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喃怕黑怕鬼,楼道里时不时有乱晃的灯光,许喃过去看过的恐怖剧情纷纷涌现在脑海里,心头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埋头往楼梯口狂奔。
快点跑出教学楼就好了,她这样想着。
下一秒,整个人撞上一堵宽阔的墙。头顶响起一道微沉耳熟的声音:“跑什么。”
许喃吓得往后一踉跄,被李衡及时抓住手臂扯了下才堪堪站稳:“不好意思。”
李衡似乎刚吃过薄荷糖,身上有股清新的绿叶香。他朝许喃身后望望,收回视线,觑她:“都在这上一年课了,还能迷路?”
许喃往上拉了拉滑到臂弯里的书包,乖巧地站好:“我没有迷路。”
李衡煞有其事地哦了声,说:“那是故意往我怀里扑,挺心机啊。”
“……”
李衡收了神通,正经问:“你怎么还没走?”
见到他的时候,许喃才知道在他身边多有安全感。她反问:“你不也没走吗?”
李衡低笑,问:“我走了谁载你回家。”
许喃嘟囔:“我原本也是坐公交。”
李衡拖着长音哦了声,语气干脆说:“那我走了,你坐公交去吧。”
许喃跟上他往楼梯口走的脚步,说:“我突然不想坐公交了,在摩托上吹吹晚风也挺不错的。”
李衡冷哼,说:“晚了。不白载人。”
许喃顺势问:“你怎么收费?”
“打表。”
许喃被逗笑:“你那摩托还有计价器呢。”
李衡:“一首歌十块。”
两人一句接一句的聊着,离开了陷入漆黑的教学楼。
回家路上,许喃上身前倾,手臂紧紧抱在他的腰间。
风吹鼓少年单薄的衣衫,乱了少女黑亮的发。
许喃塞着耳机,听到第四首歌时,摩托开进了小区。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家里亮着灯,电视机在响。
许喃先进门,先换好鞋,站在玄关朝家里望望,看到在厨房忙碌的李常滨。“李叔,您还没休息。”
“小喃回来了,上晚自习辛苦,过来吃宵夜。”李常滨往外迎几步,看到后脚进来的李衡,表情夸张地一诧异:“稀客啊。”
李衡:“……”
许喃:“……”
李常滨招呼许喃去洗手,又对李衡说:“门口有你的快递,你记得拆一下。”
工具人李衡应了声,去拿洞洞板上挂着的裁纸刀拆快递。
许喃往鞋柜里放鞋时,就着李衡的动作不小心看到,快递是国际件。李衡看到上面信息时,眉头皱了皱,脸色瞬间冷下来,把裁纸刀放回去。
随后他走到阳台,把快递往角落也一丢,面无表情地出来。
这举动,仿佛丢了个什么脏东西似的。
许喃站在玄关和卧室之间,被他抓住目光的下一秒,急匆匆别开眼睛,摘掉书包,去卫生间洗手。
餐桌上几样打包回来装盘里的菜肴,糖醋鱼,炒时蔬,凉拌猪头肉,还有一盘炸肉。
许喃拿碗筷时,听见李常滨说:“不用拿我的。”
许喃疑惑:“叔您不一起吃吗?”
李常滨捧着茶水,说:“我在所里吃过了。”
李衡晚几分钟过来,李常滨丢给他一个“你还挺自觉”的眼神,继续对许喃说:“李衡这学期在学校没惹祸吧。”
“没。今天数学老师还夸他了呢。”许喃下意识维护李衡。
但李常滨很了解自己儿子,道:“是吗?夸他在课堂上睡眠质量好吗?”
“……”许喃咬着筷子,只能干笑。
李衡心情不好,一副饿惨了的样子埋头吃饭,没接这个话题,只道:“马上要睡觉,就别喝茶水了。”
“我一会还得去所里。”李常滨说。
李衡吃饭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嘴贫道:“照你这加班频率,再过段时间是不是就认不出我了。”
“我加班归加班,你有点什么事,我还是能知道的。”李常滨带着父亲的威严,多唠叨几句,“你平时在学校外面,我就不说了。要是在学校里再跟人动手,那我就懒得管你,你进去蹲几天让国家管管你。”
李衡舌尖抵着下颚,视线落在面前的菜上,没吭声。
许喃察觉父子俩间别扭的气氛,及时站出来:“李叔,李衡和大家相处得不错,班上男生都很喜欢和他一起打球。”
“这小子打小人缘好。”李常滨说,“行了,我去所里了。你俩吃完早点休息,睡觉关好门。”
听着门关上,许喃才松了口气。以前在家就是,她很怕许群究和楚越争吵,严重时还会摔东西。他们都是强势独断的人,各持态度,很难理解对方。许喃作为小辈夹在中间,往往都是沉默。
所以今天,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竟有勇气调节气氛,思来想去,大概还要归功于,她仗着李常滨的随和关爱,以及李衡把她惯的。
嗯……确实是李衡惯的。他凶归凶,但不论许喃说什么,他好像都是一样的态度,凶且温柔。
“偷看我打篮球?”李衡的声音把许喃从自我世界里拽出,看了眼被她夹过几口的醋鱼。
许喃闻声抬眸,见李衡将装鱼的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正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他不吃,刺拨到一边,肉堆在另一边,极具耐心地等着许喃的答案。
许喃慢半拍的动作看上去特别像心虚,半晌后,嘟囔道:“……不是偷看。我路过不小心看到的。”
李衡轻嗤,把鱼盘放到许喃手边,那堆被挑过刺的鱼肉正对着她:“看来怪我,没打招呼就闯到你眼里了。”
第9章 再作不哄了。
08
李衡和李常滨别扭的关系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生活节奏,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周,许喃一度认为李常滨的担忧是多余的。
直到周五。
这天早读结束,许喃趴在桌上合着眼小憩,在脑海里回忆着英语范文。
入秋的气温舒适,困意悄然袭来。
有同学要去厕所扯了另一个同学的卫生纸,被吐槽道:“你当这是三尺白绫要去上吊吗?”
也有追逐打闹的,乱糟糟。
范文背到结尾,许喃正要睡着时,听到有人冲进教室喊了一嗓子:“卧槽!李衡把贺舟齐揍了!”
许喃猛然睁眼,看到班上不少人跑出去看热闹。
贺舟齐的教室在对面四楼,站在走廊朝下看,正看到李衡抓着一个人的领口,连拖带拽地丢进了走廊尽头的水房。
“他俩真的打起来了,年级老大之争。看这架势,李衡明显占上风。”
“李衡多狠啊,连老师都打,跟社会上人都有往来,贺舟齐仗着家里的背景在学校里有人怕。”
“不会出事吧,李衡打起架来脸色好吓人。”
……
许喃混在人群中间,眨眨眼,这是他第一次见李衡对人动手。
他身上像是烧着一团火,横冲直撞,又蛮不讲理。
-
四楼尽头的水房。
陈铮鸣听到消息带着人赶来支援时,李衡已经解决完,脸上挂了彩,但都是皮外伤。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互相搀扶着,架着受伤最重的贺舟齐往外走。
陈铮鸣要拦,李衡朝垃圾桶里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摆摆头:“让他们滚。”
贺舟齐鼻青脸肿被两个男生架走,经过厕所时,气急败坏地踹了门一脚:“艹。刚那人谁啊。”
“齐哥,他就是留级的李衡。”
贺舟齐瞪大眼,眉头紧簇:“我还没去找他,他倒先来了。”
-
二班教室内。
上课铃响,李衡还没回来,许喃隔一会就要回头看一眼身后空荡的课桌。
课上到一半,李衡终于出现在教室外。许喃原本在整理笔记,听见他喊“报告”的声音陡然坐直。
他眉角、手背上的伤,校服肩上脏了一块,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砸的。
任课老师已经知道他被叫去了办公室,习以为常,神情淡定地让他回座位。
不断有同学朝李衡投来八卦的目光,老师用力拍拍桌子:“谁好奇,现在搬着凳子去李衡旁边坐着,正好给他讲讲上半节课讲了什么。”
课堂适才恢复正常。
许喃不敢偏头,但全部注意力都留在身后。
他拖了拖凳子,他翻开了课本,他拉出书包不知道找什么,他……往前趴了趴,冲许喃后脑勺问:“有湿巾吗?”
许喃本不想理他,做的心理建设在他跟自己说话时崩溃。
她端坐着,朝讲台望了眼,见老师在黑板上板书,从书包夹层抽出两片便携湿巾。
下一秒,她后背靠到李衡桌上,右胳膊垂下,伸到后面碰了碰他的桌子侧面。
李衡弯唇,垂手去接。
许喃全程盯着讲台上板书的老师,李衡始终盯着她的马尾。
湿巾包巴掌大小,许喃往后伸了半天手,都没人接,正要失去耐心侧头问他还要不要时,手腕被抓住。
他的体温好像永远都是滚烫的,像是炙热的太阳。
老师板书完转身。许喃才如梦初醒,心跳声激烈不止。李衡已经抽走湿巾包,她后知后觉慌忙地撤回胳膊。
下课后,许喃才和他说上话:“你又打架了?和贺舟齐吗?”
李衡撩起眼皮觑她眼:“心疼贺舟齐?”
许喃被误解,慌忙澄清:“我没有。”
李衡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恍悟般,慢悠悠道:“那就是想管我。”
“……”
李常滨的话犹在耳畔,一周还没过完,李衡便打脸了。
许喃在楚越的教育下,人生每一步都走得慎重,处事喜欢走一步看两步想三步。
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也担心李常滨知道,会责罚他。
如果被学校记过处分,是不是又得休学或者直接被劝退。
没再继续聊,许喃心情复杂地垂着眼皮,转回了头。
下节课的老师提前来教室,找人上黑板写这个单元的知识框架,教室里渐渐进入学习氛围。
李衡没等到回应,扯了扯许喃的发尾。
这次许喃没有回头,尽可能地往前挪了挪凳子,甚至把桌子往前推了推,用行为表达自己的态度。
李衡瞧着小姑娘倔强的后脑勺,知道她是被吓到了,视线收回来,眼色沉了沉。
课上到一半,老师组织大家:“小组内自由讨论,一会儿找人起来回答。”
两排为一组,组内前排的同学自觉转身,讨论去了。
李衡对课上讨论完全不感冒,除了这次。他在周遭逐渐热闹的氛围中,盯着坐在他前面不太自觉的许喃同学,右腿往前一伸,踢了踢她的凳板,不紧不慢地催促:“组长,你起个头。老师看着呢。”
“……”
许喃叹口气,抱着课本笔记转过身,和李衡面对面。
李衡脚还踩在许喃板凳下面,许喃坐好后,用腿碰了碰他,无声地提醒他收回去,但李衡仿佛没感觉似的,一动不动。
孟澄西在跟泡面头聊与课堂无关的话题,没注意这边。许喃瞪他一眼,准备把腿偏到一边,李衡反应迟钝似的,终于有了反应,嗤笑一声,把腿收回去。
许喃才得以顺利端正地坐着,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
五分钟后,老师叫停。
陆续响起挪凳子的声音,许喃刚要朝前坐,李衡双腿往前一伸,分在许喃的腿侧,夹住她。
李衡罕见地示弱道:“我错了,不该跟你乱开玩笑。”
许喃在意的不是玩笑,眼看老师要注意到这边,被逼出声:“李衡,你把腿移开。”
“那你还生气吗?”
许喃两颊涨红,违心道:“我没有生气。”
李衡适才不急不慢地放过她,许喃抱着怀里的书本,松了口气,负气地抬脚踩了下他的鞋,才转身。
许喃面朝黑板坐好,听到李衡气得低笑出声:“胆肥了。”
课间,许喃的水杯空了,李衡自觉地拿走去接;中午,李衡特意排队买了草莓蛋糕和鲜果汁。
许喃始终是不理他的态度,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下午第二节 课后是眼保健操时间,下课铃响后,大家留在座位上,跟着校园广播自觉做操。
李衡并不自觉。
任他戳了许喃肩膀一下,踢她凳子还是把她往后拖。
许喃要么没反应,要么挪着凳子尽可能地往前坐,距离他越来越远。
少女马尾束在脑后,衣领上露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细碎的短发毛茸茸散出来,被阳光烫成金色。李衡盯着,心里发痒,抬手扯了下她的马尾辫。
许喃合着眼皮边做操,边思考放学回家李常滨问起李衡脸上的伤,自己能怎么帮他打掩护。
说体育课上被篮球打的?那李衡会不会被禁止打篮球?之前不是就因为骑摩托危险没收过他的车钥匙吗。李衡似乎挺喜欢打篮球的。
正想着,只觉马尾被扯了下,头皮突然一松,柔顺的长发尽数散开,落在肩上背上。
李衡把他发圈扯走了。
许喃懵着一双眼转头,刚闭眼做操,再睁开,视野安静又明亮。
只见李衡上本身后仰懒散的靠在椅子上,大长腿无处安放,一条摆在桌子下面,另一只脚踩在过道里,微抬下巴,细长的眼舒展,睨着她的冷硬漠然的眼神中带着示弱,随意搭在桌面的手上套着许喃用来束马尾的黑色发圈。
少年腕骨线条流畅,骨节明显,很有力量感。
许喃垂眸扫见,耳畔是他微沉的、不具任何威慑力的、甚至因为被她弄得束手无策气笑的警告声:“再作老子不哄了。”
“……”
“我没作。”许喃小声反驳完,自顾道:“李衡,用拳头解决问题,真的很幼稚。”
“行,是我上赶着哄你。”见许喃主动跟自己说话,李衡知道她心里的气消了,好声好气道:“我答应你,下次我三思而行,不乱打架。”
许喃没应他的保证。李衡低了低头,对上垂着的目光,关心道:“吓坏了吧。”
“没害怕,你打的又不是我。”许喃说得还挺有道理。
李衡笑:“放心,我只揍欺负你的人。”
许喃微怔,抬眸看他,还没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李衡已经换了副语气,说起:“把桌子拖回来,我叫你时必须得回应,不准不理我,听见了吗?”
许喃别开视线,学着他的语气,冷淡道:“看你表现吧。”
许喃正回身,眼保健操已经到尾声。
学生们闲聊打闹,她跟着周遭欢快的气氛放松下来。
这时,有同学站着教室门口冲里面喊:“李衡,主任叫你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