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祈点点头,为她一一介绍道:“我叫沈千祈,这两位是我的师姐和师兄。”然后又指了指单独站在角落里的晏从今,“他是我的朋友,姓晏,你白天见过的。”
听她介绍完之后,黄衣女子这才放松下来,礼貌地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并告知了自己的姓名叫姜月。
白日里救下姜月时,她正因神谕的事被三个壮汉追赶,当时她一直极力否认自己听到了神谕,而现在看来,她怕是在说谎。
不过刚才开门时除她以外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姜姑娘,我刚才听见你说来献祭。”
沈千祈打量了一下姜月这幅男装装扮,问:“该不会那个祭品就是你自己吧?”
姜月点了下头,在沈千祈疑惑的目光中轻声开口解释道:“我弟弟前段时间生了场重病,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我听说了神祠的事情之后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结果真的被我听见了神谕。
不过神要的祭品是我弟弟,我本就是为了他才来求神,怎么可能把他献祭出去。”
“所以你就想女扮男装,代替你弟弟成为祭品。”沈千祈替她说完了后面的话。
坦白来说,要不是一开始没有伪装的声音暴露了她的性别,沈千祈估计也认不出来她。
男装的姜月其实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如果真让她去完成献祭仪式的话,也不知道那位‘神’能不能辩出真假。
沈千祈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轻声询问了一句:“姜姑娘,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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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古怪之处一共有两点。
一个是对祭品的要求,另一个则是献祭大多在夜晚进行且第二天祭品就不知所踪。
祭品不可能凭空消失,这就说明献祭的当晚,神祠里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只要能参与一次献祭,一定能发现新的线索,或许能直接抓住亲自来带走祭品的‘神’也不说准。
姜月本就感念沈千祈的救命之恩,所以在她提出参与献祭时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待他们四人全部藏好之后,姜月便跪坐在蒲团上,将一张写着心愿的纸条置于供桌上,双手合十,虔诚地低声念着祷词。
这些本该是由献祭祭品的人做的,但她现在既是祭品,也是献祭祭品的人。
铸词很短,念完之后殿内又重新陷入了安静,现在只要在原地静静等着就够了。
等待的过程很无聊,沈千祈蹲在角落,看着被烛火拉长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影子游戏。
她举起双手重叠在一起,墙壁上随之出现了一只小兔子。
“晏公子,快看!”
墙上的小兔子在沈千祈的操控下,一点点朝晏从今靠近,最后停在他手里的那朵花前面。
“是兔子!它在问你能不能尝一口你的花。”
晏从今轻声笑了下,很大方地将花挪近了些,凑到兔子的嘴边。
“吃吧。”他说,“这花有毒,兔子吃了应该会先痉挛抽搐,然后是四肢瘫软无力,最后就是呼吸困难而亡了。”
沈千祈:......
“打扰了,告辞。”
沈千祈操控着兔子离开,没过多久,又变幻成了飞鸟飞回来。
“晏公子,这只飞鸟不怕毒,它还会飞到悬崖边给你摘好多好多的花。”
飞鸟在头顶飞来飞去,晏从今抬眼看着,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是吗,那真是希望她不会不小心摔死。”
沈千祈手上的动作停住,飞鸟恰好停留在他的头顶,报复似的啄了他的脑袋。
――没办法,现实里打不过他,只能啄他的影子了。
“只要你不动手,当然不会摔死。”
微弱的烛光映在晏从今的侧脸,照进他漆黑的眼底,他看清了沈千祈的小动作,垂首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烛火明明灭灭,影子也晃来晃去,沈千祈挪开飞鸟,还想和他说些什么,门外忽然起了一阵大风。
“砰”的一下,殿门被吹开,烛火被悉数吹灭。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天天就知道使唤我,白天让我来,晚上还让我来,要不是为了每个月发的那点破工钱,我才不干!”
随着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了一位身材矮小的黑衣男子,逆着月光,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太清。
他走到姜月身边,绕着她打量了好几眼。
“啧,怎么又是一个这么瘦弱的,也不知道这幅身体能用多久。”
姜月此刻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低着头不停发抖。
黑衣男子见状更是颇为嫌弃地啧啧几声,他看上去矮小,只比跪在蒲团上的姜月高一点点,但他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像拎小鸡崽儿一样一把拎起了姜月。
“算了,凑合用吧。”他边说着,边拖着姜月往神像走,“反正又不是我用,我嫌弃个什么劲。”
沈千祈刚要出去救人,许鸢一快她一步从暗处发了把匕首,和林月池配合着,一个拦住了黑衣男子,一个趁机救走了姜月。
许鸢一将姜月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姜姑娘,你没受伤吧?”
姜月摇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正在和林月池缠斗的黑衣男子听见姜月的声音猛地抬头看过来,盯着她的脸猛然醒悟。
“你是女子?”他捂着受伤的右手,闪身避开林月池的剑,气愤道:“好啊,你们竟敢合起伙来戏弄我,给我等着!”
黑衣男子蹲下抱成一团滚到了神像后面,念咒发动法阵,传进了空心的神像里。
“对神大不敬,你们今晚都别想活着离开!”
他藏在神像里面,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发出了一种空灵又悠扬的声音,传遍了神祠的每一个角落。
“来吧,我虔诚的信徒们,神今晚会赐福于你们!”
这道声音传出来没多久,神祠外忽然乌泱泱的涌入了大约二十多个人,魔怔了似的,争先恐后地冲进殿内,对着神像跪拜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天呐,我听到神说话了!!”
“我也听到了!是神显灵了!”
不止是沈千祈,就连一向沉着镇定的许鸢一和林月池面上也不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先不说这诡异到像是什么大型邪. 教现场的场面是怎么回事,这么多的人又是一下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姜月在一旁贴心解释道:“为了从别人手里抢到献祭的机会,这些人每天晚上都会定时守在上山的路上,我来的时候也差点被他们发现。”
......幸好他们没有选择下山,沈千祈想。
否则遇到这群人,肯定少不了一番麻烦。
那道空灵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我虔诚的信徒们,杀了这群对神不敬的人,今晚神会赐福于你们!”
得到‘神’的命令之后,这群人纷纷起身,齐刷刷地看向许鸢一那边,目露凶狠。
“所有对神不敬的人都该去死!”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许鸢一和林月池将姜月护在身后,提着剑后退了几步进入戒备状态。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武器,或刀或剑,且打起架来都是靠着一股蛮力往前冲。
这不要命的架势和打法再加上人数优势,以少敌多的许鸢一和林月池很快落了下风。
沈千祈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就算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非常机智地朝那边大喊了一声:“师姐,小心!”
然后躲到了晏从今身后。
想让他主动出手有点难度,但是吸引火力,让他被动对敌就简单多了。
沈千祈这一嗓子吸引了至少一半的人过来,她两手抓着晏从今的衣服,躲在他身后,时不时探出个脑袋观察一下战况。
“想让我帮忙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晏从今轻轻叹息,甩出傀儡线挥开一拥而上的狂热信徒。
沈千祈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你愿意帮忙?”语气是难以置信的。
这群不要命的信徒如同飞蛾扑火般不知疲倦,每一次被挥开摔倒在地上之后又迅速起身扑过来。
像是纯粹觉得很好玩一样,晏从今并没有对这些人下杀手,他饶有趣味地操控着傀儡线穿梭在他们之间,就像是在逗弄宠物那般引得他们晕头转向。
“你欠我一回。”他轻声说着,转过身,将手里的花交给她,“拿好了。”
――朋友嘛,就是这样的,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
――你欠我一回。
沈千祈手里捧着他的花,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晏公子!”
殿内白刃相接,刀剑相撞声不断,场面混乱不堪。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晏从今是不慌不忙的。
他姿态优雅地控制着傀儡线制住了即将扑过来的信徒的动作,操控着他挡在自己前面。
慢悠悠走到了大殿中间后,他撤回了傀儡线,将一直挡在身前、至少被捅了七八刀的倒霉蛋松开。
“好了,停一停,各位。”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里,听见他的话后,所有人竟也真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转头朝他看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里忽然冒出来了一句:
“你谁啊!”
晏从今温柔地勾了下唇角,轻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
话还没说完,地上的那个倒霉蛋突然暴起,提着刀冲他而来。
晏从今有些苦恼地叹了声气,扬手甩出傀儡线,割下了他的脖子。
“给你一个小教训,记住下次不要再打断别人说话啦。”他温柔地说着。
顾虑到这些人只是受到了蛊惑的普通人,所以许鸢一和林月池不会对他们下杀手。
但晏从今就不一样了,他完全没有顾虑。
场面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他一脚踩在滚到他身前的脑袋上,抬起头,目光扫视了一圈,满意地欣赏着每个人脸上或惊恐或讶异的表情。
藏在神像里的黑衣男子再次出声对着这群正在发愣的信徒下命令:
“别愣着了,先杀这个白头发的!”
随着他一声令下,信徒们听话地将晏从今围在中间,一拥而上。
原来神的话这么管用。
晏从今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神像,无声地勾了下唇角。
这群信徒压根不是他的对手,还没走近他就被他用傀儡线挥开。
他一路畅通无阻,径直走到神像跟前,操控着傀儡线拽住神像的脖子,猛一用力。
“轰”的一声,神像倒地。
晏从今转过身,在这群信徒出奇愤怒的目光中一脚在神像脑袋上,笑着说:
“好了,蠢货们,宣布一件事,你们的新神在这里。”
接着,他又用叹息般的语调补充了一句:“现在,该听我的,让你们心中的恶念尽情生长吧。”
天色已晚,皓月当空。
今夜的月亮皎洁如霜,月光从大开的殿门洒进殿内,如烟似雾,像轻纱一般温柔朦胧。
月光下,晏从今站在神像的位置取而代之,温柔笑着,就像是来拯救苍生的救世主。
圣洁如他,开口却是:“不用太顾虑,因为你们的新神说,今晚你们都将奔赴极乐。”
奔赴极乐,说白了,就是去死。
已经见识过晏从今近乎诡异的能力的沈千祈,几乎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默默往后退了一点距离,以免待会误伤到自己。
晏从今的神色在朦胧月色下愈发温和,他说出来的话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信任、按照他说的去做。
底下的信徒们茫然地抬起头,嘴里低声喃喃着:“极乐...奔赴极乐,奔赴极乐!”
说到最后,这些人语调骤然拔高,状若癫狂,逮着身边的人就是一顿乱砍。
一时之间,这里仿佛变成了一座古老的斗兽场,所有人都如同未开化的野兽般,凭着最原始的冲动互相厮杀。
晏从今站在高处,垂眸欣赏着底下的人殊死搏斗,这些人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用来取乐的玩意儿。
他无声地勾起一抹笑,正满意地享受着这群人用生命为他带来的精彩表演。
......
幸好晏从今现在是队友,如果他在对立面,那帮助主角改写BE结局的任务估计从一开始就要宣告失败了。
想到这里,沈千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白花,叹了口气,绕开地上横七竖八、死状各异的尸体,走到他面前。
“晏公子,给,你的花。”
晏从今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他无法理解常人到底为何而感到幸福快乐,在他看来,这个世上能真正带给他快乐的,只有死亡、痛苦和绝望。
譬如此刻。
可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所追求的快乐是不对的,没有人能理解他,他也不需要被人理解。
――这个世界无聊透了。
曾经他是坚定地这么认为着的。
但最近这个认知似乎发生了些改变。
其实踩落叶很有意思,被人捉弄的感觉也很有意思。
生活似乎开始变得有趣了一点。
晏从今收回落在尸体上的目光,伸手接过沈千祈手里的花,唇角弯起,心情是出乎意料的好。
“谢谢。”
然而并不能读心的沈千祈却误以为他的好心情是方才那场残酷的厮杀而产生的,心里又默默在他的变态程度旁边添了一个“+1”。
许鸢一和林月池旁观了全程,更加坚定了晏从今此人不可为友也万不可为敌的想法,他们与晏从今并非是一路人,还是得趁早与他分道而行。
不过眼下还是先解决这个神祠的事情比较重要。
空心的神像倒地之后裂了好几道痕,稍用力一碰就直接碎裂开,那个矮小的黑衣男子坐在神像的碎片里缩成一团。
许鸢一走到一地碎片前,抬手用剑指着这黑衣男子。
“谁派你来收祭品的?这个神祠里的‘神’又是怎么一回事?”
黑衣男子双手抱头埋在膝盖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别、别杀我!呜呜呜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刺猬,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鸢一微微一愣:“刺猬?”
“对,刺猬。”
黑衣男子说着,猛地往前一翻滚,背上随之冒出来了密密麻麻的尖刺,“就是那种浑身长满刺的刺猬!”
“小心!”林月池一把拉过许鸢一,将她和姜月护在身后。
黑衣男子团成一个球在地上以极快地速度滚动着,围着他们绕圈打转,将他们几人逼到一起,往神像左边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