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霜脚麻了,一动不动,“我没洗脸。”
周迟译站起身,走过去把相机挂在她的脖子上,“多虑了,根本看不清你的脸。”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也不介意被她压着睡了一夜,随意地扔在肩上,草地上残留了一些饮料瓶,应该是昨天那些人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他吹了声口哨,eleven像是受到了灵魂召唤一般飞奔到他身边,听话地去捡饮料瓶,他站着没动,eleven满地跑,用嘴咬住一个就跑回去,把饮料瓶扔进他打开的塑料袋里,他奖励给它一块牛肉干,它吃完后,又美滋滋地去找下一个饮料瓶。
明明一分钟就能做完的事,他能这样乐此不疲地跟狗玩十分钟。
赵南霜用手挡住光,低头看相机。
周迟译刚才拍的第二张照片是逆光,她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剪影,发丝随风飞扬,确实看不清人脸,第一张照片也是逆光,半身背影。
他是懂构图和抓拍的,镜头里的赵南霜在日出和山川之间一点也不渺小。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难走,赵南霜昨天的运动量太大了,腰酸腿疼,落在后面,她以为周迟译早就回家了,快到路口的时候,看到一条雪白的狗尾巴摇来摇去,就知道他还在路口等她。
平路就好走多了,两个人在山庄的水池外遇到了寇庄路。
赵南霜顿觉不妙,他怎么起这么早?
寇庄路上下打量赵南霜,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她像是在地上滚过,脸颊和脖子上都有好几个红印,再看周迟译,一副春风得意的闲散模样。
无论怎么看,这一晚都不简单。
寇庄路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昨天下午你俩还在谋财害命,晚上怎么就去钻小树林了?”
周迟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不远处做贼心虚的邹哲。
他不紧不慢:“嗯,你再多说一句,就要被灭口了。”
赵南霜指着自己脸颊的红疙瘩,“看清楚,这是蚊子包。”
寇庄路也不会真的凑过去看,“止止一觉睡醒发现你还没回来,吓死了,把大家都叫醒了,我们正准备上山去找你。”
他刚说完,陆止止和其他几个人就从山庄里出来了。
邹哲刚才跑那么快,大概也是害怕她真的出了意外,这种随随便便拿别人开玩笑的人,玩笑不开在他的身上,他不会感同身受。
赵南霜小声问周迟译:“还有牛肉干吗?给我一块。”
周迟译没有问为什么,直接把剩下的半袋全都给了她。
赵南霜找了个地方坐下来,eleven都不用闻味道,它听见零食袋子的声音就会跟着走,赵南霜喂了它两块,它显然没吃够,脑袋不停地在她怀里蹭。
邹哲想道歉,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不了口,磨磨唧唧地走到赵南霜面前,尴尬地挠头,象征性地关心一句:“没事吧?”
“没事啊,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赵南霜温柔微笑。
谁说美貌一无是处,很多时候,美貌是最有利的武器。
趁着邹哲在愣神,赵南霜把牛肉干扔进他运动裤的口袋里,下一秒,eleven就朝他扑了过去,运动裤腰上的绳子没有系上,被eleven咬着往下拽,他来不及反应,裤腰就被拽到了小腿。
这一瞬间,邹哲想过跳河。
“宝贝,在这儿呢,”赵南霜从身后拿出一块牛肉干,喂给eleven,摸摸它的脑袋,“好乖。”
她站起身,从已经石化的邹哲身边经过的时候,用和他刚才一模一样的语气问他:“没事吧?”
邹哲没有她那么好看的笑颜,也笑不出来。
“这不是好好的吗?当然没事啦,”陆止止接话,“南霜,我没睡好,想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赵南霜打哈欠,“我也是。”
她们还没有走到木桥的尽头,身后就传来一阵夸张的爆笑声。
“我去,红色内裤!”
“哈哈哈你本命年啊!”
“你的脸红得都快赶上内裤的颜色了。”
邹哲羞耻地提起裤子,恼羞成怒地吼道:“老子是用来辟邪的!”
大家的笑声更加猖狂了,比昨天晚上大家看谢盛吹牛被打脸笑得更夸张。
邹哲气得要爆炸,要找那条肇事狗算账,eleven早就跟着周迟译回家了。
寇庄路勾住邹哲的脖子,让他消消气。
不劝还好,劝了更生气,邹哲家里的条件虽然比不上周迟译和寇庄路,但也不差,从小到大,他哪儿受过这种耻辱。
寇庄路忍着笑,“早就提醒过你,让你别招惹她,你非不听,现在吃亏了吧。”
他提醒过同行的所有人,但邹哲和谢盛这两个单身狗都不信邪。
邹哲的脸都丢干净了,垂头丧气,本来是他想挫挫赵南霜的傲气,开了个小玩笑,结果是他自己倒大霉,当众被脱裤子这种耪ㄌ斓男形毫无疑问是以后在结婚现场要被好哥们儿拿出来鞭尸的。
“她从小就这样?”
“差不多吧,叱咤幼儿园的霸王花,我们都是她的小弟。有一次我嘲笑她掉了颗牙,说话漏风,差点被她摁住揍成猪头,但因为她长得漂亮,在小区里人见人爱,白白嫩嫩的小仙女谁不喜欢?而且嘴特别甜,还很爱笑。算了不提了,被止止听见,搞不好要误会我暗恋过她。这个贱是你先犯的,一报还一报,咱们吃亏长记性,以后不要再故意找她的事了。你看我,我会惹她吗?我不会。”
“她扯掉了我的裤子,丢脸丢大发了!”
“准确来说,不是她,是她身边的狗。如果是她扯的,你还能再犯个贱,缠着她,恶心她,死皮赖脸地让她负责。如果你去找狗报仇,搞不好还要再被咬一口,到时候连内裤都没了,而且那条狗是迟译养的,你骂狗也要看主人。再说了,里面又不是没穿,你一个大男人,别一副她玷污了你的贞操的委屈样,游泳不也是只穿一条泳裤吗?”
邹哲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是裤子的问题,是男人的尊严!”
寇庄路无奈摊手:“那你现在就去把她打一顿。”
邹哲正色道:“我不打女人!”
“你不会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我……”
周迟译突然从身后经过,语气无波无澜:“你敢扒她的衣服,我就扒了你的皮。”
邹哲脸色讪讪:“我可没这么想。”
他忽然感觉到屁股后面有什么东西,扭头一看,是eleven,嗅来嗅去,想在他兜里找牛肉干。
邹哲连忙捂紧裤子,离狗远远的。
eleven不死心地跟着他,在他身边绕圈,他心有余悸,吓得来了段绕口令:“译草,这到底是你的狗还是她的狗还是你是她的狗?”
周迟译:?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到底谁是谁的小狗?
第11章
邹哲干巴巴地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你是她的狗,你是人……”
周迟译也不在乎他是什么意思。
eleven又走近了两步,邹哲急忙把运动裤两边的裤兜都翻出来给它看,“看吧看吧,真的没有!如果有,肯定就给你了,我还能跟一条狗抢吃的?”
他连连后退,警惕地看着eleven,“看清楚了吧,别再跟着我了啊!”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邹哲不敢再发牢骚了,远远绕开eleven,离开了周家院子。
寇庄路瞟了一眼停在院子外面的车:“那是不是你爸的车?他一大早就来找你?”
周迟译情绪不高,“周总日理万机,哪有空往山里跑,是司机来给奶奶送东西,顺便替他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寇庄路躺在摇椅上叹气,“你哥已经被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了,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你也变成他希望的样子?真搞不懂这些大人,嘴上说着会给我们自由,但其实每一步都在试图控制我们。我妈发话了,我就算真的是一滩烂泥,她也能把我捏成人样,我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多可怕。”
中考结束,他的父母就要送他出国,他死活不肯,玩绝食那一套,说不吃就不吃,一点水都不喝,像滩烂泥一样躺在床上,最后父母妥协了,又让他在国内待了三年。
十五岁能干的事,十八岁的时候就干不出来了。
周迟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周海林的第一任妻子是他的大学校友,结婚前就怀孕了,婚后第七年两人和平分手,同年,他遇到了周迟译的母亲,两家门当户对,势均力敌,相爱的时候热烈缠绵,分开的时候绝情狠心。离婚前,周迟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离婚后,周迟译就是就是他们想割舍但又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牵绊。
和别人家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不一样,周迟译和他哥不争不斗就算了,兄弟感情还特别好。
寇庄路以为周迟译会比他过得舒坦,毕经有一个优秀的哥哥在前面挡着,然而并不是,周迟译也会被他爹架在火上烤,正面烤完,翻过来烤背面,刷一层油,再继续烤。
周迟译站在树下,这会儿的阳光很温和,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他身上,黑色T恤像是开出了细碎的花朵。
“这么快就打算屈服了?”
“不算屈服,是想通了。是开开心心地出国,还是被收拾一顿再出国,结果都一样的,我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寇庄路表面叛逆,不服管教,扬言坚决不出国,但其实心里已经妥协了。
寇庄路很佩服周迟译,家里给他铺好的路用钢铁焊得牢固,他哥已经帮他证明了,无论是拿铁棍撬,还是用斧头砍,都找不到出口,只能沿着这条路直直地往前,但他不认输,哪怕是拿脑袋撞,他也要撞出一个窟窿,高中期间,他做完的试卷和习题册堆起来能有他这个人那么高。
一样的年纪,寇庄路就不行,他服气了,他亲爱的妈妈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吧。
周迟译想了想,问:“既然你决定出国,和陆止止这一段怎么办?”
寇庄路说:“过完这两个月,应该也就差不多过了新鲜期,以后的事以后再看。”
“她知道?”
“知道啊。”
寇庄路和陆止止相识,并不是因为赵南霜。
高中三年,赵南霜不和周迟译联系,自然也不会跟寇庄路联系。
有一天,他从朋友家出来,看见一个女孩儿站在屋檐下吃饼干,很瘦,高挑,头发挽在脑后,侧脸挺漂亮,那双长腿更美,从头到脚的穿着加起来大概都凑不够200块钱。她被饼干屑噎住了,在书包里翻了翻,拿出一个水瓶,摇了摇,发现是空的,她直接把脑袋伸到外面,接雨水喝。
发现他长久的注视后,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赧或者窘迫。
她把饼干递过来,问他:“要吃吗?”
盒子里只剩两块了,她愿意分给他一块。
那时候,寇庄路就是觉得这女孩还挺有趣。
后来,又偶然地见过一次,她被几个人追得满街跑,车门开着,她直接坐进他的车里,挽着他的胳膊对那些人说:“这是我男朋友。”
就这样,没有谁追谁。
出国的事,寇庄路从一开始就没有瞒着陆止止,“我图她有趣,图她漂亮,她图我有钱,图我能护住她。彼此都心知肚明,长久不了,就算我不出国,我妈肯定也是要出手的。”
理由很简单,差距太大,灰姑娘的故事只发生在童话里,现实生活中,不幸的结局可太多了。
寇庄路是享受派,享受当下,不管明天,“别聊我们了,没什么好聊的。对了,你昨天晚上怎么也在山上?”
周迟译面不改色,“闲得没事,你有意见?”
寇庄路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没意见啊,我既不暗恋南霜又不暗恋你,能有什么意见。”
周迟译懒得理他,“我上楼补觉了,下午六点之前别叫我。”
寇庄路也没睡好,准备回山庄再睡一觉。
邹哲是没心情睡觉了,他很狂躁,来谈生意的几个老板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声爽朗,他觉得人家是在笑话他。
寇庄路觉得他有毛病,谁会关心他的内裤?赵南霜这会儿肯定已经美美地睡着了。
“差不多就行了啊,”寇庄路从他身边走过。
邹哲跟上去,纳闷地问:“刚才译草怎么替她出头?而且,狗也听她使唤。他俩是不是有事儿?如果是嫂子,那我就咽下这口恶气。”
寇庄路缓不紧不慢:“你不懂,青梅竹马的感情,对内针锋相对,对外同仇敌忾,我可以欺负你,嘲笑你,但别人不行。我和南霜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你如果想走歪门邪道,我也是不行的。”
“算了,给美女一个面子,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的脸真够大的,要不是因为你骗她上山,她会无缘无故制裁你?”
邹哲心虚,“我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她会真的去。”
寇庄路停下脚步,“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骗到她的?”
邹哲实话实说。
寇庄路拍拍他的肩,“戒赌吧朋友,不然下次裸奔的人就是你。”
“我没有明说,只是说昨天晚上没有和咱们一起吃饭的人约她看流星,她就去了。”邹哲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这俩人其实挺搭,cp感这个东西真的是玄学,译草和夏梦站在一起就没那种感觉。”
寇庄路摇头,“他俩不说话的时候确实绝配,但一开口就没戏了。”
赵南霜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外面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她吃完饭之后还是在房间里待着。
陆止止买了两个冰淇淋,她和经纪人聊天,赵南霜把相机里的那几张照片传输到手机里后,开始无聊地刷视频,大数据时代,系统给用户推送的视频都是有算法的,她刷到的都是一些毕业照,或者考完最后一科之后的狂欢。
南川一中是南川最美的一所高中,香樟树常绿,垂柳随风摇曳,合欢盛开,无尽夏也开得热烈,六月盛夏,绿树鲜花之间丝毫不逊色的唯有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
高考结束那天,六中的高三楼也有一场青春的狂欢,漫天飞舞的试卷和课本碎片像是一场浪漫的六月雪。
六中和一中的校服款式和颜色是一样的,只有标识不一样。
赵南霜回想高中三年,除了学习,她还做了什么。
她还看着周迟译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周海林是娱乐公司的老板,八卦记者不仅喜欢偷拍他,还喜欢拍他的儿子,别人认不出周迟译,赵南霜不会认错。
曾经,周海林和女人街头激吻的照片满天飞的时候,周迟译毫无反应,赵南霜以为他会生气,会难过,但他平静地有点反常。他说,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哪一天在新闻上看到周海林的床照都不觉得稀奇。他还说,有些人就是做不到专一,见一个爱一个,虽然只有一颗心,但可以分成很多份,爱很多人,除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