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也拉开冰柜时,鬼使神差,手里多拿了一罐可乐,出门路过她身旁,仿佛是随手一搁,轻巧随意的语气。
“小姑娘,天黑就早点回家吧,外面不安全。”
他落下这句话就离开,没有同她打上照面,陈慕也回家后,很快也把这件事情忘干净,对他来说,这只是平常中一个很小的插曲。
毕业之后,随着高中生活越来越遥远,许多事情都已经模糊,这两件划过他生活的小意外,也变成了两道更小的影子,藏在记忆长河中,如果不是碰到刻意去回想,几乎要被遗忘。
陈慕也庆幸的是,他还记得那一道身影,不幸的是,他全然忘记了程西当时的样子,如果时间有预知,或者给与穿梭空间的能力,他一定会在离开篮球馆那个傍晚,就停驻脚步,转过头,认真问她的名字。
……
“所以,那个晚上,你认出我了?”程西听完他简略的陈述,双眸怔怔不可思议,巨大的震惊朝她心头涌来。
“所以……篮球馆那天,你记得。”她话语变得艰涩不流畅,眼神躲闪,有即将垂落下去的趋势。
陈慕也握住了她的手,低头去寻她的眼睛,认真道:“我记得那道身影,感觉相似,但是我并不记得你高中时长什么样子了。”
“很可惜,如果早知道会有现在,我当时一定低下头,认认真真去看你的模样,记下来。”
“那你在节目上遇到可能就不会喜欢我了。”程西说。
“不一定。”陈慕也较真思索过后,给出另一种结果,“我可能会对你有种自己都不知道的熟悉感,在节目里,更快地把你当做那根救命稻草,紧紧抓住。”
“我在节目里是你的救命稻草吗?”她诧异问。
“你不知道吗?”陈慕也同样诧异看她,正色,“多亏有你,我才找到一点归属,不然整个节目下来都会很难熬。”
“你知道的,违约金那么贵,我付不起。”
“…………”程西已经分不清他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在安慰她。
她干脆破罐破摔:“那你要看我以前的毕业照吗?”
程西的旧照片保留不多,原因是她高中时原本就不爱拍照,除了学生证件,就是毕业合照,都夹在以前的书里。
照片已经边缘泛黄,当年的像素并不清晰,微微翘起的塑封底下,只能看到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死板望向镜头,齐刘海,皮肤很白,五官被遮挡得毫无特色,只能分辨出还不错的脸型。
陈慕也拿着她的照片,目光定定落在上面许久,程西不自在,刚要抢回,就见他抬头笑了,手里捏着她那张学生寸照握在手心。
“西西,原来你从前是这种呆呆的小学霸。”
“好可爱。”
“照片没收了。”
“你要做什么?”陈慕也不按常理出牌,程西莫名一慌,想要伸手去抢。
“当然是放进钱包里,以后每天睹物思人。”他高高扬起手,不让她得逞。
“不可以!”她脸上热气顿时上涌,跳起来去抓他的手,陈慕也被她的力道撞得措手不及,后退两步腰撞到书桌上,程西一下扑到他怀里。
他刚把她扶稳,她就趁机抓住了他的手掰开,抢回那张照片抓在手里,气鼓鼓说话。
“陈慕也你太无耻了……”
“无耻?”他难以置信反问,气笑了。
“我留我女朋友照片怎么无耻了?嗯?你好好说说?”他低下头,压迫性十足抵着她,两人鼻梁刚要碰上时,房间门被敲响,周芳容边说话边推门进来。
“西西啊……那个笔记你找到没要吃饭了……”
程西动作很快的推开陈慕也,从他身前跳开,两人分开得慌乱,彼此气息还有几分不稳,刚才的闹腾间衣服也凌乱,程西欲盖弥彰地低头整理着。
刚看清这一幕的周芳容神情微微一顿,重新抓着门把退回去,声音隔着门板不轻不重传来。
“年轻人感情好也正常,我们也不是古板的人,但是还是要注意下分寸啊,家里亲戚都在呢。”
“…………”
“对了,还有笔记赶紧找一下,出来吃饭了。”她在外面重复强调。
程西同陈慕也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灰头土脸,程西认命去找笔记,在床边蹲下时,又看到了放在一旁的铁皮盒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她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都会收藏起来,装进这个吃完的饼干盒里,大到珍贵的压岁钱,小到两颗糖果。陈慕也是她青春期收藏的最重要的一件宝藏。
她特意去配了锁,把这里面的东西牢牢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窥探。
但恰恰凑巧的是今天,这个盒子到他手里时,上面那把锁莫名其妙摔开了。
就像是,上天要把她的所有心事,告诉这个当事人,然后对她说――
你看,就算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胆小鬼总有一天,要变成勇敢的侠女。程西感觉笼罩了她一整个青春期的漫长雨季,终于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真正喜欢的人,是会一遍遍告诉你,你很可爱,你很漂亮,你不需要自卑,你永远值得被爱。
第52章 自闭儿
陈慕也在秀越待了三天。
期间两人去逛了一中校园, 作为本市最老牌的高中,学校里的陈设几乎完整保留着从前的样子,就连当初那个篮球馆, 也只是更旧,看起来更小。
路过他们的教室, 没能进去,寒假期间都锁着门, 程西还是凭借着教师子女的身份,从门卫那边溜进来的。
程西教室在二楼,来到走廊外面, 陈慕也仰头端详几眼,感慨:“原来这就是你的教室。”
程西好奇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结果,下一秒。
“好像从来都没来过这边, 没有什么特别印象。”
“…………”
“但是现在有了。”他笑着过来逗她,认真问, “那个时候你坐在哪里?”
“第二排。”程西指了下最里侧靠窗的位置。
“我那个时候成绩还可以, 所以老师总安排在前排。”
陈慕也定睛瞧了许久,双手在眼前,比了个十字相框,透过玻璃往里看。
“好像有画面了。”镜头中心定格在她刚才说的那个位置。
“小学霸。”他扭过头来看她笑。
“那你是什么?”他总拿这个事情来打趣她, 程西不乐意,“大学霸?”
“不。”他严肃纠正她。
“我是小学霸的男朋友。”
“…………”
放假, 学校处处无人,门窗紧闭,安静也萧条。
两人牵着手往回走, 穿过操场, 经过那条长长的林荫道。
程西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同一个场景, 从前远远遥望的人此时就站在她身侧,同她并肩而行,清晰又不真切。
程西如实和他说了自己此刻的心理,包括,以前放学时总假装和他偶遇,在背后远远偷看他的事情。
她现在已经可以很坦然面对当时那段感情,因为,他好像拾起了自卑的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告诉她,你很可爱,你很漂亮,你值得被爱。
“西西,其实我也很感谢你。”陈慕也突然停住脚步,抬眸认真,“谢谢你接纳了节目上那么冷漠讨厌的我。”
“也很谢谢你,在认真了解知道全部的我后,还依然喜欢我。”
-
在秀越的最后一天,程西去拜访了他舅舅一家。
家里除了两位长辈外,还有一对表妹表弟,弟弟就是上次见过的江子言,妹妹已经读大学。
程西登门时,他们一家人就站在门口迎接,舅舅舅妈招呼她进去坐,态度热络又拘谨。
在沙发上落座,简单寒暄过后,彼此都没什么话,舅舅舅妈对视一眼,看向陈慕也,说让他好生招待,他们先去厨房忙。
看得出来,他和亲戚之间,关系也不算太熟络。
吃完饭,两人没有多留。
礼品放在柜子边,互相告别说完客气话,舅舅把他们送到了楼下,临走前,又望着陈慕也多提了一嘴。
“有空的话,可以带小西去看看你妈妈。”
“再说吧。”他轻描淡写道。
原本计划是直接回沪市,但两人假期还剩了一天,恰逢陈慕也那位学长给他来电,邀请他一聚,顺便商量开年后的工作计划。
于是调转行程,程西和陈慕也一同去往京州,参加他的好友聚会。
飞机落地,气温骤然下降,已是傍晚,两人直接坐车抵达他的房子。
两层的复式别墅,线条简洁漂亮,坐落在新老城区交界段,环境雅致,给人第一感觉竟然是毫无人气。
陈慕也拎着两人行李进去,摁上指纹开门,房子门一打开,冷寂感扑面而来,甚至有种久无人住的空阔。
“这个房子是……?”程西刚准备问,陈慕也已经先她一步解释,“我父母留下来的。”
他话音稍顿,又道:“他们离婚之后,房子留给了我。”
“不过我在这边住的不多,先前上班时,在公司那边租有公寓。”
别墅定期有人维护,房间可以直接住人,陈慕也在柜子里找出床单被套铺上,眼前顿时多出几分家的温馨。
程西趁机打量着他的房间。
这个陪伴了他童年以及少年时期的房子,却看不出太多他的痕迹,房间里面干净而整洁,唯一特别的,里面家具都是红木打造,沉重中透着一丝古老的韵味。
“这是我父亲的眼光。”他察觉到,顿了下道,“他比较守旧。”
夜幕降临之际,两人抵达吃饭地点。
一家当地知名五星级酒店,进去大厅,装潢富丽堂皇,直接乘电梯上十一楼包厢。
陈慕也随即解释,这是学长家自己的产业。
程西默默消化几秒,所以说来说去,只有她是普通工薪阶级,其他的都是隐形富二代。
虽然陈慕也没有说过他家里背景,但就京州那个地段的一套别墅,已经价值不可估量。
找到包间,陈慕也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都是男士,却素质良好的没有抽烟,只是在闲话聊天,气场舒适。
看到陈慕也进来,中间那人率先站起,走过来笑着拍他肩膀,打招呼:“来得够迟啊。”他很快看到一旁程西,戏谑笑道,“这是弟妹吧?”
程西已然认出他,微胖和善的脸,气质斯文。
正是他那位交好的学长。
“介绍一下,何立,我的老板兼学长。”陈慕也自若道,同时轻揽了下程西手臂,同对面介绍,“程西,我的女朋友。”
“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对面的何立笑开了,伸出手来,脸上意味深长。
程西和他简单握了握,后面的人已经开始等不及催促,“你们叙旧叙够了没?要不给你们三个人单独开个包厢吧。”
一时包间里都是笑骂打趣。
陈慕也带着她落座,互相认识一圈,程西大概能把每个人的脸和名字对上号,这里面都是他的校友同学,关系显然亲近熟络,聊天间,透露出许多大学时的趣事,程西脑中渐渐能描绘出一点他大学时候的模样。
依然是系里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老师看重同学喜欢,人缘很好,挚交却甚少,大学四年更是独身自好,从未有过花边绯闻。
“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清心寡欲的程度,简直让人怀疑他性取向。”其中一人朝程西道,打趣瞥向她身旁人。
“当初美术学院那个院花,真心一片地追了他三个月,表白送花为他在学校里画了一整幅墙的艺术告白画,那追得叫一个浪漫轰动,无数男生眼红。”
“结果这小子――”
“纹丝不动。”
“问及原因,他竟然说,不喜欢太热情的。”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们学校多少男生对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这个装逼犯抓起来揍一顿!”
包间众人哈哈大笑,陈慕也更是仰头捂面,连声制止:“别再说了,过去年少轻狂不懂事,莫要再提。”
“这下在弟妹面前知道要面子了是吧?咱们今天偏要把你兜个底朝天。”
一片混乱调侃中,陈慕也偏头过来,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黑眸倒映着澄澈灯光,莹润而郑重。
“西西。”
“别听他们的,都是艺术加工,过度渲染。”
“我相信你。”程西正色回他,同时手里回握住他,陈慕也脸上刚露出欣慰,就见她下一秒道,“你确实不喜欢太热情的。”
“就比如当初节目里的……”
“西西,吃虾。”陈慕也殷勤而果断,甚至亲自剥好壳夹到她碗里,体贴问,“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帮你夹。”
周围人笑得好大声,尤其是何立,摇头直道:“陈慕也,你也有今天。”
……
他们这群人确实社交的很文雅,一顿饭下来,除了饮酒谈趣,没有聊到任何不悦话题,期间,有各自谈论工作,即便不是同一个行业,也能看出来,都是志同道合之人。
陈慕也和何立聊的最多,说的尽兴,酒也不知不觉空了几杯,陈慕也起身去洗手间的功夫,一旁何立忽然从方才兴奋的状态沉寂下来,拿出一支烟,放在桌上磕了磕,没点燃,闻了下收起。
“弟妹,你们这次回来,是住的他家老房子吧。”他像是喝多了,有点脱力,懒懒倚在座椅上,眼神却很清明。
“是。”程西略作斟酌,“怎么了?”
“没事。”他摆摆手,笑了下,自言自语道,“就是挺难得,看他谈个恋爱,还挺正常的。”
“啊……?”程西微微茫然。
“我们这群人之前都猜过,他是会孤独终老还是最后找个相敬如宾的形婚伴侣,今晚见到你们之后,想法都被打破了。”何立同她说着,模样格外认真,程西正沉默之际,又听他道。
“他没和你说过,我们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吧,勉强算是,半个发小?”
……
直到陈慕也回来,重新落座,程西还未从刚才那番话中回神。
何立显然喝多了,又像不是,但毫无保留地,同她说了许多关于陈慕也的事情。
“我们小时候没怎么在一起玩,上了大学重新遇到,才真正深交。”
“他爸妈都从政,自打他出生起就没怎么回过家,要么把他丢给保姆,要么放到爷爷奶奶家。”
“他小学那会性子也孤僻,没什么朋友,后来终于有个愿意和他玩的伙伴,他傻兮兮把人家当成最好的朋友,结果没多久,就听到那人在背后和别人说――”
“要不是家里要求,谁愿意和他一起玩啊,跟个自闭儿似的,说话都费劲。”
何立说得绘声绘色,像是本人就在目击现场,程西询问之后,才知道,是一次酒后,陈慕也无意同他提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