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导敬过来,“慕总,我代表全体剧组人员敬您一杯,《破浪》投入不小,不少公司望而却步,多亏您和云雍及时注资。”
方导正值中年,此前已有多部执导影片拿奖,但这五六年间产出少,唯一一部大制作不叫座不叫好,他沉淀整整一年筹备《破浪》,压了很多希望。
投资的事其实不归导演管,但他是真心感谢有人能够相信他,相信这部影片,而云雍的大手笔又给了他很多发挥的空间,不必为资金畏手畏脚,此刻敬这一杯酒是真心实意。
制片编剧宋梨都跟着站起来,唯独谢杭壹静坐着像尊佛,脸上表情深沉,似是不悦。
片刻内方导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尊佛到底怎么了。
慕柠深呼吸,桌底下踢他脚,踢一回没动,又踢一脚。
谢杭壹挑眉,眼尾收拢,不耐望向身边人。
在外人看来,显而易见对慕柠不满。
十秒,大佛端着酒杯站起,和大家一起敬慕柠。
喝完,方导余光瞄向主位上的金主,直到看见她嘴角笑意,内心长松口气。
下次吃饭再也不带谢杭壹,再带,他这部电影迟早要给他搅黄。
谢杭壹再发消息,【听话。】
慕柠看见了,直接把手机倒扣桌面,谢杭壹无声咬牙,真行,有本事你喝。
没一会,王制片绕过众人过来,一杯。
再一会,主编剧一杯。
又一会,宋梨一杯,并聊了几句,俩人加上微信。
又一会,副导演一杯。
慕柠放下酒杯时脑袋晃了晃,为让自己稳住,伸手去捏身边人放在膝盖上的手。
谢杭壹没躲,转眼看,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目光,视线在空气中胶着,谁也没避让。
慕柠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点,再用指尖刺去。
谢杭壹表情破裂,她是知道不是自己手,真用力。
好一会,慕柠完全清醒,不捏了,反握住,并且看着不打算放开。
饭桌上聊着聊着聊到宣传,这个话题难免要扯到男女主身上,制片和导演都十分满意目前舆论,这是不用买的热点,自带流量。
王制片对着慕柠得意说:“慕总,上次咱们就只放了个花絮,轻轻松松热搜第一,这以后宣传上面看来不用花太多心思。”
方导问:“慕总您看到了吧?”
慕柠这会已经全然忘记先前跟谢杭壹说过什么,接道:“看了,不错。”又看宋梨,“宋小姐演技精湛,我很期待看到成片。”
宋梨谦虚应:“是谢老师带的好,这半个多月我从谢老师身上学到很多。”
众人一起朝话题主人公看去,看见谢杭壹脸上没藏起来的笑容。
今晚第一回 。
不少人以为他是因为宋梨那句感谢,内心轰鸣,网上传闻多信了两分。
其实不止此刻,俩位老师此前从未搭过戏,但只磨合一场,俩人迅速进入角色,之后除个别戏份其他基本上一次过,配合得非常好。
若不是演员私下熟悉、信任对方,这种状态许多第一次合作的老牌影帝影后都难以做到。
现在面上看着客客气气,实质上到底什么情况谁知道呢,何况俩人还住对面。
慕柠也看到,撇了撇嘴。
她想把手抽回来,但他不让。
谢杭壹说:“宋老师客气,很高兴与您合作。”
方导年纪最长,这会也看出些什么来,饭桌上气氛融洽,便半试探半关心问:“之前有新闻说杭壹已婚,我们这也不知道真假,今天你不如给我们个准信,也好方便我们工作。”
宣传是宣传,但要人真已婚,有些界限还是不能跨越,今天问清楚之后也好办事。
在场都是剧组核心人物,不会有人多嘴,方导问得大胆。
喧闹的酒桌一下安静,众人凝目,都在等一个回答。
唯独慕柠没看谢杭壹,脸上也没有好奇,反而沉稳宁静。
谢杭壹没说话,视线落在慕柠面前空了的红酒杯,似乎在思考。
但慕柠知道,他在等自己的答案。
是与否。
之前总脱口而出让他和宋梨搞好关系,公开场合避免同框,连这一秒还是一对地下夫妻,偷偷摸摸。
答案明显,她却忽然说不出来。
心脏像被一团丝线缠住,乱七八糟解不开。
慕柠很少有这样时刻,她从来说一不二做事干净利落。
一件事情一旦犹豫不决,那哪一个选择都将不会再是最优选,机会成本造成的损失已经产生。
慕柠冷静撕开心里的线,目光一一扫过在场几位,方导信任他们,但慕柠不信。
这件事少一只耳朵听见,就少一张嘴说出去的机会。
谢杭壹已婚一经本人亲口确认,不仅有曝光风险还会影响电影宣传,百害无利。
慕柠忠于商人思维,选择最低成本。
至于放弃的另一个选择......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慕柠捏了捏他虎口。
男人接收到信号,转头看,慕柠已调整好自己,同其他八卦的大家,对视的眼里只有好奇。
谢杭壹垂下眼睑,遮住黑眸里越暗沉的情绪,身上气息收敛,似一团茧,把自己裹起来。
同时松开手,修长指节蜷至手心,收握。
良久,嗓音疏冷道:“方导误会,我目前单身。”
......
谢杭壹生气了,慕柠轻易看出来,但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明明这件事早就说好。
餐厅离华宜酒店不远,一群人喝了酒,步行回去。
慕柠自然被围着,方导王制片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叽叽喳喳不停,她好不容易找到回头的机会,看见落在人群外不紧不慢的男人,可不过几秒,重新被王制片召回。
到酒店时方导问慕柠住哪,慕柠只能说住楼下的标间,但方导问了也没办法,华宜已经是这附近最高档的酒店,而最好的房间都被他们包下,连续住过半个月,让出来不如不让。
慕柠和陈宇在五楼出电梯,电梯里一群人朝他们挥手再见,慕柠看见谢杭壹高出人群的半个头,眉眼清冷。
电梯门合上最后一刻,最里面男人忽然抬眸,直撞进慕柠眼里,深不见底。
“叮。”电梯门彻底闭合。
慕柠片刻失神,她刚刚是从他眼里看见了怨气?还是难过?亦或责怪?
太陌生的消极情绪,她居然分辨不出。
陈宇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慕总?”
慕柠醒神,“嗯。”
“你不是住楼上吗?怎么跟我过来了?住哪个房间啊?我今天找你找不到去问前台,她们说没有你的入住记录哎。”又问:“慕总,你还要不要上去?”
陈宇问题太多,慕柠只听见最后一个,回答:“不上了。”
等进屋才猛然想起她全部行李都在2006。
慕柠掏出手机,本来想让他把自己行李拿下来,又害怕被人看见,整个酒店认识他的人占99%,认识她的人1%。
可上去......
陈宇以为她真要跟自己睡,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激动,小心问:“慕总你要不先洗澡?”
洗澡,她今天都洗了两回。
再去看手机,安安静静没有消息。
他这会应当已经进屋,晚上出门时时间不多,她的行李箱都摊在地板上,他肯定能看到,可他什么都不说。
慕柠心沉了沉。
陈宇脑子一灵光,终于发现她行李箱不在,“呀慕总你行李!要不要我去拿?”
慕柠摇头,“不用,你先洗吧。”
“噢,那行,我很快的。”
陈宇速度抱衣服进卫生间,水声响起,强度明显比楼上弱,即使在低楼层。
慕柠想起套房的热水淋在她身上缓解全身疲惫那一刻,也想起男人强硬的身躯和异于平常怜爱温柔的亲吻。
还有那堆床下交缠在一起的衣物。
他那房间还乱着呢,谢杭壹这人踢一脚动一动,肯定懒得收拾。
慕柠手摸向羽绒服口袋里的房卡,轻薄坚硬的一小片,酒店logo处凸起明显。
三秒后慕柠起身走向卫生间,敲门:“陈宇,我还是上去睡,你早点休息。”
陈宇赶紧关了花洒回应,“行。”
很晚,电梯里没人,出电梯时倒是遇见个巡楼的保安,慕柠侧脸躲,往2006去。
她手里有房卡,直接刷开门。
屋内一片幽暗,风从四开的窗台飘入,吹到慕柠脸上。
南边小镇高层的夜风终于带上冷意,凉丝丝。
慕柠一眼看见靠在阳台抽烟的男人,已往西斜的月光比几个小时前更加明亮,把本就修长的人影拉长,倒映在屋内沙发,显得孤寂。
晚上吃的晚饭还没来得及收拾,饭盒里的饭只被挖过一个小角,此刻原封不动。
谢杭壹听见开门动静,回过身,看见她似乎不惊讶,只往后半倚在阳台栏杆,手里一粒猩红忽明忽灭,是整间房间唯一明亮。
谁也没开口,任由寂静放肆蔓延,目光在黑暗里相接、纠缠。
门外响起开门声,宋梨与助理道别声清晰,助理准备走,又突然交代明天工作。
来来回回两三分钟,屋内重新陷入寂静。
慕柠只知道他心情不好,也猜到是因为她没让他承认已婚,可她还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不过眼下重要的不是纠结为什么,而是需要先处理情绪,再把事情说清楚。
但......她没哄过人,而且这件事她又没做错,该怎么哄?
俩人之间的相处早固定形成模式,慕柠知道自己性格,要强,不屈。
而他也从未跟自己生过气,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开口变成件难事,慕柠咬唇,最终先打破沉默,“谢杭壹......”
声线刻意放柔,既有不解又有抱怨,隐隐藏着丝讨好。
谢杭壹都听出来了,嘴边划起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算了,能要求她做什么,她都上来,还先开口叫自己,心里那点气在看见她那一秒,早全没了。
她那一根筋的脑子只装得下工作,《破浪》就是她全部,要她腾出地方给自己的确强人所难。
谢杭壹摁灭手里的烟,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跟前,在慕柠清眸未显露惊讶前扣住她腰,揉进身体里。
捧她脸的手臂鼓起淡淡青筋,肌肉线条流畅,绝对的强势让慕柠说不出话,他从来都是压制的一方,一开始她就知道,所以从不反抗。
粗暴激烈的亲吻同时落下。
“谢......”
太凶,慕柠惊得直锤他胸口,但丝毫无用,双手被收起反剪到腰后,男人逼着她往后撤,撤到墙壁前,被高大身影完全笼罩。
谢杭壹强势捏着她下巴,红唇被迫启开,也被迫接收他渡过来的含着淡淡薄荷尼古丁的舌尖。
呛人。
慕柠呼吸变得困难。
他像个侵略者,试图征服每一寸土地。
她从未见过发起攻击的美洲狮,最近的距离是狮子口在栏杆外大开,露出可怖獠牙,即使那样慕柠已经吓到后缩,别说猛烈攻袭越野车的发了狂的狮子。
但现在见到了。
作者有话说:
加一更吧,0点还有。
第17章 给你揉揉腰?
三点, 卧室恢复宁静,原因是酒店内计生用品用完。
慕柠彻底昏睡过去前只记得男人把她抱起来,走向浴室。
再次睁眼不知几点,紧闭的窗帘让她不能根据太阳高度判断时间。
“谢......”一出口, 嗓子又疼又哑, 再一动, 浑身像被车轮子碾过般碎得稀里哗啦。
慕柠闭眼,昨晚一幕一幕闪现。
谢杭壹简直是疯狗。
她实在动不了,嗓子又疼,成了废人只能躺床上,这一切拜某人所赐。
谢杭壹推门,看到她醒, 转身离开,半分钟后再端着个碗进来, 坐到床边。
“起来吃点东西。”
慕柠眼里淬了毒一样看去,嗓音嘶哑:“我起得来吗?”
男人斜斜勾起笑容, 脸上哪是餍足, 分明是恶意得逞。
他放好碗,把人扶着靠在床头,再在她凌厉的眼神中端过来, 舀一口粥,轻轻吹了吹, 送到嘴边。
慕柠本来想强硬拒绝,可皮蛋瘦肉粥的香味飘在鼻尖,饿了一晚的胃提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只好张嘴。
顺顺利利吃完一碗粥, 慕柠恢复些力气, 有精力和他吵了,“谢杭壹你疯了是不是,你存心折磨我是不是?”
谢杭壹把空碗放到床头柜,没敢反驳。
“你生什么气啊,不是一直都这么说的吗?你要是一开始不想隐瞒,为什么不提出意见?何况我是只为了我自己吗?这部电影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吗?”
慕柠说得顺嘴:“现在网上你和宋梨的舆论你不知道什么情况吗?那还是我能控制的吗?你们牵手你们拥抱你们眉目传情,我说什么了?现在大家都以为你们是一对,都真心祝贺你们,我这时候出来干嘛,打破幻想吗?”
谢杭壹一滞,反应了好一会,笑道:“你说什么?”
“什么我说什么。”慕柠越说越委屈,但不只是因为这件事,“而且我昨晚都说不要了你没听见吗?你怎么只顾你自己啊,你有想过我吗?你不能控制控制你自己吗?”
谢杭壹此刻心情愉悦,挑了下眉,眼角噙着痞坏:“你确定我只顾我自己?是谁......”
“闭嘴!”慕柠阻止他再说,但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软软瞪他。
昨晚上来哄人的事情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反倒是把自己折进去,亏大发。
身边人眼眶通红,谢杭壹心疼得不行,把人抱进怀里哄:“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样,以后再也不会。”
谢杭壹轻轻拍着她肩膀,像安抚小孩一样轻柔:“隐婚就隐婚,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吗?”
“但是慕柠,我不可能和宋梨表现亲密,这点我做不到。”
慕柠心里重重“哼”了声,你还没做到,你身体眼神都做到了!
“我们会在拍戏外保持距离,我也会让宣发那边注意尺度,绝不主动炒作,慕柠,不承认已婚没关系,但是明明已婚却炒cp,这是欺骗粉丝,你能理解吗?”
慕柠吸了吸鼻子,趴在他肩头不说话。
是,先前她没想那么多,隐婚,隐婚又炒作是完全两码事。
慕柠小声:“那不炒了。”
谢杭壹注意到逐渐平缓的呼吸,温声问:“还有什么要求?”
她哪还有什么要求,过了好一会,咕咕哝哝问:“还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