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很凉,婚宴到很晚才散。
棠鸢帮苏苡送了客人,才去找费闻昭,他独独站在宴会厅外的观景窗前,只穿了西装和马甲,毛呢外套放在旁边的沙发。棠鸢穿着小礼裙,径自把他的衣服披上,走过去。
“怎么又在偷偷抽烟?”
费闻昭将她披的外套给她穿好,拥在怀里轻轻问,“是不是很冷。”
棠鸢被抱着有了温度,“还好呀,因为太开心,所以忘了冷。嘿嘿。”
费闻昭便接着问,“你喜欢这样的婚礼?”
“啊?”
“随便问问。”
棠鸢思考了一下,手环在他的腰上,仰头看他眼睛说,“我呢,喜欢户外,草坪式的,只有一些比较亲密的亲朋好友,如果那天天气不错,就更完美啦!”
“只是这样?”他反问。
“嗯,可以吗?其实不办婚礼也可以的。”
“为什么?你不想要吗?”他问得很急。
棠鸢怕他不开心,只是回,“宝宝,我没有很多亲友,我的朋友都能来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在婚礼上看到,苏苡是被爸妈牵着手,交递给新郎的。
如果是她呢。
她好像,没有这样的人来交付。不过她想,如果是嫁给费闻昭,她可以自己跑过去呀。
根本不需要什么人来交递她的手。
棠鸢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皱着眉头扯他衣袖,“你喝了好多酒,费闻昭,我开车吧,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快走啦。”
棠鸢说着将手从他腰间收回,转身刚想去拿包。
下一秒手腕被握住,她被那股力量又拽回熟悉的怀抱里。
被他紧紧俯身抱在身前,棠鸢穿着高跟鞋,自然地在他肩上抵下巴,她笑着回抱,小手在他背后的西服料子上轻轻摩挲,“喝多啦?”
“嗯,有点晕,先抱一会儿。”
“那要抱到什么时候,现在已经很晚了。”
棠鸢见他没动静,便没再问,只是拍拍他。
“你不开心吗?”
“开心。”
“看你这样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好朋友大喜之日,你笑笑呗。”
费闻昭又没回话。
四周静下来,棠鸢身体被暖热,放松了些,她提醒他,“别困哦,我们回去再睡。”
“没有,我有事想跟你说。”
“我听着呢。”
她感觉到费闻昭的手覆盖在她头后,完全被拥在怀里,以一种,被保护的姿势。
宴会的音乐流出来,她听费闻昭缓缓开口。
“棠鸢,我把我所有的房车、股份,都拟好了赠予书,有一些手续还没理顺,最近一直在等,你签上自己名字好不好,我都给你,那些我都不要。我不要你的什么嫁妆,我不想你顾虑这些。你想简单一点,你想不办婚礼,我都可以,我都依你。”
棠鸢倏然就红了眼圈,好像有石头堵在喉咙,“你是不是听苏苏或者祁公子说什么了?”
“我没关系的啊,不是你说,这些要好好商量的吗。”
“我就是在跟你商量。”费闻昭回。
“商量什么?商量……费总娶老婆甘愿倾家荡产?”她趁他看不到自己在流泪,故意打趣他。
酒意渐深,他便趁着酒意说,“棠鸢,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放心,全身心信任我,那些世俗结婚的规矩都对我没用的,哪怕你只想领个证,我也听你的。”
“那不领证呢?”棠鸢逗他。
费闻昭突然就愣了下,直起身子,蹙着眉头,又一脸严肃。刚想问,却听他语气拽拽,像换了个人。
“不领证,那我可就太亏了。”
“你是不是想白睡我?”
棠鸢立下踮起脚去捂他嘴巴,被他扯开。
知道他喝了太多酒,她也不和他争,只是扯着他,“赶紧回去。”
“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我非常清醒。”
费闻昭在副驾驶还在叨叨,完全没了平时的清冷样子。
棠鸢听到他安静下来之前自言自语——
“如果不领证,那让我每天都能看到你行吗,我很知足,我好像,只要每天醒来看到你就好了。”
“棠鸢,我的要求都这么低了,你能迁就我一下吗?”
棠鸢开着车不能照顾他,她想,醉话也好,真话也好,他们两个好像因为爱对方,都太过懂事了。
从现在起,她要做不那么懂事的那一个。
第76章 求婚(下)
工作室以汉服为主, 但不少客人又想定制旗袍,棠鸢的业务范围更广了。
合作的游戏IP很顺利,她的那二十八星宿,终于完成了发光发热的使命, 从图稿到建模到成衣。客户多起来, 她也不逞强自己要接太多单子, 只是用心去做好每一件衣服, 也会给自己休息的时间。
只是每每一个人站在写字楼,她还是会感叹。
她似乎,同时拥有了爱与自由。
游戏线下活动那天,主设计师棠鸢在活动现场结束完视频采访, 匆匆跑到21楼去找费闻昭。
“这么早就结束了?”他看她进来, 便起身向前走。
“费闻昭!”
棠鸢提着包从门口径直跑过去,喘着气, 一双杏眸蕴着期待。
“慢点。”
她扔下包, 扑进他怀里, 仰头笑着, “一切都结束了, 你现在忙吗?”
“没什么事。”
棠鸢笑得粲然,“那我们——去领结婚证好不好?”
“现在?”费闻昭诧异。
“对, 现在, 立刻。今天天气这么好, 适合领证,适合结婚,适合……”
棠鸢扯着他的领带, 踮起脚去吻他。她从外面跑进来,唇瓣湿凉, 被人扣着头愈吻愈深,开始变得灼热。她知道费闻昭一定在笑,便揪着他身前的衬衫生涩回应。
呼吸极尽纠缠,都不愿意放开彼此。
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理智的方式。只是,他们两个太需要不理智。
许久她才被松开,她靠在胸膛处,还没忘记脸颊红红把话说完。
“适合……嫁人。”
“不后悔?”他垂眸问。
“为什么要后悔?”“我自愿的。”
“我以为你真的不想领证。”费闻昭挑眉。
“这你也信,你好笨啊,”棠鸢环视偌大总裁室,用怀疑的口吻打趣他,“你真的是靠脑子到这个位置上的吗?”
费闻昭哈哈笑起,松了松领带,敲她额头,“不是,靠脸。”
棠鸢装作若有所思地点头,瞧他深邃眼睛,“这样的话,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了。”
包里装的是那件情侣衬衫,坐在车上,棠鸢满心欢喜,连红绿灯都变成了爱心形状。
“媒体采访你什么了?”费闻昭握着她的手,捏了捏。
“过几天视频剪出来你就能看到啊。”
“我想提前知道。”
棠鸢轻咳两声,“他们问了一些设计的问题,最后问我和颂风合作是什么感受,会不会有下次合作。”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啊——”棠鸢侧过身子,拉长声音,一字一句地盯着他侧脸,“感谢颂风集团的费闻昭先生,是他成就了我。”
“这是可以说的吗?”
“哈哈哈,没什么不行。”
后来费闻昭看到采访视频才知道,棠鸢说的并不是这句,她说得更大胆,她说——“感谢我的爱人费闻昭先生。”
-
秋末,费闻昭被文城大学邀请回校做讲座,棠鸢便同他一起去。
打算回南城看骆凡一祖母的计划被打乱,她还有点小难过,只是想到又能回到毕业两年的母校,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
“别伤心,下周可以去啊。”
“知道啦。”
是一个有关创业和经济方面的讲座,台下都是快要毕业的大学生。棠鸢坐在台下,穿着袁清安给他们买的情侣开衫。
台上,费闻昭穿浅灰色的毛衫,一身清爽闲逸,毫无在颂风的压迫感。他讲得细致认真,赢得不少掌声。棠鸢给他拍了好些照片,一边欣赏一边在心里感叹。
没料到旁边有女孩把她的心声说出来,“真的好理想型啊,我的智性恋又犯了。”
另一位适时提醒,“打住,台上这位学长英年早婚。”
“啊我不信,一会儿去要他微信号试试。”
“真的啊,你没看他手上的戒指吗?”
“那么简单的戒指,有可能是装饰品呢?看他品味也很好的样子。”
棠鸢听完扁扁嘴,伸手端详自己手上的另一半玫瑰对戒,戴久了,快要忽视它的存在。此刻被评价,她心里作祟,竟然也觉得有点幼稚了。
又想到领完结婚证这几天,费闻昭似乎也没有表现太过激动,那条朋友圈还是在她的要求下,他才发的。
盯着这个戒指,棠鸢越想越气,索性直接摘了下来。
讲座剩下的内容,她突然就听不进去,偶尔抬头看看费闻昭一脸春风得意,她又低头刷手机。
尾声时,台下掌声热烈。
主持人上台进行简单的采访,“费学长,时隔多年回到学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棠鸢听到一声“费学长”,猛然抬头。
眼里氤氲起来,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几年前。她感觉到费闻昭从高朋满座里朝她这里望。
棠鸢听他回答得自然,“勾起很多回忆,我和我太太就是在大学认识的。”
台下嘘声一片,大家开始四顾寻找。
棠鸢靠着软座,小脸乍红,心咚咚地跳。这个身份称呼,她还是第一次听。有一种,老夫老妻的亲昵。
主持人笑到,“这回答很有水平,我刚听台下的姑娘们心碎一地。那既然提到私人话题,我可以再问一个吗?”
“请。”
主持人好奇道,“那您太太在台下坐着吗?”
“对。”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很优秀,很可爱的小女孩。”
“所以是哪一位啊?”
费闻昭轻笑,“不方便告知,我估计她已经害羞了。”
棠鸢在座位上按着灼烧得脸颊,心跳太快都乱了呼吸。明明坐得很远,怎么还是被他发现自己脸红了。
她旁边的几个女孩还在聊,“呜呜,我失恋了。”
“你恋了吗?”
“我单恋。”
棠鸢想,如果她和费闻昭在大学谈恋爱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也会像别人一样周末约会,一起自习,送她回宿舍,一起约饭,一起淋雨,这样吗?
她似乎错过了很多。
另一种程度上,她又拥有了很多。因为能够拥有他这件事,就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费闻昭在后台没看到棠鸢,便打电话问她在哪里。
【我在学校礼堂门口。】
【怎么跑那么远?】
【你不是说勾起自己回忆吗,那我也一样。】
费闻昭在电话里笑。
【费太太,因为害羞跑了?】
【别胡说好不好,散场,散场我才走的。】
棠鸢看着紧锁的门,【可是费闻昭……我们好像进不去。】
那边回应坚定,【等我。】
她便坐在场外的长椅上乖乖等他。
“过来。”
直到听到他声音,棠鸢才抬头,从发呆中回神。
“你来啦。”
“门锁着,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看。”
她跑过去,看费闻昭手里晃着钥匙,眸子又亮起,“哇,费学长,你是有什么魔法吗?”
费闻昭听她叫学长,满意点头,“没错。是魔法。”
“要牵手吗?”
“好呀。”
棠鸢弯着嘴角与他十指相扣,刚走了两步,费闻昭停下问她。
“你戒指呢?”
棠鸢突然想起自己在台下赌气摘下来,支支吾吾先发制人,怄着小脸说,“哼,刚刚台下有女孩说要你微信,还说我给你买的戒指太幼稚。”
“我不戴了!你,你不想戴也别戴了。”
她口是心非,却没想到费闻昭很快接话。
“喔,那就不戴了。”
“?!”
棠鸢一时间气得甩开他手,自己直接跑下剧院阶梯,气冲冲地头也不回。
留费闻昭在后面笑得宠溺。
“慢点,这里这么暗。”
“不要你管,你谁啊。”
棠鸢皱着眉头,她就知道,男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
还在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惹她生气,简直无法原谅。这里本来美好的记忆,就这么被他破坏了。
“要到舞台上去看看吗?”
话音刚落,他看到棠鸢已经从舞台一侧的台阶跑上去。
舞台两侧的窗户很高,不大的长方形,有光顺着漏进来。变弱的丁达尔效应,像聚光灯,单单洒在礼堂内,只是照不亮这空旷昏暗的地方。
那就由他来照亮。
棠鸢独自散步到舞台中心,才发现费闻昭不在舞台下面。
她突然就慌了神,疑惑夹杂害怕,心跳加速。她在黑暗里小心翼翼叫他。
“费闻昭?你在哪里?”
声音刚落。
四周寂静。
“嘭”的一声,连着她的心跳。
舞台的灯光乍亮,暖色光打在她身上,从头顶顺着发丝倾泻下来。
棠鸢沐浴在光里,被光环绕,包围,她自己也在发光。
“戒指想不戴就不戴啊?”
她闻声,转过身子看费闻昭迎着她走来,扬着嘴角朝她笑。
“不戴也可以。”
“换新的戴。”
棠鸢目光氤氲望着他,像是被时光带回了四年前的舞台初见。
他还是那样,芝兰玉树地在她面前。
却又不一样。
因为她看到费闻是单膝跪地的。
那一刻,世界静匿,舞台光明,观众席消声,只有他们。
她一汪盈水眸子,低头看他的瞬间,就开始扑簌簌掉落小珍珠。
仿佛在梦幻里。
她双手无措间,听费闻昭温柔地缓缓开口——
“棠小姐,久等了。你可能不知道,光是在哪里求婚我都想了很久。考虑过南城,巴黎,甚至还考虑要不要在家里,或者在我们的婚房。”
泪光闪烁,棠鸢扑哧笑出来。
“那天你突然就要去领证,我还被告知要来大学讲座,我的计划又被打乱。不过,此刻觉得这个决定很不错,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