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晔写了满满两大张信笺，全是细碎小事，比如他说，他院子里的木槿花花期过了，鲜艳的花瓣开始凋谢，他母亲见了可惜，便让人把院里所有木槿花都折了去做花茶，一朵都没给他留下。
又比如，他有次在院中赏月，竟看到月中吴刚在砍树……
第172章 还地
隔日一早，陆济来小院吃了早饭，就提着芸娘为他准备好的腊野猪肉和一包清河县有名的茶叶去了村东边找里长。
祁玉要送陆心莲回祁宅，陆济一走她便去了岔路口等人。
大概半炷香后，陆心莲急匆匆赶来。
“阿玉，等好久了吧？对不起。”
“没事。”祁玉伸手把她拉上驴背，顺口问道：
“何春花没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陆心莲上驴背后，伸双手环住祁玉的腰，“没有。”
没有就好。祁玉说了一声坐稳了，便赶着毛驴往村口走。
“那陆……你爹去城里找你做什么？”
陆心莲轻轻把脑袋贴在祁玉的后背上，“阿玉，我有点累，先睡会儿，到了六眼胡同你再叫我。”
“……好。”
祁玉以为陆心莲是不愿多谈，才借口避开她的问题，便没有再追问。
直到过了一小会儿，她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鼾声，才知道陆心莲是真的睡着了。
心莲这是昨夜没睡好吗？
祁玉扯了扯驴绳，慢下了前行的速度。
约莫一个时辰后，两人回到祁宅。
祁玉把毛驴交给周贵牵下去喂草后，就跟在陆心莲的身后，关心问道：
“你昨晚没睡好？”竟在驴背上睡了一路。
陆心莲打了个哈欠点头，“我寅时三刻才睡，卯时一刻便起了。”
才睡不到一个时辰。
祁玉瞪大眼睛，“你干嘛去了，怎么那么晚才睡？”
陆心莲就叹了一口气道：
“给谷子脱壳，清洗我爹堆积的脏衣裳被褥……”
“陆成跟何春花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了？”祁玉听得怒火中烧，“他们怎么有脸把这些都留给你回去做？”
陆心莲也很无奈，“……我爹说，前两日何春花跟他吵架，带着刘梅去了刘家村就一直没回来，他的衣服没人洗，饭也没人做。”
“然后他就想起你来了？”祁玉一声冷笑。
陆心莲点点头，再次叹了一口气，摊上这么一个爹，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前后进到缝制布偶的屋子。
正坐在摇篮旁边缝制布偶的赵婆婆见到两人进来，忙起身让出位置。
陆心莲同屋里的几人打了招呼后，来到摇篮旁边，看着在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小米，温柔一笑后，回头问一旁的赵婆婆。
“赵婆婆，小米昨晚没闹吧？”
“半夜闹了一次，给她喂了一小碗羊奶后，就一觉睡到大天亮了。”赵婆婆边做着手里的活，边笑眯眯的道。
那就好，陆心莲放下心来，在摇篮旁边的小竹椅上坐下，拿起放脚边的针线篓子，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一旁的祁玉见了，一把拿过她手上的针线篓子，“你先回屋里睡一会儿。”
“不用，我刚才在路上就睡足了。”
陆心莲伸手去拿针线篓子，却被祁玉躲开，“路上那么颠簸，哪里能睡得好？快回屋里睡，我来守着小米。”
“真不用……”
“陆心莲！”
最后，陆心莲拗不过祁玉，只得回自己屋里休息。
祁玉便坐在陆心莲原来坐的位置上，一边缝布偶一边照看小米。
与此同时，陆家村村东边，里长陆祈安把陆良夫妇叫到自己家里，让他们把陆济家的土地都还给陆济。
陆良阴着一张脸不说话，王英则大声嚷嚷道：
“虽说那些土地是他陆济的，但这些年要不是我们搭理耕种着，早就变成草山跟烂田了。
这哪儿能说要回去就要回去的？
再说，那地里我们都已经撒下麦种了，您总不能让我们白忙活一场吧？”
陆祈安拿长烟杆在桌面上敲了敲，沉下脸来问道：
“当初，你们两口子是怎么跟我说的？你们难道忘了？”
当年，陆济家的土地他本是要收回去的，是陆良两口子偷摸着拿去种了，后又向他保证，他日等陆济回来，他们一定会把土地还给陆济，他才放任没管的。
王英嚷道：“那……那咱们帮他种了这么多年的地，也不能白种吧？……怎么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陆祈安被她气笑，他拿烟杆指了指王英，又指了指陆良。
道：“你们占了人家土地这么多年，收了人家地里这么多年的粮食，还反过来让人家给你们说法？
你们要不要脸呐？”
骂完，他又冷笑一声，反问道：“再说，当初陆济让你们种他家土地了？”
王英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便伸手悄悄去扯了扯陆良。
陆良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后，对陆祈安道：
“里长放心，该还给陆济的地我们一定还。可……刚才达子他娘也说了，我们已经在那些地里撒了麦种，您看这……”
“陆济跟我说了，那些撒了麦种的地，他会补给你们适当的银钱。”
“补多少？”王英问得很急切。
“一亩地一两银子。”
陆祈安抖了抖烟袋里的烟灰，抬厚重的眼皮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神色的王英和陆良，说道：
“你们要是没意见的话，从明日起，那些地便交给陆济耕种了。”
陆良两口子对视一眼，忙道没意见，没意见。
解决了土地的事儿，陆祈安便摆手让他们回去，省得留在这儿碍眼。
陆良走到门槛，又转过身来，小声询问道：
“里长，我那堂弟这次回来，当真不走了？”
陆祈安轻飘飘的瞄了他一眼，“你亲自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陆良……
待陆良夫妇一脸悻悻然的离开后，陆祈安一声长叹。
祁宅，已经睡饱的陆心莲打开房门出来，就看到祁玉抱着小米蹲在墙角，指着那些花草跟小米解说道：
“这个红色小花是石竹花，这个黄色小花和白色小花是雏菊，还是这个，这个是……”
陆心莲笑着走过去，“小米才多大？你就开始教她认这些花花草草了。”
祁玉摘下一朵粉色小花别在小米的耳朵上，“你别小瞧小米，她聪明着呢。”
“再聪明也不能才三四个月就能记住这些花花草草呀。”陆心莲弯腰从她手上接过小米。
祁玉信心满满，“多教几遍，她肯定能记住。”
第173章 标记
祁玉信心满满，“多教几遍，她肯定能记住。”
陆心莲却觉得不太可能，不过她也没反驳祁玉，只是抱着小米进了厨房。
这会儿已经临近晌午，赵婆婆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见到她抱着小米进来，便笑着揭开锅盖，从热气腾腾的锅里小心地拿起一碗乳白色的羊奶。
她把羊奶放在切菜台上，又去碗柜里拿了一根祁玉专门为小米定做的筒勺放在碗里，道：
“有点烫，喂小米的时候得吹吹。”
“嗯，我知道了。”陆心莲谢过赵婆婆，一手抱小米，一手端起还有些烫手的羊奶出去。
“给我拿吧。”刚走到厨房门口，后跟来的祁玉就接过了她手里的羊奶。
两人回到院子里，分工合作的喂完小米后，赵婆婆的午饭也做好了。
柳娘和招财的午饭都是由周贵给送去铺子里，连炤和青砚晌午是在私塾的食堂里用饭，而齐掌柜，则是由他家人为他送饭。
故，晌午在祁宅吃饭的人就只有祁玉、陆心莲和赵婆婆。
而赵婆婆又坚决不肯和祁玉一张桌子上吃饭，说是会坏了规矩。
所以，中午坐桌子上吃饭的就只有祁玉和陆心莲，和小米。
两人吃饭都很快。
待用完午饭，坐下歇了一会儿，邻家的几位妇人便来做工了。
陆心莲抱着小米跟着她们进了作坊屋。
祁玉则牵出毛驴，去了布偶铺。
布偶铺里，齐掌柜正在跟一位客人解释着什么，见到祁玉来，他便如遇到救星一般的长松了一口气。
“东家来了。”
祁玉对客人礼貌的笑了笑，转头看向齐掌柜，“这是怎么了？”
跟齐掌柜起争执的是一个徐娘半老的精致妇人，手里提着的灰色布偶小包包，看起来像是萌萌布偶铺最近推出的新款。
她不等齐掌柜开口，便高声质问祁玉，“你们卖布偶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买回去后要是觉得不满意或者有瑕疵，都可以在三日之内来铺子里退换？”
祁玉好脾气的点头：“是这样说过没错，但前提是……”
她抬手点了点妇人手上提着的、明显有弄脏痕迹的布偶小提包，吐字清楚的说道：
“退回来的东西必须保证如卖出的时候那般，没有弄脏，没有被清洗，没有被人为损坏，可你这个……”
明显弄脏了。
妇人却不依不饶的嚷嚷道：
“我又没有下水清洗过，就沾了一点点灰而已。怎么就不能退了？”
祁玉眉梢跳了跳，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夫人，即便是只沾了‘一点点灰’，这包也弄脏了，不能退。”
妇人横眉怒眼，啪的一声把手里的包包甩在柜台上，“我不管，这个布偶包，你们今儿必须得给我退了。”
祁玉心里虽然有些气，但面上却依旧挂着微笑，她转身去柜台倒了一杯茶水出来，双手递给妇人——
“夫人先喝口茶消消气，这退货也得有个理由不是，不知夫人对这个布偶小提包哪一点不满意？”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祁玉态度又那么好，妇人接过茶水，脸色有所缓和。
“没什么不满意的，就是突然不喜欢了。”
祁玉……善变的女人啊！
祁玉微笑道：
“那夫人再看看其他款，可有您喜欢的？”
妇人不耐烦的一摆手，“不用了，你直接把我买这个布偶包的钱退给我就行。”
祁玉低眉扫了一眼被妇人扔在柜台上的小提包，便是这一眼，让她杏眸微微眯起。
她抬起杏眸，微笑道：
“夫人稍候，我这就查账本给您退钱。哦对了，不知夫人这个小提包是昨日买的还是前日买的？”
“就前日一早。”妇人喝了一口茶道。
齐掌柜立即就把账本翻到了前日记账的页面，然后双手呈给祁玉。
祁玉垂眸拿过账本查看，见前日共卖出布偶小提包十五个，便又把账本合上了。
妇人见此，开始催促道：
“快点把钱退给我，我赶时间！”
祁玉笑不达眼底，“夫人，实在不好意思，这钱可能没法退还给你。”
“为什么不能退还给我？”
妇人咣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柜台上，怒目瞪着祁玉道：
“你刚才不说了退吗？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我告诉你啊，我可不是好惹的！我家兄弟那可是在衙门当差……”
祁玉微笑拿起她扔柜台上的布偶小提包，随后又示意齐掌柜去货架上取出一个同款来。
然后一手一个的拿到妇人面前，“夫人可仔细看看，这两个布偶小提包又什么不同之处。”
妇人只随意瞟了一眼，道：
“这不一模一样的吗？哪儿有什么不同之处？你别墨迹，快退我钱。”
一旁的齐掌柜在听了祁玉的话后，低头去看那个小提包——
“这个小提包不是我们铺子里卖的。”
怪他刚才没注意看。
妇人眼里闪过一抹心虚，大声反驳道：
“怎么不是了？这清河县还有第二家卖布偶小提包的铺子吗？你们就是不想退钱，才说这包不是你们铺子里买的。”
说完，她扭头朝门外嚷道：
“大伙儿都来看看呐，萌萌布偶铺为了不退我钱，自己卖出去的东西都不认了。
大伙儿说说，这清河县还有别的布偶铺子吗？不是他家的还能是谁的？”
祁玉抬头看了一眼门外越聚越多的人，又看了一眼妇人暗自得意的神情，勾唇微笑道：
“齐掌柜，你来跟大家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说这位妇人的小提包不是咱们铺子里的。”
“是。”
齐掌柜对祁玉躬了躬身后，拿过她手里的两个小提包，走到门口，对围观的众人道：
“诸位，凡是我们铺子里卖出去的布偶或者布偶包，在左下角底部的位置，都有一个用布偶的同色线缝的米字标志。”
说完，他把刚从货架上拿下来的那个小提包的底部面向大伙儿，“诸位请看，就是在这里……”
众人伸脖子的伸脖子，眯眼的眯眼——
“还真有一个字，这个字就念‘米’吗？”
“对，这字儿就念米。”
“这字儿缝得这么小这么隐蔽，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是啊是啊……”
第174章 我不会放弃
齐掌柜等众人都看清那个字后，又把妇人拿来退的那个小提包拿到他们眼前——
“诸位再看看这个包的左下角……”
“咦，这个包左下角没有米字。”
“……确实没有。”
“会不会是漏缝了？”
齐掌柜听到这句话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萌萌布偶铺的布偶包包都是由我们东家亲自监督缝制的，绝无可能漏缝。
且大家再摸摸这个布偶小提包的柔软度，明显与我们家的不同。”
齐掌柜把两个小提包拿到众人近前，让他们仔细比较。
有人上手摸了摸后，说道：
“触感还真是不同，带字儿的摸着更柔软一些。”
其他人听了，也都伸手去摸了摸。
“还真是……”
齐掌柜冷眼的看向妇人，“所以，这个小提包绝不是我们铺子里卖出去的东西。”
妇人仍死鸭子嘴硬的道：
“你胡说，这包明明就是在你们铺子里买的，在清河县除了你们这家布偶铺，还有谁家在卖这个东西了？
不想退我钱就算了，还想诬赖我，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还讲不讲天理了？”
“既然如此，那就报官吧，让官府来替你做主。”祁玉淡然开口，“齐掌柜，你随这位夫人去一趟官府，把事情说个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