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我睡了多久?”暮云习惯性的伸出手来,用力捏了捏眉心。
暮云虽然伤重,但并没有傻,仅仅一月的时间可以恢复行动,仙力可以在灵海和血脉之间缓缓流淌,这在她的认知之中,简直是不敢想的事情。
暮云看看凤容夕,又看向穹顶,果然比以前看的清楚了一些。但暮云羞于表达,只是冷静下来沉着脸道:“多谢。”暮云轻轻捂着胸口欲坐起,但那轻薄如丝的锦被就要滑落,偏生此一缕清风吹来,暮云染上一阵寒意。
暮云抓着盖在身上的那“救命稻草”,对凤容夕道:“前辈,可否再给我拿一件衣衫。”暮云对于差遣于这位前辈大能多少心中含有愧疚,言语之中百般试探,可不知为何,这位前辈总有几分任劳任怨的意思。
凤容夕一笑,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衣裙放在暮云身边,自行向远离暮云的方向走了五丈远,又怕暮云不放心,从怀中拿出一条遮眼绫带。
暮云很快穿好了衣衫,转头看向凤容夕,这一会的时间里他确实未做出任何逾越的行为,他也愿意顶着新仙界的压力将自己保下来,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我穿好了。”暮云走过去,见到他白绫覆眼的模样,眼底不免刺痛生出一汪清泉,暮云冒昧的一把将遮光绫带一把扯下,可却毫无准备的再一次对上了那双能勾人心魄的眼。
那一双眼将这少年模样的脸都衬的可堪绝色,他们太像了……
小小的身子怔在那里,他亦张皇无措的转移话题道:“今日天气正好可要去亭中坐坐?”
“好。”暮云自然没有理由不同意,人在他们手心里,自然只有听之任之才好。
凤容夕反手找出那件王袍递给暮云:“高处风大。”
高处?暮云微眯眼眸,是怎样的一个高处竟然能够将自己藏匿如此之久而不被奕丞发现?
推开殿门,是久未得见的旭日,这日光看起来是从脚下升起,薄云浮在不远处的空中,可见此地的确处于高空。虽处于高空,灵气却没往日地面要多,暮云确定此地应为人界某处。
“人界有句话可是叫作高处不胜寒?幸而多得前辈这一件披风才不至于受凉,可见我这身子确实没法要了,活着不如去了好。”暮云的话里去了敌意,这便就显露出了凄凉感慨。暮云拉紧了披风,眼看向远处,眉目间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身体上的损伤大致复原,可心中这一团薪火确实要熄灭殆尽,从内而外的缺乏生机。
实在是不想拖累古族了。
凤容夕将一切看在眼里,也看得出暮云全然一副不愿求生,只愿寻死的模样,他暖暖地道:“我们先到小亭去把药粥喝了吧。”凤容夕手中凭空而现一精致食盒,拉着暮云走向岛侧小亭。
坐于亭中怡然自得,正好可以看到云卷云舒。凤容夕从食盒中端出金凤纹路瓷碗来摆到暮云的眼前,又将勺子递到了暮云的手中。
眼前的一切暮云想不通透,只好端起碗来,只轻嘬了一口,只觉得一股药材混合的怪味直冲鼻腔,直击灵海,简直苦的她脑海里空出一半无法思考。暮云想都未想,就将瓷碗放下,却遭到了凤容夕的强烈反对。
第57章 阴云密布
他一言不发,却又将药碗向暮云面前推了推。
暮云怕吃药的性子实在难以压制,轻责道:“药就药,偏要做成粥,如此就要多喝几口,倒不如汤水一饮而尽。”暮云不满,将药粥推的远了些,就是不想喝下。
“那仅此一次。”凤容夕将药粥端起到暮云嘴边,一副要动手喂暮云的样子,暮云自然不让只好自己接过来。凤容夕端着碗的样子虽没有皱眉发怒,暮云透过那双魅眼,却是看出坚定不移的气势来,暮云平素本最不喜受人掣肘,但对着这个古族祭司还是莫名的让暮云言听计从了这一次。
掐着暮云一饮而尽的时机,凤容夕递上了一块糕点。暮云品着这块糕点,目光飘向不远处小山,山顶被削平一座别院依稀可见,暮云喃喃道:“前辈可是住在那处?”
“是的。”凤容夕将暮云使用过的瓷碗收回食盒一并收起。
凤容夕从不主动寻找话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暮云的话。
这一来二去,闹得暮云有些疲惫,伏案而眠。
见暮云睡得沉了,凤容夕这下终于大胆走上前来,他坐在一旁伸出手去触碰暮云鬓角碎发,这一下他瞧见了自己的手,比以往大了一倍不止!
这历经两世的灵魂猛烈的颤抖起来,他怎么会突然生长!
凤容夕从昶夜之中取出灵符,疾笔写下密令,灵符燃尽给他处之人送去消息。这才忐忑不安的将目光重新落回暮云身上。
人界,某城。医师于桌案前负手而立他的面前一张水蓝色灵符浮现,医师仔细瞧了瞧其中内容,虽喜于祭司身形变化,但很快被一声长叹取代。
另外一名青年站在对侧,拱手对凤尘余道:“师父,可是在忧心祭司大人?”
“他倒无碍……只是!”凤尘余的美眸皱的厉害,见沉卿不搭话,解释道:“凤容夕,他先是将自己的尾羽给了那个女人才救得她性命,这一次又闹得古族迁居。但他那根尾羽,明明是……”凤尘余说到此处,一掌拍在身旁的桌上,泄了气道:“罢了……随他去吧,咱们这位祭司大人可不是我小小医师管的了的。”
“师父,祭司大人福泽深厚,定然是没事的。”少年不解。
“沉卿,我才懒得担心他!只是……救下那仙族的小丫头实在不知是福是祸!”凤尘余很明显的欲言又止,愁容却未见散去半分。
那叫做凤沉卿的少年走上前来,替凤尘余揉了揉肩膀,宽慰他道:“师父,这么多年师父对大祭司的付出徒儿都看在眼里,若是大祭司能够得偿所愿,师父您开心,徒儿也跟着开心。”
“唉,但愿那个老家伙不会惹出大事……明日有空,你随我去空桑见他吧。”凤尘余认命了一般考在椅背之上,享受着凤沉卿的照顾,这小徒弟也没有半分怨言,只是暖暖笑着回了声好。
暮云寻着一阵茶香醒过来,察觉自己嘴角一片湿润,这才发觉自己贪睡不知何时这时间过去了多久。
“抱歉……前辈。”
“喝些热茶。”凤容夕在暮云面前茶杯之中倒入一汪清泉香茗。
暮云感激的取了茶盏在手,可惜这茶闻着香,喝起来却总有一股甜腥之味,滑过喉咙后舌尖余留下苦涩。
“这……”暮云皱起了眉,他却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然而他喝的却是另一种东西,那淡淡香气传来,显然是一种美酒!
暮云稍有些不满,突然发问:“前辈可知道仙域桃林?”
见他点头继续道:“每过百年桃林小仙都会贡上一批桃花所酿成的酒,九重天上的人都叫它桃花源。那酒确有一股,人族所说的家的味道。若还能喝到那酒,可比在这品茶悠哉多了!”
“若不出错,你最喜欢的应是衍朝太子所酿的酒才是。”
“那桃花源……其实也很不错。”暮云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满满都是被人看穿那不自信的样子。
“你若说喜欢桃花酒,我便酿给你喝。”
两人静坐片刻,暮云本来坐姿优雅挺拔,渐渐的弯了下来,身子尚未恢复实在还不足以长久的维持暮云的活动,只好回房休息。
暮云醒来后换了新的床榻,甚至大到可躺得下五六位成年男子,窝在被子里,更是有种被凤凰一族拥入怀中的柔软触感,抚慰着暮云遍体鳞伤的躯壳。
这凤容夕从不曾亏待于她,除了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徒增烦恼。
“若有事便叫我。”凤容夕不打算离开太远。
风云雷雨总是瞬息万变,这几日开始空桑上空总是阴云密布,黑云压的很低,就快要降下雷雨。凤容夕近几日以来几乎一直都在暮云的床旁但却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出他所料,这盘绕在四周几乎就要将空桑压摧的黑云正是来自于仙域。凤容夕愿唤出命器昶夜。灵气喷涌而出从小脚下蔓延出来去,如星夜一般的深蓝灵气如浓雾一般缓缓流淌直到将整个空桑都笼罩在内。在外界看来,整个空桑瞬间消失在了世人眼中。
空桑岛下,开阳城中,凤尘余闻雷声,立马打起了精神。
“沉卿,你留在开阳莫要轻举妄动。”情况紧急,凤尘余如临大敌,但依旧是不忘记背起药箱。通过建立起来的简易传送法阵隐没了身影。
凤尘余出现在空桑殿内,凤容夕觉得意外站起身来相迎。
“自从这个拖油瓶来了,我说过的话你都不再记得了!”凤尘余说着话,放下药箱也没在意暮云的存在,随手拿出一跟银针,两指那么一捻,一根银针刺入暮云耳门穴封住了她的听觉。
“我不记得何事?”凤容夕瞧着那根银针对暮云没什么危害,这下放下心来才耐心的问。
“你写了灵符寻我,如今忘了?”凤尘余略带酸意。但同时,怕凤容夕会因此而不高兴很快就把这情绪一笔带过:“你专心对付外面的事,我盯着她就行了。”
“嗯。”能有凤尘余在,凤容夕自是放心。免得影响到暮云,凤容夕出了空桑殿,来到了岛上最高处的空桑小筑。
第58章 前世梦魇
整个小山很快都被琼宇星光所笼罩。虽然被劫雷围追堵截,但凤容夕操纵着整个隐匿的空桑岛穿梭在劫雷空隙之中。岛上的一切都丝毫不被外界所影响。
凤尘余自认为做好了完全准备,可暮云此刻本来舒展的身子,听到雷声瞬间蜷缩起来,双手尽管攥着被子依旧使手掌鱼际处都流出血来。
哪怕是这雷声过去,雨过天晴,凤容夕都收了星盘回来,空桑岛再次安稳的浮于开阳上空,暮云依旧是如炸了毛的猫一般浑身高度紧张颤抖不已。
“这……看起来很像梦魇。”凤尘余语气犹疑。
“没事,让我来吧。”凤容夕轻盈一笑,不顾凤尘余反对,与暮云卧到一处小身子将暮云修长的身子搂住,眉心相对,神识熟练的进入暮云灵魂海中。
灵魂海中,光如烛火一般在身后摇曳,一条漆黑甬道蜿蜒通向底下,远远听着还有潺潺水声,这地下似是有着一条暗流经过。
黑暗浸润眼前的一切,凤容夕只能顺着甬道往下走去,青砖绿瓦铺就的小路蜿蜒向下,一眼看不到尽头,石壁上每隔几步挂着人鱼烛,人鱼膏燃烧而成的火焰森白,照的着这绿瓦青苔阴气更重。
越往下走,阴气越重,越靠越近地下这流水打在岩石上的声音也就越响。
凤容夕皱眉似乎已经知晓这是什么地方,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底层走。
甬道每隔一段,便会留出块平台,足足有十九层之深。第十九层中暮云被禁锢在水中央,两锁骨被铁链所穿过,手腕被镣铐吊起承受着整个身子的重量,暮云垂着头,人鱼族圣物三叉锁魂戟直插入暮云颈胸椎相连之处。
凤容夕知道这条仙族九重天之下的暗河,名叫幽冥河,据说联通冥界和冥渊,在仙界专门用来囚禁恶极之人。
那把武器也被称为碎魂。异族之人的神魂会被这战戟吞食。姣娆任性妄为,但并非是那般不讲理的神,她族宝物为何会挪作这等用处……
她的梦魇有些奇怪。
“呵,奕丞贼人怎的又没空来了?”水中暮云听见脚步声都懒得抬头,对来人并无好奇。
“暮云!别怕,我来了。”凤容夕不在意幽冥河水,来到暮云面前,捧起暮云的脸颊不敢用力,说话的语气也轻缓的很。凤容夕呼吸乱了几拍,他捧着暮云脸颊的双手竟然长成了成年男子的大小!修长的指节,令他讶异!
凤容夕见暮云太过抗拒,为打消暮云敌意,凤容夕直接顺着暮云所思所想自报家门道:“容夕受小郡王之托前来相救。”
“容……容夕?”暮云嘴角轻扬,她似乎心底生出欢愉,可笑的是那样小心翼翼,很快她便静下来道:“你救我出去,就不怕得罪奕丞?”
暮云的头抬不起来,声音也在喉咙那里卡着,听起来更多几分沙哑。头顶传来他轻柔一笑的声音,宛若从世外飘来,整个水域之牢都充溢着微若清风的仙音。
“容夕专为暮云郡主而来,其他一切概而不管。”容夕的声音,照比璟皓差了很多,其实正是属于介于粗糙细腻之间的那么一种声线。然这一句话却是拥有者足够刻入心扉的力道,一颗种子就这般种在了心房。
是战神的声音,也是他的语气……
“不过是个噩梦罢了……”
暮云骤然狂笑起来,一句话,将暮云的意识从梦境拖拽出来。
她的爱人已经死了。
“你可以信我。从今往后,容夕定会对郡主一心一意。”凤容夕低下头,两额相对,鼻尖也几乎挨到一起,只为了让暮云能够看自己一眼。
可惜无论他怎样发誓,都不曾得暮云半分瞩目。
暮云听到这种话,心中却是憋闷,猛然抬头,摆脱了身上所有束缚,下意识将凤容夕推的远了些,也将凤容夕的样貌看了个清楚。
眼前空间由暗转明,由明变暗。身上虽然去了枷锁禁锢,但疲惫袭来,现实中的触感渐渐明晰。这下便终于醒了过来。
二人转醒,凤容夕竟然破了那个孩童的躯壳!
只是床榻上的两人,此刻匀不出一点时间来给他。
暮云睁开眼,光线有些刺眼,她尽力的去睁开,想要立刻印证自己所想。她只想看看,梦中的凤容夕和他到底有几分相像。
凤容夕不再是孩童模样,眉峰尖利有型,山根高耸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英气,那双深空一样的眼睛又赐予他丝丝慵懒。与这一双眼睛相比,脸上其它五官再无亮点,乍看起来,只觉得这个人根本撑不起这双美眸。
他如今的模样,与战神无二。
“我此时正受奕丞追杀,你凤凰族还是同我早早划清界限为好。至于救命之恩,若我有朝一日能摆脱奕丞定会来报。若我没命报恩,可以找璟皓代还。”暮云不顾自己久而未活动的身子,猛然起身,脑中空白一片,精血瞬间抽离向下,神志有些恍惚,身子打晃就要向下倒去。
凤容夕眉目一扬,见暮云摇晃的样子一瞬间坐起,稳稳将暮云接在怀里。“你这个样子能去哪里?”
“你是否还记得,梦魇之中我说过的话?”凤容夕不见暮云反抗索性放松下来,低下头靠在暮云头顶,怀抱张开将暮云更拥入怀中几分。
“不记得!”暮云回答果断,并非真的不记得。只见凤容夕并不气恼,柔声道:“你可以信我,从今往后,容夕定对公主一心一意。”
“一派胡言!我不想再见到你!”暮云撑起身子,离凤容夕远了。
凤容夕淡笑,下了床,拱手退去。
暮云觉着此刻甚是荒谬,就算是这大祭司拥有能见到容夕全部的记忆,可他总应该明白,他不会是容夕,也没有人会取代他!
只见凤容夕恭敬退出门,又尊着礼数将门关上,这一切都挑不出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