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竺笙想起,一部作品拍的是战国。
想到这儿,她的手指灵活地输入,“我在研究《湘夫人》。”
此时已经是夜晚十一点。
“好巧,我当时拍战国时,深入地研究了一番楚国文化。你如果不介意,现在出来,我们聊聊湘君湘夫人。如果不方便,就等录制结束了再交流,也是一样的。”
段艺恒考虑地很周到。端午迫近,又是《湘夫人》这种底蕴深厚的表演,想必竺笙压力很大,否则也不会秉烛夜游。然而今天时间确实晚了,不太方便。
就在他准备回去时,竺笙走了出来。
“迫不及待想了解更多《湘夫人》不为人知的故事。”
节目组录制的地方,是一个智慧乡村项目,其中一个组团叫拖拉机农场。竺笙看到的,就是段艺恒站在拖拉机木车旁。
“看来,你更看重技艺的精进。说说吧,你都了解了哪些信息。”段艺恒笑道。
两个人索性边走边聊。
“一般认为,湘夫人是湘水女性之神,与湘水男性之神湘君是配偶神。”
“湘水是楚国境内的最大河流。湘君、湘夫人这对神祗反映了原始初民崇拜自然神灵的一种意识形态和'神人恋爱'的构想。”
段艺恒点点头。无论好剧本还是当导演,精益都是基本的执着和追求。
“关于,湘夫人是帝舜二妃的说法,你有了解到吗?”
竺笙对此做了相当扎实的功课,怎会不知?“有后来人考证,尧之长女娥皇,为舜正妃,故曰‘君’,其二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哦,这个记载来自唐宋八大家的韩愈。”
夜色下,两个人前后走。时而能听到,鸭子和鹅鹅叫声,青蛙噗通跃入水面。
不知身后有轻微的脚步,追随着,“啪”,摁下了快门。
“那么,你对《湘夫人》的困惑在哪里?”
“古书也好,后世人著书推测也好。湘夫人她终究是在人们想象里的。我要复原一个怎样的湘夫人形象。观众一看就会眼前一亮,哦,这就是我想想象中的。”这是竺笙苦苦思索的。
段艺恒听懂了。“你有没有找过,后世人画的湘夫人?事实上,明代大家文征明就画过。”
竺笙恍然,有了大画家的笔墨,这样复原岂不是容易很多?
“段导,我知道该我们做了。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
“能给你一点点启发,我的荣幸。你可是彦茹最看重的舞者啊!”段艺恒想到,这几期竺笙的表现,他几乎对她教无可教。现在总算卖了她一个小小人情。
“白老师也是我最尊重的老师。我这就回去找资料。”竺笙跑开了,边跑还给花莳去了一条信息。“找找文征明的画。《湘君与湘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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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花莳,心怦怦跳,红晕从脸部蔓延到耳朵、脖颈。
一切,似乎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
她与明昭阳,同处一座屋檐,一起研究文征明的画作。
这是个后人复刻的版本,但依然价格不菲。
“文征明真是有意思的人,你看他本意请仇英来画这幅《湘君与湘夫人》图的,但两人审美不同,文氏刻意追求古意,仇英的画令他不满意,他就自己动手了。”明昭阳摩挲着画,大有指点江山之意。
画面中,湘君与湘夫人,都是女人。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两人是夫妻神吗?”花莳大写的诧异,有种被颠覆之感。和明昭阳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这不稀奇啊!”明昭阳却似有了心理准备,“如果湘君代表娥皇,湘夫人代表女英,就解释通了啊。”
然而,花莳从心底不愿意接受这个看法。
“帝舜是明君,可他同时娶了一对姐妹。这无论对娥皇还是女英,都不公平。”
明昭阳听懂了她的意思。“所以花花希望,湘君为男神,而湘夫人为女神,1v1,一夫一妻制,是吗?”
花莳摘下了眼镜,揉揉黑白分明的眼睛,“对的,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大概觉得自己过于执拗,把想法强加于古人,花莳不好意思说道:“抱歉,三天,我太情绪化了。文征明其实给了我很多灵感。他的游丝描,蜿蜒回环富于弹性。色彩也是极浅的朱砂红和白粉,高古淡雅,仙气十足。我……”
明昭阳凝着花莳,因为刚刚的激动,她的脸色还带着点点绯红,动人又可爱。“只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花花,你说得对,湘君和湘夫人,是深爱的夫妻,不是共侍一夫的姐妹。我支持你,我相信,观众也会支持你。”
“谢谢。”花莳微红了脸,低声说。
明昭阳抬手,将她的脸儿轻抬,“花莳,我不是说说的,因为我也……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并且想和她一起,走到老。”
一生一世一双人,说起来好像很矫情,但他却又觉得,是最浪漫的。像他和花花。
而后,鬼使神差的,他靠近了花莳,歪了下头,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
花莳大脑一片空白。
明昭阳在她的视野中放大,她的鼻端都是他的气息。
他要做什么?
哦,天呢。
唇瓣相接,明昭阳如愿,吻到了他的姑娘。继去年的网站告白后,他第一次如此接近她。
就在他想加深这个吻时,一条信息打破了宁静。
花莳触电似的与他分开,慌张拿起手机看。呔,拿反了。
明昭阳咬牙,哪个杀千刀的,坏老子的好事?
“是笙笙。她也让我们从文征明的画里找意向。”花莳指了指门外,“你,休息吧。”
明昭阳一瞬不瞬盯着她,崩出几个字,“今晚,不走行不行?”
“那,那那,”花莳在结巴,“房费都交了,别浪费。”
如此深情的时刻,花莳想的是房间不浪费,这让明昭阳如何自处?他磨着牙,甩甩手,告诫自己别急,细水长流。
可一出了花莳民宿,明昭阳跳起老高,仿佛要把地踩塌。“这倒霉的夜啊,寂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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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玖和黎瑞祥的二度会面,柳歌伶出席了。
不为别的,要为自己心上人争取合作,彻底解决席酒的危机。
当然,黎箫也在现场。
“黎伯伯,我这有段时间没见您,感觉越发有精神了。来,我敬您一杯。”
柳歌伶端起了酒,她倒的是新推出的“九歌”,女士酒。
“女孩子喝酒,对身体不好。”黎瑞祥沉着脸,气色不太好。
认谁被放了鸽子,心情都不会太美丽吧?
“这酒度数不高,适合女孩子。”
黎箫不说话,嘴角勾着笑,吃得不亦乐乎。
席玖拿走了柳歌伶的酒,自己端着君子席酒,“黎总,千错万错在我。三杯酒,我自罚。”
黎瑞祥翻了下眼皮子,沉声,“你,何错之有?”
“于辈分,您是长者;于资历,您是业内前辈。我不该,置您颜面而不顾,一走了之。”
所谓的负荆请罪,席玖诚意十足。
黎瑞祥和他碰了下杯,“这事,我没生气。你大概不了解我的家风,妻子是最重要的,胜过一切财富。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上,也会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
此话一出。席玖大为震撼。本来准备的说辞和礼物,似乎都没了用武之地。
“谢谢黎总体谅。”
黎箫又夹了一口菜,“况且,你所为之人,还是歌伶。我爸从小疼她。”
那是,黎瑞祥本意当柳歌伶为儿媳妇处的。没想到两个孩子长大了。彼此都没那份心。可惜了,自己疼过的孩子,要被别的猪拱了。
黎瑞祥此时就是这么想的。
“那我们的合作,席酒进入桑蒂的餐厅和酒廊?”
“哦,这个啊。在商言商,我要低于渠道商的代理价。并且我只要君子席酒和九歌。”
青春席酒根本入不了黎瑞祥的眼。
这样一来,席酒差不多以成本价,高不了多少。进入桑蒂酒店。
他能得到的,只有桑蒂酒店的背书。
席玖想了想,“成交。”
真正的合作流程,还相当复杂,但框架大体定下来。席玖此来帝都,不负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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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河镇。
进入了盛夏,爽爽赤水也变得炎热起来。
街道上,有个人戴着凉帽,遮住了眉眼,向树下纳凉的镇民询问。
“请问,您认识相片中的人吗?”
两个大婶摇摇头,“是镇上的吗?不认识。”
凉帽人将照片往前递了递,“您仔细确认下,真的不认识吗?她以前和红河镇还很有渊源呢!”
两个大婶凑前,其中一个叹了声气,“你们这照相技术不行啊,把人照老了。笙笙是我们红河镇镇花。又年轻又漂亮。”
另一个婶子戳戳照片说话的。“咋的眼睛还花了?这年纪,给笙笙当妈还差不多。不过,我怎么觉得有点像。”
凉帽手一颤,显示了他的激动心情。“大婶,你们平时不看电视吗?这位刚上了综艺,跳舞跳得可好了。毫不夸张的说,神级现场。”
两个大婶相视一眼,“是不是挺像白雪的?不应该啊,白雪死了多少年了,你觉得呢?”
另一个叽叽咕咕,“落水了就等于就死了吗?白雪当年肯定会游泳的,我看呢,像!”
凉帽心里乐开了花,找对了。
“这人-白彦茹,参加了田园牧歌第三集 ,还和笙笙联舞,相当精彩。”
啊,大婶们错乱了,到底是不是?
不管怎么说,凉帽人感到了希望。不止一两个人认错,那就是存在关系。
他有一个大胆的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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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田园牧歌归来,竺笙就带着竹漂队,奔赴江汉市。
花莳也去了。她的湘夫人做了一套服饰,以文征明的画为原型。
江汉卫视诚挚欢迎了竺笙,并对她的舞蹈给予高度肯定。接下来几天,竹漂队的彩排都是在长江上进行的。白天练,晚上练。晚上打了灯光,营造出一种浪漫童话的故事。
六月十号,黎箫驻扎亮江汉。
相机支上,专拍他心爱的姑娘。
六一八遇见了端午节。
当灯光秀打起来,一支宛若古画里走出的男男女女们,起舞。
他们用舞蹈诠释一个妻子对丈夫湘君的思念。
为了这场表演,赤水笙箫牺牲太大了。
按照去年的节奏,竺笙表演,黎箫带货,销售流水突破亿元,不是难事。
但今年,全部给了《湘夫人》。连黎箫也没带货,而是选择了给竺笙直播。
直播间里涌入了几千万人,那些感谢屈原为他们争取了假期的人,都来了。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原来这就是经典的感染力。有没有和我一样,哭着看完的?”
“楼上的也太多愁善感了。我有个感觉,如果高中语文老师也这么教经典,我说不定就上北大清华了呢。”
“我代表经典永流传,邀请笙笙加盟。”
“咱就说,还有什么是笙笙不能舞的吗?”
“我我我,发现湘夫人的衣服好美。就咱这顾恺仕女图风的美人,比巴黎时装周、米兰时装周如何?”
“毫不逊色。”
这个节目一播出,火了。
竺篱笙箫的粉丝,突破了三千五百万。
而更多的女网友,登陆了大社区,询问湘夫人的头饰。
工作室马上将花莳的作品挂了上去。这一挂不要紧,竟然引来了国外时尚集团的人的关注。
第217章 康庄:竹漂队行迎来崭新的起点
江汉卫视的端午奇妙夜,因紧扣当下年轻人喜欢的国潮风,且在文化上做足了文章,还联合竺篱笙箫、赤水笙箫打造了大型沉浸式表演《湘夫人》,火出了圈。
而竺笙和她的竹漂队,在这个夏天,表演不断。
收获满满的还有一个人,花莳。
从之前的席酒文创胸针和袖扣,花莳积累了一批忠实的粉丝。她成功地让许多原本不配戴胸针的人,开始接受胸针。
这次,花莳将古典艺术里的游丝画法,应用到了饰品中,着实惊艳到了粉丝。
大家在社区里留言,“谁家的宝藏小姐姐,心灵手巧都不足以形容了。一双妙手可夺天工!”
出名有好也有坏。在抖手拍拍和B站出现了一波模仿者,也主打国潮手工。一时间,流量都不少。
只是大浪淘沙,真正能抵制住时间的,只有少之又少。
就在这时,国外一家时尚集团,向花莳抛出了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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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
赤水笙箫的办公室里,几个高管在开会。
黎箫桌前拜访着品牌资料,他翻了翻说,“这家欧洲的时尚集团母公司很厉害,覆盖了时装、美妆、皮具、香氛、珠宝几大领域。这一次特邀合作的是珠宝子公司,中文名字叫梵诗曼。他们希望买断设计,一百万,欧元。”
买断就意味着,一次付清,后续的商标注册、专利产权都与创作者无关。
但一百万欧元,合着七八百万元,也是相当可观。
“为什么不是推出联名款?双方共赢!”竺笙提出自己的意见,这两天国内很多品牌也在尝试和国外设计师推出联名款,既有噱头,还有流量。
“还不是觉得花花现在知名度还不够?”明昭阳拍案而起。作为工作室的设计总监,服道化负责人,花莳更多活跃在幕后。论知名度和人气,较竺笙差了一大截。“花花,你怎么看?”
花莳垂着头,好像置身于荣宠之外,云淡风轻。她只说了两句话。“如果,我和他们合作,作品展出还是笙笙当麻豆吗?”
“当然不是,他们有自己的代言人。”说话的是双子座小鸟,她快速翻动小笔记本“哦,我查了下,梵诗曼一款项链的代言费,就是几百万欧。啧啧,原创设计在他们眼里,才这么点啊!”
花莳抬起眸子,目光坚定,“我是竺篱笙箫的设计总监,要合作也是梵诗曼和竺篱笙箫合作。而且,我要让笙笙当我的麻豆,御用麻豆。”
说完她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
在花莳的心中,竺笙的地位高于一切,高于,那个她默默喜欢的男人。
“其实,”竺笙感怀于花莳的信任,但她更希望,花莳从自己的角度去做选择,“你不用顾虑我这边。以后你的作品打出更大的名气,会有更高格的麻豆。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那也要笙笙当代言。没有笙笙,哪来的花莳?”此话说出,明昭阳扁扁嘴。如果花花能把给笙笙的笔,分他一半就好了。
“其实合作能否达成,还是看欧洲那边的诚意显然,就目前的条款来看,诚意十分欠缺。所以,不妨冷一冷他们。”黎箫总结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