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俗雨——怀南小山【完结】
时间:2023-06-23 23:17:18

  这天谢添离开时,问要不要捎上姜迎灯。
  梁净词跟着看向她。
  她紧迫地说一句:“学校有门禁。”
  梁净词看手表,问:“门禁几点?”
  姜迎灯:“九点吧。”
  撒谎不能太理直气壮,得加上个心虚的“吧”。
  梁净词笑了,他歪着脑袋看她,饶有兴致:“九点?”
  疑心被拆穿,姜迎灯臊红耳朵,正要说句“不大清楚,我再问一问”,梁净词的后话已经托了出口:“那你今晚上住哪儿?”
  谢添也道:“什么鬼,哪儿有九点的门禁。你这学怎么上的跟高中似的。”
  “也可能是九点半吧,我……记不太清了。”姜迎灯一边说,一边瞥向梁净词。他靠在玄关处的长几上,俯首,用指骨抵着眉心,似乎是在笑,但从她的角度看去,他的笑意并不那么明晰。
  姜迎灯讪讪地掏出手机,“我不太确定,我问一下室友。”
  他笑出声,淡淡的一声,似无奈,轻浮她羞红的耳畔,梁净词手插兜里,趿拉着步子往里面迈,越过她时轻飘飘说了句:“留宿吧,甭折腾了。”
  谢添:“哟,这主意不错,感情就是这么一来二去――”
  梁净词蓦然回身,不客气地指了下谢添,又指了下门:“撤。”
  “好啦我走了,改天再会啊,迎迎。”他友好地和迎灯挥别,说着,推门往外走。
  梁净词身子稍稍后倾,看向门外人,略显不满:“这名儿是你喊的吗?”
  谢添大概又是打趣了一句什么,但话音被夹断在门缝之中。
  梁净词转而看向迎灯:“你也知道,他嘴一直这样,别往心里去。”
  姜迎灯微笑:“对,不庄重。”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根烟,塞进唇缝间,但很快又取下来,放回口袋。
  姜迎灯站在梁净词左侧,见他顿住脚步,像在思考。
  “想睡哪间?”梁净词突然问她。
  他这套公寓占地面积不算大,两居室,除了这间就是那间,虽然头一次做客,她没好意思提出参观,但姜迎灯耳聪目明,视线堪堪那么若有似无地一扫,便打量出哪间是主卧,隔着闭合的门板,手点过去。
  梁净词说:“挺会挑。”
  几次三番的心急作祟,令她心跳如擂,半晌没镇定下去。
  他看着她,笑一下说:“那今儿个就让你睡我的床。”
  姜迎灯佯装不知:“你会不会不方便?”
  “你乐意就成,我能有什么不方便?”他散漫地应一声,说着便推门进去,迎灯跟在后面,目之所及是卧室里一片灰白的底色,他床上的罩单颜色都是浅的。
  她鬼使神差问一句:“有没有别的人睡过?”
  梁净词并不多心,说:“你是第一个。”
第11章 C10
  姜迎灯借用梁净词的浴室冲了个澡。
  他的沐浴用品跟她的没有重叠,男女有别,品牌也大相径庭。姜迎灯有轻微近视,在薄薄的暖雾中,她眯起眼去看,货物架置得也高,她踮起脚,挨个去探索那些稀奇古怪的字母。
  好不容易才看明白一个Shampoo,应该是……洗头发的吧。
  她按了一点出来,用掌心摩擦,挤出香甜的软泡,揉在发梢。
  洗完澡,她开窗散热。模糊的眼看窗外,夜阑静处,红尘千帐灯。姜迎灯留恋了一会儿这里的风景。
  第一次在燕城,姜迎灯在“家”里洗澡,不是宿舍,不是酒店,是jsg家。虽然不是她的家,是哥哥的,虽然也不是特别亲近的哥哥。总而言之,这感觉是明亮的、体己的。
  跟他有关的一切都温柔。
  吹完头发,她清理掉落在地上的每一根长发,又进淋浴房,将团在地面的长发统统清理。
  观察得知,梁净词有轻微的洁癖。说到底还是寄人篱下,她不能惹人嫌。
  再扫一眼这里跟他有关的细枝末节,最私人隐蔽的浴室,工整叠放的浴巾轻微地蜷起了一角,洗漱台上的刀片被放在深褐色的密封小盒子里,深蓝色瓶身的刮胡泡上罗列着英文字符。
  全部都是独居男性的生活信号。
  姜迎灯稍稍用皮筋拢了一下长发,走出浴室门。
  梁净词正在沙发里坐着,手里端着手机,像是在和谁通话。
  她从斜后方看去,只见他攥着手机的冷感指骨,还有仔细聆听时不做任何弧度的淡漠眼梢。最终,他说了句:“不去了,你们玩儿吧,家里有客人。”
  而后,他说:“一个妹妹。”
  梁净词懒洋洋地托着腮,像是被对方说无语了:“我用得着藏什么娇?人是真妹妹。”
  他有些慵懒、懈怠地笑了下:“怎么就跟一个个没见过姑娘似的,我可没您这么饥不择食。”
  只言片语,清晰拼凑出他话里的含义,姜迎灯愣了愣。
  梁净词隐隐觉察到有人在身后,偏头望来一眼,电话被挂断。
  姜迎灯问:“你要出去吗?”
  他讲指腹抵在眉心,像试图舒展不快,淡淡说:“不去了,陪陪你。”
  她站在那里,一边品着字里行间的甜蜜陷阱,一边又呆呆去解读他所谓的饥不择食。
  姜迎灯喉头轻动,垂眸看着地上自己的暗影,小声问道:“你找不到女朋友吗?”
  梁净词略感诧异地挑一下眼尾,说:“我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
  他对自己的魅力认知清晰。
  姜迎灯对下午的言谈还耿耿于怀,更小声问:“那你……怎么说等着分配呢?”
  原来是为这话,梁净词想了想,不以为意地说:“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何必再走弯路?”
  一样的结果,意思是:“你会去相亲吗。”
  他不假思索:“会考虑。”
  虽然她年纪还小,没经历过,但心知肚明,相亲无非就是摆条件,自己的条件,还有――父母的条件。
  “就不想挣扎一下吗?”
  “为谁挣扎?”他笑了声,“我不挣扎,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也不是什么坏词儿。”
  梁净词讲这话时分明带着笑,但莫名叫她觉得有几分凉薄。有种不问世事的随性姿态,不相信感情的人往往都界限分明,从他的身上能够窥见一斑。
  “头发干了?”他忽然问。
  “嗯,干了。”
  “去睡吧,我一会儿还要写份材料。”
  姜迎灯往前走,很快又驻足在他的卧室门前。
  梁净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枕头可能有些高,不习惯就跟我说,给你换一个。”
  她回眸看他:“习惯的。”
  他眉梢轻挑,是有几分诧异:“还没睡就说习惯?”
  只怪应答太快,她怔然,窘迫无声。
  梁净词看出点小姑娘的心思,宽慰她说:“在我跟前不用这么拘谨。”
  她不想说,就是在你的跟前,才拘谨。
  姜迎灯不应声,推门进屋。
  作为一个认床严重的人,姜迎灯却没有在梁净词的床上感受到丝毫的难耐,明明也没有那么疲累犯困,但今天却一沾枕就睡着,甚至没有来得及好好地感受他的气息,这样仓促睡去,一夜无梦。
  醒来后,外面有动静。
  早晨,她在卧室里洗漱,出来后,梁净词正站在阳台上,对着落地镜打领带。
  领带的颜色是一种偏深的红,衬的是他雪色的衬衣,这样的色调与这样一个矜贵而正派的人极是匹配。
  梁净词的视线从手中的领结挪移到镜子的一角,望向杵在卧室门缝间的女孩还蓬着头发。
  他顿了顿指。
  临走,梁净词拎起挂在沙发靠背上的西装,搁在臂弯,走在前面,迎灯款步跟上。
  上车后和她闲谈:“早上有什么课?”
  姜迎灯看了下课表:“诗经。”
  梁净词问:“学什么?”
  她又想了想,讪讪地笑:“就是一节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课,会分析这首诗作在什么时期创作的,这个字为什么这样解释,跟别的经文里作比较,再研究里面的含义。我还记得有一节里面出现了南山这个词,老师就问我们还有哪一篇也有南山,为什么出现这么多南山呢,然后大家都非常踊跃在讨论,有人讲神话和历史,我听得一愣一愣,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文盲。”
  梁净词手松松地握方向盘,看着前面拥堵的车流,闻言也轻笑了下:“好的大学都是这样,卧虎藏龙。”
  他转而又问:“会不会觉得吃力?”
  姜迎灯如实说:“有的时候会的,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认识到人外有人很重要,对自己要宽容一点。”
  梁净词笑意变深,颔首对她予以肯定:“心态很重要。”
  送到门口,他找了车位停车,随迎灯一同下来。
  她站在梁净词的身前,平视他时,只能看到那一抹朱砂色的领带,姜迎灯稍稍撩起眼皮,望向他偏凉的眉眼:“那个……我平时要是无聊,能不能找你聊聊天啊?”
  梁净词俯首,侧耳听她讲话,而后点头:“可以,除非工作时间要关机,看到我会及时回。”
  她愉悦地笑,点头:“好。”
  他想了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又温声地说:“有什么难处你跟我说,不要不好意思。”
  她淡淡地应:“……嗯。”
  “去吧。”
  梁净词冲着校门,稍稍扬了扬下巴。
  姜迎灯跟他挥了挥手,转身往学校里走。
  她走进闸口,再回头,他仍然在目送。
  梁净词大概不知道自己多么惹眼,光是站在那里,就吸引到旁边三个少女齐刷刷扭头看过来,或者他分明知道,却浑不在意。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姜迎灯的方向,送她进校。
  他是有人情味的。
  但那也只是人情味,不能够错当成好感。
  姜迎灯转过身去,松懈了笑意,觉得嘴角有些酸。
  她看一眼时间,正要加快脚步。
  身后突然窜出几个人将她困住,搭在肩膀上的手臂很沉,姜迎灯扯了扯书包带。
  “救命啊,你哥真的好帅好帅,好正!”
  说话的是许曦文。
  姜迎灯瞥她一眼,旋即红了耳朵。
  许曦文一边说还在一边意犹未尽地回头望去。
  陈钊跟在一旁,笑了下:“还好吧,不就是成熟了点。”
  “什么叫不就是成熟了点?你懂不懂成熟男人的魅力,是你们这些无知普信的男大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许曦文说着,竖起她的手指,语气鄙夷。
  陈钊计较得不行:“什么普信男,我可不是!”
  姜迎灯插了句嘴,好奇问:“你们昨晚没有返校吗?”
  许曦文说:“出去唱k了,你呢?一直跟你哥待在一起?”
  姜迎灯噎了下:“嗯……对,住在他那里的。”
  林好窜上前来:“我最近在看韩国的一个十八禁漫画,男主跟你哥哥好像哦。就是那种,嘶哈嘶哈,又欲,又禁欲。你懂不懂?谁懂?谁懂啊?!”
  “……”
  姜迎灯知道,这个话题是一时半会儿绕不出去了。
  许曦文:“什么,什么漫画?快给我安利!听起来好香!”
  姜迎灯提醒:“快迟到了,这老师点名呢。”
  一行人尖叫着往教学楼跑去。
  姜迎灯很快便落在后面,她又回了一次头。
  校门口的闸已经落下,将外边的树影分割得支离破碎,她只能从钢铁的缝隙间去寻觅他的踪影。
  隐隐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堪堪从车位挪开,而后慢吞吞地汇入滚滚的车流,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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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姜迎灯买的高跟鞋到了。
  她换好鞋在宿舍走了两圈,虽然有点硌脚,但适应得还算快。
  方婕妤见状,好奇问:“你找到工作了?”
  姜迎灯一边剥开鞋跟,一边应道:“对,是在一个会展中心做礼仪。”
  “什么展?”
  “好像是房地产,还是汽车。”
  “汽车?车模?”
  “不是啦,”迎灯摇头,“没有那么高级,一天才五百块。”
  方婕妤:“哇塞,可以啊你。盘靓条顺就是值钱,你可以往模特的方向发展一下。来钱很快的。”
  姜迎灯一头雾水:“盘靓条顺是什么意思?”
  她说:“就是夸你身材好。”
  姜迎灯腼腆一笑:“谢谢,只是运气好。我可不是做模特的料。”
  忙忙碌碌没有闲暇的大一,每天还要准时准点去晚修打卡。
  今天晚自习有个小活动,陈钊和一个大二学姐一同过来给他们发放“礼物”,神神秘秘带来一批东西,用黑袋子装,发到同学手上,班级里那种不受控的氛围就让姜迎灯察觉到一点苗头。
  同寝室友排排坐,姜迎灯在最里jsg面,从许曦文那头递过来的东西落在她手中。
  是一个安全套。
  学长学姐过来是应要求,给新生普及性知识以及某种必要工具使用方法。
  上面讲的人讲一句,咳咳一句,下面听的人窃窃私语,隐晦地笑。
  各有各的尴尬。
  姜迎灯没有笑,手握着发给她的这枚小工具,她也没有仔细在听。
  只是在思索,性距她有多遥远。
  听起来可怕又不现实的东西,一旦过了十八,伴随着爱情的发生,又可以变得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兴许她年纪太小,想到这些心里还是止不住犯憷。
  那时她不知,有的人教她为人处世、教她心向光明、教她磊落自信。将来某一天,也能手把手教她怎么用这个东西。
  有一些担忧委实过于超前了。
  姜迎灯走出教室时,准备把小东西丢进垃圾桶,但走了两圈没有找到公共垃圾桶,她只好塞进书包夹层,想着回去再扔。
  在去兼职之前,姜迎灯认真思考过要不要买一个防狼喷雾。
  不是没有想到过安全问题,但思虑到这里时已经时间紧迫,于是她简单往包里赛了点换洗衣物,就匆匆赶了过去。
  燕城的国际会展中心很大,足有一百公顷,有好几号展区。这日天晴,姜迎灯穿着高跟鞋在坚实的地砖上踩到晕头转向,终于找到在微信上要和她汇合的中介。
  对方领她去更衣,最后来到二号馆的一个展厅。
  她需要站岗的展厅正在做房地产销售。
  姜迎灯的任务就是在展厅前台给人指路,任职要求不难,只要时刻端着笑就行。
  只有站那儿时才明白,这五百块钱也不容易挣。
  她按要求将头发松散地盘在脑后,提前让林好给她画了一个浓妆,让自己尽量显得成熟,还贴了一对假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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