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冷硬，不让自己心软下来：“不管有什么原因，你还是违抗了朕的指令。”
“嫔妾知道皇上不高兴，所以想要陪在皇上的身边。从前在嫔妾不高兴的时候，但有皇上在身边，嫔妾便立刻觉得安心了不少。嫔妾只是想陪在您身边，本以为皇上也是这么想的。”
雾气凝结成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美眸中滴出来。沈清棠倔强的用手背一擦，随后又跪在了地上：“今日的事确实是嫔妾的错。嫔妾以后不会了。求皇上责罚。”
她说以后不会了，而不是以后不敢了。她并不是故意用自己的身子威胁他，而是担心他才会出此下策。
萧奕承心中闪过愧疚，不应该这么想她的。
“朕……”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她倔强的低着头，萧奕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珠，语气也温柔了一些：“好了，好了，是朕不对，别哭了。”
沈清棠眉眼染上了酸楚，扯了扯嘴角：“皇上没事，那嫔妾就先回去了。”说着，她盈盈屈膝。
萧奕承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朕想让你陪着朕。”
沈清棠也不矫情，见好就收。
“皇上可以告诉嫔妾为什么不高兴吗？”
男人要面子，更何况他不想让他的女人知道他是因为太后不亲近他而不高兴的。那样子显得他很……柔弱。
所以萧奕承并没有说明原因：“朕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累了。”
沈清棠默契的不再追问，只是静静的陪在他的身边。
“我给你讲个故事。”
这次她说的是我和你，并不是皇上和嫔妾。若是继续以皇上和嫔妾恐怕就很难入情。
“我和哥哥从前关系并不好，也并不亲近。哥哥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所以我总是很怕他，小的时候就离他远远的。后来在我七岁的时候，哥哥突然跑过来问我为什么不和他玩？我就说因为哥哥太凶了，我不敢和哥哥一起玩。”
“然后呢？”
“然后哥哥就说是因为沈夫人经常欺负他和他姨娘，所以他必须表现的凶一些。哥哥也没有讨厌我，甚至觉得我是全家最好的一个人。从那之后，我就整天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
萧奕承认真听她说完：“你哥挺好的。”
“其实我和哥哥都不敢迈出那一步亲近对方，但都关心着对方。我很庆幸，因为我和哥哥两个人说开了。很多时候明明两个人是互相关心，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这就会错过很多。”
沈清棠的声音如同一股潺潺的清泉，淌过他的心底。萧奕承若有所思地靠在椅背上，很多时候明明两个人是互相关心，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这就会错过很多。
可她一定关心着自己吗？
沈清棠看出他眼底的动容，右手轻轻覆在他的双手上。
殿内安静了许久
直到曹德润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
“娘娘，您不能进去！”
曹德润拦在明贵妃跟前，拒绝过多次，甚至也表明了这是皇上的意思。可明贵妃非不肯，双目通红：“让开，本宫有要事找皇上。”
今日他怎么诸事不顺，一个璟婕妤，一个明贵妃，全都撞到一天了。好不容易搞定了璟婕妤，又来了一个明贵妃。曹德润拱身拦在她面前：“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皇上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
明贵妃怒指着守在门外的代云“：皇上不允许任何人打扰，那她怎么在这？”
曹德润回头看了一眼代云，可就是这一回头，就让明贵妃闯了进去。
听着越发逼近的脚步声，沈清棠下意识的站起身：“皇上，嫔妾先去侧殿吧。”
萧奕承靠在龙椅上，眼神是异常的平静，淡淡道：“不用，你就待在此处。”
沈清棠也只好坐了回去，该说不说，明贵妃今日是怎么的了，跟她较上劲了？
平日里明贵妃也算是个识时务之人，从来不会违抗命令。今日，皇上已经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可还是违抗了命令。难不成真有急事？
这皇上也真是奇怪，明贵妃都要来了，也不让她回避。这不故意送她入虎口吗？
明贵妃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沈清棠和皇上一同坐在龙椅上，两个人郎才女貌、多么的般配。她从来都没有机会和皇上坐到一处，可沈清棠却这么轻易的得到了。
强忍着心里泛起的一层层苦意，屈膝问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沈清棠也起身：“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萧奕承带着些阴阳怪气：“明贵妃有什么事非要硬闯朕的紫宸殿。”
明贵妃眼圈泛红，声音也放软了一些：“臣…臣妾有一事恳请皇上。”
“说。”
“臣妾的父亲病重，求皇上允许臣妾出宫探望。”
果然，提到了太师，萧奕承也不似方才般漠然，微微颔首：“此事朕会和皇后说。”
明贵妃不知心里该乐还是该哭，又是微微行礼道：“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第132章 皇上感动
沈清棠竟然觉得明贵妃离去的背影有些落寞。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是那个宠冠后宫、骄傲的明贵妃了。
从前明贵妃是明贵妃，现在明贵妃代表着云家。也只有提到太师，皇上才会表现出动容和在意。
沈清棠更加确定了两人青梅竹马为真，两小无猜为真，但两情相悦是假，情深义重是假。
“皇上为何要嫔妾留下来？”
萧奕承眉心微皱，身体却渐渐的放松下来：“你留在此处，让明贵妃知道这是朕的意思。”
明贵妃敢爱敢恨，甚至有些胆大妄为。只有让明贵妃知道他的意思，明贵妃才会收敛。
沈清棠并没有多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皇上和太后两人的问题都出自不愿说出口，皇上脸皮薄，指望不上了。那这个突破口只能是太后了。
联系柳嬷嬷的话，面对皇上的疏离，太后心中有不解、有失望，对皇上也是真真切切的母子之情。
沈清棠晌午过后便去了寿康宫。
沈清棠来寿康宫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太后见她来还是欢喜的。
微笑着开口：“清棠你来了。”
沈清棠浅笑盈盈：“太后，嫔妾有些话想同太后单独讲。”
“好。”太后点头，将屋内的下人唤了出去。
待屋中只剩下她们二人之后，沈清棠深吸了一口气：“太后，嫔妾有些话想同你讲。”
见她如此郑重，太后略感意外道：“清棠你讲吧。”
“但在此之前，嫔妾要向您请罪。”面对太后狐疑的目光，沈清棠盈盈秋眸闪过愧疚道：“嫔妾私自打听了您和皇上的关系。”
太后目光微微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沈清棠知道太后有些生气了，此时心里也止不住七上八下的，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嫔妾知道您一直都将皇上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皇上的疏离也成为您的心事。但太后娘娘您不知道的是，皇上也一直将您当做他的亲生母亲一样看待。”
太后先是一愣，随后眼神中划过不敢相信：“皇…皇帝……你又是怎么知道？”
沈清棠对上太后的目光：“因为嫔妾在皇上的眼中看到过渴望和羡慕。而这渴望和羡慕的目光，都是在你与三王爷聊天之际，皇上表露出来的。”
太后仍旧不敢相信，毕竟皇上从五岁起就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她，“万一那只是你看错了呢？”
“嫔妾不可能连着看错两三次。”沈清棠握着太后的手，安抚道：“皇上从小心思就细腻，皇上不是故意疏远您，而是怕得不到从前的爱。三王爷出生之前，您只有皇上这一个儿子。可三王爷出生之后，您就有了两个儿子。可皇上毕竟不是您的亲生儿子，皇上也不敢笃定太后您会一直公平。所以皇上只能这么做不让自己难过。”
太后眼里充盈着泪水：“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沈清棠道：“不瞒太后说，这些都是嫔妾的猜测。但嫔妾相信自己的猜测，皇上的目光不会骗人。”
太后深陷的双眼像是罩上了一层模糊的云，声音中带着惋惜：“哀家不知道，哀家不知道皇帝原来是这么想的。哀家还以为皇帝是厌恶了哀家。所以这么多年来，哀家也不敢亲近他。”
太后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清棠，那哀家该怎么做？”
沈清棠思索片刻：“太后如何对三王爷，就如何对皇上。”
如何对待轩儿，如何对待承儿。太后心里反反复复的默念着这句话。
太后又问道：“你为何要帮哀家和皇上？”
“因为嫔妾已经没有姨娘了，太后在嫔妾的心中就如同母亲。嫔妾也想为太后分忧。”沈清棠羞赧道：“再者，嫔妾爱慕皇上。不想让皇上这么难过。”
太后浅浅一笑，爱惜的手抚过她的鬓发：“清棠，有心了。”
……
傍晚时分
太后邀请皇上到寿康宫用晚膳，想借着用晚膳的机会，把和皇上之间的误会全部说清楚。
清棠说只需要像对轩儿一样对待皇上。所以皇上刚来的时候，太后便十分亲近的叫着他的小名：“承儿来了。”
萧奕承在听到小名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愣了一会儿。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后就不再叫他小名了，好像是从他出阁的那一年开始。
太后拉着他的手，坐在榻上：“承儿坐吧。母后许久没和你一同用晚膳了，所以就想着一同用个晚膳。”
萧奕承十分不自然：“三弟呢？他去哪了？”
太后道：“他呀，身子刚恢复一点就去找人了。不必管他。”
“承儿”
“母后也是第一次身而为娘，所以在很多时候被忽视你的情绪。你是母后的第一个孩子，你在母后的心里是旁人不可替代的。”
“母后对不住你。”
萧奕承压住了眼底的潋滟：“母后哪里的话，母后没有对不起朕。”
“母后生下轩儿之后，忽视了你的情绪。但是有一点，母后一直没能告诉你。尽管你不是母后亲生的，但在母后的心里胜似亲生。”太后声音带着哭腔，拍了拍自己的心：“在你五岁那年开始，你就不愿意亲近母后了，母后这儿也是像被刀刺了一般疼。”
萧奕承眼眶通红：“儿子…儿子还以为母后有了轩之之后，就会不要朕。”
“怎么会——”太后心疼的抱着他：“你和轩儿永远都是母后的儿子，永远都是。”
萧奕承被太后抱在怀里，感受着母亲的温暖。
饭桌
太后给萧奕承夹了一块东坡豆腐，释然的说道：“那个时候，母后还以为你是厌弃了母后，所以才不愿意亲近母后呢。母后也胆小，母后也不敢亲近你，害怕你会生气。”
萧奕承也是没想到他和太后之间的误会这么深，将自己藏匿于许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朕也从来没有厌过母后，都是朕的不好，让母后难过了。在朕的心里，母后就是朕的亲生母亲。”
第133章 未央宫的主人
“不，都是母后的错。”太后又给萧奕承夹了一块猪蹄笋，心里满是愧疚：“从前母后也是没用，也没能记得你爱吃什么。但以后母后会牢记在心。”
萧奕承道：“这又怎么能怪母后呢？别怪儿子太挑食。”
柳嬷嬷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太后和皇上，皇上和太后还是第一次这么亲近。皇上和太后之间的误会也终于道清楚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的心事终于可以放下了。
曹德润同样是既欣慰又欢喜，用衣袖抽噎着。他跟在皇上身边十几年了，他也知道皇上羡慕太后和三王爷之间的母子之情。
如今，太后和皇上终于说清楚了，皇上再也不用羡慕太后和三王爷之间的亲情了。
萧奕承后知后觉的问道：“母后，你今日怎的突然说这些？”
太后顾盼间微笑道：“说来此事还要亏清棠的提醒。她昨日来寿康宫同母后讲了许多，母后这才知道你心中的想法。而且清棠还给母后提了很多建议。”
这件事过后，太后也是打心底的放心和疼爱沈清棠了。作为皇上的母后，她也希望后宫能有人真心对待皇帝，对皇帝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她看人的眼光不差，清棠绝对是后宫独一个。
得知是沈清棠做了他与太后的中间人后。萧奕承的心就像翻腾的湖水，久久不能平静，又像有源源不断的暖流流淌着。
原来在这世上也有人会这么清楚他的心思。昨日，棠棠不止在单纯的同他讲故事，更是为了提醒他，安慰他。
懂者不需语，不懂者语也无意。
太后放下筷子，拍了拍他的手：“你后宫这么多人，母后认为唯有清棠才是那个真正了解你之人。母后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绝对不会错。”
萧奕承颔首，他也是这么想的，“朕知道的。”
太后凝神注视着他，目光隐含期待和探寻之意：“母后还有一个心愿——希望你以后能善待清棠。”
萧奕承深邃的瞳仁幽幽泛着波光，棠棠早就住在他的心里了。所以不管太后有没有说这一句话，他都会好好对她。直至老去，直至长眠。
“朕会的。”
太后和他的关系就像是他心中的一道坎，萧奕承本以为这道坎会一直维持到最后，可有朝一日，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抚平这道坎。
萧奕承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本以为他将自己心中所想所思隐藏的很好。
他也会常常感叹，为何世间就没有懂他之人。没想到的是，这么快，懂他的人就来了。
她午时就发觉了他的不对劲，所以她毅然决然到紫宸殿来寻他，想陪在他的身边，想给予他温暖。
可他竟然误会了她，有那么一刻认为她与后宫恃宠而骄的嫔妃并无两样，甚至说了一些重话，她那一刻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心有千千结，结结为她系；心有千千念，年年为她牵。
用过晚膳后，太后拉着萧奕承一起下棋。萧奕承的棋艺得太师亲授，宫中无人是他对手。
可今日，萧奕承频频下错棋。等反应过来时，满盘皆输。
他这些不寻常的表现，太后皆看在眼里，欣然有喜色，“行了，瞧你那心不在焉的样子。母后就不留你了。”
而萧奕承面上露出种被戳穿心思的赧然：“儿子再陪您下两盘吧。”
太后神色从容，将棋子一颗颗拾回棋奁中：“行了，你心不在此，母后也赢得不光彩。回去吧。”说完，还留给他一个母后都懂的表情。
萧奕承赧然：“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这次去映月轩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心里带着隐隐的期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