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晚乔【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9 23:06:22

  “那边,有一片云飘过来了。看起来是一片很低的云。”沈澈说着,语尾拖得有些长。
  楚漫有些莫名:“嗯?”
  “还好,那片云很小,遮不住所有的星星。”他略作沉吟,“或者,哪怕它大一些,大到能遮住整片星空,可风在推它,它总会离开。等它离开之后,星空仍然是星空,代表着次日会放晴的星空。”
  楚漫不说话,但沈澈知道,她是在听的。
  “你喜欢看星星吗?”
  楚漫顿了会儿:“嗯。”
  沈澈很浅地笑了笑:“我也喜欢,非常喜欢,有时候甚至恨不得住到北极去,一口气看半年的黑夜,顺便还能看一看飘浮的极光。当然,那不过是想一想,事实上,我更喜欢星星消失之后,天上融融的太阳。”
  作为一个律师,沈澈总是把成熟稳重的一面展示在大家面前,偶尔要表达一件事,也多是绕着圈子在说。他很少这样孩子气的说什么喜欢,说什么,想去遥远的地方,看一眼自己喜欢的东西。
  草坪边,有两个人相背坐在长椅的两边,微微抬着头,看的是同一片天空。
  沉默许久,沈澈很浅很浅地笑了声,却并不像是放松或者开心,反而更像是一声叹息。带着笑意的叹息,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感觉或许也不一样吧。
  他说:“云会过去的,黑夜也是,哪怕你对眼前的东西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这儿抬头看,也要相信,更好的一定会来。因为,这是真的。”
  5.
  他什么都不知道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也许吧,只有不知道,才会说得出来这些话。道理是怎么样,其实她也都懂,可懂得是一回事,身处其境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这这些话有道理,楚漫也知道对方是好心在安慰她。但她还是会难过,还是会听不进去。在这种时候,感性总会占据所有原本理性所占据的位置。便如许多人都说,在情绪化的时候,人是很偏激的。想一想,也正是如此。
  毕竟,别人看见的只是一根针,知道拔掉处理一下就会好,所有看见的人都会知道,包括楚漫自己其实也不是不晓得。可现在,这根针扎在她的身上,还是很疼的。
  只是,不想去听,却有点儿愿意去开口,说出自己的心情了。
  楚漫揪着手帕,把它的边角都缠得有些开丝。
  “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更好的事情发生,可要比一比现在,也许,不管是什么,都更好吧。只是,就算知道,我也没有那些勇气再走下去,我好像,好像真的走不下去了……”
  从前不敢说这些话,一是怕人觉得小题大做,二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第三,是因为她还有奶奶,她不能让奶奶看见这样的自己。于是,从前的楚漫,她藏住了所有的胆怯和不安,只释放出独立的那一面。久了,就连身边最亲近的朋友,都会忽略掉她的脆弱。
  最直观的,就是,每次学校春游秋游时候,大家眼里,她都好像是最不需要担心和照顾的那一个。
  这是第一次,她试着开口和别人倾诉自己的心声,坦白自己的脆弱,原以为会说不出口,现在看来,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她低泣:“我真的走得好累啊。”
  沈澈一直只是在她身边静静坐着,却是这个时候,他站起来,绕到她的面前,对上她的眼睛:“我知道你很累,一路走到现在,辛苦了。”
  说完之后,轻轻环住她的肩膀,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动作和力道都控制得很轻。而楚漫就这样埋在他的肩膀上,鼻子和眼睛都酸胀得厉害,身子也跟着微微抽动起来。
  今天因为暖和,沈澈的衣服穿得不多。但就算不多,到底也是春装,不至于太薄。饶是这样,在她趴在他肩上的这个时候,他也感觉到肩头湿湿的凉意。想一想,那块地方,大概是被她的眼泪浸透了吧。
  但还好,哭出来就好了。
  这么想着,沈澈在心底又落下一声叹息。
  那叹息打在心里,没能发出声来,却被风感觉到了。于是飘飘忽忽,吹走了遮住星星的薄云。于是星光再无遮掩,尽数洒了下来。
  洒在了这片地方,也洒在了谁的心上。
第八章 :水落石出
  好不容易随心一次,于他而言多么难得。既然如此,便无需多想了,且做就是。
  1.
  时间会带走许多东西,过不过得去的,最终都会过去。
  只是,在过去之前的那个当下,还是很难熬的。
  跪坐在奶奶的墓碑前边,楚漫轻轻擦拭着上边的薄灰。那是刚刚烧纸时候弥漫开来的,沾在身上,还带着烟熏的味道。
  奶奶不喜欢烟味,连以前在老家熏腊肉的时候都紧闭着窗子,关上房门,坐在客厅里,就是怕呛。现在在这个地方,边上的烟灰时不时就要飘过来一些,奶奶应该会觉得烦恼吧?
  “奶奶,你忍一忍,这几天烟会比较重,过些时候就好了。”楚漫仔仔细细将墓碑擦干净,“现在实在有些没办法。”
  这块陵地有些偏远,在楚漫住处的临市,交通之类的很不方便,条件也算不得太好。但这里是她唯一买得起的一块地方了。
  许久之后,楚漫终于把这一块地方整理干净。
  “奶奶,我要先走了,晚了的话,可能会没有车。”说着,她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楚漫这么对自己说,自我催眠一样地说,她不曾失去最后的亲人,奶奶也并不是葬在墓碑后边、不能回应她的逝者,而是真真切切,就站在她的面前,面带笑容,听她说着话。
  然而,所有的自欺欺人,注定都不能长久。不止不长久,或许,可以说是短暂得很,不过一个闭眼和睁眼的时间而已,一切又都破灭了。
  “奶奶……”
  不远处的地方,有人站在那儿,戴着细框眼镜,一身浅色的运动衫。换下了白大褂之后,林远看起来果然只像个大学生一样。
  今天他轮休,本来只是想来给楚漫的奶奶送一束花,却没想到,她会在这里。
  他顿住脚步,心情有些复杂。
  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只是,在这时候,他莫名便想起了,前几天在医院里,他的弟弟来找他时,说的那一番话。
  林远的弟弟叫做林昊。
  和林远的温和有度不一样,林昊从来都比较有想法,说话也直来直去。在林远的眼里,这没什么不好的,毕竟每个人都不一样,非富多彩才是世界。可在其他人看来,这样的有想法却显得有些叛逆。那些其他人里边,也包括他们的家人。
  林远的父母思想比较保守,也不大赞成那种冒险式的生活,他们会为了一个当医生的儿子感到骄傲,却不愿意去心疼同样是孤身闯荡的林昊。
  要说起来,其实都是偏见,但毕竟是从老一辈长上来的。在他们的眼里,娱乐圈始终不是一个多好的地方,染着一头灰发的,也算不上多正经的人。
  是以,从林昊进入娱乐圈到现在,家里就再没怎么管过他。除了林远。
  也正因如此,两兄弟小时候还打架,大了却越走越近。
  那是在楚漫奶奶去世后的第二天,殡仪馆过来把人拉走,当时恰巧林昊过来找他,也就是在办公室里,他看见林远和楚漫说话。
  “哥。”
  当林远进去办公室,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在他座位上玩着手机,头也不抬的林昊。
  “刚刚说话的那个,你和她很熟吗?”
  林远按了按额心:“还好,最近交流比较多。”
  “就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吗?”林昊收了手机。
  林远大抵是有些奇怪,毕竟从前的林昊不会问他这么多:“怎么了?”
  “这么说好像不大好,但那个女孩儿,我上次去他们学校蹭听一个演讲的时候碰到过,当时她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而那个人,据我所知,私下里某些关系很乱啊。”林昊像是在回想,“那个人,好像是我前段时间参加的酒会里,一个公子哥儿带来的玩具。”
  饶是熟悉,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林远也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你到底是又混了哪些圈子?”
  “这个不是重点,我这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林昊摆摆手,“重要的是,那个圈子里还流了些视频和照片,恰巧,刚刚在医院外边,我听见她在和谁打电话,叫着的那个名字,好像就是那个小玩具啊。对了,当时她是在问什么,什么奇怪的贷款?啧,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应该……”
  思路停在了这一刻,后边的内容,林远没有再想下去。
  倒不是别的,只是楚漫正巧回头,看见站在身后的他。
  “林医生?”
  在这一刻,他收敛好所有的情绪。
  “嗯。”林远走近几步,大概是看出来她的疑惑,于是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我来这里,送一束花。”
  2.
  沈澈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微微抿着嘴唇,不停在键盘上敲着些什么。
  距离那桩案件咨询已经过去很久了。说实话,这种类型的案子他第一次遇到。虽然不是处理不来,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牵扯着她的缘故,让他觉得有些棘手。
  其实在借贷有关的相关律法里边有着明文规定。不论是何种方式的民间贷款里,只要是超出银行贷款利息的四倍,在那之外就不受法律保护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根据这个反推。在超出部分之内,对方仍受法律保护。
  是啊,高利贷不是犯罪,所以他没有办法利用这个作什么文章。只不过,很多时候,钱是可怕的东西。哪怕它本身不构成犯罪,也会因为它而引发许多的问题。
  比如,他记得前不久,同事也是接到一桩和民间贷款有关的案件,那个贷款人因为逾期过久,利息翻到他无力偿还,于是被放贷人找人殴打至重伤。也正因如此,那个放贷人被以故意伤害罪刑事拘留,而那些利息之类也一笔勾销了。
  拿命换来的钱,够不上多划算。
  可从某种程度来看,那些放贷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如果没有这么一遭,说不定那个贷款者要受的苦远不止这么一些也未可知。
  沈澈对着电脑眉头紧蹙,有些找不到头绪。
  就目前从对方提交的材料上进行分析,楚漫涉嫌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诈骗金融机构贷款,这一点是肯定跑不了的。不论这桩案子落在谁的手上,对方都会死死抓住这样一点。但要说逾期,她留下的手机号码并不是她自己的,而经过他的打探,沈澈发现,当初办理这样一桩贷款的人,也并不是楚漫自己。
  就此,沈澈联系着前几天对楚漫的旁敲侧击,生出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她在最开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贷的是这样的款项呢?
  他一边推测着,一边在笔记本上的分析批注处又加了几条。
  据他所知,楚漫所拿到的贷款钱数,并没有达到文件上的那个数额。
  而因为不是官方贷款机构,所以程序也并不那么繁琐,中间单反夹杂了个其他人,都有可能出现偏差。目前最棘手的,只是对方手上有印着她指纹和签名的文书。沈澈想了想,又补充一条,并且她的证件复印件全都在对方那里。
  现在的情况,真要闹上法庭,绝对没有好处。第一,楚漫是签过借据和文件的,至少在于物证方面,对方都很充足,他在这一方面无法下手;第二,由于形势比较复杂,他也无法从其它法规上寻找漏洞,来为她进行辩驳。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如果他能够找到证据,证明楚漫其实是被欺瞒的,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实施控诉方指控的犯罪行为,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只要能够证明这一点,以他的能力,足以护她一个完全。
  所以,意思就是,如果他想为她做无罪辩护,就只能从那个中间人下手。
  可那个中间人……
  他对着电脑,忽然又有些头疼。
  3.
  正在这时,他接了个电话。
  “喂,沈哥?”
  “嗯。”沈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累。
  “你要我找的东西我找好了,资料整理了一份,发在你的邮箱。”那个人说着,像是有些困惑,“可这样渠道得来的东西,算不了证据吧?”
  沈澈听着,眉头终于松了些:“都找到了?”
  “找到了,但是你想想,对方的什么物证都齐全,而这样的事情。就算有人证,那个女孩也不一定会愿意出面吧?毕竟也不是小事,再说了,如果她会愿意出这样的面,那一开始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啊……”
  “我会有办法让她出面。”
  “啧,对对对,沈哥一直是个有办法的。”对面的人笑了一声,“不过,花这么多力气,找这么多东西,又浪费时间又浪费钱的,沈哥你不觉得不划算吗?再说,做的这些事情,对方也不知道啊……”
  沈澈没有听完,只是飞快截断他的话:“谢谢,酬金我会打到你的账户上,先不说了。”
  说完之后,他挂了电话。
  既浪费时间又没有必要,做着白费力气的义务劳动,要说是出于同情或者善心,放在别人身上可信。但若要放在沈澈这里,或许听见的人都会笑吧。到底他不是一个多善良的人,而认识他的人都是知道的。
  沈澈看了眼时间,叹一口气。
  这个时候的他,只把自己的作为归咎到同理心,到底没有多想。
  所谓的同理心,说清楚一点,就是设身处地地去体会。比如他看见楚漫的绝望,看见她的脆弱,看见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几乎已经是一无所有,没有了亲人,也失去了朋友。同当初的他一样。
  那种蚀骨的绝望和冰冷,他甚至不敢多做回想,只要一想,他就会背脊发凉,再是明媚的天也在那一刻变得阴冷。也正是因为经历过这样漫长的一段岁月,他才会变得追名逐利,也慢慢丧失了感受情绪的能力。而最初的沈澈,其实并不是这般模样的。
  这样的人很适合做律师,在许多人眼里,也没什么不好,可他比谁都清楚,麻木冷漠、道貌岸然,这样的自己,有多让人恶心。
  所以,这一次他因为触动而做出的决定。不仅仅是在帮楚漫,更多的是在帮助自己。
  好不容易随心一次,于他而言多么难得。既然如此,便无需多想了,且做就是。
  收好笔记本,沈澈走出休息室,在看见顾南衣经济人的时候叫停住她:“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麻烦你和南衣说一声。”
  “现在就走吗?”经纪人望了眼舞台的地方,“可是录制很快就结束了。”
  沈澈想了想:“还有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经纪人推算了一下,“难得来一次,真的不等南衣?”
  “抱歉。”
  经纪人耸耸肩膀:“好吧,我会帮你转达的,只是我家南衣看起来又要失望了,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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