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殷弘喝完茶,薛琼展开一抹柔婉的笑意,拉住柔嘉双手,亲昵唤道,“姐姐。”
心头却有些幸灾乐祸:昨晚洞房花烛,一向孤冷的驸马,宁愿喝得酩酊大醉,也不与新娘同房。金尊玉贵的公主,选了这样一个夫君,你羞不羞耻,后不后悔?
她内心戏份太足,柔嘉却根本不正眼看她,被她拉住的整只手臂都不舒适,片刻后不轻不重抽出,道,“坐罢。”
语调之冷淡,态度之疏离,任谁都看得出,柔嘉公主不喜这个妹妹。其中原因,叫人猜测。
薛琼当众受了冷遇,心中愤恨,暗自皱眉咬唇,紧接着又乖巧地笑起来,“好,先做完正事。”
柔嘉没有理会,给殷盼敬过之后,走到殷翰跟前,看他的眼神转冷。
就是这人,屡屡欺弄殷绪,将他打伤么?
作者有话说:
作者菌:鹅子,你这样傲娇以后是会被媳妇算账的
第18章 第 18 章
◎唤她闺名◎
殷翰看着柔嘉,却是有些怔愣。他身为庶子,不能像嫡兄那样自小出入皇宫,也不曾见过宫中那些大人物。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着这位宫中最受宠的公主。他看着她一路莲步轻移、婀娜多姿而来,看她粉腮桃面,云鬓楚腰,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殷翰目瞪口呆,直到殷烈用力咳嗽一声,他才醒过神来。
殷绪冷厉地看着殷翰,不想说话。柔嘉从婢女手中接过天青色茶杯,却没有递上前,而是道,“三弟,听闻你喜好与驸马切磋武艺?”
声音平静却清甜,没有丝毫公主的骄纵。
“啊?”殷翰疑惑拧眉,不假思索地嚷道,“切磋武艺?和他?”怎么可能,这个孽种也配?
语意中轻蔑不加掩饰,身后周氏偷偷狂掐他的腰侧,殷翰却不懂她的暗示。
果然如此,柔嘉笑了笑,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她道,“本宫喜静,以后南华院恐怕不能常招待三弟,还请三弟勿怪。”
话语如此柔软有礼,殷翰听得心中柔情荡漾,道,“不怪不怪……”
殷弘那一房沉默不语,却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殷翰:也只有你听不懂,那话的意思是警告你不要再找殷绪的麻烦。没听公主旁人面前自称“我”,到你面前自称“本宫”了么?
想不到这位身姿纤弱的公主,嫁来的第二日,平平静静,温温柔柔,便将殷府众人敲打了一番,庇护殷绪的姿态那般明显坚定。
柔嘉这模样,别说殷家不曾见过,便是侯在一边的见春与知夏也未见过。二人只觉得自那日在翔龙殿哭醒,她们的公主当真变了许多,似乎更加强韧、更有主见了。这不是什么坏事,二人心中宽慰。
殷府诸人看懂了柔嘉的意图,殷绪也明悟了,侧头看向柔嘉,眼神复杂:她……竟这样维护他……
而柔嘉却不打算这样便罢了,将茶杯还回婢女,她看向殷烈,笑意轻柔,却泛出威仪,“三弟既喜好武艺,公公可着他每日练武两个时辰,早日练出成效,以报家国。”
殷翰顿时俊脸皱成苦瓜:每天练武两个时辰,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累也就算了,还怎么有时间出去吃喝玩乐?
而这恰恰正是柔嘉的目的。那番话在情在理,任谁也只能说柔嘉公主为国为民、气度卓然。
殷翰求救似的看向殷烈,殷烈面色尴尬,低头对柔嘉道,“微臣记下了,公主,请坐罢。”
殷翰见父亲答应,立即就要叫嚷,殷烈狠狠瞪他一眼,加之周氏又在掐他,他便气愤愤地住了嘴。
柔嘉与殷绪都没有理会殷翰,两人走向座席。柔嘉没有如殷烈安排那样,坐在左侧上首,而是转身看向殷绪,柔声道,“驸马,你坐此处罢。”
殷绪闻言静默看她,同她视线交会一处,柔嘉浅浅一笑,红唇翘起,眼睛弯如月牙。
殷烈迟疑道,“公主,这不妥罢?”
“出嫁从夫,也没什么不妥。”柔嘉淡声答着,担心殷绪不坐,先轻盈地在旁边空位坐下。
殷绪便沉默地坐在了柔嘉让出的位置。
柔嘉如此体贴殷绪,却又对殷府众人频频使出软钉子。两相对比,殷烈止也止不住面上尬色,讪讪道,“公主如此贤惠,能娶到你,是殷府莫大的荣耀。”
柔嘉谦逊笑道,“多谢将军抬爱,能嫁给驸马,亦是我的福气。”
殷绪垂下深潭般的眼睛,掩去眼中翻涌。
她字字句句只说殷绪,看似接了殷烈话茬,却不回敬殷府,这让殷烈尴尬更甚,话题便要进行不下去。
殷绪本就厌恶这个场合,见柔嘉也没有与殷府众人认亲、叙话的意思,便冷漠道,“昨日累了,既敬完了茶,这便回去。”
语气中全无对殷烈与秦氏的敬意,若是以往殷烈只怕要骂他不知礼数、忤逆不孝,今日却丝毫不敢多说。
柔嘉起身,柔顺道,“也好。”又对殷烈秦氏交代道,“公公婆母,我们这便走了。”
殷烈与秦氏殷殷起身,秦氏上前亲切道,“午时还有一场家宴,不知公主和绪儿,想吃什么?”
被接连提点了两次,她再不敢忽视殷绪。
殷绪意识到,这是柔嘉的用心,微微侧头,幽深视线似乎在看柔嘉,又似乎没有,“但凭公主吩咐。”
依然是这样,殷绪不露丝毫内心,柔嘉仍不知他当真喜爱什么,便轻声吩咐秦氏,“婆母自行安排罢,到时厨房做的每样捡一份上桌便好。”
每样都呈上来,种类多了,总有殷绪爱吃的。
秦氏自然说好。
夫妻二人回到南华院,穿过草木扶疏的花园,殷绪在屋门前站住,没有进去的意思,柔嘉便也跟着停住,探询地看向殷绪。
喧哗退去,此处异常安静,如何与陌生的妻子相处,又成了殷绪眼前的难题。
他深冷的墨瞳看过眼前的雕花窗棂,终是落到柔嘉脸上,面无表情唤道,“公主。”
此时阳光明媚,照得整个庭院纤毫毕现,也映衬得柔嘉的表情无比清晰。殷绪只见她笑意轻柔,眸光温软,如三月阳光下花枝绽放,“殷绪,我姓薛名珺,王君珺,你可以唤我阿珺。”
王君珺,美玉也。单一个名字便可知,她是多少人的珍宝。她让他唤她闺名。一个高高在山的公主,怎可身段柔软到这个地步?
殷绪挪开视线,终究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淡漠道,“我去书房。”
意识到他在和她交代去向,柔嘉眸中流露淡淡惊喜,软声笑道,“好。”
单单四个字便惊喜么?殷绪顿了顿,转身顺着长廊大步离去,消失在古雅月亮门的那边。
他的书房在原本的住处。殷烈对他多有苛刻,唯一会大度满足他的,便是各种各样的书籍。
殷绪进入新修的书房,一头扎进兵书中。
那边柔嘉进入屋内,在花梨木圈椅上坐下,采秋端上一杯她最爱的江山绿牡丹。
方才说了许多话,柔嘉确实有些口渴,端起浅抿几口,放下茶杯之后,便唤了顾嬷嬷。
顾嬷嬷走到她身前,慈爱道,“公主。”
柔嘉依赖地拉住她的衣袖,“嬷嬷,你去大将军那边,与他说——便说驸马头上受了伤,院中药用完了,请他再送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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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心目中的大英雄◎
他们的药分明还剩许多,公主这话的意思……顾嬷嬷心中明了,稳妥地点头,“公主放心,老身这就去,必然将话完整送到将军本人耳中。”
柔嘉舒心一笑,“好。”略一思索,又嘱咐,“此事不必让驸马知晓。”
殷绪对她多有拒绝,她若仍不加掩饰地频频示好,只怕令他倍感压力。重生来过,她真心想对殷绪好,默默付出也是一种享受,倒也不必事事让他知道。
顾嬷嬷心软,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柔荑,“老身知道了。”
旁边几个婢女自然也知道守口如瓶。
顾嬷嬷顺着朱漆回廊前行,穿过垂花门来到前院。殷烈正在招待本家的族亲们。
顾嬷嬷找到了管家殷正,肃声道,“老身受公主差遣,有事禀告将军,还请管家通传,请大将军借一步说话。”
在宫中浸淫多年的老人,代表着公主的脸面,字字皆是规矩,句句都见威仪。管家不敢怠慢,立刻禀告了殷烈,殷烈很快出来了。
顾嬷嬷朝她施了一礼,肃然道,“大将军,公主遣老身来求药。驸马头上受了伤,院中药用完了,还请大将军再派人送些。”
殷烈本负手威严而立,这会儿不禁失态,勾头看向顾嬷嬷,心中惊疑不定,不知柔嘉怎么知道殷绪受伤,还伤在头上。
那个逆子不是打落牙齿都和血吞么,怎么会告诉别人他受伤了?难道是公主自己发现的?
殷绪的药大夫开下不久,不可能如此快就没了。而送药的事明明秦氏就可处理,也不是非要告知殷烈本人,公主却偏偏派人找上他。她这一番所作所为,当真是警醒他,为夫婿出头?
不曾想,方才敬茶时的软钉子还未落幕,护短的公主又警醒上门,告诉他以后不可随意打骂驸马。
如今他这逆子,真是得了好大的靠山!
殷烈自知被公主怪罪,微弯了腰,拱手道,“劳烦告知公主,臣知道了,这就派人送药。”
顾嬷嬷滴水不漏地一笑,夸赞道,“将军慈爱。”
想到他将殷绪脑袋上砸出的血,再听听顾嬷嬷说的“慈爱”,殷烈怎么品怎么觉得讽刺,顿时脸露难堪。
顾嬷嬷转身回了南华院,向柔嘉回话。她办事柔嘉素来放心,也未多说。
不多时殷烈那边的人送药,恰好遇到在南华院庭院徘徊的吴嬷嬷。吴嬷嬷初来乍到,不受重用,因此闲在外边。
那人见了吴嬷嬷,也未多想,便将药瓶交给了她,回去复命。
此时已是晌午,殷绪算着时间从书房出来。怀着一丝不想突然出现惊扰公主的心情,他没有从耳房小门进入,而是转去正门,正好遇见了吴嬷嬷。
吴嬷嬷想着之前便是因为怠慢了驸马受公主怪罪,当下抱着将功折罪的心态,屈身道,“少爷,这是公主替您向老爷寻的金疮药,公主关心您呢!”
殷绪看着那白玉瓶,一时疑惑地蹙起了俊秀的眉,还未答话,恰好知夏有事出来,见状急急喊了一声,“吴嬷嬷,公主唤你!”
“哎,老奴这就来!”吴嬷嬷高声应着,将玉瓶塞入殷绪手中,还不忘朝殷绪施了一礼,“老奴告退。”
两人先后进了屋内,转入内室,殷绪迈步中已明白了前因后果,看向柔嘉的眼神露出了然。
因为要赴午宴,柔嘉正整理仪容,采秋尾指点了口脂,一点点小心地抹在柔嘉娇嫩饱满的唇上。
见知夏神色局促地进来,柔嘉本有些疑惑,再见最后沉默进来的殷绪手中捧着药瓶,便明悟了。
殷绪寒天冷月一般的视线直白地落在柔嘉脸上。柔嘉本想瞒着殷绪的事情“败露”,一时心里发虚,轻颤着鸦羽似的睫毛转开眼,不自在地抿抿唇,耳根绯红,唇色更是娇艳动人。
打破她窘迫的是吴嬷嬷的疑问,“公主,您唤老奴?”
柔嘉已听到了知夏那拔高音量的一句,在殷绪的视线中颤着眼睫,强作镇定给她派了一份差事,“嗯……你去将床铺整理一番。”
那床铺早已被柔嘉心灵手巧的婢女们整理得一丝褶皱都无,吴嬷嬷心有疑惑,但不敢多说,前去忙碌。
似是不忍少女继续羞窘下去,殷绪转开视线,将玉瓶放入衣柜一角,沉声道,“公主,走罢。”
迫人的眼眸从她脸上移开,柔嘉长舒一口气,起身,“好。”
家宴在前院花厅,柔嘉与殷绪单独一桌。因为之前柔嘉的一番动作,明面上无人再敢怠慢殷绪。一顿膳用得还算顺心。
午后殷绪又扎进书房,竟是连晚膳也不曾出来,一直待到夜深。
抱怨的话早已说过,见春如今不再开口,倾身给柔嘉铺开锦被,又掀起一角,颇有些闷闷不乐。
柔嘉穿着雪白寝衣,钻进床铺,转头看见知夏与采秋也是脸色凝重,幽幽叹了口气,“都歇着吧,不必等候驸马。”
顾嬷嬷上了年纪,精神不济,已经歇下,三个婢女恭谨地行了礼,知夏值夜,见春与采秋回了屋侧厢房。
殷绪推门出来,入眼便是屋脊之上,璀璨却也幽寒的星子。夜风寂静,送来阵阵花香。
随从长吉正在廊下打瞌睡,听到开门的声音,猛地惊醒,蹭的一下站起来,脸上已是殷勤笑意,“少爷,您出来了。”
殷绪瞥了一眼他。这人机灵,是秦氏特意派来的。
殷绪拾级而下,沿着鹅卵石小路朝回走,淡漠道,“打水送去耳房。”
“好勒!”长吉应了一声,麻利地小跑去小厨房。
殷绪到了耳房小门边,长吉也带着小厮,将满满两桶热水送到了。柔嘉在内睡着,长吉不便进入,正犹豫该如何做,殷绪已接过几人手中沉沉木桶,轻松提着,进了耳房。
耳房内一片漆黑,只有一点融融烛光透过门帘边隙照了进来。门帘那边十分安静,只有一道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殷绪面无表情,沉默地脱去一身锦衣华服,洗浴完毕,换上婢女准备好的寝衣,掀开门帘进入卧房。
繁复华美的天青色刺绣帐幔静默低垂着,掩去华贵的梨木大拔步床,也掩盖住那人玲珑的身姿。
殷绪只瞥了帐幔一眼,绕过雕工精美的漆木屏风,走向对边窗下的罗汉床,搬开上面的小茶桌。
正准备这样睡下的时候,冷不丁听到布料摩挲的声音。殷绪转头,看见柔嘉已起了身,一手掀开帐幔,正轻轻看着他。
烛光下的少女,白玉一般的肌肤被染上一层薄薄的暖红,乌黑发丝乖巧地垂在胸前,发后的耳朵更显精巧;杏眸汪着水,蕴着珠辉,澄净又明亮,就这样专注地看着他。
“殷绪,”柔嘉软声唤他,道,“我知你是有大志向的人,你不愿做的事,我不会勉强你。你若不喜驸马这个称呼,以后建功立业,别人便会唤你将军了。”
“建功立业”与“将军”二词令殷绪心尖一动,站直了些,幽暗眼瞳深深看着她,终于问道,“你为何非要嫁给我?”
其实他也无意间听到过殷府下人的窃窃私语,知她为了请旨嫁他,甚至是以死相逼。原本漠不关心,只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夜,面对那
样柔软隽永的目光,想到她送的腰带,她的体贴,她的维护,他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柔嘉浅笑,面容皎若明月,“你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