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珏推,桑逾拉,最后桑逾不敌桑珏,一下卸了力,门飞快地转起来。
桑珏惊慌失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桑逾。
桑逾为了不让桑珏摔下来,用手死死攥住了铁门的轴线。奈何铁门自身的重量加上桑珏的体重带来了强大的惯性。
事发突然,过程短到谁都来不及反应,铁门已经夹住了桑逾的手。
她大拇指的指甲盖在强力挤压下瞬间脱落,伴随着她一声惨叫,整只大拇指血肉模糊。
在场的孩子都吓傻眼了,如鸟兽散。
桑珏也没想到桑逾会伤得这么重,当即茫然地跌坐在地,惊恐且慌乱无措地摇着头,嘴里一个劲喃喃:“是你自己不放手的,不是我弄的……”
桑逾痛苦地捂住手指,小脸疼地皱成一团,脸上不知不觉泪痕宛然,嘴里哼哼唧唧发出压抑的泣音。
这时江憬终于找到了她们。
“桑逾!”他向她们跑来前叫了桑逾一声。
桑逾吃力地抬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江憬高大的轮廓。
在江憬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的一刻,她声音颤抖地告诉他:“哥哥,我好疼……”
第15章 微光(七) “先进去跟你姐姐道歉,你的惩罚还在后面。”
明天才正式开学,校医还没有开始上班,校医室肯定是关着门的。
为了不延误治疗的最佳时机,江憬立刻将桑逾打横抱起,直奔学校附近的卫生站。
桑珏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屁颠屁颠地跟在江憬身后跑。
以往都是别人抱着她跑才对,但是没有办法,这一次,她心里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有着沉重的负罪感,也担心桑逾的伤势过重,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毕竟她是真被桑逾落在地上的指甲吓到了。
这祸闯得太大了,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心理能够承受的范围。
江憬的腿估计有一米多长,迈开了脚步,健步如飞。
而她的小短腿可能都没超过他腿长的三分之一,得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追赶才勉强能跟上,而且她的体型不允许她步伐轻盈地行走,不一会儿就累得呼哧带喘。
等到卫生站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缺氧缺得要升天了,头晕眼花地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可尚未休息片刻,就见江憬抱着桑逾往走廊的尽头去了。
她也顾不上喘气,又连忙朝着他们狂奔。
他们到达急诊室的时候前面还有两三个人在看诊,都是需要尽快处理的情况。
病痛面前人人平等,纵使矜贵如江憬也必须要排队,他只能心疼地掏出手帕为桑逾擦了擦她额头上涔涔冒出的冷汗,柔声哄道:“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排到我们了。”
桑逾眼角噙着泪,嘴唇泛着淡淡的乌青,脸色苍白不见血色。
忍疼忍了这么久,她几乎没有力气说话了,干脆咬着下唇不吭声。
又过了十分钟,终于轮到他们看诊了。
医生看到桑逾的手,二话不说拿出消毒和包扎的工具,并对江憬说:“麻烦配合抱着她一下。”
桑逾闻言怔了一下。
其实她现在的身高已经接近成人了,可以自己坐在板凳上,用不着抱的。
医生一边做着准备工作一边解释:“不然她会挣扎。”
江憬不假思索地坐了下来,搂着桑逾纤细的腰用力一提,将她抱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捏着她的手腕,把血淋淋的手指展示给医生,便于医生进行接下来的操作。
桑逾感受着来自于江憬的滚烫的温度,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可惜这份温暖与痛楚同在。
令人最难熬的阶段就是消毒了,仿佛有千百根针扎在了敏感脆弱的血肉上。
桑逾像兔子一样,痛感不到达极限她是不会叫出声的。
可当蘸了消毒液的棉团接触到伤处的时候,她叫唤得很大声,浑身不由自主地痉挛、颤抖、抽搐,另一只手攥紧了江憬上衣的面料。
不等医生开口,江憬就主动借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颔首问怀里的桑逾:“阿逾喜欢吃什么,中午哥哥带阿逾去吃好不好?”
桑逾没有说出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只是绵软无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糯唧唧的“好”字。
她这时候都还在怕自己不给江憬反应,会让江憬担心。
包扎的过程虽然极其痛苦,好在医生手法娴熟,三下五除二就干净利落地处理好了所有细节。
桑逾的大拇指被纱布和绷带裹了起来。
或许是内里的肉没有裸///露在外,亦或是疼过了头失去了知觉,桑逾忽然就感受不到那么强烈的疼痛了。
她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前胸后背都汗湿了,消耗了不少体力。
医生跟江憬说,可以带着小姑娘去旁边的观察室里稍作停留再走,并且告诉他们,卫生站提供免费的营养早餐,没有吃过早饭的话可以吃点补充补充能量。
江憬应声说好,转念想起从刚才开始就没声没息的桑珏来,朝旁边望了一眼。
他看过来的时候桑珏正眼巴巴瞅着桑逾的手,也不知道究竟瞅了多久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桑珏收起下巴,别过脸去,嘴里嘟囔了一句“绿茶biao”。
她说的声音不大,但是通过她的口型,江憬清楚地辨认出了末尾那个“biao”字,不能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桑珏望着他迅速阴沉下来的脸,不由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医生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要教育孩子先出去,后面还有下一位病人呢。”
江憬对着医生道了声谢,领着姐妹俩去隔壁观察室了。
观察室旁边就是医生说的免费早餐点,江憬忙前忙后伺候姐妹俩各吃了一枚鸡蛋,喝了一杯原磨豆浆。
桑珏一直心神不宁地看着江憬的一举一动,见江憬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她刚把空掉的一次性纸杯放回桌上,就听江憬对她说:“桑珏,你跟我出来一下。”
桑珏仰头呆若木鸡地望着他肃冷的面孔,心“咯噔”一沉,旋即提到了嗓子眼。
江憬叫的可是她的全名啊。
桑逾经过刚才那波治疗,消耗了太多元气,本就没有力气再管其他事,加之着实被桑珏那声“绿茶biao”伤到了,想劝江憬不要为难妹妹,话到嘴边又心情低落地咽了回去。
桑珏算是彻底丧失了依靠,提心吊胆地跟在江憬身后来到了观察室外面。
江憬沉稳地在观察室外的公椅上坐下,桑珏心虚得很,像小尾巴一样魂不守舍地跟着他,见他坐下便也准备在他身旁坐下。
谁知道她的屁股还没挨到凳子,江憬就面无表情地说:“你站着。”
桑珏立刻就直起了身子,站得比在钢琴老师面前还要板正。
江憬语气如常,但看得出气压很低,非常生气。
他问桑珏:“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了不让你觉得桑逾‘恶人先告状’,我先听听你的版本。前因后果说说看。”
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在说,问完她还会去问桑逾,如果两个人说的不一样,不会信她的一面之词,而她也没有机会威胁桑逾跟她串供。
这跟以往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以往会有桑黎川和桑逾回护她,大家也习惯于偏听偏信,毕竟她才是那个总是先告状的恶人。
眼下江憬把她的台词全抢了,她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第一反应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要糊弄江憬,扯着江憬的袖角撒娇卖萌:“江哥哥,你要相信我啊,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这招在桑黎川那里一向管用,可到了江憬这里无济于事。
江憬面不改色地抽走自己的手,袖角自然从她手中脱离。
他“善解人意”地退了一步:“看来让你一下就说出整件事的始末对于你来说有点困难。这样吧,我问,你答。”
桑珏听了心里顿时打起鼓来,手指不由收紧,紧张地攥成了拳。
江憬首先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我走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不会到处乱跑对吗?为什么后来会跑到宿舍那边去?”
桑珏下意识把锅甩给桑逾:“是姐姐……”
“嗯?”江憬打断道,“想清楚再说。”
桑珏被他的气场吓到,见无法蒙混过关就一如既往地开始耍赖,在公共场合大哭大闹。
江憬敞开双腿,将她拉到腿间,又握住她的胳膊钳制住她,面露威严道:“桑珏,你再不说实话,就要挨打了。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不想被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屁股吧?”
桑珏瞬间噤若寒蝉,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了。
可过了一会儿,她缓过神来,又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能打我!你打我就是在欺负小孩!他们不会不管的!而且也是犯法的!你打我,我就去公安局让警察叔叔抓你!”
江憬忽然笑了一下:“好啊,那就看看有没有人帮你。既然给你机会你不珍惜,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他就一把将桑珏按在腿上,作势欲打。
桑珏吓得魂飞魄散,呜呜哭起来,将手伸到身后护住屁股,哼哼唧唧地说:“江哥哥,我错了,你别打……我说!我说……嘤嘤嘤嘤。”
她的蛮横是浮在表面上的,怂才是刻在骨子里的。
因为胆小怕事,所以虚张声势。
江憬将她从腿上拽起来,没有再说一句话,静静地等着她把气理顺,停止抽噎。
桑珏抽抽嗒嗒,像是永不止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借机拖延时间,但是江憬耐性好,一言不发地等着她。
过了许久,久到桑珏自己都拖不下去了,才老老实实将整件事地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坦白。
江憬听了以后沉默了很久,半晌平静地对桑珏说:“所以你其实知道你姐姐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那你为什么恩将仇报,说那么难听的话羞辱她呢?”
桑珏不承认自己做得过分:“我没有羞辱她。”
“没有?”江憬拧着眉问,“那你刚才叫她什么?”
桑珏不吭声了。
江憬帮她说:“绿茶biao是吗?”
桑珏为自己辩解:“我不知道这是羞辱人的话。”
江憬又问:“不知道就随便乱说?”
桑珏哑口无言。
江憬掷地有声地说:“女孩子可以虚荣,可以嫉妒,这都是很正常的情绪,但是不能恶毒地伤害别人,更何况她还是你的姐姐。”
桑珏没想到一向温和儒雅的江憬竟然有这么威严的一面,她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犯了很大的错,哭腔颤颤地说:“那江哥哥,现在怎么办?我……我不想做恶毒的女人呜呜……”
江憬吁了口气,冷静地说:“先进去跟你姐姐道歉,你的惩罚还在后面。”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来天欲雪、……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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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微光(八) “阿逾,你先听桑珏给你道歉。”
大概是哭过的缘故,桑逾很困,险些在观察室里睡着。桑珏突然被江憬带进来跟她道歉,一下就驱散了她的困意。
她正襟危坐,不知所措地听着桑珏跟她说“对不起”,不禁一头雾水,茫然地看向江憬。
今天的江憬和平时不大一样,最明显的不同在于他脸上失去了笑容。
桑逾抬头望着他说:“哥哥,阿逾说过,希望你开心。”
换做平时,江憬听她这么说,肯定是会宠溺得笑出来的,但是他说话做事素来分场合,在现在这个氛围下,哪怕是拿指头在他的痒穴上戳他也笑不出来。
江憬平静地说:“阿逾,你先听桑珏给你道歉。”
他都这样发话了,桑逾自然洗耳恭听。
不论是被逼迫的,还是发自肺腑的,桑珏的认错态度都十分诚恳。她放低姿态,毕恭毕敬地说:“对不起姐姐,我不该不识好歹,辜负你的好心,更不该是非不分地辱骂你。都是我不好,擅自乱跑,不顾你的劝阻,带头玩那扇很危险的门,害得你为了保护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桑逾接受了桑珏的道歉,温柔地笑着说:“没关系啊阿珏,小孩子哪有不犯错的,知错就改就好了呀。”
说着她扭头看向江憬,告诉他,“哥哥,我原谅她了。”
江憬“嗯”了一声,低头问桑珏:“你会改吗?”
这个问题把桑珏问懵了,讷讷点了点头。
江憬的神色没有什么改变,依旧严肃得吓人:“那好,你听着。涉及到人身伤害没有小事,你的行为已经触犯到了校纪校规,并且全程被宿舍楼道里安装的监控拍到,当时也有许多目击者在场。虽然你还没有正式入学,年纪也尚小,但对学校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这所学校已经不欢迎你了,接下来就看你父母怎么努力给你寻找下一所学校了。”
这就是江憬刚才提到却没有说出来的惩罚。
连桑逾都没想到这件事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以前桑珏也经常在家里跟她小打小闹,也不是没有害她受伤,但都没像这次这样,获得相应的惩罚。
结果这次一下就这么重了。
桑珏吓得花容失色:“呜呜江哥哥,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江憬反问:“你觉得桑逾伤成这样,他们能不知情吗?”
曾几何时,桑逾也对江憬提过相似的请求,当时江憬笑着对她说“哪有那么严重,她吓唬你呢”,现在会不会也是江憬在吓唬桑珏呢?
桑逾心急如焚地说:“哥哥,你别吓唬她,她不是刚才都保证了会改的,为什么还会这样?”
桑珏第一次跟她统一想法,达成共识,底气又足了起来,对着江憬质疑道:“要是真的有录像,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前因后果,你去调监控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你分明是在诈我。”
江憬微微一笑,问桑逾:“你看她像是诚心要悔改吗?也许是的吧,但恐怕只有短短的一秒,两秒,或者是三秒。她需要一点教训来帮助她长记性。”
说着他又转向桑珏,让她死个明白:“因为如果你刚才主动交代的话,算是自首,性质不一样,我做个担保人向校长说明情况,兴许还能有转机。但鉴于你刚才的表现,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了。”
桑珏害怕了,抱着他的两条大腿痛哭流泪:“哇――啊――啊――啊――为什么没有这个必要了?江哥哥,我错了,我改,我肯定改,我再也不欺负姐姐了,求求你不要告诉妈妈!”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可惜对于赏罚分明的江憬压根没有用,他温柔地替桑珏擦掉眼角的眼泪,又恢复了慈祥和蔼的模样,微笑着说道:“别哭了,再哭也没有用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是也知道你爸爸妈妈很厉害吗?他们帮你找一找,总能再帮你物色到一所愿意收你的学校的。只不过如果你还是这么调皮,长大也还是这样的话,他们就帮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