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茗稍稍往后退,镜头里露出几个华服男女,“没爱了。”她支着下巴,手机搁着酒杯竖放,“亏我还满场看着你老公。”
余笙无语,在办公桌架起手机,她先去倒水。
她办公室常年用保温壶,水是温的,她往玻璃杯倒了小半杯水,一饮而尽。而后,她坐回去,听向茗念叨。
“你老公绝对是全场第二帅的崽,我老公第一。”
“你不知道,小姑娘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你俩这隐婚游戏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余笙下意识抿起唇轻笑,自从知道她跟陆衍隐婚,向茗这半年总不遗余力在她跟前说陆衍的好话。她明白闺蜜的好意,不过,她和陆衍跟向茗想的不一样。
向茗一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油盐不进:“要不要看看你老公?”她挤眉弄眼地再次凑近镜头,盯着对面的人。
余笙翻开文件,怼着镜头示意,“我忙。”忙得晚餐都没吃。
向茗我行我素:“那我不管。”
她直接翻转镜头,举起手机对准被包围的陆总。
被关注的焦点人物忽然出现在余笙眼前,她手里的签字笔顿了顿,又默默放下。
陆衍出差八天,他们八天没有见。这没什么稀奇的,从前最长一次,她在国外出差,他在北京,等她回国又换他出差。中间四个月,他们没有见过一面。
可那会儿,好像没有这一刻让她心悸。
陆衍作为寿星的侄子本就备受瞩目,加上他在商场的手腕,几乎一出场就被人围住。
镜头里,他一身纯黑西装,沉稳禁欲。
向茗特意找好的角度,他侧着身正跟对面的男人碰杯。镜头晃动,再转了转,余笙看清他对面的人是姜闻礼。
红酒杯轻碰,他仰头,喉结缓缓滑动,他微笑着朝姜闻礼举杯示意。
很快又有人围上来,两个人挡住了镜头,只露出陆衍半个脑袋。
向茗“啧”了一声:“姐们为了你的幸福可操碎了心了。”
她边说边起身,寻找绝佳角度。
余笙没来得及接话,陆衍重新回到镜头。这回比刚才更近,她看到他低头认真听对面两人交谈。他嘴角噙着抹淡笑,不是杂志上客气疏离的微笑,带了稍许温度。
对方应该是旧识。
余笙调整办公椅的位置,她往后靠了靠,视线定格在陆衍脸上。
他身后的宴会厅奢华精致,头顶光束落下,淡淡一圈,显得他轮廓更深。不知他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他唇边笑意渐深,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
向茗敲了敲手机,镜头再次晃动,“说句话呗,我手都举酸了。”
余笙不知道要说什么,在向茗换手举手机的时候,陆衍倏地偏头,视线不经意间落了过来。
隔着人群,隔了上海到北京的千公里,两人目光对上了。
短短数秒,他带笑的眼神直击人心。
明知这只是巧合,他不是在看她,她心口还是突突乱跳。
余笙垂眸,两三秒,心跳平复。她再抬头时,陆衍身旁多了道高挑倩影。
向茗“哇哦”一声:“姜闻乐么!”她爱吃瓜,陆衍的瓜她吃得透透的,“这生日宴一开始,大明星就粘着你老公,走一步跟一步,不过啊……”她卖个关子,看屏幕里的人。
余笙神色淡淡,也兴致缺缺。
向茗不可思议:“姜闻乐和你老公啊。”
“嗯。”余笙脚尖轻踩,滚轮转了个小角度,椅子被推进办公桌一小步。她一目十行看文件,一份接一份。
向茗泄了气:“行吧,姜闻乐是粘着你老公,但你老公洁身自好,正常社交距离。”她原本还想做个助攻,奈何闺蜜稳如泰山。
“我给你直播呗,你倒是看一眼啊。”她有点急,从姜闻乐出现,余笙就不看镜头了。
余笙落笔签名,抽空抬了下眼,目光在陆衍脸上一滑而过,她面不改色,“没必要。”
向茗:“……”
余笙手机震动,她从支架取手机,镜头一下对着天花板,白花花一片。
陆衍发微信问她是否方便视频,她切回视频界面,镜头里已经不见男人身影。
余笙问:【有事?】
她这才看到陆衍上一条消息,他说他明天回来,晚上一起喝汤。
多少是过于温情了。
她疑惑。
向茗碎碎念的声音:“你老公躲角落去了。”她不方便走近,又见余笙这边镜头对着天花板,她索性拍了张陆衍的背影照。
冷冷清清的角落,男人站在落地窗,双手捧着手机。
她找寻角度,捕捉到陆衍眉眼间有别于方才客气寒暄的温柔。
向茗十分满意地发给余笙:【我是不是该挂了?】
余笙刚点开她的照片,她就挂了视频。
两张照片角度完美,连他低头脖颈的弧度都很动人。
余笙回到陆衍微信:【方便。】
他的视频邀请随即进来,她接通,他的笑脸入镜。
他今晚似乎特别爱笑。
余笙默了默,掩饰情绪,“抱歉,开了一下午会,没有看到你消息。”
陆衍猜到了,但还是不放心,想亲眼看看她。刚才他遇到向茗,她举着手机说话,他就在想,电话那头的人会不会是余笙。
想见见她的心情越发迫切。
“我明天回上海。”陆衍当她面又说了一次。
余笙下意识问:“不多陪家人几天?”
陆家姻亲多,关系复杂,这次他姑父大寿,国内外的亲戚大部分都到了场,她以为他至少会待几天。
陆衍心里无奈,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小时候我父母就恨不得把我跟我妹妹打包丢亲戚家,他们好过二人世界。”
他心塞的是余笙丝毫没有想念他的意思,还嫌他回去太早。
余笙一怔,那次饭局她就是拿父母二人世界来回苏董的。她弯了唇,她的是借口,没想到陆衍父母这么有意思。
他们从前没有互相说过类似父母的话题,听他这么说,她更好奇他当初找上她隐婚的原因。她一开始以为的是他被家里催婚,现在看来又不大像。
“伯父伯母很可爱。”她挑了个不会出错的形容词回应。
空气安静了一瞬,陆衍不说话,只看着她。
余笙本就不会找话题,诡异的沉默令人窒息,她低头胡乱翻了几页文件,“我明晚有事。”
“工作?”他不为难她。
余笙摇头:“临时决定看场音乐会。”说完,怕他误会她是因为他明天回来才订的票,她又解释了一句,“大提琴演奏。”
票是给陆衍寄玉牌那天晚上订的,那晚她失眠了,吃了褪黑素也没什么效果,正好刷到Shawn说的音乐会,意动了。
余笙学了13年大提琴,如果可以,她更想做大提琴手。因为余氏,她再也没有碰过她的琴。
那天晚上,她特别怀念拉琴的时光。
于是,凌晨一点,她点开Shawn的微信。踌躇半晌,最后,一个字也没发过去。
时间晚,没必要打扰Shawn。
这两年在门票的事情上她依赖Shawn,他总超前一步问她是否要票,她也就没费什么劲。她从小学琴,知道哪里能最快订到票,然后,她顺利拿到了一张音乐会门票。
“明晚七点半开场。”余笙话里带着歉意,却压根没有邀请他一起的意思。
陆衍垂在一侧的手搁裤兜,下意识摸了摸烟盒,他捏住。屏幕里露出姜闻礼半张脸,他似乎往这里看了一眼。
“好,结束我来接你?”
“不用麻烦。”
无声拉开的距离,应该是从余笙跟他说学煲汤那天开始的。
陆衍难掩躁意,想起整齐摆放在玄关的行李箱。那天他其实察觉到她的去意,所以,故意缠着她。
至于她为什么要走,他不明白。
陆衍在镜头里看余笙:“吃饭了吗?”他不想就这么挂电话。
“吃了。”她还没吃,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陆衍说“好”,叮嘱:“晚上早点回家。”
“你少喝点酒。”她礼尚往来。
然后,余笙看到镜头里的人忽然笑了。隔着屏幕,她都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
她也不由笑起来:“没事我先挂了。”
陆衍点头,等她先挂。
余笙手指按到挂断键,鬼使神差又看了屏幕一眼。他也看着她,他眼睛很亮,映着璀璨的光,比她从向茗镜头里看到的更好看。
她沉默几秒:“再见。”
陆衍笑着:“再见。”
屏幕回到两人的聊天框。
姜闻礼等他挂了电话才走近,但也没有靠太近,“刚才我叔叔问起我和闻乐挂热搜的事情。”
问的是他和姜闻乐,实则是陆衍。敏感点的都瞧见了营销号拍到的机场背影照,外人或许存疑,熟悉陆衍的一眼都错不了。
陆衍不吭声,他轻触界面,仍在摆弄微信。
姜闻礼偏头看去,陆衍目光凝在手机,手指在屏幕来回滑动,却沉默不语。
“余笙瞧着就不像是会看娱乐八卦的。”锁定了目标人物,姜闻礼就好猜多了。
提到余笙,陆衍才分给他一个眼神。
姜闻礼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下大为诧异,又觉得好笑。
没想到啊,陆衍这么一人物遇到爱情也会患得患失。知道余笙不看娱乐版,所以,果断撤了跟姜闻乐的绯闻。又担心万分之一的几率,万一被她看到怎么办?于是,找他演了那么一出。
姜闻礼现在好奇的是余笙到底看没看到?万一她从一开始就看到了,陆衍不觉得之后的澄清越发说不清吗?
他这么想着,笑出了声。
许久没有听到陆衍的声音,好奇心战胜了教养,姜闻礼稍稍伸脖子。
惊悚的表情都能生成表情包。
他看清陆衍的微信屏幕是个备注为“老婆”的头像,头像他也熟,几天前才刚加入他的好友列表。
姜闻礼不熟的是陆衍的头像。
作者有话说:
小姜:我看到了什么?!
小陆:你嫂子。
笙笙:???
第10章
◎留下一个唇印。◎
翌日,余笙照常去公司。一天工作排得满,她没时间去想些有的没的。
关于组织架构的调整,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她跟董事们针锋相对。会后,父亲余知隽打了视频电话过来,她明白父亲是来劝她的。
“笙笙,大家都是为了余氏好。”余知隽白手起家,从一个教育机构发展为幼儿园,之后成立了旗下第一所从小学到高中的蒙特梭利学校,渐渐打响余氏教育的知名度。
余知隽也由此成为教育圈的领军人物之一。
余笙看着手机里的父亲,他们很久没见,悄然间,父亲已经长了白发。
她张了张嘴,换了更委婉的说法,“爸,我也是为公司考虑。”
企业规划公司对余氏教育的规划在余笙看来就是添乱,计划里,在集团原有管理部门的基础上另外增设运营部门,集团及各校区人事、行政、财务全部划到运营部,园长会议不再由集团教学主管和课程规划部门组织,所有园长决策皆由运营总监把控。
“学校性质特殊,企业模式化管理只会在未来发展里泯然于众,失去我们蒙特梭利的特色。”余笙忧心忡忡,“既然我们做的是特色教育,人和教育才是我们生存的根本。”
“我认为我们目前的重点是抓住我们的教育特色,主抓教师团队的专业素质。爸,我反对的从来不是重组组织架构,而是这个重组是否合理?光说上海和北京,上海幼儿园按月收费,北京却可以以学期为单位。上海的代办费收退费必须有家长征询函签字确认,学费结转流程公示哪一步是跟北京一模一样?”
余笙据理力争:“我主张各校区校长、园长独立决策权,因地制宜。我相信没有人能比一所学校的负责人更了解本校实际情况。”
她刚来上海分部时,上海的所有政策她学了一遍,还要兼顾北京、成都、青岛和广州的政策性文件,光靠一人完全掌控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余知隽听完,并不认同,“可你有没有想过权力下放,最后上海园退费闹上热搜的事情只多不少。笙笙,作为集团管理者,你可以不亲自参与决策,但该有的决策权必须在你想要的时候能随时握在自己手里。”
余笙沉默片刻,她理解父亲的担忧。他是站在集团决策者的角度,她负责的却是集团教育板块,所处位置不同,看的想的必然会有分歧,这很正常,她直言:“那您如何去挑选一位全能的运营总监?一把抓标准化管理,这是最理想的纸上谈兵,实操下不过是将管理更加复杂化。”
余知隽没有立即表态。
余笙抿了抿唇,关心的话脱不了口,她跟父母之间鲜少有温情的时候,她长大后他们更多的都是谈公事。她学不会对父母依赖、撒娇,就像父亲给她打视频电话,开场白永远是工作,永远是一个集团董事长同上海分部执行总裁间的对话。
许久,余知隽深深看着女儿,“笙笙,我知道你对公司的付出,也明白两年前如果没有你的力挽狂澜,余氏教育早就分崩离析。”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余笙心口一紧,下意识摸了摸手边的玻璃杯。杯里的水凉了,她打开保温壶又添了一些,她灌了一大口。
水是热的,心却是凉的。
“但是,笙笙。”余知隽目光逼人,“你还年轻,商场经历阅历远没有董事会的叔伯多。他们说话或许不中听,可那都是他们的人生财富。”
话落,余笙低头,浅浅一笑。
两个闺蜜总说她果敢,但也敏感。父亲这番话她细品解读,含义颇深。
两人意见相左,一时半会儿谁也不能妥协。
余笙考虑几秒:“我再想想。”她说不通父亲,只能另寻他路。
余知隽露出笑,放松下来,“下个月你妹妹要回国了,你记得回北京。”
说起小女儿,他眼神里流露出老父亲的情绪。
余笙也笑笑:“嗯。”
她又喝了两口水,玻璃杯的水喝完,她没有再添。
余知隽又说:“还有你的终身大事,你妹妹在国外都恋爱几回了,你倒是整天沉迷工作。”他踌躇着觑了眼镜头里表情淡淡的女儿,“笙笙,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放不下顾子奕?”
女儿跟顾子奕的结合是门当户对,他问过女儿,当时女儿没有反对。两人订婚,他和妻子很满意,都觉得两个人从小就有感情,两家又是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谁知道后来闹得满城风雨,让女儿受了情伤。
这几年,他和妻子一直不敢明着催女儿,就怕她想起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