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又并不着急，坐在石床上绘声绘色地继续说了起来：“你姐姐最近的血流得可多了，一股一股地往外冒，也不知是不是和她身体抽搐不停有关，血液明显比以前多了呢！”
槐序听到这里身体一晃，重重地磕头：“别说了，别说了……我……我会想办法的……”
他不想去想他的姐姐在经历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他甚至不确定姐姐能撑下去。
那么温柔的女孩子，纤细的，瘦弱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的女孩子，被当成药引那么久……该是怎样的痛苦……
他不敢想，每次想到都会难过到无法呼吸。
苏又大笑出声，对着槐序摆了摆手：“哎呀，不要误会，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就是在跟你说你姐姐的近况。离开了这么久，你一定也想你姐姐了吧？”
槐序的眼眶发红，他强忍着没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忍得额头青筋根根分明。
他压低自己的声音回答：“我会努力早日完成，然后回去复命。”
“好呀，我也想你了呢。”苏又脸上依旧是那邪气的笑容，然而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又提起了其他的事情，“跟我说说你们三问阁的详情吧。”
“我们最开始是散养的状态，没有系统的教学。后来他们
教给了我们一些配合的阵法，还教给了我一套逃跑时可用的身法体术。我们刚刚去一处历练回来，今日才结束。哦，对了，刚才司如生的母亲来了，也说了苏上和苏禁的事情。”
槐序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着重提起了最后一件事。
他没有说五行运转法则，不然会被苏又偷师。
他也没有提及席家遗孤，不然他会害了整个向阳山。
但是他必须说出一件事情，能吸引苏又的注意力，让他提供的消息有一部分的含金量。
最后这件事就要看是司如的手段更厉害，还是苏又的手段更胜一筹了。
苏又听到这些，似乎觉得很无聊：“司如啊……她若是插手的话确实很难处理，那女人像个疯子，我不想和她有什么牵扯，不然她会像条疯狗似的追着我咬，麻烦。”
能让毒蛇惧怕的，也只有不要命的疯狗了。
苏又的回答，让槐序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惜，苏又接下来的话就让槐序如坠冰窟了：“看来，在仙门试炼之时，你要好好表现了哦！你也只是顶个罪，让三问阁散了就行，吃点皮肉苦头，之后我会把你救出来带回去的，毕竟你的血不如你姐姐的纯，却也有些用途。”
槐序只能磕头答应，还需要感谢：“谢谢您。”
“客气什么啊，自家人。”
苏又说完，便离开了槐序的洞府。
槐序这回彻底撑不住了，身体虚脱了一般地倒地，躺在地面上，像是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喘息。
活着太痛苦了……
可他必须要活着，就算是像狗一样的活着，也要坚持。
不然就没人能救他的姐姐了。
他虚脱的一瞬间，眼眸暗地没有了任何神采。
没有人可以帮他，他只能……
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许栩的声音，用最认真最真诚的语气跟他说：“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身体一颤，又很快释然。
他蜷缩起身体，用力抱着自己的膝盖。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会为了这脆弱的同门情谊，去挑衅苏家？
他究竟在想什么。
可笑。
*
苏又离开了槐序洞府，出去后和等候他的人汇合。
夜色下，二人站在一处，并不着急离开，留在仙门地界也格外坦然。
怕是这三界，都没有他们惧怕的人或事了。
侍从低声询问：“这么一个废物东西，真的能派上用场？这么久都没有传消息回来，还得您亲自前来，怕是已经有了二心了。”
“本来也没怎么指望他，他能被选中，恐怕是也觉得他不会闹出什么是非来。不过，有他姐姐在手上，他会乖乖听话的。”
“说起来，这个方仪和玄清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从未听说过。”
“这些就要问问叔父或者家主了，他们肯定清楚。”苏又说完活动着身体，“仙门都没有什么消遣的地方，无聊至极。”
“我去给您抓几个？”
“罢了，仙门试炼之前不要闹出动静来。”
*
翌日。
槐序是在许栩再三催促下走出的洞府。
他扶着墙壁走出来，抬起无神的双眼朝外看，天已然大亮，光刺得他眯缝起双眼。
许栩走过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嘟囔道：“低阶法衣真的是不防尘，我其实还有些灵石，要不给你买身好些的法衣吧。”
“呃……没事，我昨天睡得不太好而已。”
许栩踮起脚，凑到了槐序的面前仔细观察：“你昨天吓到了吗？脸色好差啊！”
“是有点……”
“我都说了，我肯定会保护你们的，只要我能做得到，只要你需要，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的！”许栩说着，对他晃了晃自己格外认真。
“昨天你还不是只能去求救？”槐序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绕开她朝外走。
“你不觉得我昨天求救的速度很快吗？我带来了大师父，就把他们吓跑了。”
“是呢
……”他敷衍着说道，取出了自己的法器问，“现在回浮云阁？”
许栩摇了摇头：“我跟大师父说你好像很累，就延迟一日出发了，今日我们去坊市给你买炼丹炉。”
槐序动作一顿，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许栩一阵风似的去了司如生的洞府门口，唤道：“师弟，槐序起床了，我们走吧。”
“嗯，好。”司如生缓步走出来，看了看槐序的状态，似乎反复打量了片刻，却未说什么。
许栩要走，又跑到了方仪的洞府门口，敲门询问：“大师父，我们真的不用订制三问阁的门派服装吗？这样参加仙门试炼的时候就不用穿得五花八门的了。”
方仪干脆是嚷着回答的，显然被许栩磨了一上午：“法衣各不相同，才有三问阁的特点！”
许栩不服：“这叫什么特点嘛！”
“还要我怎么说？！三问阁没有灵石！多住一天洞府都要我十分之一条命了，你还要什么法衣！”
“……”许栩只能作罢，嘟着嘴走到了另外两个人的身边。
一起往坊市走的时候，许栩拿出了自己的储物袋，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灵石：“要是一起订做法衣，槐序就不用自己买了。我的灵石也不多，估计也买不到很好的，医修是不是得买防御性好的？是不是还得买些增加移动速度的宝石镶嵌上去？”
槐序没想到许栩闹了一早上是因为自己，赶紧摆手：“不用，我这身穿着也合身。”
许栩却很认真：“槐序，有事就要和我们说呀，我们都是同门，肯定会帮你的。”
槐序：“……”
心口猛地一紧。
第56章 仙门试炼（四）
槐序站在店铺里, 看着几个炼丹炉有些发愣。
他从未想过，凭他可以拥有这么好的炼丹炉，好像每一个他都不配拥有。
面对这些炼丹炉, 一时间竟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甚至觉得自己炼制的丹药根本用不着这些好东西。
司如生坐在一边，手中看着宝贝册, 偶尔抬头看槐序一眼，接着道：“这里只是一个不大的坊市，品阶不高也是正常，若是没有看得上的, 待回到浮云阁可以去那附近的坊市再看看, 也许可以有你喜欢的。实在不行以后有机会去三场，我们去拍卖行看看。”
不同的坊市, 吸引来的修者修为各不相同，坊市里供应的东西也不同。
像他们吸引向阳山修者的坊市, 去的都是些低阶修者或者没有灵根的普通人。
这一处坊市是一处中转站一样的地方, 周边传送阵多, 很多赶路的人会在这里中转休息一番, 所以租用洞府的地方较多。
这里的坊市也是中级水平, 来的也都是筑基期、金丹期的修者。
再高一些品级的, 恐怕就要去大的坊市了，三界之中也只有几个地方可以达到。
最繁杂的恐怕就是三场了。
那里是三界交汇处，不属于三界任何一处, 属于独立的存在。
那里汇聚着诸多修者, 仙界修者或者魔门修者都有, 散修家族汪家也坐落在那里。
三场有一个三界最大的卖场, 不少稀罕的宝贝都会在那里拍卖。
好几次因为拍卖的东西过于珍贵, 早早就会散发出去消息，吸引去极多的修者，甚至有五大家族齐聚争抢一物的场面出现。
“不用不用。”槐序赶紧摆手拒绝，“这些很好了，我只是一时间无法抉择。”
司如生招呼来店主，道：“给他详细介绍一下。”
“侠士可是医修？这方面不该比在下更懂？”店主这边给司如生、许栩送上茶水，又很快去了槐序身边，“这些炼丹炉都是我们收来的，术业有专攻，我们也懂详细。炼器师会在这里留下一些注意事项，您渡入灵力就能看到文字。”
“哦哦！”槐序第一次逛这种铺子，还真不知道这个，赶紧探入灵力查看，果然看到了注释和讲解。
他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先是对店主讪笑，之后偷偷观察，看看有没有人因为他没见识的样子嘲笑他。
好在大家都没怎么注意他。
原来好的炼丹炉可以提高炼丹成功的概率。
其中一个炼丹炉居然有着专门的炼药属性，寒凉的草药用这个炼丹炉会更好地保存药效，但是不能炼制其他属性的药品，多少有些奢侈。
这种他用不到，毕竟他也没有那么高品阶的药物可以炼制。
正纠结的时候，许栩拎着几件法衣过来在他的身上比量：“槐序，你是喜欢墨绿色吗？就这几件是这个颜色的。”
“颜色倒是无所谓……”槐序小声回答，只是那件法衣是他买法衣时难得样子还不错，价格也合适的。
“你穿这个颜色蛮好看的，我看习惯了，而且我们经常去林中，你穿这个颜色也好隐藏自己。”
“你说得很有道理。”
许栩努力将两件法衣举起来给他看，把她自己小小的身体完全遮住：“你喜欢哪一件？这件防御性高一点，是什么什么鳞片炼制的，我没记住。这件轻盈，可以让你奔跑的速度加快。”
槐序看着两件法衣，又有点纠结了，还小声问许栩：“都多少灵石？”
这个时候司如生霍然起身，到了他们身前。
槐序还以为是自己纠结太久，这位少主等烦了，谁知司如生突然站在了他和许栩的中间并且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用得着离这么近吗？”
槐序：“……”
这位少主的恶劣，似乎只体现在这方面。
槐序最终选择了一个不算特别贵的炼丹炉，还很全面，相比较他之前那个家里用了不知多少年，才到了他手里的炼丹炉好上千倍万倍。
在终于下定决心选择了心仪的炼丹炉后，他正要跟许栩说法衣不
要了，就看到许栩已经帮他选了防御比较好的法衣，还买了几枚宝石镶嵌在腰带上，可以提升轻便度。
此刻，许栩正在和司如生一起选靴子。
“这个是跑得最快的一种吗？”许栩指着一双黑色的靴子问。
店主回答得客气：“对，您可以试一下，这个是可以随意变化大小的，会随着您的尺量变化为合适的尺寸。”
“不是我买，我穿了他会不喜欢的，就问你能不能跑得快。”
“能，肯定能，这是店里最轻便的一双。”
“那还挺适合槐序的。”
槐序双手捧着炼丹炉，生怕给摔了，模样万分小心。
许栩让他试一下，他左右找了半天，才算是找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放下了炼丹炉，试了一下鞋子，确实挺不错的。
司如生很爽快地结了账，只留下许栩和他两个人。
槐序总觉得受之有愧，小声说：“其实你应该给你自己换一件法器，不然你御物都需要和别人一起。”
“不用，有石剑就够了。”
“真够倔的。”
“其实法器我和如生也看了，没有合适你的，他说法器这东西讲究缘分，不能随便一个坊市就选了，他日再说。”
“嗯。”
一行人买完东西，又跑去大吃了一顿。
槐序吃得若有所思，食欲不是很好，只有许栩一个吃得格外畅快。
回去后，槐序一个人回到洞府里便不再出门了。
司如生带着许栩朝后院走，扶光和空空正在下棋，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司如生看了一会棋盘，再看一眼许栩，许栩果然没看懂，一脸的迷茫。
他低声对许栩说：“你师兄下不过空空。”
“哦，这样啊！是比谁的棋子多吗？”
“你要是这么理解的话，也行吧。”
扶光手执棋子，抬眼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观棋不语很难吗？”
司如生回答得坦荡：“不难，但是忍住不嘲讽你很难。”
空空听完轻笑出声。
司如生带着许栩离开，随口提了一句：“槐序状态不对。”
空空抬眼看向他，并未再问什么。
扶光则是继续盯着棋盘，落下一子，企图扭转局面，可惜作用不大：“大势已成，小乱无法改变，还真是让人遗憾。”
在场四人，三人懂了，一人未懂，未懂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在两句话之内就商议了什么，场面显得格外和谐。
*
翌日，三问阁一行人经历了半日的奔走，回到浮云阁。
进入浮云阁境内不能御物飞行，他们步入浮云阁，引来不少目光。
待他们走远了，隐隐可以听到议论声：“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说另寻落脚处了吗，这是去别的门派打秋风没打到，又回来了？”
“像我们门派掌门这般心善收留的人不多了。”
霜简无奈地叹气：“刚来时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我还会气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乎这些话语了。”
槐序同样有气无力的，但是废话还是顺口往外冒：“是因为脸皮越来越厚了吗？”
霜简再次和他争辩起来：“槐序，说真的，你之前沉默的时候我看你还顺眼一点，你跟在队伍后面就像一棵忧郁的大树，生机盎然的。”
“我也觉得许栩帮我选的法衣太绿了，绿得晃眼睛。”
“你没抗议一下吗？”
“拿人手短。”
他们回到了后山院落，进去之后便觉得院落里的气氛不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