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状腺有点问题,说之前就发现了,但大夫一直让观察。最近去体检,感觉不太好了,什么……”何莉莉想了想,“结节边缘有点模糊吧,还是建议做了。”
于玥不太懂:“严重吗?”
“说是早期,做了应该就没事了。但做完得休息一段时间,而且会留疤,还得终身吃药。”何莉莉叹了口气,“太受罪了。”
于玥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说:“你去陪她吗?”
“对,手术当天我和他哥陪着去,你来么?”
“周四什么时间?”
“早上9点,她提前2天住院做检查,我8点半左右到。”
于玥看了下工作备忘录,周四没有特别紧急的安排:“可以,那我给她发个消息吧,到时候我们医院见。”
“OK,我也跟她说下。她这人死要面子,害怕又不直说,人多可能还放松些。那我跟她说完把地址发你啊,拜拜……”
挂了电话,于玥有些惆怅起来。
之前她当主管时,有个女孩和沈晓婷同期进公司,长得很好看,做事也非常认真。本来第二年,于玥打算让她单独带项目的,结果有天她说肚子疼,回家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直接被室友去了医院,做了好半天检查,最后通过b超,发现是因为卵巢囊肿。
之前公司发的体检卡,她太忙一直没有去,平时偶尔小腹不舒服、或是月经不舒服,她也没当回事,结果最后查出来,囊肿已经超15cm了,而且还有增大的趋势。
没办法,她只能先停下工作开始准备手术。
她自己拿着医保卡去办理入院,幸好很快就排到了。虽然是微创,但还得全麻,父母不在北京,当时是于玥和刘宇哲跑去,帮她签的手术同意书。
做完手术有几个小时的全麻恢复期,因为药物作用,那女孩连眼睛都睁不开。于玥拍了小视频,发给她父母报平安,那边妈妈回了条语音消息,她听不懂,就在女孩耳朵边放。
母女俩隔着手机,都哭成了泪人。
因为不能动,眼泪顺着女孩的眼角一下一下滴在床单上。但跟妈妈电话完,她松了口气,又闭上眼,头晕脑胀但却怎么都睡不着。
当天晚上,刘宇哲开车把女孩送回了家,让她好好休息几天,不要想别的。
过了不到一周,她就回来上班了,但始终身体有些跟不上工作节奏,没到半年,还是选择了辞职。
当时于玥非常不忍心,但女孩说:“玥姐,我没办法拿身体去拼了。可能人跟人不一样吧……哲姐每天六个小时都睡不到、天天熬夜,但还是精力很旺盛。我也很羡慕你,是躺下就能睡着的人,听说这是注意力能够高度专注的人才行的。”
“但是我不行……工作、熬夜、高度紧张,对我来的压力太大了。”
“可能我的精神还有余地,但是身体实在熬不住了。”她看起来非常难过,“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但是它不适合我。我打算回老家,能在爸妈身边,是不是还可以?……”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于玥都能想起女孩最后对她露出的那一个笑容——
是梦碎的失望、也是对现实妥协的无奈,但她还是在笑着。
---
除了前段时间跟电影的点映,于玥已经很久没有早上六、七点起过床了。
周四正好是要去《西川》后期,她就跟忠哥说了一下,早上晚点到,先去看望尤娜。
尤娜做手术的医院离她现在住的不远,坐地铁大概40分钟。但她上班要带电脑,昨晚还买了一捧向日葵,打算带过去,于是提前了一会儿出门。
月白的上班时间比较弹性,所以她很少感受巅峰时期的早高峰,今天忽然在7点多到了地铁站,才发现原来平时不觉得人多,只是单纯因为她上班晚。
如果9点出门,地铁基本上不需要等,一趟就能上去。
如果10点出门,那车厢里大概会有一半的剩余空间。
但今天7点出门,地铁站的人从B2候车层一路排到了楼梯口,而且都不是一纵,几乎每扇门前都是三列队伍紧紧挨着,挤在车门前。
她从队尾排到上车,一共等了三趟,上车之后差点挤到晕厥。
好不容易站了几十分钟,结果因为站得太靠里,下车的时候险些下不来,被上车的人群冲回了车厢。脚还没站稳,又被后面一个热心肠的阿姨,硬生生推了出来。
她站在人潮涌动的地铁站,有些艰难地回忆从前——想不起来上次被这么挤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总算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医院,穿过门诊部走到住院部。人越来越少,到住院大楼上电梯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
尤娜住的是单人间,尤正和一位阿姨正在病房里照顾她。
“宝贝,你来啦!”看见她,尤娜就伸出了双手,热情地跟她拥抱了一下。
她穿的是病号服,桌子上已经放了一捧黄玫瑰,于玥把被压瘪的花交给起身过来的尤正,抱过尤娜,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好久不见。莉莉呢,还没到吗?”
尤娜手:“快到了,她有点堵车。你最近怎么样?哥,让阿姨把花插起来吧,别放在桌上!”
阿姨笑呵呵接过花,但没找到多余的花瓶,就抱着又出去了。
尤正没什么表情,但神情有些憔悴,指了指外面说:“我下楼抽个烟。”
“去吧,多晾一会儿,别把烟味带回来……”尤娜摆摆手。
“怎么样?”于玥把门关好,又坐回来,“是不是要空腹?”
“不止,好麻烦,饮食清淡、空腹、每天早上抽血做检查、还要练习手术体位……就这样,仰着脖子躺床上。”尤娜还是和之前一样大大咧咧,但肢体动作小了很多,“你都不知道,我来的第一天,隔壁房间有个阿姨去做……嗯……CT?结果她对造影剂过敏,完全没有想到!”
“我刚进来、东西还没收拾,就十来个医生护士跑过来急救,吓死了真的……”她拍拍胸口,闭上眼睛,身子抖了一下,“我还没做过手术呢,不知道疼不疼。”
“微创应该还好,但是麻醉完会比较难受。”于玥握着她的手安慰,“不会有什么大事,做完之后还是要注意,不要生气、不要熬夜,能行的话把酒尽量戒了吧。”
“嘿嘿,你跟大夫说的一样。”尤娜从床上走下来,站到窗边看着外面,“我妈就入院当天来了一次,她太忙了。从小我就是我哥带大的,他这几天家都没回,又不放心阿姨和护工,就一直在医院照顾我。”
她低下头,忽然说:“如果我死了,也不知道莉莉会不会可怜可怜他……”
“胡说什么呢你?”于玥忙“呸”了两声,“你哥有他自己的生活,相信我,不需要你这样为他操心,他会过得很好的。”
“但愿吧。”尤娜笑了笑,“我发现你很会安慰人。”
于玥想了想:“久病成良医?哈哈——”
---
坐了几分钟,就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
何莉莉抱着一束香槟玫瑰,穿着高跟鞋,踢踢踏踏跑了过来,一下就抱住了尤娜。
两个人抱在一起亲昵地说话,尤正在门外站着没进来。
于玥瞥了一眼,看见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就是上次见过的何莉莉的男朋友,心里“咯噔”了一下。
尤正倒是泰然自若,跟何莉莉男朋友还在聊天,但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一会儿手术开始你和玥玥就走,别等着我。打完麻药好丑,还会流口水,我不想让你们看见……”尤娜愁眉苦脸地说。
“我又不嫌弃你!”何莉莉插科打诨,“我照顾你不比尤正靠谱?”
“有阿姨和护工呢。”
“那还行。”何莉莉点头。
护士过来敲门,尤正忙让开通道:“7床,准备一下,马上来接人了。家属一会儿可以直接去手术室外等,我们推床走内部通道,只能跟1个人。”
“我跟着!”尤正抢道。
手术一共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于玥打过招呼,已经先走了。
病床推出来的时候,尤娜的眼睑一直在动,嘴里还插着氧气管,嘴边一圈干了的暗红色痕迹。
大夫又一路把她推了回去,让先躺着,不能喝水。
何莉莉一直陪到她能哑着嗓子开口说话,这才安心走人。
“我送你吧。”尤正主动说。
何莉莉瞥他一眼,又看向床上的尤娜。
尤娜眨了眨眼示意,让他们放心去。
“那走吧。”何莉莉转身往外去。
第44章 野外露营
周六中午, 周正珂去于玥家里接她,骑摩托车走环线到了北五环,再一路到的顺义。
天气转热了,他换了两个夏季头盔, 穿的骑行服也很轻薄, 里面还穿了吸汗服。
前一天下了几个小时雨, 今天气温不是很高, 但明显已经放晴了。于玥怕晒,穿了长袖、长裤,在包里揣了发箍和墨镜,打算去之后换上。
路程还是有些远,她们快两点出发的,将近三点半才到。
他的发小大部分都到了, 已经有十来个人在营地里面收拾起来了。周正珂拆了摩托车箱子提过来,里面装着些酒水饮料,放好东西后,他才带于玥挨个去跟朋友们打招呼。
组织活动的是周正珂爸妈以前同事的孩子,叫雷斌。
据周正珂说,雷爸爸90年代下海去了南方做生意,零几年回来干了房地产, 赶上了最繁华的时候, 早就身价过亿了,现在做一些地方文旅的开发项目, 都是跟政府打交道的。
那会儿雷妈妈说家里没人气, 没事就爱往周正珂他们家跑。
雷斌从小跟周正珂一起写作业, 但成绩特别差,小考没考上重点初中, 被送去了加拿大,大学又到了美国,在明尼阿波利斯学了建筑,最后拿了双学位的研究生文凭回来。
两口子一辈子劳碌,想让儿子进体制,也联系了几个岗,但他觉得没意思,进去呆了不到半年就又出来了,说要创业。于是雷爸爸给了他一笔钱,他前后做过音乐公司、潮牌服装,但都干不久,现在打算开个mcn机构,正在找人谈合作。
另外还有两个男孩、两个女孩,也都是厂子大院里长大的。
其中一个男孩家情况跟周正珂差不多,不过当年父母没买房,到现在一家子还住在南城的老房子里。另一个前年结婚了,今天带着老婆来的。
有个女孩家里做消防器材生意的,虽然没有雷斌富有,但浑身上下穿的都是一眼就能认出牌子的衣服,加上包包,一身行头得有小五万块钱。
最后一个女孩还在念研究生,看着有股学生气,不太说话,跟周正珂也不算孰。
剩下还有几个男生女生,周正珂说他也不认识,应该是这些发小的朋友们。
除了于玥和那个书生气的女孩,剩下的姑娘都穿着裙子和高跟鞋来的,有怕冷的,也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小外套,基本两条腿都露在外面。
“这也太卷了。”于玥扫视了一圈在场的男生,看着他们参差不齐的身高和脸直皱眉,“有这必要吗?”
周正珂笑道:“你不是想去骑马,现在去?”
何莉莉跟男朋友开车来,还得半小时左右,于玥就说:“行,那先过去看看。”
雷斌正看着两个他叫来的男生在露台上架烧烤架,他嗓门挺大,听着有点烦人:“别放这,往北!……对对!肉呢?肉放这边,诶呀,你看着点啊……”
于玥小声地对周正珂说:“你发小和你不太一样。”
“是吧。”周正珂拉着她往马场走,“毕竟很多年没一起生活了。他上学那会儿,每年回来我们也就一起打篮球、骑车什么的,这几年他在国内,才又来往多了。”
走了半天到马场,结果看到一张手写告示,说老板今明两天在外面有比赛,不开门,只能隔着栅栏看了看里面的马,又掉头回去。
何莉莉和男朋友刚到,也带了一些零食,高兴地朝她招手:“刚要给你打电话呢!”
她穿着一条修身长裙,也比较单薄,走到露台的桌子旁就坐下了:“环境不错啊,老公,是不是?”
她男朋友戴着墨镜,“嗯”了一声,把东西交给迎上来的两个男孩,也跟着坐下了。
何莉莉拉着于玥说话,告诉她昨晚尤娜给她打电话了,状态不错。
雷斌多看了她俩一会儿,走过来问周正珂:“这你叫的人啊?”
“我女朋友的朋友。”周正珂说。
雷斌若有所思地点头。
---
一群人收拾了好半天,总算把场地布置好了。
但他们怎么点不着木炭,折腾了好半天。何莉莉男朋友看不下去了,主动去帮着点火,雷斌那几个朋友就凑在旁边现学。
周正珂正陪着他几个发小嗑瓜子,一群人坐在帐篷旁边的草地上,聊得热火朝天。
于玥跟何莉莉上了小屋楼顶,何莉莉趴在墙沿上问她:“那两个女孩是谁叫来的啊?有点格格不入。”
于玥以为她问周正珂的发小,结果一看,她说的是另外两个完全不认识的女生。
她们都长得很漂亮,穿着打扮都相对素雅,不知道是不是一起来的,一直紧挨着坐在长条藤椅上,也不跟别人说话,看起来有些局促。
她摇头:“那富二代叫的吧,不认识……”
何莉莉讥笑一声:“你们家小珂和旁边很学生气那个,坐在那堆人里,有点像狗和兔子被丢进狼窝。”
于玥听得直摇头:“你这什么比喻啊?”
“你不觉得吗?”何莉莉皱眉,“你看那富二代,还有那小公主……”她压低了声音,凑到于玥耳边,“哪是叫朋友来啊?根本是带仆人出门玩的……”
---
下午吃了点东西,一群人又去采摘园逛了逛。
现在都是大棚草莓,什么季节都有,而且种出来还挺甜的。于玥摘了一小篮,吃了几个,就都打包带走了。
到晚上六点多,营地的工作人员开了院子里的灯。
从房顶到露台边,亮起了一串串小灯泡,伴着晚风习习,舒服得大家有些犯困了。
何莉莉的男朋友稳稳地坐在烤炉C位,看着他熟练的手法,何莉莉都问:“你是不是偷偷干过啊?哈哈——”
旁边俩雷斌的小弟一直在给他打下手,闷不吭声帮忙递东西、扇风、往外送烤好的串。
周正珂有点不好意思,叫了朋友一起过去帮忙,说换他们歇会儿。但他们技术不到家,刚开始几串都烤糊了,只能几个人偷偷摸摸分了,然后重新烤。
何莉莉拿着酒瓶又大杀四方,连雷斌都跟她说:“姐姐,我对你肃然起敬……”
于玥只开了瓶果酒,一只坐在何莉莉身边吃烤串。
先前看到的那两个打扮比较素雅的女孩,一直坐在外圈,连桌子都没靠近。
有人说想打麻将,雷斌就让小弟去拿,扭脸看见了那俩姑娘,喊了一声:“欸,干嘛呢?坐那么远,吃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