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从今弯起唇角,鼻尖贴着她颈侧蹭了蹭。
“嗯。”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沈千祈不自在地缩了下脖子。
好痒。
沈千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大型玩偶,被晏从今爱惜贪恋地抱着,有时候是靠在她颈窝,有时候是靠在她怀里。
除了抱抱和蹭蹭,别的什么都不会做,除非沈千祈主动开口,得到允许后他才会有其他的动作。
不仅如此,据她观察,这人在床上似乎也很规矩,居然只是和她手牵着手。
睡姿是标准的仰卧,躺在外侧,占得地方也不多,好像生怕自己会挤到她。
沈千祈叹口气,伸手将他往里侧揽,主动抱住他,像哄小孩睡觉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你睡过来些,躺那么外面,一个翻身就要掉下去了。”
晏从今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半晌,应了声“好”。
他面上保持着平静,回抱沈千祈。
“快些睡觉吧。”语调平和,声音十足轻柔,带着一种很特殊的魔力,让人一听就开始犯困想睡觉。
原本还不是很困的沈千祈眼皮渐沉,打了个哈欠,几秒后便支撑不住阖眼入睡。
耳畔响起平稳的呼吸声,确认她睡着后,晏从今才睁开眼,悄悄松了口气。
中毒后他时常会感到头晕犯困,但他并不想睡觉。
一个是因为睡着后就会不停地重复着那个噩梦,沈千祈一遍又一遍地死在他怀里,即便是在梦中,他也不愿见到这种情况发生。
另一个则是因为他需要换掉染血的绷带。
晏从今放轻动作,挪开沈千祈搭在他肩上的手,下床后背对着她解开了衣襟。
他的胸前缠满了绷带,绷带之下是深浅不一的刀口,有些还在往外渗血。
这是全部都是他自己划出来的。
他的本性为恶,本就不是甘于被支配、被掌控的那方,随心所欲不顾他人死活才是他的常态。
但是他不想伤害沈千祈,所以他愿意在她面前放弃自我。
可只要他的本性一天不改,心中的欲念就会不停地生长,叫嚣着要他按照本能的想法去做。
稍不留神,就会发展成那天差点真的杀了沈千祈的情况。
晏从今思来想去,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压抑心中的恶念。
无处发泄的强烈欲念悉数被施加在自己身上,每划一刀,他就感觉自己更爱沈千祈一点。
一如此刻,他转头望着沈千祈,目光里透着病态的痴迷,手上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向胸口划去。
“爱你。”他说。
这不是痛,是晏从今的爱。
伤口越多,就代表他对沈千祈的爱也越多。
但伤口迟早会结痂愈合,他不允许自己的爱消失,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划开。
新伤叠着旧伤,晏从今只是随意处理了一下,将染血的绷带扔掉后,躺回了床上。
其实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一点都不困是不可能的。
除了头脑发晕,晏从今感觉自己从昨日起开始,还有点莫名的燥热,只有贴近沈千祈才能得以缓解。
这似乎不是中毒的迹象,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晏从今一点点凑近沈千祈,同她鼻尖相抵,呼吸交缠。
如果沈千祈在这时睁开眼,就会发现他的面上染了层不正常的红晕,气息微喘,状态很不对劲。
黑曜石一般好看的眼瞳中荡着水光,不明的欲望在其中翻涌,晏从今抑制不住地落下了一滴泪来,轻喘一声,眼尾发红。
他想要更靠近沈千祈,只是这样完全不够。
视线下移,落在她的颈侧,晏从今凑过去,张了张嘴,他凭着本能觉得自己应该在上面咬一口,留下印记。
可他最后还是无声地叹口气,生生止住了动作,握着沈千祈的手,发狠地往胸前伤口上按。
“不会伤害你的。”疼痛让他找回了一些理智,他一边继续带着沈千祈的手往其他伤口上按,一边轻喘着低声对她说,“因为我爱你。”
晏从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他知道,不能让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否则一定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找出面帘戴上,挡住下半张脸,重新躺回沈千祈身侧,脑袋抵住她的下巴,埋在她怀里。
如水般柔顺冰凉的发丝铺开,有几缕堆在颈侧,睡梦中的沈千祈皱了皱眉,推开晏从今,顺便拂开了发丝。
她不安分地挪动了下身子,胸前的系带一松,领口微微敞开了些。
即便晏从今闭眼的动作很快,可他还是看到了一些对他来说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他眼睫微颤着,不敢睁开眼,翻了个身,平躺着平复着呼吸。
一闪而过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只觉得好像更热了。
......算了,还是睡觉吧。
-
沈千祈醒过来发现胸前系带不知何时松开了,但她也没太在意,毕竟睡着的时候不小心蹭松了也正常。
让她比较在意的是,晏从今居然安安分分地睡在床边,不仅没有像睡着前一样抱着她,连手都没有和她牵着。
难道她想错了,其实他也没有很喜欢和她亲密接触?
还有,他戴着面帘睡觉又是做什么?
沈千祈有点摸不着头脑,看了他半晌,边摇头边绑好系带。
正想跨过晏从今下床倒杯水喝,船舱忽然剧烈摇晃起来,一个没站稳,差点脸着地摔到地上。
幸亏晏从今一向浅眠,听到动静后,及时醒来拉了她一把,两个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摔到了一处。
船舱外,平静的海面骤然起了风浪,乌云聚集,带着压垮一切的气势遮住了最后一缕日光,白昼瞬间成了黑夜。
海上狂风大作,卷起的海浪足有一米高,船身被拍打得摇摇晃晃。
集市开了。
穿过这阵风浪结界,要不了多久,就能驶达海市蜃楼。
“沈姑娘,我们马上就要到了,现在外面风浪很大......”
房门被敲响,被海浪打湿了头发的姑娘推门而入。
她看着屋内床上的两人愣了片刻,脸色猛地涨红,急忙退后,用力关上了房门。
“对不起,是我打扰了!”
......
沈千祈原本想追出去解释一下,但仔细想想,她与这姑娘也就仅仅见这么一两回,以后不会再遇见了,似乎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她从晏从今身上起来,整理好睡乱的头发。
“快起来,我们要到了。”
晏从今起身,从背后抱住她,面帘上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
“嗯,起来了。”
睡醒之后,那种奇怪的感觉倒是消退了下去。
可他不出意料地又做了那个噩梦,醒过来后看到沈千祈平安无事,后怕的同时也稍微安下了心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千祈总感觉空气中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
形容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味道,有点像把几种花香糅杂在一起,不仅好闻,还很上头。
沈千祈意识恍惚了片刻,任由晏从今抱着,没有出声。
穿过风浪带后,船身摇晃的幅度减小,遮天蔽日的乌云散开,日光得以重现。
铺着金光的海面上凭空出现了一座集市,无数只海鸟从四面八方飞来在集市上空盘旋,周围的鱼群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跃出海面,绕着集市打圈。
船很快驶到岸停稳,沈千祈最后猛吸了一口飘散的香气,清醒过来,拍拍晏从今的手背,示意他松开自己。
“到岸了,我们该下去了。”
“好罢。”晏从今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戴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沈千祈有些疑惑,一边牵着他下船一边问。
“好好的你挡住脸做什么?”
晏从今思索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弯唇笑出了声。
“大概是,惊喜?”
恕沈千祈直言,她真没看出来这和惊喜有什么关系。
比起晏从今挡脸的兜帽,还是这座完全漂浮在海面上的集市更能让人惊喜一点。
集市上的摊主都是鲛人,除了耳鳍,看上去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他们似乎都很喜欢用珍珠或者小贝壳来装饰自己的耳鳍,看上去确实比光秃秃样子的好看多了。
摊位上卖的除了珍珠贝壳之类的东西,还有令无数人趋之若鹜,不惜重金采购的鲛绡。
这种面料很是特殊,遇水不湿,轻薄如纱,用它做成的衣裙无论是在日光还是月光的照耀下,都会发出熠熠光辉,似有无限光华流转其上。
好看是好看,只不过价格实在是令人望而生畏。
以沈千祈目前的财力来说,只够买下做成半身襦裙的布料。
她摇摇头,收回目光,注意力回到了此行的目的上。
“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海市蜃楼是去往海底城的必经之路,至于之后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沈千祈完全是一头雾水。
本打算到了这里之后再向其他人打听,但现在她有了现成的向导。
晏从今偏过头,视线在她刚才盯着看的那匹布料上停留了几秒,若有所思。
“跟我来吧。”
沈千祈点点头,跟紧他,穿过集市,径直往前走。
直到走到集市尽头,在一面巨大的直立水镜前,晏从今才停下步子。
“穿过这面水镜,就能到水下了。”
沈千祈:???这么简单的吗
入口附近没有鲛人把守,或者说是有的,但他们只是远远看了眼晏从今,就慌忙地收回视线,退到一旁低下头站着。
既不说话,也不阻止他们进去。
沈千祈不免觉得奇怪:“他们不拦着我们的吗?”
“为什么要拦着?”晏从今回头看她,语气柔和,邀请她继续往前,“走吧,海底很漂亮,你应该会喜欢。”
进入海底城的过程和方式似乎有些过于轻松,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沈千祈心间顿时涌上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但为了给晏从今找解药,她还是迈出步子穿过了水镜。
水镜另一侧连通着的就是鲛人一族生活的海底城,又名归墟。
许鸢一的担忧是多虑的,在归墟之内,即使没有避水珠,也能自由呼吸。
这里的建筑风格和人类的基本没有区别,每家每户都会在房檐下挂着贝壳海螺串成的风铃,各处都是清脆好听的声响。
鲛人的审美很别具一格,日光照不进海底,五步一设、随处可见照明的灯具都是用贝类雕刻而成,烛火也换成了不会熄灭的夜明珠。
海底无四季,暗无天日,全靠这些夜明珠的光辉点亮。
虽是在水下,可归墟之内并无“水”,或者说只是肉眼看不见,身体也感觉不到而已。
在这里生活的鲛人只会露出耳鳍,很少现出鱼尾,他们的生活习惯和人类一样,甚至还会生火做饭。
除了偶尔会从眼前游过的鱼群,和地上生长的藻类,这里根本不像是在海底。
唯一没有耳鳍的沈千祈跟着晏从今从街市上走过,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强烈。
作为不受欢迎的人类,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鲛人的地盘,别说上前来拦住她的人,就连一个凑近或者打量她的路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只是看他们一眼,又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好像只是一个人类而已,不值得他们做出什么反应。
原以为此行艰难重重,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
沈千祈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都说鲛人不喜欢人类,但现在看来好像也还行?”
晏从今的发色褪回了白色,隐在兜帽下,只露出了几缕银白的发丝,异常醒目。
他对沈千祈的话不可置否,轻轻笑了一声,牵起她的手。
“跟我来。”
晏从今带着她走到一座看上去就很庄严华贵的府邸前,趁着门口侍卫轮换的空档,直接推开了大门。
“等一等,他们为什么没有拦你?而且我们就这样进去没关系吗?”
沈千祈有点犹豫,擅闯民宅无论在哪里都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尤其是这座府邸一看就知道里面住着的非富即贵,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绝对得罪不起。
“没关系。”晏从今笑着安慰她,又重复了一遍,“跟我来。”
他的态度过于坦然,似乎笃定了不会有事,沈千祈只好跟着他继续往里走。
进门之后首先要穿过一座小型拱桥,小桥流水的景致在这里被体现得分外雅致。
府邸内的房屋全部离地一尺有余,从拱桥下来,往右有一条小路,尽头是一座神龛,其中供奉的不知为何。
沈千祈跟着晏从今直走,石板路连着一座凉亭。
凉亭面积足有常见凉亭的三倍大小,四面挂着贝壳珠帘,每根亭柱上嵌着的贝壳里都托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入口台阶左右两侧分别摆了石盏灯,灯里放的同样也是夜明珠。
凉亭左侧就是主宅,两者之间距离很短,用了风雨连廊衔接起来,池水从连廊底下流过,汇入院中池塘。
而在凉亭正中央处,摆了一张长木桌,有七位鲛人正围坐在桌前,身份地位看着就很尊贵。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纯白掐了金边的披风,神情严肃,正在商谈事宜,没有人注意到院中闯入了两个陌生人。
晏从今停在台阶上,远远望着他们,轻挑眉目,嘴角微勾笑出了声。
坐在主位的那位鲛人听见笑声,循着声音抬头看了过来,厉声怒斥道:
“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她拍了拍手,唤来府中的侍卫。
“把他们赶出去!”
守在门外的侍卫得了命令,冲进院内围住他们,横着长 .枪,将枪头指向二人。
沈千祈:......
她就说不要随便乱闯民宅,搞不好会出大问题的。
沈千祈吸口气,做好了开打的准备,身旁的晏从今却止住了她的动作,轻轻叹息一声。
“我现在对杀掉你们不感兴趣,麻烦给我让个路好吗?”
他很客气地询问着侍卫,而听见他的声音后,这些侍卫也真的放下武器,动作麻利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一路走来产生的怪异感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沈千祈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手再次被人牵起,走进了凉亭。
晏从今带着她漫不经心地走到木桌前,摘掉了兜帽和面帘。
面容彻底展露出来的那一刻,沈千祈清楚地看到了这七位鲛人神色蓦地变了。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表情,像是惊恐又像是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