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相信大人哪,我阿娘以前经常说,这人啊一辈子的祸福自有定数的。谁也不会一辈子倒霉,谁也不会一直走运!”
裴洛城笑了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大道理讲起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人生不会是一帆风顺,境遇不好的时候,只能学着说服自己凡事往好处想,而且我发现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打起精神,一直往好处想,是真的会时来运转!”
裴洛城眯眼看她,“可是碰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江陵有些小小得意,笑了笑。
第31章 执掌翠苑轩
这天上午,江陵和澜悦一起出发,如约按照掌柜的那日留下字条上所写的地址赶赴岳福楼。
澜悦看着江陵,眼角,眉梢,嘴角,甚至鼻子嘴巴全都浸满了笑意,她笑了笑,“真是难得见姑娘你这么开心,”
江陵笑了笑。
那地条上写着岳福楼位于城东,距离玉佛寺不远,这其中必要经过东市。
经过醉霄楼时,江陵不由放缓了脚步,昔日宾座满堂的醉霄楼盛况已然不复存在,大门前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店里的几个小厮无精打采地站在路边,仿佛霜打茄子一般,每每有行人经过时,有气无力地吆喝了两声。
街对面的包子铺的店小二一眼便认出江陵,他跑上前热情同她打招呼,江陵朝他点了点头,问道:“这醉霄楼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变成这样?”
店小二朝对面看了一眼,“没办法,那日醉霄楼的大掌厨离开后,其他几位掌厨人也陆续跟着走了,大家都觉得跟着这样的掌柜的干没意思,寒了心。没了掌厨,就没有客人,没了客人,自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江陵若有所思,谢过店小二准备继续前行。
谁知,那醉霄楼的掌柜不知怎么听说江陵来了,忙不迭从酒楼里冲了出来,“小郎君,小郎君请留步!”
他看上去的确比前些日子第一次见他时,那副趾高气昂神气活现的模样憔悴了许多。
拉着江陵的胳膊用近乎卑微的语气说道:“来醉霄楼吧!我保证发给你的月钱是整个上京掌厨中出价最高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举起三根胡萝般的手指,指天誓日道:“我保证再不克扣工钱,”
“整个上京掌厨人里最高的工钱?”江陵朝他身后瞥了一眼,笑了笑,“掌柜的好大的口气,你能给多少?”
“每个月十五两,”十五两!!
她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一个月十五两,一年十二月,一年下来就能赚到,天哪,一百八十两!!
这就意味着不出三年就可以还清五百两银子!
掌柜的见她不语,还以为自己出的价钱不够诚意,他咬着后槽牙,做出一副完全豁出去的架势,把工钱涨到了二十两。
江陵看他的样子几乎要哭了,他五官挤成一团,一对短粗眉毛一着急直接耷拉成个「八」字,现身说法般诠释了什么叫做肉疼。颤抖着声音道:“二十两不少了,小兄弟!我够有诚意了。”
二十两自然不是小数目,放眼全京城,都算得上高价!
对江陵来说简直是无比巨大超级无敌的诱惑,这样天大的好事要放在半个月前,她肯定会高兴发疯。可如今她已经答应了岳福楼的掌柜,做人不可言而无信。
“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已经找到下家了,”
掌柜的心中一紧,紧紧拽着她不肯放手,“是哪家酒肆?他再好能好过我醉霄楼去?”
澜悦见他紧紧抓着江陵的胳膊不肯松手,立即上前呵斥,“你放手!哪有你这样光天化日沿街抢人的,”
江陵推开的他的手,淡淡道:“你好自为之吧!”
“你真的不愿留下来帮我!我可以再加工钱!”醉霄楼的掌柜在她身后大喊,见她不予理会,气急败坏道:“行!你们一个个都走!日后我发达了,你们就别想回头了,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这些日子江陵碰到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人,看到醉霄楼的掌柜在后面发疯,她和澜悦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
掌柜的看着他们背影,摇头道:“人心不古,世道炎凉啊!那咱们就走着瞧!”
四月天气,日渐暖和,气温不冷也不热,最是适合在外走走。
她们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走到玉佛寺,又跟庙里的和尚打听了一番,才发现岳福楼竟然坐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街巷中。
“姑娘,这地儿着实有些偏僻啊!你确定真的要来吗?”澜悦朝四下望了一眼,玉佛寺前香客络绎不绝,“不过好在来玉佛寺上香的人倒是不少,”
走到岳福楼前,江陵抬头望了一眼,两层高小楼,大约四楹宽的店面,看上去古朴而沉静,倒是与玉佛寺相得益彰。
一张黑底匾额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岳福楼。”
店里的客流还行,江陵一只脚迈过门槛,四下观望着,还是掌柜的眼尖,一眼看到江陵,忙热情上来招呼,“你来了!”
掌柜姓岳,那日留下的字条上已经注明。他是个个子不高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笑起来憨憨的。
岳掌柜带着江陵上下转了一圈,又简单介绍了一下酒肆的经营。
“敢问小兄弟你的手艺是在哪里学的?师从于哪位前辈?”掌柜问道。
“这,”江陵张了张口,有了上一次在醉霄楼掌柜的那里被奚落嘲笑的经历,江陵犹豫该不该说。
岳掌柜见她为难,哑然一笑道:“不好说就算了,”
“也不是,只是,我担心我出来岳掌柜你可能不信,”
岳掌柜爽朗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牙齿,眉宇舒朗,给人一种春风拂面之感,“要说上京城当年厨神那可是非钰轩莫属,只是他这个人性格有些古怪,曾在宫里做了五年御厨,突然不想做了,后来听说了去了……”
“翰宸书院,”江陵补充道。
“对,对,就是翰宸书院,听说他与那夫子很是投机,只是可惜一生没有收过徒弟,哎?小兄弟,你也知道他?”
江陵笑了笑,澜悦见她不说,脱口而出道:“她当然知道,钰轩算是她半个师傅呢,”
岳掌柜诧异到合不拢嘴。
“难怪那日在林府,我见你处事沉着应对机敏,便猜想你一定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抿了抿嘴,“既然小兄弟你是钰轩的徒弟,在我这里只怕是屈才了,不过日后你若是有更好的发展,我绝不拦着,”
他呵呵一笑,耿直地看着江陵,“若是别人问起,说你江陵是从我岳福楼出去的,我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江陵微微一笑,看着岳掌柜,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知道岳掌柜一个月可以给我多少工钱?”
岳掌柜抬手,请江陵她们里面雅间小坐,又吩咐小二上了茶水。
岳掌柜看上去有些拘谨,“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地处偏僻,每日客流说不上多,也不算少,你的工钱,我可以开出八两,”
八两!
江陵和澜悦互视了一眼,虽然算不上少,可和方才醉霄楼的钱掌柜出价一比,整整一半还多。
岳掌柜见她不语,忙解释道:“若是嫌少的话,我再加一些,只是……”
江陵赶忙摆手,给岳掌柜解释,道:“其实,不瞒掌柜的你说,我是因为有一笔债需要还,有些急,若不是因为这个,八两我真的很知足了,”
“原来是这样啊……”掌柜想了想,“这样吧,江陵,其实我在东市还有一家酒楼,生意也不怎好,平日也没什么客人,房租还有半年到期。如今我也没什么心思打理那边的铺子了,你若是能在这半年内让这家酒肆起死回生,把生意做起来,年底的分成咱们对半,怎么样?”
江陵一听,这主意好像不错,八两银子一个月,不知道要还到猴年马月去,倒不如赌上一把。
澜悦似乎也觉得不错,她和江陵相视笑了笑。
“你若觉得可以,我这就把那边的钥匙给你。不妨就跟你交个底,我和我家夫人结婚十年都没有孩子,这不年初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怀上了,岳福楼这里清静,便于养胎,西市那边我一个人忙不过,原是打算放弃的,”
“好!”江陵当即就答应下来,“那间酒楼的名字叫什么?在东市的那个地段?”
岳掌柜回道:“叫做翠苑轩,地段嘛可能说出来你也不一定知道。但是隔壁那家酒楼生意好像很不错,很多人都是慕名去的,你可能会有印象,”
“那家酒楼名是?”
“醉霄楼,”
第32章 大人动心了
回到裴府时已是日暮,此时裴洛城正在花厅等她。
见她神色有些复杂,抬手示意侍女都下去,“不顺利吗?”裴洛城问道。
江陵扯过一个团凳坐下,“顺利,可以说简直顺利到我不敢想象,现在我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裴洛城将一小碗莲子雪花粥推到她面前,“把这喝了,”
折腾了一整天,的确有些饿也有些渴,回来的路上澜悦说饿了想吃碗混沌,她们就在街边坐着各自吃了一碗,可不知怎的,有些食不知味。
眼下这碗莲子雪花粥熬得软软糯糯,入口丝滑,此刻正合她的胃口。
“大人怎么知道我正想吃这个呢,”她舀了一汤勺放入口中。
裴洛城静静地看着她吃,笑而不语。
“大人你猜我今天遇到了什么,说出来指定吓你一跳,”
裴洛城向后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道:“那你说出来吓吓看,”
江陵朝花厅看了一眼,花木扶疏,四下幽静。除了他二人以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你能相信吗?那个岳掌柜居然把在东市另一家酒楼交给我了,那可是一整家酒楼啊!我,从来没有做过,”
“怕了?”
“不怕,就是有点担心自己做不好,而且那间酒楼本来生意就不好,房租也只剩下半年租期,掌柜的说了,只给我半年时间,做得好的话就继续交给我,年底我们五五分成,”
“那若是做不好呢?”裴洛城问道。
江陵愣了一下,今天一整日都沉浸在一种复杂情绪之中,还没来及考虑这个问题,“做不好,半年之后那就只好滚蛋了!”
说着,她捏住汤匙的手松开了,一丝愁云爬上脸颊。
“先吃饭,不说了,”他抬手在她桌边叩了两下,“多吃一点,吃胖一点,”
未等裴洛城把话说完,江陵接过他的话道:“知道了大人,我瘦得像只猴子,”
说归说,江陵还是很听话地多扒了两口饭,“大人你能猜我即将接手的那家酒楼在何处吗?你肯定猜不到!”
裴洛城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大人在听孩子绘声绘色的讲故事。
“就在醉霄楼的隔壁,你说巧不巧!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对了,还有更巧的事,我今儿在去岳福楼的路上,还被醉霄楼的掌柜给拦住,拉着我不放,死活要我去他们酒楼做掌厨,被我谢绝了,他还承诺只要我留下,每个月给我二十两银子!”
“后悔吗?”
江陵当即摇了头,“不后悔,虽然留在醉霄楼可能会安逸一些,可我还是想赌一把试试,”
裴洛城静静地听她诉完一整日的经历。直到她吃完,才开口道:“我已经派人去找林仲卿了,”
江陵一怔,立即放下手里的汤勺,瞪大眼睛问道:“找到了?”
裴洛城点了点头。“在哪找到他的?”
“一个地下赌坊,欠了一大笔银子,至少有五千两。”
五千两?!
江陵差点惊掉了下巴,她满是诧异地看着大人,转而一想,那林仲卿是伯爵府的人,五千两银子虽然数目不小。可这点钱对那样的人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他母亲宋姨娘出身低微,在伯爵府中一直不受待见,那林老夫人从未单独召见过她,林仲卿在伯爵府的地位可想而知,林府大夫人膝下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个个卓尔不群出类拔萃。除了嫡长子可以继承爵位,其他的几个儿子皆是通过科考入仕有了今日成就。”
江陵这才想起,林仲卿去年参加科举落了榜,似乎自那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
之前听江蓉琪提到,林仲卿说在他上面有几个哥哥,个个优秀,兴许是受了他们那位正室母亲家族的影响,开蒙早日夜苦读,这才有了今日成就,而祖母对那几位嫡亲哥哥自然是另眼相待。
相形之下,林仲卿就显得平庸了许多。
“难怪林老夫人寿宴那日,他都没有到场,”江陵喃喃道,“他欠了这么多钱,伯爵府的人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以他现在处境哪里敢把这样的事捅到伯爵府,”
“也是,可他借这么多银子做什么!难不成是去赌了?”
“的确是去了赌坊,”裴洛城顿了一下,继续道:“但跟多都花在金城县主身上,”
江陵愣怔一下,恍然道:“难不成他是想……”
裴洛城站起身来,双手叉腰走到门前,望着院中景色,“现在明白了吧,他一开始就没想跟你二姐姐成亲,媒氏提出的所谓一千两嫁妆,也不过是他想要借着你二姐姐迫切嫁入伯爵府的心情,替他筹到这笔钱用来偿还赌债而已。”
“所以,他真正想要的人其实是金城县主,”
江陵喃喃着,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江蓉琪有点可怜,那么眼巴巴地等着盼着嫁给一个只存在她虚幻想象中的男人,却不知这个男人利用了她的一片痴心,用来讨好另一个女人。
“所以,那家酒楼你一定会去。”
江陵怔了一下,缓缓走到裴洛城身边,“当然,一定要去!”
她语气十分坚定,晚霞余晖在她脸上蒙上一层淡淡橘色柔光,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婉约动人,带着一种别样魅力。
裴洛城没有再说什么。江陵用完晚膳后离开。裴洛城的习惯是会留在花厅多待一会儿,直到天光散尽,暮云合璧。
柏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大人,江姑娘既然一心想要赚钱还债,咱们有更好法子帮她,又何苦大费周章为她安排筹谋这一切,那天我偷偷潜入林府后厨,又趁那烧火的小厮不备把火炉扑灭,回去路上还差一点被人当做贼人抓了,这又是岳掌柜,又是岳福楼,我怎么觉得这是自讨苦吃,”
“她果然没有变,还是这样的性子,”
“她一个姑娘家,不曾见识过江湖险恶,又这么单纯,您却将这么一大家酒楼交到她手里,别说她一个姑娘了,我看了都发愁,”
裴洛城横目看向他,“在随州时,你不就是跑江湖的吗?而且在随州的药材生意做的这么好,你可以教她呵!”
柏叶一愣,面部肌肉微微抽动,“大人,原来你打的事这个主意啊!这,这怎么能一样呢,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一个药材生意,一个酒楼生意,这怎么教,”
裴洛城拧眉望着他,“今日才发现,你怎么这么嗦,不过都是些迎来送往的事,江湖险恶她不懂,你就告诉她,经营之道她不清楚,你可以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