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魇着了还是婆婆救的我呢,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这样吧?”
“反正我之前老是借着各种理由去她那里买符,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小迷信,现在花钱买个‘法器’不奇怪吧?”
宋时樾低头看着捏在自己手里另一端的“法器”,低低的笑了,“你倒是大方。”
“也没有很大方。”沈知意摸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
“因为我觉得婆婆是个很好人啊,虽然老是神神叨叨的画符骗我们。”
“她也很可怜的,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嫁到我们这里来,老公跟小三跑了,留她跟她儿子相依为命,结果儿子又出车祸没了……”
“她就一个心愿,攒点钱回老家看看。现在钱还被抢了,那个人真的不得好死,连老人的钱都要抢。”
“我也不敢跟大家说这个事,我自己愿意帮她是我自己的事,又影响不到别人。但是她自己不想说,我跟别人说了,那样我多像一个烂好……”
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忽然停下步子,沈知意拉着管子往前走的身影一滞,话也就停了下来,疑惑的回头。
傍晚起了风,头顶的枯叶在风中簌簌往下掉,少年的眉眼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弯腰,塞了颗糖到少女的掌心。
沈知意拿起糖看了看,“干嘛?”
宋时樾直起身子,这次换他拽着管子走在前面。
“不干嘛,忽然想给你一颗糖。”
沈知意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的管子随着他们的步伐摇摇晃晃,街边的霓虹亮起来,五彩的灯光将透明的管子也带上了炫目的光芒。
有点幼稚……
她想。
但没松开手。
“所以……”
她问宋时樾,“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们刚一出门婆婆就给我打电话了,她让我管管你,别老是乱花钱。”
沈知意:“……”
“她还跟我说你搞封建迷信,动不动就去她哪里买符,让我好好教育你。”
沈知意顿时垮起个批脸。
她这是为了谁?她总不能去她那里买纸人吧?那玩意看一眼她都会做噩梦。
笑意从少年的嘴角泄出来,“嗯?这位搞封建迷信的同学,下次还搞不?”
沈知意恶狠狠道,“宋时樾,小心我吸干你!”
宋时樾淡淡的补充,“你应该说,小心吸干我的智商,说话别说一半。”
“有什么区别吗?”
“吸干我和吸干我智商的区别。”
沈知意:“……”
“对了……”宋时樾道。
“我可能过两天就搬走了。”
“啊?”沈知意愣了一下,“是搬去叔叔阿姨那里吗?”
他点了点头。“总在你们家也不是个事。”
沈知意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按道理来说,少年搬走她应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她觉得心里忽然变得有些空。
她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什么时候走啊?”
宋时樾垂眸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回答,“收拾一下东西,后天就走。”
“这……这么快?”
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没说话。
倒是沈知意自己先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我是不是更应该好好的宰你一顿?”
少年也笑了起来,“一开始就说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他摇了摇手里的软管,“而且……”
“作为岁岁同学帮助他人的奖励,我表示,我把我的智商传给你了。”
“真的假的?”
“真的……”宋时樾道,“我已经看见你头顶冒出智商+10的标志了。”
沈知意朝她翻了个白眼,“宋时樾,你好幼稚。”
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幼稚吗?你今天回去睡一觉,明天早上的时候就知道了。”
*
第二天,沈知意抱着一堆资料书气喘吁吁的进了教室,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还发出不小的声响,把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辛笺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什么?”
沈知意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资料书。”
辛笺凑过去翻了翻,翻来翻去只有“数学”两个字,看得她都快不认识数学了。
“你这是干嘛?”
沈知意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痛定思痛,我觉得我没考好肯定是因为题做得少了,只要我题做得足够多,数学这座高峰迟早被我踩在脚下!”
辛笺嘴角抽了抽,缓缓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很好,不愧是你。”
沈知意坐在位置上打开书包,打算先把作业交了再来攀登高峰,结果一拉开发现里面多了两个笔记本。
她有些疑惑的把笔记本拿出来,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好像没有这样的本子。
她翻开手里的笔记本。
里面的字迹如同少年人一般,笔锋凌厉,字里行间带着几分迫人的冷意。
那是一本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手写的数学资料书,几乎涵盖了初中到高中的所有知识点,而且编写的主人知道她的薄弱点在哪里,该详的地方详,该略的地方略。
随手一翻,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迹,不知道写了多久。
沈知意捧着笔记本坐在原地好久都没反应,久到早自习的铃声响起,同学们窸窸窣窣的进到教室开始拿起书早读。
辛笺撞了她一下,“你发什么呆?上课了,课代表开始收作业了。”
沈知意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笔记本藏了起来,在辛笺疑惑的目光里若无其事的把作业抽出来递给她。
英语课代表上讲台组织大家听英语听力,抑扬顿挫的女声在她耳边越飘越远,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笔记本上。
笔记本是学校外面文具店里最普通的款式,黑色的封皮很少会受到女生的青睐,边缘尖锐,摸到的时候硌得指尖有些疼。
她的记忆被拽回昨天那个带着晚风的傍晚。
天空黑得只剩一层浓郁的墨色,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两颗闪烁的星,路灯明晃晃的照在头顶,宽大的梧桐叶在地上投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阴影。
少年站在她跟前,黑色的冲锋衣拉链被他拉到最上面,半截下巴都没入衣领里,帽檐挡住额头,垂着头看着她,把清俊的眉眼都暴露在她眼里。
他眉眼里带着笑意,夜色深沉,比夜色还要深一点的眸色里有着她读不懂的纵容。
她像一个傻子一样为了把自己的零花钱找一个正当的理由给出去,买了一根堆在角落很久的废弃管子,还拿着管子信誓旦旦的找他吸取所谓的智商。
她以为他在看了她自编自导的闹剧后会嘲笑她,骂她笨,骂她同情心泛滥。
可是并没有,他只会把她最喜欢的糖塞她手心里,夸她做得对。
一个人的善良永远都不是被嘲笑的理由。
笔记本在少女面前摊开,她伸手摩挲着上面熟悉的字,抿着唇笑了起来。
兜兜转转到最后,她还是吸到了他的智商。
不过不是通过什么巫术法术,而是少年用自己的智慧给她搭建的,一条更为捷径的路。
那根透明的管子始终都连在两人中间,只不过咒语不是沈知意一个字也听不懂的苏城话,而是少年和少女之间独有的灵犀。
沈知意一下课就直奔宋时樾的班级,她手里拿着宋时樾喜欢喝的水,格外殷勤的放在他面前。
“哥,宋哥!你以后就是我大哥,你就是我的神,你让我往东我就绝不往西,你让我左转我就绝不右转!”
少年波澜不惊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忽然肩膀有点酸。”
“好勒哥……”沈知意立马跑到他身后空着的位置上站着给他捏肩膀,“哥,这个力道还可以吗?”
“再重一点。”
“你看看,这样可以吗?”
“……”
姜雁看得目瞪口呆,她摸了摸沈知意的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
“不是,感觉也没发烧啊。”
沈知意道,“你让开,你阻挡我和我哥培养感情了。”
姜雁:“……”
她的目光来来回回的在两人身上扫视,“你俩现在直接进化到兄妹了?”
“那可不……”沈知意骄傲的仰头。
“以后宋时樾就是我亲哥,比有血缘关系还亲的那种亲哥。”
正在享受她捏肩服务的少年的脸倏地一下冷了下去,他一把拍开她的手,拉着椅子往旁边坐了坐。
“哥!”沈知意大惊失色,“哥!你怎么了?是对我的服务不满意吗?”
她瞪姜雁,“都怪你,我哥喜欢清净,肯定是你在旁边说话打扰到我哥了。”
姜雁:“……”
姜雁咬牙切齿道,“沈知意你晚上睡觉最好睁着一只眼睛。”
“哼!我直接睁着两只眼睛等你。”
她哥含辛茹苦的给她写了满满两个笔记本的资料,她怎么睡得着?她不得挑灯夜读把资料都看完?
“沈知意……”宋时樾提醒她。
“要上课了。”
“好咧哥。”沈知意立马道,“我这就回去学习,坚决不拖你的后腿!”
姜雁拽她,“宋时樾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什么迷魂汤?我对我宋哥是真心实意的,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还忠心的妹了。”
她嘴里的宋哥撑着头靠在墙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姜雁道,“你别来我们班了,小黄毛拉了一天的肚子,叫嚷着要找你报仇呢。”
“啊?”沈知意往后排看了看,“那他人呢?”
姜雁忍不住笑了起来,“从早上开始就在厕所里安家了。”
“无所畏惧……”沈知意道。
“我有宋哥。”
姜雁忍无可忍,“沈知意,你知道吗?我想揍你。”
“呵!”沈知意冷笑,“我看你就是嫉妒。”
“我?嫉妒?”姜雁伸手指了指自己,“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沈知意道,“我现在感觉我的前途格外光明。就这么跟你说吧,在我宋哥的扶持下,我下次月考数学肯定能上一百分!”
“宋时樾给你押题了?”
“压什么题,真是肤浅。”
沈知意理了理校服,“不跟你说了,我要学习去了。”
姜雁看着她趾高气扬的进入隔壁班,扭头问宋时樾。
“宋时樾,她这样你难道不想揍她?”
宋时樾拧开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声音有些淡。
“是有一点。”
第59章
少年的东西收拾起来也没多少, 当初能卖的都卖了,剩下的也就一些衣服和两个装骨灰的罐子。
罐子被他塞到床底用布盖了起来, 快走了才从床下扒拉出来放在墙角。
柳梅帮他把衣服装到行李箱里, 看到角落的罐子,心里忽然许多感慨。
“虽然是亲生父母,但过去了要记得多沟通, 不要老是闷着,你闷着别人也不知道你想什么,想对你好都不知道怎么做。”
宋时樾就这么站在床头看她给自己收拾, 她的手很灵巧, 衣服在她手里翻飞,不一会就变成服服帖帖的一小块。
见他不回答自己, 柳梅抬头看了他一眼, “姨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少年这才闷闷的应了一声。
柳梅又道, “不过也不用刻意的讨好他们,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要是不开心了就来找姨,姨给你做主。”
“根据我这两天的观察, 你妈妈是个好人,人美,心地也善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你呀……就是性子闷,也不爱说话, 你这样去了新环境很难找到朋友的。听说你妈说你老家还在国外呢, 电视里的外国人看上去都大方, 要是你去外国了,人家不喜欢你这种性子怎么办?”
这回宋时樾回她了, “不去。”
“不去国外。”
柳梅不以为意,“傻孩子,哪有孩子不跟父母走的,你妈说了,你家的公司都在国外呢,总不能让他们为了你连公司都不要了吧?”
站在床头的少年身形一滞。
房间的灯光很亮,他却像身处阴影之中一样,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种固执。
“我答应岁岁了,不会去的。”
柳梅收拾的动作停顿下来,好一会才继续叠手里的衣服。
“没想到你俩还偷偷背着我搞约定这一套,不去就不去,你成绩那么好,国内的好大学还不是随便上,我们国内的学校也不比外面的差。”
她虽然这么说,可背对着少年的脸是难得的忧愁。
因为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正在拉大。沈知意还是那个沈知意,但宋时樾却不是当初那个宋时樾。
当王子见过被精心呵护的娇艳玫瑰之后,路边平平无奇的小野花又怎么能入他的眼?
可她却不能怪王子挑剔,因为没有人在见过更好的东西后还能义无反顾的选择更差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