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衍说不难为情是假的,耳朵边沿泛着一层潮红。可他喜欢、甚至享受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
“不问我答得怎么样?”
“考试一定会有最后一名。你又不是什么都不会,只是恰好在这群人中排最后一个。”
殷长衍怔了一下,她永远会为他找借口。
“李师兄,彩绘牡丹请你过去一趟,有很紧急的事情。”战堂弟子御剑飞行,从天而降,快走几步到李卿之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
李卿之面露诧异,迟疑又震惊地看向殷长衍。
第一关结果出来。
有史以来第一次同时出现两个满分。
第一个满分是绣花枕头沈深。就算题目简单,也远非他这个水平能答出来。
第二个满分是表里灯宿主殷长衍。
阅卷弟子对着殷长衍的卷子震惊不已,手中毛笔红墨滴落犹不自知。其它阅卷弟子凑过来,一看就当场石化。
“大道希音”是晦涩难懂的残篇,残得七零八落,即便是以文学造诣著称的战堂堂主也难以默完。就这么个棘手的东西,殷长衍他竟然画出来了!!最日天日地的是画得相当连贯,连“大道希音”中没有的部分都补齐了!!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一张纸上面写着“出师表”三个字,你没读过“出师表”,但你根据这三个字补完了整篇出师表。并且,一字不差。
阅卷弟子捧着卷子第一时间去找李卿之和彩绘牡丹——两堂比试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两个责任人。
彩绘牡丹捧着殷长衍的试卷顿住,久久不能回神。给李卿之看。李卿之嘴巴大张,恨不得塞一个鸡蛋进去。
两个人反应过来,同时出声。
李卿之:“封锁消息,知晓这件事的所有人吞禁言咒。”
彩绘牡丹:“封锁消息,知晓这件事的所有人吞禁言咒。”
李卿之与彩绘牡丹对视,抽出纸折了两只传讯纸鹤。一只送往剑堂上报消息,另一只通知殷长衍速速过来。
过了一会儿。
殷长衍屈指叩门,“李师兄,你找我?”
王唯一在他身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来看热闹。揪殷长衍的衣袖,压低声音悄悄问,“你是不是贿赂主考官才考满分?哪里来的钱?我们家居然这么有钱。”
见到抿紧薄唇、横眉竖对的李卿之,王唯一霎时闭嘴。这个表情,被师尊支配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缩在殷长衍背后当鹌鹑。
彩绘牡丹:“这位姑娘,可否请你出去一会儿?我们有事要谈,不方便说与外人听。”
王唯一松了一口气,她早就想走。手腕被殷长衍扣住。
殷长衍直视彩绘牡丹,“于我而言,你才是外人。”
“抱歉,是我失言。”彩绘牡丹说,“殷长衍,这幅画,你为什么能画出这幅画?你怎么画出来的?请你务必认真回答,这对明炎宗十分重要。”
“看着下笔顺畅就画了。”
彩绘牡丹:“......”
李卿之:“......”
李卿之和彩绘牡丹问了殷长衍很多问题,他基本上以“嗯”、“啊”、“是么”、“哦”四组字结尾。
这一炷香的问话跟没问是一个效果,纯粹耽误大家时间。
李卿之挥了挥手,手心拧着眉心,“回吧。第二关快开始了,好好准备。”
“是,李师兄。”
王唯一三观地震。“大道希音”居然被默出来了,还是以画的形式默出来的,默得还十分详细完整,默的人居然是她夫君殷长衍!!
握草,她何德何能敢跟这种大佬并排而行。
殷长衍瞧王唯一。
她在震惊。
眼睛溜圆儿,嘴巴溜圆儿,连带着脸蛋也圆乎乎的。
想咬。
殷长衍俯下头,张口咬上她脸蛋。先是舌头湿漉漉地压下一个印子,然后齿尖细细密密地去啃咬。
王唯一耳根酥麻了一下,抢回自己的脸蛋,“你是属狗的么,天天咬人。”
“我不介意属狗。”
第37章 第 37 章
◎第二关(舔你)◎
嘶诶, 痒。
王唯一捂着脸,不叫他有一丝一毫可趁之机。
斜了他一眼,“殷长衍, 别咬我脸,我这样没法儿见人。”
眸子水灵,特别鲜活。
殷长衍舌尖缓缓地舔着齿缝,“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就行吗?我知道了。”
嗯?你知道什么了?
殷长衍笑了一下, 抬手为她抚顺发丝, “在这里等李师兄, 我看一看第二关。”
第二关不再是单打独斗。
以浮翠流丹为范围,两人一组, 寻找藏匿其中的令牌,离开封闭的浮翠流丹。
两堂弟子眉开眼笑, 纷纷找自己玩得好的同伴。
规则对殷长衍并不友好。
找一个同组人吧。
前面的战堂弟子同为被挑剩下的, 正愁容满面。
殷长衍朝他走过去, “......”
战堂弟子正苦恼去哪里找人, 冷不丁看到殷长衍, 愣怔了一下。以为挡了路,侧了一下身子。
殷长衍酝酿好一会儿的措辞从腹中缓缓滑到齿关,又咽了回去。
战堂弟子瞧他的眼神跟看地里的烂菜没分别, 怎么会点头做他的同组人。
殷长衍又去找剑堂弟子。
剑堂弟子一看见殷长衍就下意识觉得喉头卡了刀片, 有心理阴影了。
殷长衍:......
要怎么跟李卿之说, 第二关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
坐在树下思考了很久, 双眼望天放空。
找不出借口, 实话实说吧。
殷长衍手撑着膝盖、正要起身, 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沈深眼睛弯成月牙, “没人要?那跟我一组呀。”
沈深一直在注意殷长衍。这个男人气质太特殊了,只要看一眼,就不会忘记。两堂弟子这么多人,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他。
殷长衍没说话。他记得他,与蒋非凡关系匪浅。
“你那是什么眼神,要不是你借我炭笔,我才不会怜惜你。”沈深想到什么,垮下一张脸,胳膊肘怼了一下殷长衍,“你也嫌我是绣花枕头,拖你后腿?”
殷长衍没见过话这么多的男人。
沈深委屈,一定要说出来,“我还没嫌你晦气呢。大家都没人要,互相伤害个什么劲儿。你就跟我一组呗。”
“好。”
沈深咧开嘴笑了起来,“怎么称呼?我总不能一直叫你脏玩意儿。”
“殷长衍。”
“沈深。”
“......婶婶?”
沈深深吸了一口气,“深浅的深。”
不喜欢这个名字,哪个大男人愿意被“婶婶”长“婶婶”短地叫。
曾绝食三天跟家里人抗争,要重新起一个。被驳回了。
殷长衍恍然大悟,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沈深苦笑一声,又要多一个人围着他叫“婶婶”取笑调侃。叫吧叫吧,他习惯了。
殷长衍看了一下,浮翠流丹就剩他们两个人没进去。
手撑着膝盖,清薄、结实的后背离开树干,站起来,“走吧,沈。”
沈深愣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不可以吗?”那换一个,殷长衍说,“深?”
沈深点头如小鸡啄米,跟上殷长衍,“可以可以,我喜欢你这么叫。”
殷长衍、沈深两个人最后进浮翠流丹。
但凡见到他们的人,无一例外先是震惊,然后掩着嘴直乐。
殷长衍个脏东西,哪个人不嫌晦气跟他同组。哦,原来是绣花枕头沈深。
脏包配怂包,哈哈哈哈确实合适。
沈深偷偷瞧了一眼殷长衍,见他没露出异色,舒了一口气。
“第一件事是令牌,要去哪里找?”沈深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殷长衍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令牌已经被拿走了。”
“你怎么知道?”沈深诧异。
“浮翠流丹一眼就能望到头,有眼便能见。”
“我们现在做什么?”
“去出口。”
沈深迟疑一会儿,“没有令牌,根本离不开浮翠流丹。去出口也没用。”
殷长衍仿若未闻,直直地向出口位置走去。
沈深跟上去。
过了一会儿。
“诶呀!!殷长衍救我!!”
殷长衍回头,没瞧见人影。身后斜向数步距离,有一个坑洞陷阱。
沈深在里头蹦跶,见到殷长衍几乎要落泪,“陷阱里有禁制,一进来就封灵力。我出不去。呜呜呜呜殷长衍你快拉我上去。”
遍地红色枫树叶,就一个黑窟窿坑洞,这么明显的陷阱他是怎么掉进去的。
殷长衍手掌在坑洞口探了一圈,被弹了出去。“坑口仅能容许一人进入。”
“那怎么办?你想一想办法嘛。”沈深说,“你可不能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走,规则是两人一组,你和我,记得不。不按规则做答至少扣一半分数。”
殷长衍打量陷阱,“我在陷阱旁边挖洞,你从底下掏土,两人合力,很快就能出来。”
做鼹鼠吗?不是很想诶。“土与泥会塞进指甲缝,那多脏。”
殷长衍刨了一小堆土,“挺好,我还有一半分数。”
“掏掏掏,这就掏!!”
半个时辰后。
殷长衍灰头土脸走在前头。
沈深一边赶上他,一边拆发冠抖掉发缝儿里的砂砾土块。
浮翠流丹为两堂弟子设了不少陷阱。沈深特别给面子,每个陷阱都去踩上一脚,然后吱哇乱叫。
殷长衍第一次在一天之内被人叫那么多次名字,对这三个字开始有心理阴影。
大概知道沈深为什么会被叫绣花枕头。
“殷长衍~~~”
又来了。
沈深坐在原地,小腿上有密密麻麻水滴大小的伤口,血泛着一层橙色。“原本只有一个,我没在意,想着出去以后再上药。没想到它复制得如此之快。唔,又复制了一个。”
“在哪里染上的?”
“坑洞陷阱。”
殷长衍单膝落地仔细观察,“形如滴水、其色微橙,你中了滴水观音。”
滴水观音是一类咒术,你的灵力、血液像攥不住的水滴一样不断地流失,直至灵竭血干。这是献祭观音的必要一环。
这种阴毒的法子大多出自邪祭坛,宗门拿这东西来试炼两堂弟子,真是看得起我们。
沈深心如死灰,唇色苍白。
撕下衣袍一角,摸出炭笔,洋洋洒洒开始写遗书。按了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抽抽噎噎,“殷长衍,我出自东南沈家,这一封绝笔你捎给我嬷嬷,就说沈深不孝、不能承欢膝下,来世再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殷长衍,你听见没。”
“殷长衍,你不会如此绝情,拒绝一个濒死之人的请求吧。”
“殷、”沈深抽噎一顿,殷长衍从刚才起就抬头望天,天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殷长衍等到酉时,“酉时了。”
头顶上冒出一个晃悠悠的烛火。
沈深目瞪口呆,忘了抽噎,“哇哦,这就是传说中表里灯吧。小东西长得真别致。”
殷长衍摘下烛火,搁在掌心,“腿上来,自己烤。也许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你烤我?!”沈深倒抽一口凉气,悲从中来,抖开袖子擦眼泪,“我还没死诶。至少等我咽气,你再烤肉吃吧。”
“......”殷长衍说,“沈,火烤滴水,水会干。表里灯的烛火,说不准能烤干滴水观音。”
“真的?!”沈深喜出望外。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殷长衍说,“腿移上来,自己烤。”
“你拿着烛火烤不是更方便?”
殷长衍眸子微敛,似笑非笑看着沈深,淡淡道,“沈,我只会想烧死你,要我来吗?”
“不了不了。”沈深擦了一把眼泪。
把腿抬上去,还十分配合地抬手捂住表里灯烛火,生怕它叫风给吹灭了,“我给你看着,你慢慢烤,不着急。”
烛火昏黄色的光落到殷长衍脸上,给轮廓镀了一层亮边,朦胧了边缘。交叠的衣领工整洁净,整个人出尘脱俗,竟有半分神性。
沈深愣愣地瞧了一会儿,抬手揉了揉眼睛。是天色暗了么,殷长衍这幅无悲无喜的清俊秀气模样,比这咒术更贴近滴水观音。
“瞧我做什么?”殷长衍抬头,一双极黑的眸子将人瞬间拖拽回现实。
“你比滴水观音更像观音。我照着你画一幅人像,挂在我家墙上,以后我拜你算了。”沈深双手合十,“拜观音,祁好运。”
“观音是要信徒献祭的,你要向我献祭?”
沈深脑子里过了一遍各种□□献祭方法,拒绝三连,“不要,不想,不可能!!”
殷长衍笑了一下。
沈深指着伤口欣喜道,“快看,颜色变了。”
表里灯烛火烤到的地方,橙色血液泛着细细密密的小泡泡。烤着烤着,橙色淡去,渐渐地被深红色替代。
殷长衍移开烛火,一片滴水观音的血液已经恢复如常,“沈,我们继续。”
“好!!!”
过了一会儿,沈深腿上的伤尽数恢复正常。
沈深喜滋滋,双手合十,“拜观音,祁好运!!”
试着起身,腿很疼,摇摇晃晃。连站都是问题。
身影一晃又跌回去。
这幅样子别说得分,连走到出口都是问题。
殷长衍在他面前蹲下,“上来。”
“你要背我?这不好吧?”
“如果你不想拿满分,可以继续耽误时间。”
“呃、哦。”沈深爬到殷长衍背上,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他侧面颈项修长,耳垂有点儿长,观音耳垂也长。
他为什么坚持去出口?令牌会摆在出口让他们拿吗?
等等,莫非?!
沈深诧异地看着殷长衍。只有拿到令牌的人才会去出口,所以殷长衍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抢。
出口。
他们运气很好,刚走到就看见两个弟子抱着令牌兴冲冲地跑向出口。
“沈,我要将你放下来。在这里等我。”殷长衍说。
沈深听到这话,下意识手撑着殷长衍的肩膀、背部挺直,稳住身子。
殷长衍蹲下,膝盖触地。这个姿势,沈深能不碰到伤腿直接坐下。
沈深愣愣地望着殷长衍的背影。殷长衍是观音,但这位观音似乎有点儿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