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否认这一点。”
王唯一:“......”
这就没了?不改一下吗?以后继续这样偏执行事?
这话没法儿谈了。
叹了一口气,“长衍,别这么小肚鸡肠,不然日子过得会很累。”
“没办法,大度不起来。”
王唯一:“......”
殷长衍得了新礼物,在兴奋头上,一宿都没睡。
王唯一连浇七天树,乏了累了,一觉睡到傍晚。醒来的时候,家里没人,她在拐杖靠着的桌子上看见了两套全新的兜帽。
兜帽底下是同色系的衣物,料子十分珍贵。
心口这一股突如其来的感觉怎么形容呢。两个温暖的人互相靠近分享温暖,稍微想一想都觉得心口泛着甜。
王唯一坐在桌子前倒了一碗茶水,头脑慢慢地冷静下来,梳理最近发生的事情。很显然,十八年前的殷长衍做得出今日之事,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黑心使手段蓄意对付人。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过往一些刻意忽视掉的地方开始变得明晰。
王唯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殷长衍那句话的意思——‘十八年前的殷长衍不是十八年后的殷长衍。’
殷长衍身上发生了一些转变,而转变的方向,她相当陌生。
可殷长衍知道自己身上所起的变化吗?
不,他知道,而且相当了解。
否则不会一直提醒她这一点。
对,两人重逢相认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一直在有意提点她注意他的变化与不同。
该死的,她怎么没意识到这一点。
夕阳像熟透的柿子被筷子戳破,流的到处都是。映在人脸上也是红彤彤的。
往日她最喜欢看这样的夕阳,觉得风景无限好。今天只觉得好饿。
殷长衍坐在院子里,背对着她看天边斜阳。听到动静,轮椅发出迟缓的“嘎吱”声,稍微转了一下。
他侧过头,脸上带笑,“唯一,醒了。”
柿子红夕阳给他从头顶腰间长发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橘色的边。由于背光,脸色调比较深,看不太真切。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笑得很欢喜。
“饿了吗?想吃什么?”殷长衍说。
“柿子饼。多放点儿糖,煎的油润软糯。”王唯一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柿子。
“好。”殷长衍推着轮椅往厨房走,“去洗漱,我做好了叫你。”
“谁家正经柿子这个月份结果?”王唯一跟在他身边。
“我家的。”
无量涧有一条河,殷长衍带着王唯一停在河边。
殷长衍单掌聚灵,贴在河面上。以手掌为界限划开一道极长的线,将湍流的河水分成两块。河里空出来的地方有数块巨大的寒冰,里面冻了五颜六色的东西。
殷长衍找到几块厚冰,拿出来。里面冻了柿子。
“每年柿子结果的时候,我都挑很多又大又红的冻起来封存。要吃的时候拿出来的解封,味道半点儿不输刚从树上干摘下来的。”
河里厚冰封存的全是她爱吃的东西。
王唯一突然感觉到,十八年后的殷长衍身上什么都在变,但唯独对她这一份爱意,与日俱增。
第113章 第 113 章
◎抱梦童子◎
这几天是风季, 昨晚大风刮了一宿,小一些的树苗没扛过去、被拦腰折断。
殷长衍找了一些裁剪衣服剩下的碎布,把幸存的小树苗扶一扶, 说不准能活。
“唯一,锅里有煎好的柿子饼,记得吃。”
王唯一刚睡醒,迷迷瞪瞪刷牙洗漱, 胡乱地点了点头。
刚出锅的柿子饼, 煎得油润橘红, 入口香甜绵软, 十分甜糯。
殷长衍不吃甜的,所以这些都归她。
王唯一抱着盘子吃, 满足极了。
传讯纸鹤穿过窗户飞了进来。
一听到传讯纸鹤特有的煽动翅膀声,王唯一就觉得不太妙。
浇水结束了, 它还来寻她, 无非是戚言枫看见的树毁了、抱梦童子有了人气儿, 过来兴师问罪。
她可以想象出戚言枫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瞬间嘴里嚼着的柿子饼都不香了。
传讯纸鹤口吐人言, ‘留梦净土的树怎么回事儿’
后买跟了一排‘!!!!!!!!!!’
好多的感叹号, 撑得她眼睛疼。
“断、断了。”王唯一小心翼翼地说,“最近大风季,刮断那么一棵两棵树很正常。”
‘那是殷长衍的无量涧, 留梦净土向来无风无尘。’
“凡事都有例外嘛, 而且起风这个事得看天, 说不准留梦净土从此就有风了。”
‘呵, 什么样的风能把树刮断成桶的模样。’戚言枫信她才有鬼了, ‘抱梦童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唔, 抱梦童子这阵风把树刮断。这只是个意外。”王唯一说了抱梦童子的事儿, 包括她的碰触,祂展现出的善意。
传讯纸鹤沉思很久,这件事还得继续调查。拖着声音慢悠悠道,‘戚言枫向来不喜意外。恰好你是心上人,才能活到现在。’
戚言枫语气漫不经心,在开玩笑,可王唯一很清楚这一份轻飘飘之下的认真。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真好,捡回一条命。
“别生气,请你吃柿子饼。”
‘装个食盒送过来吧。要双层。’
“没问题。柿子饼是我包的,丑一点儿不介意吧。”王唯一有点儿意外,“我第一次见到喜欢吃甜食的男人。”
戚言枫没说话。他偏爱咸辣口。除了师父驱寒公子以外,第一次有人送他吃食。
甜、咸无关紧要。
她不是诓他的吧。她真的会送么。
传讯纸鹤振翅而飞,‘走了。’
柿子饼凉了之后就有些泛硬,不那么松软可口。王唯一将半截柿子饼放进盘子里,剩下的端给殷长衍。
殷长衍在树林里弯着腰绑压倒的小树苗。
袖子撸到肘部,小臂肌肉线条十分漂亮。衣摆别在腰间,一双腿又长又直,隔着轻薄的裤子能看见隆起的肌肉。
只有她知道他大掌撑在她脑袋一侧时手筋绷起的线条有多流畅,他轻轻喘息时薄唇呼出来的热气儿有多滚烫,他胸腹下肌肉舒展回收时凹出的弧度有多诱人......
打住,不能再想了。
那些东西时是属于晚间的事情,见不得光。
“唯一,你怎么来了。”殷长衍瞧见她,直立起身子。
哦对,她干什么来的。王唯一余光瞥到柿子饼才找好借口,“送柿子饼。你没吃早饭,是不是?”
“还剩一片山头,等我干完再吃。”
“那就凉了。”没差啦,这一盘跟凉也没什么区别,“树苗又不会跑,你吃完再扶。”
殷长衍抬步走出树林。拿柿子饼前,手在衣摆上悄悄蹭了一下。
王唯一出声道,“那块是我吃过的,换一个。”
殷长衍拿起她吃剩的柿子饼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吞咽,“好吃。”
“你手艺一向很好,柿子又这么甜,味道怎么想都不会差。”
他不饿,也不吃甜食。是因为与她共吃一块,所以才觉得吃柿子饼是一件还不错的事情。
这一锅是柿子饼是王唯一包的,形状不怎么好。
殷长衍捡掉所有又小又破的,把既大且圆的留了下来。
王唯一被狠狠地感动到了。
突然就很想扑到他怀里,把头埋进去使劲儿蹭,然后深吸一口气,让安全感从里到外包裹着全身。
她也确实这么干了,伸出手去。
殷长衍在这时候抬眼。
她突然就觉得有点儿难为情,手也跟着停滞在半空。
好尴尬,他瞧了一眼她的手,脸上的神情绝对是不明所以。
她现在碰他会不会让他觉得她是一个随便且欲求不满的女人?这可不行,她的清誉不能毁在这里。
短短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各种想法,手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变了方向。
拍了拍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很好,他头发上有碎叶和断枝,捡拾一下。
“咳,草粘在衣服上了,头发里也有。”
“这些东西满身都是,光靠手捡拾是弄不完的。”
“扔了吧,抽时间重新去买一件新衣服。”王唯一说,“我身上这料子就不错,很舒服,你做一身一样的,咱们一看就是一家子。”
殷长衍原本想着这一身还能穿,多洗几遍就好。一听她这话,立即改口,“行的。我们什么时候去。”
“你不是要扶剩下的树苗?”
“哦,树苗什么时候都可以弄。”殷长衍拿过地上的拐杖。
“傍晚去可以吗,顺便给戚言枫送两盒柿子饼,咱们再一道出去吃个饭。我知道一家酒楼的菜超级美味。”
毕竟搞坏人家的树和抱梦童子,多少得有点儿表示。
殷长衍顿了一下,“还要去戚言枫那里?”
王唯一上下打量他的腿脚,是了,他不方便,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要不你在家里等我,我一个人去。”
他是不想让她跟戚言枫见面。“走吧。”
“傍晚才去。”
“我去沐浴焚香,换一身衣服。”
殷长衍以前出门从不这样。他有点儿像金逸风出门,但她是去艳压群芳,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出去会招蜂引蝶吗。
傍晚,殷长衍换了一身水洗灰绿色衣服。他相貌清秀,衣服显得人如竹如松,既有林间君子的气度,又有读书人的腹有诗书。
颜色不出挑,不会一下子抓住人眼球。但他在人群里,你第一眼只能看见他。
王唯一听人说过,做针线活儿的人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眼里的颜色会交朋友。所以做针线活儿的人能准确地从一堆五彩斑斓的颜色中挑选中关系最融洽的,它们搭配处的效果也是最为出彩的。
长衍不愧是个裁缝。
殷长衍悄悄地瞥了一眼王唯一,她穿今天早上的藕粉色衣服,那他这一身就很合适。荷花和莲叶,一看就是一家子。
留梦净土。
戚言枫捧着食盒。这玩意儿差不多两斤,不算重。
但他总觉得手中之物沉甸甸的。比他过去这双手所拿的物品加起来的还要重。
殷长衍拄着拐杖立在一侧,“不打开看一看吗。”
这一锅柿子饼煎坏了。做的时候没注意火候,翻面迟了,导致一面颜色橘红漂亮,另一面黑如冬碳。
王唯一瞪了他一眼,“哪儿有当着客人面拆包裹的,这不合礼数。”
戚言枫曾对她释放杀意,所以她做的东西他八成不会入口,剩下两成是连盖子都不会打开,直接丢掉。
“哦。”戚言枫揭开盖子,柿子饼的甜香味儿混着泛苦涩臭味儿窜入鼻息。
拿起柿子饼,咬下一口。
宛如同时在嚼棉花和砖头。
王唯一双目瞠圆。以为他只是客套地说一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会打开她的食盒吃柿子饼。
他不会下一秒就把食盒砸到她身上吧。
戚言枫咽下最后一口柿子饼,然后依依不舍地舔了一下手指。
王唯一一脸懵逼,难不成这一锅柿子饼其实跟臭豆腐一样,闻着臭、吃着香。
再看殷长衍,他也是同样的表情。
王唯一拿起一个咬一口,呕。苦涩盖过香甜刮着舌头,干硬如柴的柿子饼一咬就是一口渣,一吞咽就卡喉咙。
“这玩意儿又湿又硬,你究竟是怎么咽下去的。”
戚言枫一把夺回来,如珍如宝地丢进盒子里,不满地看了王唯一一眼,“没礼貌,谁准你碰我的东西。”
王唯一:“......”
王唯一:“你都没有味觉么。”
戚言枫轻手轻脚地合上食盒。
师父死后,第一次有人送他东西,还是亲手烙的柿子饼。别说难吃了,就算是拌了毒药他也会欢欣雀跃地吞下去。
王唯一突然明白了什么。戚言枫从小跟驱寒公子卖艺,过餐风露宿的生活,一定没吃过什么好的。真是可怜呐。
“走,今天咱们去酒楼,我请客。”王唯一特别大方。
“可以,我有的是空闲时间。”
王唯一、殷长衍、戚言枫三个人结伴同行。
殷长衍一身灰绿色衣服素雅低调,戚言枫反其道而行之,大红色绣凤穿牡丹锦袍明媚夺目。两人站在一起,是清新绿叶衬托娇媚红花,更是柔嫩花朵显示勃勃生机生生不息。
王唯一这一身不够鲜艳又谈不上清纯的藕粉色,宛如路边被人踩了一脚后蔫了吧唧的小花。
作为女人被两个男人比下去,真的有够丢人现眼的。
好想在地上找个缝儿把自己埋进去。
酒楼里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往日能连干三碗饭,如今全然没了胃口。
殷长衍瞅准王唯一夹过的菜,端起盘子尽数倒进自己碗里,然后埋头吃饭。
戚言枫第一次跟人出来的吃饭,怪新奇的。他能吃,饭量大,看殷长衍不动哪个菜,便学着殷长衍的样子都倒进碗里。
王唯一不想说话,殷长衍不爱说话,戚言枫忙着吃饭压根没时间开口。除了桌子上的碗碟越堆越高,三人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王唯一结了账,荷包空荡荡。剩下的钱不够买一身衣服。
但是逛一逛也是可以的。
看一眼角落里两个吃到撑的男人,“我要去成衣铺子,你们是一起去还是在这里继续消食?”
戚言枫朝王唯一摆了摆手。稍微动一下都感觉炒青椒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这感觉真是幸福。
殷长衍拄着拐杖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你腿脚不好。”
“陪你逛街,不碍事。”
成衣铺子。
老板蔫蔫地坐在柜台后面,一身紫衣宛如晒干后皱巴巴的茄子,有气无力道,“咱们家有最时兴的布料和款式,客人需要什么自己看。”
她前几天路过,老板可是活力四射、上跳下窜各种介绍,宛如十五、六岁的小青年。怎么今日跟被抽干了精气似的,活像五、六十岁的老大爷。
王唯一问了出来。
老板打了个哈切,整个人恹恹的,眼底发青,唇色偏紫,“这几日没睡觉,叫客人看笑话了。”
离近一看,眼球也是布满红血丝,明显往外凸出,像是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
看起来怪渗人的。
“老板,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人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世上的钱是赚不完了。”
“你误会了。不是我不想睡,而是压根睡不着。”老板打了个哈切,耷拢着眼皮,手揉着自己后颈,“就比如现在,我很困,眼皮子跟灌了铅一样,可是每当我躺倒床上,却一点儿困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