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嬷嬷满脸温柔的看着孩子,随即转头不满的看着‘神色扭曲’的李公公,:“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总管没得大惊小怪。”
“养养就好了。”
一旁的郭氏擦了擦眼角的泪,她看着陆燕芝的孩子嘴角露出抹慈祥的笑意,:“对,嬷嬷说的极是。”
“能养好的。”
“如今这般,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李公公手里的拂尘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他两只手在前胸紧紧地攥着,: “好,好,能养好就好。”
一群人欢喜的厉害,郭氏抬起头,正准备再仔细问问产婆里头陆燕芝的情况如何时,忽的听到院门口传来了声音,
“参见王爷。”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屋内的人。
王爷?
秦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边关吗?怎么会出现在府上?
众人一脸疑惑的转过头,竟果真见着风尘仆仆的秦王进了院子。
没等其他人反映过来,已经大踏步走进来的秦王,目光就落在了产婆的手上——
那个皱皱巴巴、满脸青紫的小不点还在小声地抽噎。
近距离看,他就这么小的一点,他被产婆抱着,瞧着难过得很,秦王的手动了动,却到底没有接过他。
当初周记淮出生后,也是曹嬷嬷抱着的,眼前的孩子,比那时的周记淮瞧着还要小些。
血脉真的是件很神奇的事情,秦王就这么定定的看了片刻,嘴抖了抖,轻轻地道,:“哄哄他,别让他哭了。”
当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王爷有如此铁汉柔情的时刻,正感慨间,就见秦王转过身,问道,:“记淮呢?”
李公公一个激灵,连忙道,:“王妃突然出血,瞧着情况危急,大公子立即去了宫中,想求太医,只是,只是宫中婕妤娘娘的情况也不好...大公子,大公子到现在也没回来。”
秦王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再未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王爷,产房不......”
看着王爷头也不回的进去,李公公才出声要拦,就看不见王爷的影子了。
...罢了。
李公公无奈的摇了摇头,王爷在王妃身上破例的时候还少吗?
产婆也跟着转身进去了。
而此刻还留在外间的苏琳琅的脸色已经不是假装难看了,而是真的脸色苍白,额上见汗。
生产前那些顺风顺水的计划如今打了水漂,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是叫秦王妃生下了这个孩子,明明之前的时候,秦王妃瞧着就是一副要横死的模样。
更叫人担心和不可思议的是,秦王竟然回京了。
一股凉气顺着苏琳琅的脚底冒到了头上,有什么好像超出了掌控。
屋内
一进去先嗅到的就是一股血腥气。
秦王一步步的走过去,就看见躺在榻上,紧紧闭着眼睛,满脸苍白的陆燕芝。
他上前半跪在脚踏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人。
陆燕芝没有醒来,看着她疲倦的神色和哭的眼角都有些发肿的模样,秦王伸手慢慢的拨过她有些粘在脸上的头发,不知不觉眼睛有点红。
他轻轻的贴了贴陆燕芝放在外面的手,有些凉,秦王克制着小心的吻了吻她的手背,随后给陆燕芝盖上了被子。
看人躺在这,秦王那颗飘忽的发疯的心才慢慢地缩了回去。
转头,秦王的眼中透出杀意来,:“现在才八个月,王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他差点又失去了她!!
满屋的人吓得跪倒在地,却没人敢高声喧哗,都叩头在地上,也不敢抬头。
跪在最前头的夏露头上也全是汗,:“王爷恕罪...“
“奴婢,不,今日,昨日宫里传来婕妤娘娘小产的消息时王妃的脸色就不好看。”
“晚间,少夫人送了王爷您的信来,王妃没有当众拆,先收了起来,可收好后,只是坐了一会儿,忽的就说自己腹痛,身下已经见血了...”
“信呢?”
一旁的春红连忙在秦王妃换下的衣裳内寻到了信,她哆哆嗦嗦的双手捧给了秦王,:“在这,王妃一直贴身收着。”
秦王接了过来,确实是他的亲笔,那日在帐内,他的信还没写完就接到了怀康帝让他迅速回京的消息,他怕自己突然的回来会惊着陆燕芝,特意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
结果陆燕芝没有等来这份惊喜,倒是他的心被吓得颠出去一半。
“看好王妃。”
秦王捏着信走了出去,他从不相信巧合,京中也有他的眼线,他的夫人养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发作了?
瞧着一脸风雨欲来的秦王出来,所有人的喜色冷凝了大半。
没人能在秦王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中坚持下来。
“长缨,彻查!”
谁能想到,秦王妃生产的这档口,回京的秦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动私卫包围了自己的府邸。
三番五次都对着陆燕芝来,甚至在秦王府内被重重保护着,却还是叫这些阴鬼之辈所伤。
被彻底激怒的秦王发了狠,今日府上的人一个也别想离开。
......
承念宫
“圣上。”
才开了口,两行清泪就顺着苏怀妙的眼睛落了下来。
此刻,苏怀妙的面前是已经醒过来的怀康帝。
急火攻心激的晕过去的怀康帝一醒来,就到了内室来看苏怀妙。
她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这次小产瞧着也带走了苏怀妙的精气神,她如今周身都是忧愁,轻飘飘的像朵云,只恐忽的一下就散开了。
她伏在怀康帝的膝上,苍白的脸上是一片凄婉之色,:“对不起,臣妾没能护好我们的孩子。”
怀康帝的哀痛不比苏怀妙的少,他的头发甚至都白了不少,他张嘴,声音却是喑哑的,:“怀妙,朕...”
苏怀妙轻轻的伸出一只手捏住了怀康帝的手,对着他慢慢的笑着摇了摇头,:“是妾身对不住圣上,这个孩子...是妾身强求来的。”
朕知道。
怀康帝看着苏怀妙,宫里的御医也不全然是酒囊饭袋。
苏怀妙吃了那么多的药,只要诊脉,哪能瞒得过去呢,端看怀康帝想不想帮她瞒罢了。
“进宫陪伴圣上的这些时日,是妾身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苏怀妙枕着怀康帝的手,她笑着,脸上的泪水却忍不住一滴滴的落在怀康帝的手背上。
“妾身舍不得您。”
“舍不得就一直待在朕的身边!”
怀康帝的脸上泛着潮红,他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苏怀妙,:“你得再赔个孩子给朕。”
苏怀妙笑了,这次她是真的笑了,她笑的眉眼弯弯,像是从前得到她的第一份礼物时那样。
“臣妾若是早点遇见圣上该多好啊。”
但说着感慨完,苏怀妙却也冷静了下来,她和怀康帝的相遇始于一场谋算,若她还是那般天真,只怕也走不到怀康帝的面前。
“现在也不晚。”
苏怀妙摇着头,她看着怀康帝,眼里含着爱慕,憧憬,愧疚和不舍...
这眼神看的怀康帝心中发慌,他捏紧了苏怀妙的手,却见苏怀妙轻轻的摇了摇头,清浅却又哀伤的说道,:“来不及了,臣妾愧对圣上...”
就像平嬷嬷说的,撑着这样被药摧毁的残破的身子怀上身孕的那一刻,就是苏怀妙的死期。
更何况,她吃了苏府送来的催命药、骤然刺激小产,又在这期间耗费心思谋算,甚至亲手自己拔了针...
苏怀妙如今身下还在渗血,宫里的太医也回天无力,只能拖延一日是一日了,现在,每时每刻,苏怀妙都能觉得生命力从身上不停的流走。
“府上自幼就在调教臣妾...臣妾吃的那许多药,就是府上一直给的,臣妾一直以为,他们想要臣妾做嫡姐的陪嫁...到了万一的时候,代替嫡姐生一个孩子...”
“可这一天却一直没有到来,反倒等来了圣上。”
“梧桐苑那日,妾身在许愿。”
苏怀妙看着怀康帝的眼睛,:“上天听到了妾身的祈求,遇见了圣上.....妾身不再是嫡姐阴影处的替身。”
精准的一刀直直的刺向了怀康帝的心口。
“可惜,妾身福薄。”
苏怀妙看着怀康帝,神色哀痛的泪流满面,:“府上送了臣妾进宫,却藏了祸心。”
“他们要妾身给圣上下毒,只盼着姐姐的夫君能早日登基...”
怀康帝的神色凝固住了。
苏怀妙只作不察,:“可妾身怎么肯依从?”
“圣上是妾身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对妾身真心实意好的人。”
“妾身断然拒绝,却又因为他们是妾身的母家多有隐瞒。”
说着话的苏怀妙激动的咳嗽了起来,:“可谁能想到他们竟狠心到杀了妾身的孩子。”
“一碗药,要了妾身腹中孩儿的性命......”
“妾身无颜再面见圣上。”
说着苏怀妙轻轻的从怀康帝的膝上离开,:“可却忍不住贪恋圣上的温暖。”
她抬头看着怀康帝,泪眼盈盈中是满脸的不舍,:“妾身是不祥之人,怎好再拖累圣上?”
“只恨...恨不能与圣上白头偕老。”
“圣上,往后...忘了妾身吧。”苏怀妙摇了摇头,轻轻的感慨着,:“妾身不值得。”
苏怀妙说完就满眼不舍得看着怀康帝随后慢慢的闭上了眼,手也从怀康帝的膝上滑落。
“苏怀妙!”
二十六年前,他没能留住姜秀,二十年后,苏怀妙叫他忘了她!
这些狠心的人当他是什么人?
生的铁石心肠半点都不会痛的吗?
“太医,太医!”
匆忙进来的太医全力施救,怀康帝神色可见癫狂,:“治好她,不然朕把你们的头都砍了!”
“圣上。”王公公扶住了身子都在摇晃的怀康帝,:“您不能激动啊,圣上!”
“闭嘴!”
怀康帝的脸上一片潮红,他紧紧地咬着牙强行压回了胸膛内往外喷的血。
片刻后,怀康帝的牙上都裹着血,他咬牙切齿的道,:“去将苏府给朕围起来,禁军和秘卫都去,现在就去!”
“放跑了一个人,朕要了你的脑袋!”
王公公懵住了,不说苏尚书是大晋朝的重臣...就说躺在里面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苏娘娘,圣上顾不上施恩安抚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是杀气腾腾的要围了苏府?
圣上上一次遇刺的时候,甚至都没这么大的反应。
‘砰——’王公公被怀康帝一脚直接踹了出去。
“滚!!”
“是,是,是.....”王公公什么揣测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狼狈的连滚带爬的出了殿,直奔禁军营去。
......
陆燕芝是在一阵细微的哭声中醒来的,伴随着哭声的,还有说话声。
陆燕芝根本听不清那些话说的是什么,她甚至都没顾上自己的疼,只是被这哭声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好小的哭声,哭的好可怜啊。
陆燕芝循着哭泣地方向看过去。
就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在哄,可无论是一旁的奶娘、嬷嬷、还是秦王,都哄不住哭泣的他。
一向游刃有余的秦王身躯都有些僵硬,他焦头烂额的哄着手上的孩子,但这哭泣的小不点一点也不买账。
他的哭声也不大,却哭的直抽抽。
“把妞妞...给我吧。”
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哭泣的小不点吸引,一时之间没注意到陆燕芝已经醒来了。
陆燕芝的声音极小,但她一出声,秦王却瞬间抬头看向了陆燕芝的方向,:“夫人。”
秦王捧着孩子跑了过来,他难得的有些无措,:“我,他,我抱着他,可他一直哭,我...”
“给我吧,让我看看她。”
“好。”
秦王弯着腰,将这小不点慢慢的放在了陆燕芝的身侧。
一张瘦瘦小小,又红红丑丑,还带着青紫、满脸泪痕的小脸霎时就印入了眼帘。
陆燕芝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孩子,眼里却含着泪。
她生的这么小,是因着她没足月生下了的缘故吗?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抹着陆燕芝眼角的泪,秦王抿了抿唇,轻声安慰她,:“孩子生的很健康,这些都是小事,养养就好了。”
“嗯,”陆燕芝应着声,眼泪却噼里啪啦的落着。
一侧小不点哭泣的声音却小了许多,他的小鼻子抽动着,手上也不知何时捏住了陆燕芝的一缕发丝。
陆燕芝轻声叫着他妞妞,他却渐渐地不哭了,小小的吧嗒了一下嘴,沉沉的睡了过去。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其他的人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秦王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守在榻前,看着他的夫人和孩子,看着看着,他微微的仰着头眨了眨眼睛。
听见陆燕芝小声的叫着妞妞,他轻轻的笑了笑。
“殿下...”
秦王轻轻的解开了小不点身上的襁褓,:“夫人瞧瞧。”
“他...”陆燕芝抬头看着秦王,:“怎么,怎么是个男孩。”
“是啊,怎么是个男孩,生的这般娇气,也难怪夫人叫他妞妞了。”
陆燕轻轻拍了拍周重邛的手,:“既是男孩,就不能叫妞妞了。”
“夫人决定就是。”秦王摸着陆燕芝的头,探过去亲了亲的额间,:“叫什么都好。“
他的声音放的很低,:“孩子的大名,我也已经起好了,取珩之。”
陆燕芝点着头,正准备问问是哪个字,就听见李公公在外头轻轻的喊了一声,:“王爷。”
李公公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以往只要秦王在内室和陆燕芝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从不打扰。
可只要在这个时候他来打扰,往往都是大事。
难得的,秦王都没立刻起身,陆燕芝推了推周重邛,:“李总管寻您定是要事,您快去吧,我和宝宝就在这等着殿下回来。”
周重邛忍不住又亲了亲陆燕芝的脸,:“好。”
“来人!”
等春红和夏蝉都走了进来,周重邛摸了摸陆燕芝的头,看了看一旁睡着的小哭包,才起身走了出去。
院外已经没什么人了,连院子门口都是精兵守卫,整个秦王府都所有的地方都被接管了,连临渊堂都被封了,除了这些卫兵,任何人都不得踏出屋门。
都说灯下黑,秦王府就这么几个人,连秦王都觉得府上很安全,却不想还是发生了意外。
府上人不多,就算一个一个查过去都行,这次不把秦王府翻个底朝天把所有的尾巴揪出来,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