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猫鳞【完结】
时间:2023-06-27 14:40:53

  周始说着起身,楚慕抬眸,怔怔地看着他往门口走,他走得不算快,身影却一下没了踪迹,不一会,房门被人轻轻关上。
  没了声响。
  楚慕低头看着手里的红玉兔子,手指轻轻抚摸玉兔双耳,她声音轻轻的,“阿娘,我会好好的,从前与殷家通信时,常听你说起鄞州的好风光山水,如今我终于有机会,可以亲眼去瞧一瞧了,阿娘你在天上,会保佑我的吧。”
  她蓦然一顿,抬首望向屋门,语气莫名有些怅然:“还有阿始,他也会好好的吧。”
  “我希望他好。”
  …………
  离开前,秋大夫又给她抓了几副药,说她的身体要六七日后,才会彻底恢复,楚慕很感激她的照顾,特意买了些糕点送到医馆。
  两人一同回了客栈。在客栈这几日,楚慕基本没出过门,周始身上有伤,也懒得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那小二了。
  头几日就算喝了药,楚慕身上还是难受的厉害,不愿动,周始便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
  起初楚慕还是很难为情的,毕竟男女有别,有些事又不太方便,她总要躲着,后来见周始比她还要难为情,涨红着个脸,却还是守着她不走,时不时煮碗热糖水,不让她沾丁点凉物,耐心至极。久而久之,她便不觉得有什么了,至于周始怎么想,楚慕也不清楚。他本可以不用做这些,却还是做了。
  雕镂窗棂开着,微风涌进,伴随着阵阵淡雅的花香,阳春之下,一棵古树斜斜的伸展着枝干,枝桠延伸到窗边,树上无叶无绿,只有朵朵白而透着清透的花瓣。
  高大的树干是深灰色,树冠宽阔,粗糙开裂的表皮如同裂谷,枝条又长又细,落了一地的碎花。
  楚慕倚在窗边,两只手撑着脸颊,静静地看着这般景象,神色恬静。
  周始手里拿着一碗药,缓缓走来,“在看什么呢?”
  小姑娘一动不动:“花。”
  “花?”他愣了愣,看向窗外。
  树干笔直挺拨,宽大且厚实,这树看着颇有年头,枝上绽着一朵朵洁白幽然的花,亭亭玉立,白玉无瑕,正是玉兰花。
  他随即收回目光,“先喝药。”
  楚慕接过,一口闷了下去。药味泛苦,勾着一股涩意,她皱了皱眉头,周始及时将糖递了过来,楚慕含在嘴里好一会,才将这股苦涩压了下去。
  “这是什么花?”楚慕问道,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花,树上无叶无绿,却花开满枝,在这春寒之中盈盈盛开。
  “这是玉兰树,玉兰花。”周始说道:“算是初春时分,最早开花的一种。”
  “玉兰花。”楚慕轻轻念着,忽然偏头看周始一眼,眉眼微弯:“我喜欢。”
  喜欢……喜欢什么?
  是这花,还是别的什么?
  周始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恍然,一缕清风涌进窗棂,拂起两人鬓边的碎发,阵阵淡雅花香也随之而来,沁人心脾。
  她两只手懒洋洋地撑着下巴,“阿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慕问道,少年背靠窗棂,语调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每天都在问我问题。”
  “这次不一样。”楚慕凑过来,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脸上透着一丝认真,“其实我想问很久了,但又怕你生气。”
  她声音低低的,似是有些犹豫。
  怕他生气的问题……周始不用想都知道她要问什么了,无非是那件事。
  周始斜看她一眼:“你问吧。”
  楚慕心里松下一口气,斟酌了一会,微微抿唇:“阿始,你之前为何会想死啊,这次你可要和我说实话哦。”
  即使这个问题她曾问过一次,可在听完那个故事后,楚慕心中仍有一个疑问,一个人明明大仇得报,从此自由,究竟为何会做出这般决绝的选择?不给自己留一分余地。
  之前她问过张子澄,张子澄却是一笑,并没有告诉她答案。
  而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周始像是意料之中,笑了笑,淡声道:“我要做的事,做完了。要杀的人,也全死了在我手上。”
  他沉默了很久,看向她:“楚慕,活着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还是这番话,还是这个答案,他在很早之前也是这般回答的,可楚慕还是觉得,这个答案不对。
  或者是理由之一,却不是绝对的。
  一个人的心如果真的死了,怎么可能会这般暖,这般炙热,她明明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所有,他的全部。
  楚慕不死心地问:“那你现在呢,若是回到了鄞州,你还会想死吗?”
  周始闻言微怔。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楚慕也看着他,心里莫名一紧,她忽然很怕这个答案,很怕他说出口。
  过了很久,楚慕听到他说:“会。”
  “会。”
  他说会,话落的那一刻,楚慕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连她自己都无法说出那股滋味。
  周始错开她的目光,仰头望天,眸中不起一丝波澜:“楚慕,你看天上这云,这花,它们来来去去,花开花落,自有终时,而我不过是比别人早了些,又有何妨?”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只不过,是想早一点而已。”
  楚慕心里空落落的,下意识反驳他:“这世间这般大,你才走了多远?从前在家里时,我也觉得自己什么都有,什么都见过,可是出来走这一遭后,才发现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我连见都没有见过,那么多好吃的东西,那么多没去过的地方,没遇见过的人……”
  她说着忽然没了声音,低着个头,周始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片刻过后:“楚慕,你是在哭吗?”
  “我……我没有哭。”她摇摇头,说着立即抬起了脑袋,脸上干干净净,果然没哭,可眼角的那尾红还是没有逃过周始的眼睛。
  “你……”他显得有些犹豫,楚慕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抓住周始的胳膊,水润的眸子异常明亮干净,说道:“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死。”
  “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你看这些人。”楚慕看向窗外的行人,“他们虽然看起来普通,安稳平常,但是他们也在过着自己的日子,阿始,人的一生太短,晨起日暮,转瞬即逝,可就是因为太短,我们更应该好好走下去,过好每一日。有些东西,你现在只是还没有体会到,如果你都拥有了——”
  “我还能拥有什么?”周始陡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他将手掌放到楚慕面前,扯了扯唇角,“我这双手,这个人,是不干净的。”
  楚慕闻言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道:“不是的!阿始,你很好,你想要的东西,以后都会有的。”
  他还是笑着,手掌合拢,将楚慕的手握着手心里,眸色深沉:“楚慕,话别说太满,人大多是双面的。你仅看到我好的一面,便觉得我是好人,那等你看到我不好的一面时,我还是不是好人呢?”
  楚慕抿着唇,似是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眸子声音轻轻的,说道:“可是这会,我就是觉得你很好啊。”
  她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管周始心里是怎么想,不谈他的身份,不谈他做过什么,只凭一颗真心。
  过了很久对面都没有声响。
  她动了动手指,想把手抽回来,谁知周始却握的更紧了,楚慕抬头瞪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一道黑影覆盖住她的身影。
  他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弯着腰,将头靠在了楚慕肩上,楚慕吓得没敢动弹,微张着小嘴,眼睛慌乱地扫向四周。
  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他们俩是在房间里面,不会有人看见的。
  她支支吾吾道:“怎……怎么了?”
  他没动,声音压着稍显低哑,叫人听着一点也不觉得真切,“伤口开始痛了。”
  楚慕啊的一声,语气有些紧张:“你不是说快好了吗?”
  他顿了一下,声音闷闷的,“没听过吗?伤筋动骨一百天,鼻青脸肿半个月,我这伤,起码得大半年才会彻底痊愈。”
  “这么严重吗?!”楚慕闻言急了,扶着周始说道:“那怎么办?很疼吗?要不我们去医馆找秋大夫看看吧?”
  她说了很久,周始却一动不动,只是简单的靠着她,声音极轻,像是要睡着了。“让我靠一会,缓缓就好了。”
  “哦。”楚慕没敢动了,也不问了,就静静地站着,两只手扶着周始。
  就这般过了好一会,楚慕感觉肩上的人似是动了动,随后周始的声音响起:“楚慕,我都这样了,你还觉得我好啊。”
  “阿始,你不要妄自菲薄。”楚慕说:“在我眼中,你是除了阿娘以外,在这世上对我最好最好的一个人。因为你很好,所以我也想要对你好。”
  她盯着地面,外头的日光透过缝隙一点点落在地上,楚慕轻声道:“如果你试着去尝试一下,你会才发现,这世上其实还有很多值得眷恋的东西。”
  “是吗?”
  “当然了。”小姑娘点了点头。
  周始偏过脸,瞧着窗外的枝条,有一朵玉兰花就在窗棂不远处,已经开了,白色花瓣里透着淡黄,他忽然想起鄞州。
  每逢三月天,草长莺飞,鄞州的街边也会有玉兰树开花,夜里只要一下雨,翌日一早便会看见花落了满地。
  他忽然开口:“楚慕,明年这个时候,正是花开的时节,那时我们应该已经到了鄞州,届时你同我去看一次玉兰花吧。”
  楚慕心中微颤,愣了片刻,唇角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她抬起双手,主动抱住周始,声音极轻却不含糊:“好。”
  “我同你去。”
  阿娘,你曾说,将来我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对我,会有十分的好,也会有十分的不好,能让我从云端跌落,也能令我扶摇直上,我想……
  我想,阿始他便很好,
  我很喜欢他。
  (卷一·红藕香残玉簟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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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刘家船
  ◎你的胭脂花了◎
  三月天, 寒冷潮湿。
  岸边水浪拍打,飞鸟划空,阴冷的天刮着阵阵狂风, 水面上浮起一层浓浓的水雾,朦胧飘渺, 晨曦缓缓落下,宛如人间仙境。
  天还早着,岸边却已摩肩擦踵, 场面十分热闹壮观,刘家船至此, 人人都抢着上那刘家船, 只求在船上享受一番奢靡快活, 可这刘家船却又不是人人都能上, 只因上此船者,一行五十两。
  岸边拥挤,齐聚了不少人, 大多是想上又不能上,只能干站着各自大眼瞪小眼。
  白帆飘扬,刘管事站在船头, 手里拿着一本薄子, 大声喊道:“卯时已过,开船!”
  “哎呀!可惜了, 有生之年若是能上一次刘家船也是无憾了!”
  “上船五十两啊!你可别想了!”
  “听说这楼船里应有尽有, 美人珠宝, 烈酒艳舞, 只要你手里有银子, 什么乐子都能在船上找到。”
  “请稍等一会——”
  就在一片嘈杂声中, 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众人纷纷转身看去,只见一黑衣少年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
  此二人正是周始与楚慕。
  他们本是决定乘坐马车前往晋阳,可从常州到晋阳路途遥远,一路崎岖,又怕十方楼的人卷土重来,倒不如坐船先去东昌,东昌离晋阳不过百余里地,走水路,更为快捷。
  周始早几日便听说刘家船要经过此地,他走到岸边,冲刘管事拱手,“不知此船是否会经过东昌?我们兄妹二人要去东昌一趟,正愁找不到好的船家,不知管事可否捎上我们。”
  说着,楚慕将半片金叶子递上,刘管事见状无奈一笑,却不为所动:“是去东昌,不过时辰到了,我们船上的人也满了,真是对不住二位了。”
  周始扯了扯嘴角,笑道:“管事的,我愿多付几份银钱,望请你通融一下。”
  楚慕从钱袋里拿出一整片金叶子,乖乖递了上去,心里却在滴血。
  什么船走一程竟这般的贵。
  刘管事为难地皱起眉头,这两人看着衣着不凡,气度也不似常人,怕有来头,他也不好将话说太绝:“可是公子,这是我们刘家船的规矩,过时不候,我也是按规矩办事。”
  周始又要开口,二层船舱上忽然响起一道冷艳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女子,“刘伯啊,规矩是死的,人家都愿意多出银子了,你就让他们二人上船吧,多一两个人无所谓的。”
  楚慕闻言抬起了头,撩开帷帽一角,只见二层护栏边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头上梳着灵蛇髻,唇红齿白,甚是出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正望着他们这边,扬着笑意。
  刘管事唯命是从,“是,大小姐。”
  楚慕收回目光,心想这位女子定是刘家船背后之人,且身份尊贵。刘管事让开路,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二位请上船吧。”
  “多谢。”周始淡淡道,随后看向楚慕,“我们走吧。”
  楚慕很轻地点了一下头,提起裙摆,跟上了周始的步伐。
  出了这岸口便是浣江,由此往南行,便能一路到东昌,在江上约要行十余日,也就是说他们这段日子全要在水上过了。
  船舱二层桅杆旁,刘含英一身红衣,静静地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身旁的丫环见状有些不解:“小姐,为何要让那两个人上来啊?咱们刘家可不缺这点银钱。”
  刘含英勾着唇,笑吟吟道:“为什么?因为本小姐喜欢啊!”
  另一个丫环在旁附道:“小姐,我瞧那少年眉清目秀,倒是生了个好模样,只不过他身边跟着一个姑娘了。”
  刘含英不在意地说:“没听人家说吗?他们俩是兄妹,更何况本小姐岂会怕?”
  说完,她转头进了船舱。
  两丫环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眸中纷纷含着一丝轻笑。
  也是,她家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好男色。
  人人都说这刘家船上美人诸多,可只有上过船的人才知,这船上啊不止美人多,俊俏小生也是不少,里面没有一个貌丑的男子,那怕是家丁,也是端正合眼。
  一走进这船里,楚慕便觉得这刘家船背后的主人不凡,舱内华丽大气,四面皆有雕花木窗,陈设雅致,富丽浓重却不失高贵,一看便知花了心思,且出手大方。
  “这船家看着不简单啊。”楚慕低声道,面前有婢女引着路。
  周始笑笑,让那婢女先退下了,随后看向楚慕,“你看出什么了?”
  楚慕直言道:“有钱。”
  周始又是一笑,楚慕不解,“只不过,我们为何要上这家船。”明明附近还有很多船家,虽然他们比不上这里华丽大气,不过刘家船的名号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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