肩膀,有点儿无聊。
就为了顿肉,她浪费了躺平的美好时间。
顾莞宁抿口热水,声音有气无力,“下午让二哥来吧。”
赢了就能吃肉实在很有诱惑,但她下午想睡懒觉,二哥正好欠她好多债,这时候就该推出来挡一挡。
屋里烧着炉子,顾莞宁进来前穿得跟狗熊一样厚重,几个小时的体力活动结束,脸颊被熏得通红,汗也不住往下撇。
谢明望掏出手绢来给她擦了擦汗,“你二哥来也不用下棋,你想吃哪家就吃哪家。”
顾莞宁有点惊讶,“我二哥在这里人缘这么好吗?”
谢明望:“那倒不是,他都二十五了还没对象。”
顾莞宁一脸惊悟。
怪不得二哥在廖政委他娘那里那么受欢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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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可恶!◎
一觉醒来——
程砚洲发现自己媳妇儿不见了。
顾鹤庭发现妹妹不见了。
程砚洲&顾鹤庭:“?!”
屋里没有。
院里没有。
厨房没有。
门前的车也不见了?!
顾鹤庭拳头锤手心, 猜测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谢老头带我小舅和顾小晚去饭店吃饭了?”
程砚洲表情严肃,果断摇头, “小晚不是吃独食的人。”
她有什么好吃的肯定会叫上自己和二哥。
程砚洲沉吟, 默默添上一句:不叫二哥也会叫自己。
顾鹤庭再一锤手心, “去买菜买肉了!
程砚洲抹上截儿袖子,点了点表盘,“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七分。”
已经远超过午饭时间。
顾鹤庭的眉毛逐渐扭曲, “那是……”
他突然焦躁起来,原地团团转圈, “肯定是背着我们吃好的去了!”
程砚洲:“……”你绕回来的意义何在?
顾鹤庭肯定道:“一定是!”
吐出这句他脑袋随之重点, 而后冲程砚洲问:“咱俩吃啥?”
程砚洲哪有心情考虑吃什么,他现在就想亲眼看见顾莞宁!
顾鹤庭摆手,“小晚肯定跟谢老头儿和我小舅在一块,不会有事儿的。”
程砚洲看着他, 严肃道:“这两天晚上去了哪儿你不会忘了吧?”
顾鹤庭哑然,转头大步奔屋里去, “我去给营区打个电话。”
谢仲康虽然身上没了正式职务,但级别在那里, 在外必须要报备行踪。
顾鹤庭拨给了表哥谢晓峰所在营部的传达室。
一刻钟后,被人从训练场上叫下来的谢晓峰端起电话,“喂?谁?”
程砚洲等在一旁, 关注对面的回答。
顾鹤庭:“我是顾鹤庭, 老头儿和小舅现在在营区吗?”
谢晓峰边听, 边啪啪把袖子甩脸上擦汗, “谁?”
顾鹤庭大声重复:“老头儿, 和你小叔!”
谢晓峰茫然:“这我哪儿知道?我刚在训练。”
顾鹤庭:“……不知道就去问。”
“等着!”谢晓峰放下话筒, 出门喊人去打听,折回来继续聊:“啥意思,你现在在京市?”
顾鹤庭扶额,差点儿忘了上年和发小们重逢坑了他们不少东西。
别的算了,谢晓峰的他肯定不会还。
沉默就是肯定。
谢晓峰发出鸭子般的嘎嘎嘲笑声,“你就等着爷爷给你安排相亲吧!”
顾鹤庭得意地哼一声,不一定呢。
今年有顾小晚顶在前头,他那点儿事根本不会被谢老头儿放在眼里。
程砚洲沉声提醒,“问正事。”
顾鹤庭立马站直,催促那头,“问到了没?”
刚想问对面那个声音是谁,谢晓峰听到这句:“?”
“老弟,这才多会儿功夫?”
京市营区的面积更大,从前面训练场到后面家属院开车都要开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