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思考后,她走向江潮身边,“江经理,目前的情况,会化妆,会搭配服装的,只有棠鸢了,不然就她吧?这样交接也快一点。”
江潮的眼神放在桌子上遗漏的一团卫生纸上。
“小棠人也年轻,而且她有经验,尤其是服装搭配上不用考虑,化妆上我们可以再配一个助理。”
林清彤的话有理有据,江潮在门前犹豫。
外景化妆师的辛苦他了解,一天到头吃饭喝水都是问题。彦诺也是长期不规律饮食,导致的胃病。
他想到费闻昭的朋友圈。
还有之前偶尔瞥见棠鸢腕处的镯子。
他没避讳彦诺的存在,直接问。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棠鸢和费总的关系?”
-
棠鸢抱了一堆资料回到工位,才发现用卫生纸包起来的玉镯,被她落在了会议桌上。
电梯又上行,清洁阿姨在打扫。
疯了。
她跑楼梯到会议室门口,气喘吁吁地整理自己的呼吸。
还没敲门,就听到江潮的声音。
……
大脑嗡的一声。
她和费闻昭的关系。
江潮是在对谁说?
棠鸢不能再想,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一把推门而入,她喘着粗气,对上江潮诧异的眼神。
江潮上一句话音刚落,看到林清彤疑惑的表情,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被开门的人打断。
哎哟,说曹操曹操到。
他挑眉。
“怎么了?”
“哦,江经理,我那个,有东西落在会议室,还以为没有人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棠鸢努力镇定语气。
“什么东西小棠?”林清彤闻言问她。
棠鸢迅速环视一下,彦诺也在,她跑到会议桌前,一边尴尬地看看江潮,“emm,生理期用品,今天的衣服没有口袋就……”
乍一听没有漏洞。
江潮眼神不明地扫了一眼,离开了。
关门时,他听到林清彤的声音。
“小棠,来,有任务要交给你。”
-
棠鸢暂时接手了彦诺出外景的工作,大概出差三四天时间,她没犹豫就答应了。
彦诺还是一脸不好意思,她性子软,因为长期化妆,整个人很精致,香香的,说话轻柔,棠鸢蛮喜欢和她靠近。
她搭上棠鸢的胳膊,“小棠麻烦你了,我一定请你吃饭!”
棠鸢比起吃饭,对她的肚子更感兴趣,把手轻轻覆盖在她肚子上,“这儿真的有个小宝宝啊?”
“哈哈,这才几周,等生出来叫你姨姨。”
“好,姨姨等你啊,你的出生也有姨姨的功劳~”棠鸢忍不住摸摸。
“哈哈哈,真的,小棠,太感谢你了!”
棠鸢担心她一直有内疚感,甜甜笑起,“没事啦,托你的福,我还有出差补助呢哈哈,说实话,我对你的工作也挺感兴趣哒。”
彦诺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俏皮的神情有些愣,“小棠,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为什么呀?”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挺高冷的,长得漂亮又和大家一直不温不火地保持距离,就很…怎么说,有点傲,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接哈,林总监提议你去的时候,我还想着你肯定不会同意。”
轮到棠鸢惊讶。她舔舔下唇,睫毛颤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还真没有…什么高傲,我可能是太宅了吧,哈哈。”
“啊,你别在意我说的这些,别往心里去,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我,我全盘托出地教你。”
“好,那太好啦!”
出外景其实也是她学习的好机会。
彦诺去忙,她又安心地做回工位,一堆事情没有心思解决,趴在桌上,盯着早上在不远处买来的三条小金鱼出神。
玻璃鱼缸里,它们游得逍遥,又屡屡碰壁。
好像她现在。
被禁锢在颂风,和费闻昭的关系里。
她以为自己游刃有余,其实四周都是禁区,要处处留心。
她太讨厌这种氛围了。
被打压,被否定,她好像因为自己不适合这个环境,反而被环境PUA了。
想逃离。
彦诺发来消息:【他是不是内涵你啊。】
棠鸢点开图片,是耿晨晓的朋友圈,文案“水平不同别硬融”,配图倒挺隐晦,是耿晨晓几年前得奖,被邀请参加宴会的照片。
棠鸢:【可能吧,他就是为了让我对号入座。】
她翻到这条朋友圈,给耿晨晓点了个赞,还评论了三个大拇指的表情。
嗨,我就偏不。
她又去看费闻昭的。
那张她拿着汽水的图片还在他朋友圈和名片的详情页。
一览无余。
棠鸢瞬间气得冒鬼火。
她指尖都要起火,打字都阻挡不了她语气不好:【不是让你删了吗,你怎么还没删?】
她早上看到就给费闻昭发了消息,让他赶紧删了,当时还撒了娇。
撒娇不管用,她就只能质问他。
她等了一早上,又是担心镯子被发现,又是像他们两人的偷拍,还有江潮的话,内心无比翻江倒海,他倒好,风平浪静,连删图的时间都没有吗?
没回复。
她退出聊天页面,又点进。
一分一秒都搅着她的心。桌面上三条金鱼胡乱地游,没有方向。
目光落在公司小群里,被对费闻昭朋友圈的讨论刷屏。
棠鸢才知道,她的玉镯是高冰种翡翠,要七八十万,另外,她的裙子品牌都快要被扒出来。
……
那种要被揭穿秘密的慌张和焦虑萦绕不散。
她还是很担心,她现在的处境,怎么去面对那些是是非非的评价。
费闻昭还不回消息。
她捏着手机烦躁不安,起身给金鱼投了几粒鱼食,接了咖啡想缓缓情绪。
陌生电话打进来,她下一秒就挂断。
胸口堵着一团散不开的气。
她好像一开始就选错了,不该来颂风,不该一心想着镀金,不该以颂风为跳板。
她弄反了。
什么马配什么鞍。
她喜欢的是自由开工作室,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步一个脚印地将自己梦想实现。做自己的品牌自己喜欢的衣服。
而不是一蹴而就,借着颂风来实现。
而不是来迎合上司,看别人的脸色。
哪怕有点慢,哪怕会失败,她都是自由畅意的。不会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为了和费闻昭的关系伤神。
她弄错了,全弄错了。
棠鸢的心沉到谷底,扑腾无力,好像掉到了深渊,没人能够理解和救赎。
是她选错了路,是她被感情束缚到窒息。
她一定要是独立的,可再这样下去,独立就成了一句空口号。
她应该是有自己的生活,才能更好的去爱人,去恋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离自己本来的生活越来越远。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清晰了许多。
费闻昭终于有了回复:【晚上回家谈。】
也许是冲动,也许是被压抑太久,棠鸢深呼吸一口,指尖快速打下:
【我要辞职】
第52章 难哄
发完后想撤回。最后犹豫再三, 她决定忠于自己。
袁清安打来电话,说自己前段时间出去采风,刚回来,邀请她有空了回家坐坐, 她说的是“回家”。
棠鸢才意识到, 自己已经不能叫安姐, 应该叫袁阿姨, 关系一变,她一时间紧张地没能圆滑改口,只是笑着礼貌回应。
“小棠,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姐姐, 你早点来看我哦, 我出去旅游给你带了礼物~”费团团小奶音又出来,好久不见说话都流利了很多。
“团团, 现在要叫嫂嫂啦。”
“枣枣?姐姐怎么变成枣枣?”
棠鸢和袁清安同时被逗笑, “哈哈哈, 团团还是叫姐姐吧, 这几天要出差, 回来我就去看你。”
挂了电话,她又去了齐烟教授那里, 她把整理的一些参考资料和比赛主题之类的都给了棠鸢, 又留棠鸢在家喝了粥。
黄昏落下, 棠鸢想把以前在大学那点刺绣功夫拾起,逮着时间请教齐烟。
齐烟很耐心,给她分享了一些书和视频, 示范了简单的步骤,给棠鸢留了作业让她多加练习。
宛如大学那会儿。
棠鸢静静地看, 静静地学。
齐烟瞧她乖巧认真,像小女儿陪在她身边,便温润笑起,“棠棠,刺绣是功夫活儿,急不得。这一针一引,都不得出错。”
棠鸢盯着榉木绣绷的边框,一双杏眸垂下,星点被眼帘盖住。
“齐教授,那如果错了呢?”
她问出自己的困惑。
如果一步错了的话,后面所绣得岂不是毫无意义。
“绣错了我们可以拆。”
“可是如果是一开始就错了呢?”
齐烟听出小姑娘的问题,不单单是在问刺绣,她拉过棠鸢的手,教女儿一样娓娓告诉她,“棠棠,人都会出错的。”
“没有人是在万无一失的生活,我们的人生可以接受出错。错了,就及时止损,不用过于焦虑。”
“可是没有办法不焦虑……”
棠鸢的语气弱下来。
“棠棠,你从第一次来我就发现,你和大学不一样了,很着急,很功利,目的很明确,我记得你以前很随性好玩的,是因为别人吗?还是因为经济上?”
被看穿了心思,棠鸢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嗯声,回应得没底气,“都有。”
齐烟拍拍她的肩膀,眼尾的褶都温柔。
“小姑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想告诉你,你还年轻得很,要知道你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试错,去提高生命的容错率,还有面对失误的勇气。”
“不要着急,有耐心一点,好吗?”
“还有,棠棠,老师希望你是为自己。”
“明确目标,稳扎稳打,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
费闻昭被一场会议拖得抽不开身,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
“章乐,开快点。”
“一会儿还要来接你吗?”
“看情况。”
他不确定棠鸢现在怎么样了,一整天她的消息都在提醒他,她的状态不对。
在市局开了好长的会,结束了翻了很久的文件。
“你最近见她了吗?”
“放心吧,你担心的事情没发生,她没去见骆女士,很奇怪,感觉棠小姐很信任你。”章乐直白道。
费闻昭听着,他把那条引起风波的朋友圈隐藏。
手机收到棠鸢无数条语音,他都控制着没点,想当面回去谈。
小孩一定是害怕了。
他好像没能对得起她的信任。
复杂的情绪漫过心头,他拉开门,轻轻走进家里。
只开了一个灯,不算明亮。
沙发上的女孩,衣服还没换,碎发凌乱散在脸上,柔色光下,朦胧覆盖着微醺的红晕,柳叶眉平静,浅粉的唇色生动。
她是生动的。
她应该是。
盖上毯子掖好,他才细细去看沙发前的一切。
两瓶啤酒开了一罐,掂了掂还有一半,大概是喝不惯,桌子上是她从他酒柜里拿出来的白葡萄酒,被喝掉半瓶多。
绣绷和针线掉在地毯上,上面绣了一部分花瓣。
她又重新开始学刺绣了吗。
他散漫靠着沙发席地而坐,靠在,微微侧头就能看到她的地方。
喝了一口才发觉,竟然是冰镇的啤酒。
手机里全是她长长短短的语音,他把耳机插了单侧,接着滑到最上面,一条一条点开。
眼前人睡得踏实乖巧,耳机里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费闻昭,你怎么还不回来?”
“你为什么要发朋友圈,你明明答应我了,和我说好了不会公开,费闻昭……”她好像快要哭了,“我压力好大,我好怕他们知道,我好怕他们会议论我……”
哽咽和抽泣声。
“呜呜呜,费闻昭,我想跟你吵一架,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费闻昭,我好像搞错了,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来颂风上班,我在颂风和你里面,应该只选一个的,可我好贪心,我什么都想要,我撑不起野心……”
“我好累啊,费闻昭,真的,你别看不起我,我是胆小鬼,我现在又没了自信。”
混乱中手机掉地的一声闷撞,还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不是说好的爱情让人变得更优秀吗,我为什么没有,我们这算是好的爱情吗?”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有事瞒着我,骆星荷给我的口红,在我的包里,我一直没打开,我不想因为自己伤害你,费闻昭,你告诉我吧,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的什么事?”
“我们说好的要坦诚呢,你做到了吗?”
酒从高处坠入酒杯的声音。
接着是空白噪音。
“好想你啊,你在哪里呢。”
“呜呜呜呜……”
“你不是说回家见,你怎么不回来见我?”
两部分语音中间隔了十五分钟,她没了抽泣,语气平静,没有任何噪音,她的声音在耳机,让他听得清晰,一字一刺——
“费闻昭,我讨厌你。”
“算了,我想我们可能不合适。”
他此刻,胸口堵得汹涌,喉咙干涩到难以呼吸。
又庆幸自己不是面对面听到她说这种话。
屏着气息凑近,还能看到她眼角的泪痕,睫毛似乎还是湿的。
他失笑。
费闻昭,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能把一个天真快乐的小女孩变成这样。
被她摘下来的镯子,睡着了还攥在手里,费闻昭才发现她的手腕,又变得空荡荡。
打开桌子上的口红壳,里面掉出来一张字条,预料之中,是骆星荷的联系方式。
他用打火机点着。
火焰在眼睛里跳动,转瞬化为灰烬。
没想到骆星荷已经山穷水尽到这种程度。
可笑。
用酒润了润嗓子,他起身走进书房。
不用开灯他都知道,那些资料他放在哪里。
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准备好她所说的,坦诚的爱。可是每每和她亲密,他就告诉自己,要不要再晚点。
房间里静得像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