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被光管照得微绿的融水,从哥哥的耳骨一直蜿蜒到下颌。
没了高领的束缚,她很清晰看见了哥哥的喉结,喉围比其他男孩子略低一些, 喉结略大一些, 末端尤为锋利,如同插进雪地里的茶青色斩马剑, 冷峭, 森然, 等着开锋饮血。
稚澄很没有自觉,目光又往斩马剑之下走了。
尽管哥哥没有她这种爱出汗的体质, 但运动过后,身体仍然沁出了一点雾状水汽, 将他脖子那一圈的发梢染得湿漓漓的。
而那块被顾屿之冲撞过的肩膀,从领口处透着气的那片肌肤,竟然真的擦出了一种奶酪樱桃被撞碎后的淡粉红色。
啊那日后她岂不是可以在哥哥身上发表:《玫瑰与烈枪》、《那座深夜开放的草莓园》、《夏日重逢之樱桃爆浆》等等伟大作品?!
超!
动了动了我的dna动了!
稚澄:“开发新世界吸溜。”
顾屿之:???!
稚澄擦了擦口水, 严肃地说, “他都伤成这样了, 我还是带他去保健室上药好了。”
《保健室角色扮演》、《蝴蝶绑带是爱的天赋》、《可能会有点痛哥哥你忍一忍》。
啊,这糟糕又令人怦怦心动的情节,她这个恋爱小天才怎么可以错过呢?!
而前前任顾屿之表示:
绝不给你们这对狗男女创造任何独处机会!
顾屿之眉心狠狠抽动,冷笑道, “你们这是玩我呢不是?搞来搞去选手是你家的,规则是你家的,裁判也是你家的, 输不起就出鬼, 那还玩个球!!!”
中途那一颗篮球咕噜咕噜滚到顾屿之脚边, 被他暴躁踢开,它高高跃起,在急速旋转中,当场砸中坐得最近的草绿卫衣女生。
女生痛得惊叫。
顾屿之看了眼,很没诚意扯了扯嘴角,“啊,对不起。”
他冷酷说着,转身就走。
“嘎吱——”
还没朝前走几步,顾屿之的球鞋在白桦木地板狠狠打了个滑跌,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顾屿之:?
他的球服后领被人凶狠抓住。
顾屿之:?!!
对方往后狠狠一扯,勒得他脖圈一阵窒息,随着球服猛然上窜,更滑出了大片精瘦暴力的小麦色腹肌。
“喂。”
他的前女友,也是他交过的唯一一任的女友,正阴沉着一张粉白瓷的娃娃脸,由于背着光,又戴了一顶蓝柑苏打水的鸭舌帽,阴影覆了大半面部,冷黑发,冷猫瞳,嗓音沙哑如一筒热炮溅出,震得他耳膜发颤,“撞到人就给老子好好道歉啊混蛋。”
跟个暗黑萝莉似的。
女生:“……?!”
妈妈是心动的感觉?!
顾屿之正窝着火呢,哪能乖乖听劝,嘴角戾气歪起,横冲直撞往前跨步。
结果。
当前步数为0。
而那一件橙红行星的球衣几乎要被暴力扯烂,但仍被牢牢抓在稚澄那肉乎乎的小手里。
顾屿之:“……”
顾屿之:“…………”
妈的。
差点忘记这小东西天生力气惊人,能把人干得爬不起来。
这种属性放到恋爱时候是很爽不错,但某个时刻真的很讨厌。
尤其是在他情敌面前。
顾屿之目光阴鸷,满脸写着:不想睡老子就莫挨老子!
“道歉!”
稚澄昂起小脑袋,“给我家夫跟路人甲姐姐道歉!”
路人女生:“……”
谢谢,但大可不必如此强调我的人设。
“哈!家夫!那家伙凭什么?!”
顾屿之本就怒意勃发,这下更被气得原地乱撞,“你他妈眼睛是不是瞎了?”
稚澄满脸认真,“没有瞎,我刚检查过,裸眼视力均5.3。”
习武之人就是这么任性!
“……”
顾屿之真想掀开这一块脑壳看看,她里面装的是卤煮火烧还是炭烤猪蹄。
“要老子道歉?”他居高临下望着她,“老子只听我女人的话,你算个什么东西要老子听话?”
稚澄:?!!!
稚澄气咻咻捡了那颗橘球回来,“行啊,想知道我是什么东西是吧,那咱们高低来比划比划,我输了你就给我去操场裸奔五圈去!”
顾屿之:?
他太阳穴直抽抽。
闹呢。
“行啊,老子输了自然照做,那你输了怎样?老子可不跟玩不起的家伙打赌!”
稚澄挺起小胸脯,“怎么玩不起?我是那种人吗?我输了就让哥哥裸奔去,也五圈,不多不少,公平公正,以我个人的名义担保,这瓜绝对保熟!”
班斐正津津有味看着猫狗大战呢,突然就被那根手指头戳两下,猝不及防被拉下水。
她充满骄傲地宣布,“我家哥哥裸奔的看头肯定比你大!”
班斐:“……”
你好。
可以稍微眷顾下我的死活吗。
“好!就赌这个!”顾屿之斜眼看他情敌,吐出一口恶气,“我会准备好发朋友圈的。”
稚澄则是握住班斐的手,让他不要担心。
“我会誓死守护哥哥的清白身躯!”
班斐:“……”
玩脱了。
他正头疼着怎么脱离这一场风暴,却见她猛然抽身,因为速度又快又冲,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勺咚的一声砸在了白桦木地板。
班斐:“……”
跟她在一起,他不是前面被磕,就是后面被磕。
这种多灾多难的恋爱体质,他还能活到寿终正寝吗?
就在他沉思中,那走到一半的家伙转过头来。
体育馆的灯管在她头顶爆开一簇簇亮璨璨的光线,她手腕折向前面,将那顶蓝苏打水鸭舌帽的蓝长舌拧到脑后,额前笼罩的那一块阴影彻底消失,那张蚌肉白的小肉脸从暗处渡向光明,稚嫩眉眼多了几分锐利与势在必得。
“哥哥,我要提前向你预定——”
“得胜之吻!”
坦坦荡荡,毫不掩饰,爱意蓬勃又热烈。
他睫毛微动。
“嘭!嘭!嘭!”
顾屿之将橘球招在掌心,他身躯高大结实,肌肉青筋微微耸起,潜伏着可怕的爆发力,他没有摆出任何进攻的姿态,甚至游刃有余睨了稚澄一眼,“真要我开球?我怕我一路扣篮,你喝口奶汤都够不着。”
比赛规则简单粗暴,谁能最快投到10球,谁就胜出。
下一刻橘球原地消失。
本来懒洋洋观看的体校生们:……垂直弹跳?!
稚澄高高弹跳,粗暴扣球。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技巧,全凭惊人的直觉,以及异常发达的运动神经。
“——嘭!”
而在篮球即将落框的那一刹,橙红球衣魔鬼般出现在上方,那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掌猛地击落空中烈火。
篮球重新回到顾屿之的掌中,被他背着身反手一投。
1:0。
开场近乎是一场凌厉的屠杀,体校生都有些不忍看了。
“嫂子一看就是生手啊,顾哥对嫂子也太狠了吧。”
别说是稚澄,他们这些老手亲自上场,都未必能躲得过顾哥这地狱级的镇压,他那将近190cm的身高统治了整个赛场,脚下是一双流感游戏,红黑碰撞,宛若一头仗着红犄角行凶的黑公牛,能穿透猎物的肠肚。
“嘭!嘭!嘭!”
顾屿之毫不留手,连进7球。
又一次暴力扣篮,顾屿之手臂摆动,撞飞了稚澄的蓝鸭舌。
顾屿之回头,那小东西已经喘到不行。
汗水暴雨冲淋她整张脸颊,皮肤像奶油一样在高温下化开,他喉结滚动出某种欲望,哑着声问,“要不要认输?反正是他跑又不是你跑,那么拼命作什么。”
稚澄:这话说的好有智慧!
稚澄身体的水分快速流失,眼睛被咸涩的汗水刺痛。
她甩了甩脑袋,汗珠子也噼啪甩到了对手的脸上。
顾屿之反而不生气,他舔了舔厚唇,将这一滴得来不易的水抿入身体里,从喉咙往下,他焦渴得就像是一片荒干的枯林,只需往里头扔一点火星,他就能燃烧整具血肉骨骼,为她彻夜牺牲灵魂。
稚澄:?
靠。
这只野狗又在风骚玩火。
忽然场外传来一声哨声,清越又悠长。
稚澄扭头。
哥哥就站在离她的对角线领域,白衬衫的纽扣重新扣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是那样的规矩体统,但这刻,隔着大半场地,他举起了那一顶被她摔飞的蓝鸭舌,微微俯下头,轻吻帽顶那一粒坦桑石。
他凤眼勾魂夺魄,粼粼生波望着她。
稚澄想到哈佛大狗里,哥哥纽扣全解,雪地坦露,也像这一颗坦桑石,被她宝贝般咬在嘴里。
战力+9999999!
稚澄双手插进额头的发际线,将湿的、黏在脸上的头发往后拨开,她吐了一口燥热的气流,再度露出她锐利偏浓的猫系眼眉。
“哥哥的身体由我来守护!!!”
“谁想脱他衣服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我!稚澄!纯爱战神!今夜带头冲锋!!!”
顾屿之又好气又好笑。
这小孩子的性格还是半点都没变。
他既是心动于她这一颗汹汹燃烧的小太阳,又愈发妒恨小太阳燃烧的是别人,复杂的情绪激荡之间,让他嘴巴愈发毒辣,“你冲哪里?!冲老子嘴里差不多!”
而就在眨眼的瞬间,他的掌中之物再度被夺。
闪电降临。
“——嘭!!!”
篮球条框发出嘎吱的可怜叫声,稚澄手腕凶狠压落,整个人彻底悬空起来,挂在篮球筐边,她穿了件水蓝色的牛仔夹克,早就湿得不行,随着她的爆冲,露出里头的迷彩色紧身小背心,以及线条凌厉干净的马甲线。
8:1。
野蛮劈扣。
8:3。
跳步上篮。
8:7。
后仰跳投。
8:8!8:9!8:10!
运动暴君天赋觉醒,下半场被稚澄杀得片甲不留。
全场安静如鸡。
随着最后一颗橘球咣咣砸落在白桦树的光滑地板上——
胜负已分。
顾屿之心跳得厉害,他直勾勾盯着稚澄,却发现她第一时间转头去寻找那一道高挑身影。
他如鲠在喉。
顾屿之双手交叉抓住球衣尾部,暴力掀脱,迎来全场惊呼。
稚澄正要去新欢哥哥面前邀功呢,冷不防被一道黑影砸中。
……?!
什么人竟敢暗算朕?!
她愤怒扒开暗器,竟然是一件橙红无袖球衣。湿得能拧出水来,搞得她满手都滴答答,黏糊糊的。
全是顾屿之那一股腥膻浓烈的野狗味儿。
其实恋爱那会儿,稚澄跟人在一起不到三天就后悔了,顾屿之体毛多,体味也重,又是运动员,每天都有大量的训练,稚澄每次被他夹在胸肌里,都会被熏得快要升天。因而她发誓下一任一定要找个香喷喷的,体息清淡的。
她顿时没好气,“你是不是有病,卧槽——”
那野狗开始当面解开短裤抽绳。
?!!!
“你干嘛?!”
她暴风赶到,想也不想,双手提紧他的短裤边缘。
“裸奔啊。”
顾屿之是狼狗浓颜,五官其实很凶,眼圈微红起来更泛开一种阴森的欲感,他冰冷且讥诮,“反正你都有新欢了,还为他一夜学会了打篮球,可见是真爱无疑,你还管老子的死活吗?松开老子今夜造福全人类!”
“……”
稚澄没好气,“我那是气话你没听出来吗?我才不要我前男友造福全人类!”
顾屿之暴怒的神经刹那被安抚,他低下头,眼圈红得更浓烈了。
“那你跟老子回家过夜!就今晚!”
他最恨的就是自己闹什么狗脾气,把她给作没了,现在强敌出现,他恨不得用一切的狠招留住她。
?
话题跳跃得这么快的吗?
没等稚澄想好回答方式,视野里斜出一只冷青手腕。
“下辈子想去吧。”
哥哥嗓音含笑,牵住稚澄的手,睡凤眼剪开柔情的水波,“你今晚不是要跟哥哥过夜吗?不想上苏州了?”
稚澄被勾引得七荤八素,晕乎乎跟着人走了。
顾屿之骂了一声操。
他在背后吼。
“你走试试?老子脱了!真脱了啊!”
班斐捧着一捆粉黛乱子草,冲着稚澄温柔道,“别回头,哥哥也可以给你看的。”
稚澄高高兴兴昂了声。
俩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北体大,因为经过一座自助饮料贩卖机前,他被这小泥猴儿推到旁边的镂空长条铁椅。
她抱了好几瓶大白梨汽水回来,像一支支半透明的大绿棒子。
班斐:?
给他开瓢吗?
稚澄蹲在哥哥的脚边,将他的裤管捋到膝盖,显露出那一块狰狞的淤青,她心疼得直抽气,捧着他伤口亲了又亲,“哥哥疼不疼呀?我给你冰敷哈!”
说着就上大绿棒子。
膝盖泛起丝丝缕缕的凉意,与疼痛交缠着,班斐却凝视着她下颌的那一道伤口,结痂了,还没脱落,暗红的一道油彩。
从礼花广场他就看见了它。
他从不过问她的伤势,甚至是有意忽略她。
而他,只是摔了一跤,却被她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脸颊的奶膘洋溢着年少的稚嫩与热忱,却傻得像个往陷阱里撞的狍子,她甚至不知道那一层薄荷叶跟杨梅底下,其实是尖锐的碎玻璃跟木刺,谎言与虚伪轻易刺穿她的真心,让她腐烂在他这片潮湿的玫瑰泥沼里。于是猎人支着腮,轻轻地笑,“哇,不会吧。”
“哥哥运气不错,真的遇到了一个圣光普渡的小救世主。”
稚澄:?
稚澄迷茫抬眸,撞进了一片玫瑰色的沉暗泥沼里。
哥哥好像变了副模样。
他没有白昼里的斯文优雅,眉眼松弛,斜靠在铁艺长椅上,从她的角度仰看,那优越的下颌骨多了一些盛气凌人的散漫,“然后呢。”
“你要怎么救我。”
?!!!
稚澄赶紧放下大绿棒子,双手捧着他的脸,额头贴着试了试体温,她自言自语,“这也没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班斐近得窥见她那丝毛般茸茸的长睫,琥珀色的猫瞳清澈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