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成清雪有些生气地放下筷子,“女子名节有多重要,你是女子你能不知吗。你就这么笃定那是三娘?”
见成清雪生气,芝兰连忙低头认错:“小姐我知道错了。确实只是隔着车帘看了几眼。而且那位夫人戴着斗笠,我许是认错了。”
“不对。”成清雪抬起头来,眉眼间有一丝疑虑,“既戴着斗笠,你怎么会怀疑那是赵娘子?”
“那身衣服赵娘子看着像穿过的。那样豪华的马车上,配这么一身打补丁的衣服……”芝兰说道。她怕成清雪又觉得她针对赵三娘,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什么样的衣服?”
“蓝底白花的。”芝兰笃定地说。
成清雪彻底坐不住了。今天她和三娘打过照面,三娘穿的确实是一件蓝底白花打补丁的衣服。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位夫人身后背着一把柴刀。”
“让人备车,带几个家丁跟我一起去贾家一趟。要身手好的。”成清雪快快说道。心中疑窦丛生,三娘今天分明和一对母女一起来的镇上,怎么会在贾家的马上上呢?她不知道这件事便罢,既然让她知道了,她一定要去贾家看个究竟。
成清雪的马车到底比人快一步,她出发地晚,却和跑来的刘壮赶到一块。
“刘大哥。”成清雪朝刘壮喊道。她把赵三娘当做姐姐,便把刘壮当大哥,如是喊道。
“成掌柜。”刘壮喘着气,浑身的衣服都寒湿极了,不知道出了多少汗。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是为了同一个人而来。
刘壮冷眼瞧着眼前偌大的贾府。
贾员外家门口立着两个硕大的石狮子,石狮子的眼珠子是用琉璃珠子做的,反射着五光十色的光芒,彰显着贾家的富贵。传言说着两个石狮子不是石头做的,而是金子做的。只是怕被人偷盗,才在外面包了一层石料。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贾府的奢靡反正是真的。
石狮子旁的台阶往上,门口两边各站了两个小厮正守着门。
他们亦注意到成清雪和刘壮一行人,正把目光投过来,观察情况。
有眼神好的认出下马车这位姑娘,正是黄口镇上炙手可热的成小姐,他们老爷的座上宾。
“成姑娘,您怎么来了?”小厮热情地迎了上来,并让另一名小厮去府里通报。
“许久没来探望贾老爷了。正好带了些新品,请贾老爷品鉴。”成清雪说道。
小厮不疑有他,连忙把人往里头请。
刘壮便以成清雪家丁的身份一起跟了进去。
贾府。
贾员外出来时,成清雪已经在厅堂里坐下了。
“成掌柜,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听说你们百味楼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全是成掌柜经营有方。我看整个黄口镇上,商场上的巾帼英雄你称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贾员外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他不知道成清雪不下帖子突来是为何事,反正上来就先给对方戴一顶高帽子。
若是其他时候,成清雪或许还会和贾员外商业互吹一波,可她现在心急如焚,直接说明来意。
贾员外听得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贾员外矢口否认。不承认他们贾府的马车绑了个昏迷的妇人进来。
他抬头给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心领神会,立即去马棚那边问马夫,今天有没有人用马车。
没过一会管家就回来了,不动声色地伏在贾员外耳边说了几句话。
贾员外憋不住了,直接把手边的茶盏都拍飞出去:“这个畜生!”
一行人匆匆忙忙朝着贾斯墨的独院跑去。
贾斯墨是贾员外的独子,又因丧母,贾员外一直把这个儿子当眼珠子一样疼。把家里最大的独栋院内让给贾斯墨住。
这独院外有好几座假山水石,围着一个大池塘,很是诗情画意。
此时这池塘旁边的凉亭里,赵秋月正在和谢友喝茶。
赵秋月和谢友同是贾斯墨在书院里的跟班。不同的是谢友和贾斯墨认识的时间更久,他的家世也比赵秋月好上许多。平日里贾斯墨看不上赵秋月,谢友有样学样,也经常对赵秋月出言不逊。
两人这样平和地坐在一块喝茶,很是少有。
说是喝茶,不如说是把风。
两人边喝茶边往百步外紧闭的房间望去,露出讳莫如深的了然笑容。
“先恭喜赵兄了,能做我们贾少爷的二哥。”谢友笑道,举杯庆贺,“改天赵兄不得做东,我们喝个尽兴,才能真的庆贺这桩喜事。”
“好说好说。”赵秋月见平时对他冷嘲热讽的谢友如今这么说话,心里畅快极了,举杯回敬。
他把三娘送到贾斯墨的床上,已经半个时辰了。
只要贾斯墨不是个不行的,想必也该完事了。生米一旦煮成熟饭,赵三娘为了名节名声自然不敢告官,她就不得不和刘壮和离,委身于贾斯墨。等赵三娘脱离了刘家,就还在他的掌控之内。贾斯墨只要还喜欢三娘一天,他赵秋月就能借着贾家的钱和势,在仕途上杀出一条血路。
赵秋月想的正美,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似乎是从贾府的连廊处传来的。
“贾兄不是说白天没有他的吩咐没人敢来他的院子吗?”赵秋月有点慌乱。
谢云也赶紧站了起来:“你去通知贾兄,我先去院外挡一挡。”
“挡什么?”贾员外声如洪钟,喊道,声音里的盛怒已经溢于言表。
连廊转角处一行人已经过来了,挡无可挡。
“伯父。”谢赵二人低头拱手道,竭力隐藏着慌乱。
“我早告诉那畜生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那畜生就是不听。老胡,把他们赶出去!以后再上门就打出去!”贾员外没有再给这两人留一点脸面。
刘壮上来就直接把赵秋月踹翻在地,直接踹得赵秋月五脏六腑翻滚,肋骨都断了两根。他倒在地上,鼻子嘴角都涌出血来,拳脚还像雨点一样一直不停歇。
“刘大哥!”成清雪望着暴怒伤人的刘壮,冷静地喊了一声。
刘壮回过神来,朝着贾斯墨的房间跑去。
贾员外皱眉看着地上的赵秋月。他已经知道刘壮是那个妇人的夫郎,他动手打这肇事者,他自然不好阻拦。只是心里担忧刘壮会不会也这么打贾斯墨。虽然畜生……终归是他的儿子。贾员外挥挥手,让人把谢友还有赵秋月一块从后门丢了出去。
屋内很安静,隔着一道门听不到任何声音。刘壮颤抖着手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后,他退后几步,直接把门踹开了。
屋内传来一阵阵香气,直冲鼻子。屏风外散落着几件男人和女人的衣物,一路往内延伸,直至最里头的大床上。
许是听到门口的动静,床上睡得正香的贾斯墨暴怒地朝门口大喊:“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扰爷清梦!”
随后便见一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那神情就跟要杀人一样。
作者有话说:
我已经精神分裂了
第74章 香灰
◎因为今天这场普普通通的赶集,一场腥风血雨将要来临◎
“怎么是你?!”刘壮诧异地叫出声, 随后背过身去。
赶在刘壮后头进来的成清雪等人亦惊叫出声。
床上的男人确实是贾家的少爷贾斯墨,可他旁边的女人,却是赵春花。
赵春花从没想过这种状况会被人撞见。她身无寸缕, 白嫩的皮肤上从脖子到身上都是被折腾出来的红痕。
赵春花与贾斯墨无名无份, 是无媒苟合。偏偏这种情况还叫这么多人看见了,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如果最后贾斯墨不肯娶她, 翻脸不认人,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亏大了。
赵春花没办法,如同一条泥鳅一样迅速钻进被子里开始大哭起来。这哭声便是在表明她是被贾斯墨强迫的, 她是妥妥的受害者。但又有几人能相信呢。
贾斯墨也是震惊至极。他从进房间开始,就有些晕晕乎乎。他一直以为身旁的人是赵三娘。和心爱的女人在一块,让他欢愉至极。又因对方已为人妻的身份,多了几分偷情的刺激感。
这几乎是他这半生中最快活的时光也不为过。怎么一醒过来,身旁的女人竟然变成了赵三娘的姐姐赵春花。
贾斯墨还没来得及拉住赵春花质问,就被两个小厮从床上拖了下来。
“少爷, 得罪了。”小厮是奉了贾员外的命令,只得对贾斯墨出手。
“把这畜生给我捆了,拖到院子里, 先打他个三十大板!”贾员外看了这一床春光,气得要命。
原本他属意成清雪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妇。就算成清雪看不上他这不成器的儿子,贾员外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家世相当的姑娘做儿媳妇。到时候他百年之后,儿子儿媳就算不能把他这份家业发扬光大, 起码也能守业。
但现在儿子做出无媒苟合的丑事不说,还让成清雪带的这么多人看到了, 传出去谁家的好姑娘还愿意嫁进贾家?
盛怒之下, 贾员外气火攻心, 头晕目眩,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胡管家赶紧给贾员外奉上一杯参茶,才让他缓了过来。
见到不是赵三娘,刘壮松了一口气。他懒得管这摊子烂事,和成清雪说了一声后便迈开大步走出贾府。
成清雪见不是三娘,亦是一身轻松。她也不好待在这里看贾员外管教儿子的鬼热闹,当然更多的是觉得恶心:“贾老爷,您今天有家务事,清雪就不叨扰了。”
不等贾员外说,成清雪又补充道:“您放心,既然今天的事和我的挚友无关。清雪一定不会对外说半个字。我们成家的人如是。”
贾员外有了成清雪这番话,心中才稍稍安定。他叹口气,成清雪长得漂亮不说,还冰雪聪明有经商头脑,更有不俗的家世,可惜了,可惜了。
“姑娘!姑娘你要为我做主啊!我是被强抢来的。”赵春花听到成清雪要走,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头来,声泪俱下地说。
成清雪看了她一眼,望着这张娇媚的脸,意味深长地说道:“做主断案是官府的事。我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姑娘怕是找错人了。”
成清雪的目光投向香炉里已经燃尽的香灰:“姑娘,很是不巧。你买的这种香,早年间我就见有不长眼的东西用过。我熟悉得很,我言已至此,姑娘保重。”说完便走了。
她说了这句话后,赵春花再也不敢跟成清雪多喊一个字的冤。这是她专门乔装打扮,去黑市买来的秘药。虽然香味是独特了些,但想来没几个人能认得出。到时候找个空档把香灰倒了,一干二净,谁知道是她搞的鬼。
可没想到这个成清雪这般见多识广,死死地拿住了她的把柄。现在成清雪这样说了出来,贾员外岂会饶了她。
等到外人都走后,房间里只剩下还躺在被子里装死的赵春花以及椅子上的贾员外。
“穿上衣服再滚出来。”贾员外说完也转身走了出去。
赵春花灰溜溜地从被子里伸出手,一件一件把地上散落的衣服捡起。耳边还响着院子里传来的贾斯墨如杀猪般的叫喊。
贾家的下人一个个都只敢真打,说是三十大板,一板都不敢马虎。就差把贾斯墨打得只剩半条命了。
这个家到底还是贾员外说了算。
赵春花穿好衣服站起身,望着房子里的雕梁画栋还有各种的精致用具。难道这些富贵都只是她的黄粱一梦吗。
不,赵春花贪婪地看着,仿佛要死死记住这一切。她的眼神坚定起来。这才是她该住的地方,是她该过的日子。
图谋一场,不达目的,她绝对不会罢休的。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做这贾府真正的女主人。
刘壮是从后门走的。他出来的时候,谢友刚把赵秋月扶起来想送赵秋月去看大夫。赵秋月内脏和肋骨都受了伤,走动两步就疼得嗷嗷直叫。
两人狼狈地互相搀扶着,就见瘟神刘壮走了出来。赵秋月还瑟缩了几分,退后几步,生怕刘壮一个忍不住又上来打他。
刘壮讽刺地上下打量着赵秋月,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赵秋月这才觉得奇了怪了,怎么就见刘壮一个人出来,赵三娘没跟他一块走?
两人花了几文钱从贾府下人来打听到了一点消息。
赵秋月瞪大了眼睛。什么?赵春花?和贾斯墨颠鸾倒凤的人居然是赵春花?贾斯墨从他妹夫变成他姐夫了?
可是不应该啊。赵三娘是他亲手送到贾斯墨床上的,错不了。
真是见鬼了。赵秋月有一种计划失败但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诡异成功的,荒谬感。
觉得见鬼的,还有林如儿。
林如儿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赵秋月和赵三娘的踪迹。她都快放弃了,没想到还真让她误打误撞找到了。
三娘揉着昏沉的头,从树下跌跌撞撞地走到街上。
没走多久就碰到了林如儿。
“表嫂?!你怎么在这!”林如儿喜极而泣,仿佛看到亲娘一般冲了过去。
三娘不知所措地被林如儿抱着:“我怎么会在这?我不知道。我们不是在小饭馆吗。”
“我也不知道。”林如儿悻悻地说,“快走吧。表哥正在到处找你呢。再找不到你他就要杀人了。”
林如儿这话半点没夸张,三娘却听得一头雾水。她就记得她把茶钱放在桌上走了出去,后来再醒来就在一棵树下。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
林如儿带着三娘没走多远,就碰到了脚步飞快的刘壮。
三娘躺的那棵大树下,离贾府并不远。
刘壮疯一般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三娘,在她耳边松了长长的一口气。三娘的出现有如一盆温水,浇灭了他盛怒的火焰。
“怎么了?如儿说你到处在找我。你今天不是在家吗?”三娘拍着刘壮的后背,温柔地问。
“没事。我们回家吧。”刘壮拉住三娘的手,“回去再和你说。”
刘壮一点都不想再待在这个让他差点想杀人的地方。他悔恨不已,恨自己到底还是顾念了几分骨肉亲情,想等着元宵节过后再把这群人赶走。没想到他的一念之差,差点让心爱的人遭受大难。
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等回到家,和有的人好好算一账。”刘壮说。赵三娘恍惚间明白了刘壮的意思,但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候,只懵懂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没出事吗。”林如儿小声地说。
家里的林氏等人还不知道,因为今天这场普普通通的赶集,一场腥风血雨将要来临。
第75章 赶走
◎别天爷了。睡吧。此间事了,这事咱俩都烂在肚子里◎
太阳落山时, 云层突然变得黑压压的,没过一会就缓缓地下起雨来。
何氏坐在屋檐下,手里捻着一根黑线正在穿针。往常一穿就进去了, 但今天怎么穿就是穿不进去。她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压得莫名其妙,只是这石头是什么她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