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还记得我们吗?”
晏从今停下步子,不耐地扫了一眼拦在身前的几人。
“抱歉,没有印象。”
那几位丫鬟也不气馁,其中一位梳着双髻的站了出来,看穿着,她应该是这几人中身份较高的。
“我叫冬春,前日中午给公子送过杨梅的。”冬春指着身后几人介绍,“她们几位是那日跟着我一起的。”
晏从今闻言回忆了一下,姜月前日确实派了人来送杨梅,可他对那送杨梅来的丫鬟相貌不感兴趣也没有印象。
但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
“啊,是你啊。”
说完,他便打算略过这些人继续往前。
然而几乎不太与人社交的晏从今不懂在这种时候,要想快速结束话题,最好的办法是直接说不记得,而不是礼貌地给对方继续聊下去的机会。
听见他说还记得自己,冬春欣然自乐,连忙开口继续道:
“泉先城临海,环境优美,风景秀丽,公子可有兴趣出门逛逛?”她稍停顿了一会,“我是本地人,很了解泉先城。公子若是有意,我可以为你做向导。”
姜府下人对神祠和神谕一事一概不知,只当他们一行人是姜月领回来的朋友。
有本地人的带领,出门逛逛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晏从今自己就是泉先城人,而且他的重点也没落在冬春前面铺垫的那些话上。
他饶有兴致地抬了下眉,问:“你想约我单独出门,莫非,也是想和我交朋友?”
猝不及防被戳穿心思,冬春双颊一红,羞赧地垂下脑袋。
她原本是想走委婉一点的路子,却没想到这位公子竟这么直接。
她点点头:“......是,我想和公子交朋友。”
晏从今这才微微侧身,面向冬春,面上笑容无害极了。
“那你怕死吗?”他问。
冬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姜月的这几位客人似乎都不简单,其中还有两位随身带着剑,看穿着应该是天星门的弟子。
面前这位公子虽未穿着天星门的门服,但能与那两位走在一起,应该也是个有些本事的。
冬春以为晏从今在试探她,毕竟像他们这种人,平日里降妖除魔,遇到厉害些的,有生命危险也很正常。
晏从今应该不喜欢贪生怕死之人,所以才故意这么问的她。
于是冬春挺直身板,语气坚定道:“我不怕死的。”
本以为是个称他心意的回答,谁料对方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低低笑出了声。
“不怕死的人多没意思啊。”晏从今笑过之后又轻声说了一句,“她就挺怕死的。”
冬春不明所以,困惑地挠了挠头发,正欲开口询问这个“她”是谁,晏从今却没了心思和她废话。
他没再说话,略过挡在身前的几人,沿着长廊往前走。
眼看好不容易等来的搭讪机会就这样没了,冬春不死心地跟在他身后半米处。
“公子,你要去哪儿?府里的路我也很熟,不如我为你带路吧?”
晏从今步子一顿,转过身,面上笑容依旧,眼角略弯,眼下那粒泪痣莫名多了几分引诱的意味。
冬春不自觉看红了脸,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觉身上被什么东西缠住,动弹不得。
下一秒,两只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既然你这么不怕死,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掐在脖子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收紧,窒息的感觉很快涌了上来,冬春瞪大双眼,一脸惊恐地望着晏从今。
晏从今还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语气轻轻柔柔,手上操线的动作却是毫不留情地愈发用力。
冬春对上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明明是在散发着亲和力,可她却被看的不舒服极了,浑身发凉,冷汗淋淋。
“救、救命!快来人救命!”
冬春被掐住脖子,声音只能断断续续的发出,艰难地求救。
然而和她一起拦住晏从今的几位丫鬟都没有胆子敢上前来,纷纷往后退到了远处,生怕波及自己。
缺氧导致的头疼和咽喉被掐住的巨疼一齐袭来,生不如死。
直到此刻,冬春才明了,眼前这位少年压根就不似他的长相那般是个温顺纯良好接近的人,而是个披着皮的恶鬼。
冬春说不出话,只能目光哀求的看向晏从今,试图打动他。
“嘴上说着不怕死,可到底还是害怕的,你还不如沈千祈来的坦诚。”
晏从今见她这幅样子,顿时觉得没了什么意思,收回线放开了她。
“果然还是她更有趣些。”
冬春瘫软在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后怕地看着晏从今离开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想:
以后她再也不会去给他送什么东西了,一定要离这人远点。
冬春被吓出了心理阴影,而带给她心理阴影的晏从今本人大概今天过后还是不会对她有什么印象。
回到屋内后,晏从今给人偶接上傀儡线,百无聊赖地操控着它来来去去。
这几日里,沈千祈几乎都没怎么来找过他。
回想起方才在饭厅门口的那一幕,晏从今只觉得心中烦闷更甚。
沈千祈和许鸢一还有林月池待在一处,说笑声不断,这说明她很开心。
他们才是一类人,共通之处很多,不需要磨合,只是站在那里就有很多话题可聊。
这个认知让晏从今感到有点烦躁,他无意识地收紧了傀儡线,吊在半空中的人偶被勒得双手弯曲,脑袋后仰,摆出了一个过于扭曲的姿势。
其实现在这样很好,沈千祈多和其他人相处,她会慢慢明白她与其他人才是同类,她与他是不一样的,然后不再执着于要和他有个结果。
明明是他一直想让沈千祈明白这个道理,可事情真的发展成这样之后,他却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静默良久,晏从今叹了口气,带上人偶离开了房间。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沿着石子小路往前,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沈千祈的住处。
他神色有一瞬的迷茫,大概是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走到这里。
沈千祈习惯将窗户打开一点给屋内通风,从外看去,恰好能看见她的窗台上摆了一小盆茉莉。
日光从这条打开的缝隙照进屋内,投下一柱明亮的光束。
屋内没人,现在的她应该正和许鸢一他们待在一处。
晏从今偏开视线,转身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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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池中之鱼(九)
◎和她在一起不会无聊◎
沈千祈跟着许鸢一离开, 在姜府内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始学习用剑。
神祠的调查暂时陷入了困局之中,对方手下的妖物皆被禁言咒束缚, 无法说出有关她的一些重要信息。
神祠依旧每天都有很多人前去祭拜,人来人往, 香客不断。
许鸢一传了纸鹤回天星门,向明水真人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顺便问了一句解除禁言咒的办法, 要不了多久就能收到回复。
在此之前,刚到泉先城就开始忙于调查神祠的几人终于得了空能休息一会。
教沈千祈练剑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想学剑,但作为她的师兄师姐,林月池和许鸢一对她终于知道求上进的态度很是感到欣慰。
两人商量过后本打算先带她去买一把合适的剑,可沈千祈却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她还不清楚自己能否坚持下去, 现在就去买剑的话未免有些浪费。
事实证明, 她果然很有先见之明。
学剑第一天,沈千祈就有了后悔的念头。
许鸢一平日里看起来很随和,脾气又好, 可一旦拿起剑来, 就会变得异常固执又严厉。
每一招每一式她都要求做到完美, 挥剑的力度、握剑的姿势,哪怕是出剑的速度慢了一秒, 她都会立刻喊停, 重新来过。
譬如此刻。
“刚才那招力度不够,重新再来一遍。”
许鸢一的声音一响起, 沈千祈握剑抬起的右手瞬间塌了下去。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 将剑放在石桌上, 撑着桌子边缘, 整个人像条咸鱼一样瘫坐在石凳上,满脸生无可恋。
腰疼胳膊酸,身心俱疲,感觉身体被掏空。
“师姐,休息一会儿吧,我真的很累了。”
许鸢一眉心微微蹙起,左手掐了个决将沈千祈从石凳上拉了起来。
“不要偷懒,练完这遍再休息。”
她全然不顾沈千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抬手出剑,身随剑动,旋身一刺,霎时风凝气滞,剑气荡开。
演示完一整套动作之后,她站直将剑绕至身后换了个手接剑。
“把我刚才做的重复一遍。”
沈千祈:?
许鸢一的教学展示完全没有问题,她很强,这招也很完美。
但她动作太快,甚至快出了残影,有些地方连剑的轨迹都看不清楚。
沈千祈握着剑,今天之内第二次表情茫然地挠了挠头。
忽然间,耳边传来了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晏从今不知何时坐到了凉亭里。
他左手撑着脑袋靠在石桌上,右手操控着小人偶,手里握了一根竹枝,将许鸢一刚才的剑招,一招不错地重复了一遍。
察觉到沈千祈的视线,晏从今抬眼看来,微微勾着唇角,手里操控小人偶的动作未停。
他只是微微笑着挑了下眉,什么也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在他这种嘲讽意味直接拉满的操作下,沈千祈顿时腰不疼了,胳膊也不酸了,整个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股劲,握着剑站得笔直。
她仔细回忆了一遍许鸢一的动作,随后深吸了口气,抬剑起势。
也许是为了更好地嘲讽她,晏从今操控小人偶的动作故意放得很慢,一招一式都展示得很清楚。
沈千祈本就只有几个地方没有看清,看过小人偶的放慢版演示后,已经能将所有动作都连起来。
她这一次做得比许鸢一要求她的还要好,无论是握剑的姿势,还是挥剑的力度都无可挑剔。
结束后,沈千祈第一时间转身看向晏从今,稍抬起下巴,学着他的样子抬了下眉。
晏从今还没做出些什么反应,小人偶倒是扔掉了手里的竹枝,然后非常捧场地鼓起了掌。
沈千祈像是得到了夸奖的小孩,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
她朝着小人偶挥挥手表示感谢,然后转身回来面向许鸢一。
“师姐,我刚才那招做的还可以吧?”
许鸢一默了一下,随后真心夸赞道:“做得很不错,比我当时学的时候都要好很多。”
其实这一套剑招有点难度,就算是她当时也跟着明水真人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学会。
没想到沈千祈悟性如此之高。
她收剑入鞘,拍了拍沈千祈的肩膀。
“好了,今天下午的练习就到这里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会。”
收回剑之后的许鸢一又变回了平时那个好说话的师姐,沈千祈果然还是更喜欢她这幅温柔的模样。
“辛苦师姐啦,晚上还要熬夜,你也回去休息吧。”
许鸢一点点头,转身离开。
沈千祈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看不见之后,又迅速收好剑,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进了凉亭里。
五月初入夏,天气微暖,虽不像盛夏时节一样酷暑难耐,但在日光底下运动了许久,身上也不可避免地热出了汗。
沈千祈坐到晏从今对面,将剑横放在石桌上,右手给自己扇着风。
“晏公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晏从今放开人偶,任由它捡起地上的竹叶,然后爬到石桌上给沈千祈扇风。
“在你休息的时候。”
那就是刚到没多久。
应该没看见最开始她在许鸢一后面摸鱼偷懒,胡乱挥剑的样子。
沈千祈停下手里的动作,对着小人偶说了声谢谢,然后看向晏从今,有些紧张地问。
“我刚才做的还可以吧?”她解释道,“其实我不是不会,只是师姐做的太快,有些地方我都没看清,得花些时间在脑中反应一下。”
晏从今挑挑眉,不可置否。
“我也只才看了一遍。”
言下之意:他一看就会,不需要反应时间。
这就是强者的天赋和自信。
沈千祈:谢邀,有被凡尔赛到。
“体谅一下,我是初学者,而且我在来这里之前见都没见过这些,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说完之后,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原身是天星门的弟子,身在天星门,怎么可能是个没见过别人练剑的初学者。
沈千祈舔了舔唇,正打算为刚才的话找补一二,晏从今从手里分出一条傀儡线,抬眼看了过来。
“手腕上的伤好了么?”
他似乎没有发现沈千祈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弯着眼角,神色如常。
“好得差不多了。”
沈千祈叹了声气,将右手伸过去。
从他拿出傀儡线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上回因为手腕蹭破了皮而拒绝了他,之后他便没再提过这个。
这么多天过去,还以为他早就忘掉了这一茬,没想到终究还是躲不过去。
晏从今低垂着眸子替她在手腕重新系上傀儡线,长而密的羽睫覆下一小片阴影。
“你皮肤娇嫩,直接系上傀儡线很容易受伤,一受伤你就不想继续系着了,所以我想过了个法子。”他说。
出乎意料的,他这回并没有把另一端握在手里,而是同样系在了右手手腕上。
“这样,你便没了理由再拒绝我了。”
两端分别系在两人手腕上的傀儡线渐渐变得透明,最后竟是直接消失,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沈千祈动了动右手,没感觉到什么不适,甚至连被绑住手腕的感觉也没有。
“这是什么情况?”
晏从今屈指敲敲桌面,小人偶得了命令,瞬间站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