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源道长挤眉弄眼地说:“小师叔,我帮你敲钟,明日你帮我做个祈福的法事,怎么样?”
虽说两人差着辈分,但实际逢源还比这位小师叔大了七八岁,可以说是看着小师叔长大的。
他有些倚老卖老,敲个钟也就两分钟的事情,一场法事,没半小时可下不来。
逢源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还不待小师叔回应,钟楼外忽然响起嘈杂的声音。
当逢源隐隐约约听到“季夏橙”三个字时,比他还要耳聪目明的小师叔,忽然一把推开了他。
挡在楼梯口的逢源没防着,只得扶墙而立,他疑惑地“哎”了一声,回头去看,只见师叔已经脚步轻盈地跃上了钟楼。
那道白色的身影跃上钟楼时,远处黑漆漆的山尖上刚好落下了朝阳的洒金。
盛景道长刻意往外走了几步,待看清楚底下嘈乱的中心,才一个潇洒又利落的转身,走向了青铜钟。
清澈又庄严的钟声很快就压过了所有的嘈杂,那些自媒体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季夏橙,便被钟楼上的盛景道长吸引过去。
“哇!真的是盛景道长!”
“吼吼吼,今天算是守对了!”
“快看啊,道长是不是在步罡踏斗?”
“那个仙气飘飘啊!”
……
自媒体朋友们又像退潮一样,一下子退到了钟楼边。
季夏橙得以逃出生天。
敲开了季家的大门时,她回头去看,只能看见钟楼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影在朝霞和晨雾里,挺拔的身姿似影似现,衣袂随着晨风猎猎舞动,还真是应了那句仙气飘飘。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在拍仙侠剧!
*
来给季夏橙开门的是季家的老管家柳志。
一声“小小姐”,将她唤回了现实。
季夏橙长舒了一口气,“柳叔,麻烦带玉珠姐去离我房间最近的客房。”
“小小姐客气了,不麻烦,不麻烦!”扎着道士头的柳志笑得和蔼可亲,转头又对樊玉珠客气说:“玉珠小姐,先随我来。”
季家的别墅虽不常住,但有柳志在此长期打理。
石阶两旁的绿植枝繁叶茂,不晓得是什么种类,但一看便与城市的花圃不同,井井有条中,又不乏山间野趣。
樊玉珠跟在柳志的后面八卦:“现在的旅游业也这么卷的吗?道观五点钟就开始表演了。”
柳志笑笑:“那还真不是表演!云浮观里没有表演,倒是有道士做晨功,玉珠小姐要想看的话,等七点钟……”
樊玉珠连忙摆手:“不看了,不看了,累死了,补个觉先!”
季夏橙的耳朵动了动,直到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她一转弯,径直往酒窖去了。
还未下到酒窖底,酒香味先扑面而来。
季夏橙不由想起,她幼时第一次喝酒,便是误打误撞,闻香进了这里。
季家的酒窖里并无红白典藏,只有各种年份的黄酒。
黄酒顺滑、微甜,两口下肚,她便醉的满床翻滚,哈哈大笑。
幼时的快乐回忆仅到这里,季夏橙脚步匆忙,也没瞧清楚自己手里的黄酒是什么年份,便匆匆转战厨间,翻找出温酒的小壶,又寻来泥炉和炭火。
很快,季夏橙生好了泥炉,酒壶里的黄酒也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如幼年一样,她仍旧觉得黄酒顺滑、微甜。
与幼年不同,两壶小酒下肚,她咂摸咂摸小嘴儿,没觉出什么醉意。
唉,清醒实在不好!
被乔森北背刺的滋味,令她呼吸不畅,每个毛孔都透着难受与不爽。
她干脆翘起小脚,打开手机,用小号登上了微博。
公司的话题带的极其成功,吸引了无数路人。
神通广大的网友们已经扒出了本次高架桥车祸重伤一人的消息。
【重伤的这个是褚嘉云吗?】
【应该伤的不轻吧,要不然乔森北也不会慌里慌张赶去!】
【楼上的有这么诅咒人的吗?就不能是危急时刻发现真爱,不顾一切奔赴爱的现场?】
【少拿什么真爱当遮羞布!褚嘉云和乔森北是谈过,但是早就分手了OK?讨厌没有一点边界感的前任,分手了n年还搞黄了现任的订婚仪式。】
【追星请带上三观和脑子,褚嘉云最好是重伤了。】
【褚嘉云最好重伤+1】
【褚嘉云最好重伤+2】
……
【褚嘉云最好重伤+99】
【代入了一下现任,我靠,让未婚夫和前任那对狗男女去死好吗!】
【为什么一出现两性问题,男人就自动隐身了?我们嘉云有什么错,车祸难道是她想的?】
【都是男人惹的祸!!!】
【谁让我们森哥长得帅!谁让橙子精跟森哥谈恋爱?】
【明知道森哥有个白月光,她活该。】
【能怪谁呢?怪她自己留不住男人。】
【又没有真的结婚,就不能是订婚当日看清女方的真面目,怒而提出了分手,转头去追求真爱?】
【是啊,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又几个不带脑子追星的。】
【cao,白月光的杀伤力!】
……
三人的粉丝和cp粉本来就混战成了一团,现如今还有路人和水军加入了战局。
季夏橙没有一点出气的快感,越看越气。
她正要合上手机,樊玉珠发来了几张截图,随后就发了个语音过来。
“吉子,我要气炸了!韩竞那个王八蛋居然想要建个群,让我拉你进去商讨一下,怎么共同澄清对双方都没有伤害。我去,他们哪来的脸呀?我们凭什么要配合他们澄清?关键韩竞还让我劝你要识大体,不要无理取闹,还说闹的大了,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妈的,还栽赃说隐秘录制的视频是我们泄露出去的……老娘瞌睡都气没了。”
季夏橙根本不用点开看那几张截图,就能想到韩竞咄咄逼人的语气。
【拉黑!】
【真的?】樊玉珠又问。
她已经拉黑了乔森北,如果樊玉珠再拉黑了韩竞,就是关上了沟通的最后一道门。
季夏橙没什么表情地回复:【嗯。】
*
韩竞拉群拉了一半,才发现樊玉珠将他给拉黑了。
他气急败坏地跟乔森北说:“看看,上脸了!舆论对你和嘉云越来越不利,那个橙子精要是不配合澄清的话,你和嘉云肯定要被打上渣男贱女的称号,咱们嘉森印象在娱乐圈苦苦经营了二十年,这下好,全盘皆输。”
坐在沙发上的乔森北紧皱着眉头,好像没有听见经纪人的愤怒。
他手里握着手机,一直犹豫要不要上微博给季夏橙发条私信。
他不是不清楚自己这次做的有些些过分了,可能是个女人都不会原谅他。
但季夏橙不一样。
她很爱他不是吗?从年少时就倾慕他。
一旁的韩竞仍在喋喋不休:“你求婚前,我就告诉你了,她不合适!你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什么别看橙子精的年纪小,但是肯定比嘉云更适合做妻子!适度的黏人,给你足够的个人空间,矜贵又识大体……瞧瞧,这就是识大体!”
韩竞的阴阳怪气,让乔森北顿时觉得自己被打了脸。
他快速收起手机,淡淡说:“没关系,小女孩在耍脾气!过不了两天就会加回来的。”
毕竟两人一块儿签了《喜结连理》的录制协议。
即便是要违约,三方也是要坐下来沟通的。
到时候他再哄哄她,告诉她,自己是真的有苦衷。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喝到半醉的褚嘉云借着酒劲发疯道:“我只是出国了,又不是死了。你们,就那么想摆脱我吗?呵呵,这下尝到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滋味了吧!”
褚嘉云敲着酒杯,有些许的幸灾乐祸,她和乔森北分分合合这么多年,都是她在甩他。
当初她出国走的决绝,就连他们最后一张专辑的宣传,也一场都没有参加。
紧跟着就是两人代言的逐渐解绑,再后来便听见了乔森北和季夏橙恋爱的消息。
那时她还没什么感觉,可就在前几日,她听韩竞说,乔森北和季夏橙居然要订婚了。
在娱乐圈里订婚与结婚的意义,就是捆绑营销。
心慌的褚嘉云这才故意定了两人订婚这日的机票,原本想着乔森北一定会接机,谁知他居然在电话里严辞拒绝了。
哼,要不是她故意在高架桥上追尾了前头出车祸的车,引得乔森北前来!那她岂不是输的里子面子碎了一地!
褚嘉云见自己的话落地,外面没有一个人接话,又狠狠地咬了咬牙。
这一次,她没有赢,但也没有输。
乔森北的头在隐隐作痛,他不想承认褚嘉云说的是对的。
一开始是他想的简单了,总觉得自己都三十五岁了,和褚嘉云半解绑状态多年,嘉森印象名存实亡,没想到这回高架桥事件,炸出了那么多活的CP粉和路人粉。
他的私信已经被CP粉们攻破了,全都是祝贺他跟褚嘉云“复合”的。
为了照顾粉丝的情绪,还为了让那个要死要活的褚嘉云能够消停点,恋综是肯定不能录了。
不过婚可以照结呀,只不过得先过几年隐婚的生活。
乔森北还在自信地想:哄哄就好了!
季夏橙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不为他着想。
第3章
路人和甜橙们的强烈谴责,并没有让舆论彻底倒向季夏橙。
她算是见识了嘉森印象粉丝的强大,控评无处不在,还顺带又一次传播了她的黑料。
认真讲,黑子们能黑季夏橙的只有演技。
无非就是又挖出了她将小白花演成御姐的那段视频。
那是季夏橙出道接的第一部 戏,如果是追剧的粉丝肯定知道她演得真不算差,并不会让人觉得出戏。
而那一段黑料来源,不过是她在演绎一段戏中戏。
她在剧里的身份是个演技不好的明星,手拿霸道恶毒的人设,在一次试戏中,却要演绎温柔可人的小白花,那自然得演的娇柔造作。
反正黑子们拿这些恶意剪辑的视频造谣生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生气要是有用的话,季夏橙早就气成了河豚。
不过这次多少变得不太一样了。
【嘉森印象的粉丝可真下头,所以人家演技不好就活该被狗男女背刺是吗?】
【甜橙这就破防了?承认你们正主演技差,是资源咖,破大防了吧。】
【森系粉和嘉森印象粉们,承认你们正主是狗男女也破大防了吧!】
【不是,你们都没有看过《一见误终生》这部小甜饼吗?虽然这剧很糊,但真的男女主的演技在线。季夏橙是女配,演的其实挺招人恨的。这一段演技不好的视频,是女配去剧组试戏,演成了这狗样,成全了女主。当时看的时候爽死我了。。】
【楼上的这么解释,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个视频间接说明了季夏橙的演技其实挺不错的。】
【争论了这么多,季夏橙真的是赢麻了。《喜结连理》节目组也赢麻了!!】
【输麻了好嘛!早几年,像这种老公跑了的女人,在我们老家是要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的。】
【楼上的是前朝人吧!你裹小脚了吗?】
【季贵人,好好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看人吵架是会上瘾的,季夏橙没忍住又视奸了一会儿自己的超话,喝完了最后两壶微甜的黄酒,这才放下手机,摇摇晃晃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季夏橙还在想,黄酒容易上头,上头就会断片,嘎嘎,她肯定不会的!
兴许是好几年没有回来,老宅也变了模样,季夏橙明明记得下了楼梯左拐,是个可以俯瞰到整座山的观景长廊,她想去哪儿吹吹风,怎么七拐八不拐的到了一个四方小院!
小院里晾晒着好几件道袍,一棵老桂树的下头,还有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清秀小童,看起来四五岁的模样。
他趴在石桌之上,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写大字。
再走近了看,小道童圆呼呼的脸上挂着清泪两行和一道黑漆漆的墨痕。
季夏橙一瞧见他,总觉得很是眼熟,她甩甩晕乎乎的脑袋,试探着叫:“小白果儿?”
她幼时有个道童玩伴,俩人聚在一起没少掏山上的鸟窝,玩伴的大名她不知晓,倒是记得他的小名,叫小白果。
喝醉的人是没有常识的,就算是小白果,那人家过了这么多年,也长成了大白果。
桂花树下的道童闻声抬眉,第一反应是这个姐姐真好看,第二反应则认真行礼道:“福生无量天尊!这位福主,这里是小道们休息的地方,闲杂人等不能进来。”
季夏橙眨巴眨巴有些困倦的杏眼,腿肚也跟着酸软起来,她坐在了他的对面,疑惑地问:“可是我怎么记得这里是我家呢?”
脑袋里像是升起了迷雾,实在是想不清楚这地方是哪儿,估摸着也难找到回去的路。
季夏橙叹了口气,“小白果儿,你……”
小道童也跟着她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打断她说:“我叫木蓝,不是什么小白果。”
季夏橙本来想问他:是唧唧复唧唧的木兰吗,结果嘴一瓢,问成了:“是唧唧复唧唧的唧?”
小道童气的脸色发红,不开心地说:“什么鸡呀鸭呀,这位女福主,快别胡说八道了,耽误我写字!一会儿师父来了,我的字没有写完,他又该罚我了。”
季夏橙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对师父的怨气,“罚写字不比跪香好吗?”
“你懂什么呀?还不如跪香呢!”木蓝嘟嘟囔囔地说完,又接着叨叨:“我也是倒霉催的,昨日见师父偷偷在房间里摆了个法阵,我就是多嘴问了一句这个法阵是干吗的,师父便说小孩子不该问的不要问,还说既然不该问的问了,那肯定是闲的了,去写两篇大字吧!跪香一刻钟就跪好了呀,我这两篇大字可写了整整两天呢!”
小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就跟催眠似的,季夏橙一手托着脑袋,却小鸡啄米似的打起了瞌睡。
木蓝好容易写完了一个“大”字,还想问对面的漂亮姐姐,他写的怎么样?一抬头,这可不得了了,他们这个道观里没有坤道,更不接待女福主留宿。
他放下了笔,一转头往院外跑去,边跑边急切地喊:“师父,师父……”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电视里在播孙悟空,就是师父被妖怪捉了去那段。
木蓝刚跑到门边,便与师父撞了个满怀。
他的鼻子撞的生疼,若是往常,他肯定要撒娇耍赖,但今日不行,师父的脸色从昨日就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