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璃心底猝不及防，被这一句话冲了个七零八落。
她心口怦然跳着，朱唇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扶雪。
最终，她看向扶雪说道：“你身子弱，进去坐下再说。”
花九璃将扶雪扶到厅中，见他苍白的唇又回了一点血色，才松了一口气。
她望向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扶雪说道：
“扶雪，我不要你的命，不要你的妖丹，也不要你的狐皮，我要你好好地活着。”
“师尊不骗我？师尊心里是有我的对吗？”说着，扶雪似是宣誓主权般，继续道，“我今晚也要抱着师尊睡，好不好？”
“你眼睛尚未痊愈，最近就先睡我那……我心里自然是喜……”
花九璃话未说完，对面蓦地一声脆响。
原来是池子予长袖一挥，将一套杯盏砸到了地上，溅起碎瓷一片。
池子予唇角轻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两位莫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人呢？”
大厅的桌子上摆放着紫晶葡萄，花九璃知道扶雪喜欢吃葡萄之后，就吩咐人在无妄峰常备了紫晶葡萄。
“子予，你跟我说实话，你要神仙骨有何用？”花九璃说着便拿起一颗紫晶葡萄，剥了一半皮，递到扶雪嘴边。
扶雪看不见，当清甜的香气抵到他的唇边时，他还愣了一下，这次倒是乖乖张口将葡萄吃了。
池子予望着对面落座的两人，只觉得一股怒气缠绕在心中挥之不去。
但此时，对他来说，什么都不如神仙骨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回道：“我有一个姐姐，七百多年前惨死。这些年来我收集了她的一些残魂碎魄，想借神仙骨助她重生。”
池子予深吸一口气回道：“我有一个姐姐，七百多年前惨死，这些年来我收集了她的一些残魂碎魄，想借神仙骨助她重生。”
这些花九璃隐约有些猜测，并没有感到惊讶，花九璃又给扶雪剥了个葡萄，递到他的唇边。
这次扶雪咬葡萄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咬了一下花九璃的指尖。
花九璃被他咬得指尖一颤，瞪了他一眼，转而她又意识到自己白瞪了——她徒弟又看不到。
花九璃又拿起一颗葡萄后，又转头去问池子予：“你寻神仙骨多少年了？”
池子予顿了顿，干脆利落地回道：“七百多年。”
花九璃心底一惊，一颗紫晶葡萄便从她的指尖滑走，跌落在地，摔得汁水四溅。
七百多年前，她在南风馆的铁笼里救了池子予。
五百多年前，她还在青水镇跟池子予一起捕鱼赶集。
花九璃指尖敲着桌面，目光幽幽地望向池子予：“那阁主七百年前寻的神仙骨，可是今日南扶海的神仙骨。”
池子予闻言猛地起身，陡然冷了神色，那双美得令人窒息的眸子里，带着一股浓烈的绝望，他冷声道：“与你无关！”
“呵，又与我无关？阁主搞清楚，你今日是在跟我要神仙骨。”花九璃淡淡开口。
池子予又深吸了一口气，在神仙骨和他那小心翼翼藏着的过往之间，终是选择了神仙骨。
他开口，带着一股淡淡的自厌：“不一样，我七百年前寻的神仙骨，跟南扶海的神仙骨不一样。”
花九璃红唇一勾，却不打算就此罢休。
她眸色晦暗不明，隐隐泛着寒意，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一样？”
他既然没见过神仙骨，如何知道不一样？
池子予闻言，眼里伤痛之色顿显，浓密的睫毛在他眸底投下一片暗影，冷色森然道：“仙君好奇心未免太重了。”
花九璃眼瞳深眯：“如今，扶雪身负神仙骨的消息已经传遍六界，关于神仙骨的事情，我了解的自然是越多越好。”
池子予垂眸不语，似是不打算满足她的“好奇心”。
花九璃微微一笑道：“阁主若告诉我原因，我今日便带阁主去看神仙骨如何？你不想看看你阿姐的神魂，能否依附在神仙骨上吗？”
池子予挣扎良久，开口时，声音带着一股无力的绝望：“仙君一言九鼎，只要我告诉你原因，你今日便带我去看神仙骨。”
花九璃墨色深瞳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一言九鼎。”
池子予身形有些摇摇欲坠，脱力般地又坐回了椅子上，失魂般呢喃道：
“人若死了，神仙骨重归天地之间，哪还有什么神仙骨。”
花九璃蹙眉道：“据我所知，若没有其他神仙骨指引，只有上古之神才能在血肉之躯下，察觉到神仙骨的一丝异常，但依旧无法确定那人是否真的身负神仙骨。”
花九璃起身走向池子予，眸底是一眼都望不尽的幽深，她朱唇微启冷声道：“你为何知道那人，身上有神仙骨？”
他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仿佛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跟预期。
第161章 救命！徒弟要同我成婚？
池子予这次的回答，却有所保留。
他冷静地盯着花九璃的眸子道：“既身负神仙骨，当是世间强者，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花九璃低头浅笑，那笑若有若无，带了一丝自嘲，带了一丝清冷，缥缈又不真切。
池子予望着她的笑，心底蓦然慌乱了起来。
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驱散这股慌乱与不安。
天大地大，池子予又是经商奇才，去哪里不能活下去呢？
他为何要死死守着那个小破屋，像是在等什么似的呢？
花九璃今日终于明白了，他在等她啊，他一直怀疑她身上有神仙骨。
可他为何会怀疑她身上有神仙骨？花九璃依旧没有弄明白。
扶雪也察觉到花九璃的情绪不对劲，摸索着绕过桌椅，朝花九璃的方向走去，中间还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
“师尊……”扶雪轻轻拉起了花九璃的手，担忧地唤道。
花九璃转头看了眼扶雪，回握住他的手，朱唇微扬道：“为师无事，走，我们回去用膳。”
池子予看向两人并肩离去的身影，喉咙有些发紧，朝那背影喊道：“离九仙君何时带我去看神仙骨？”
花九璃脚步微顿，没有回头：“一个时辰后，在这等我。”
用膳时，扶雪发现师尊出奇地沉默，她只是不停地往他碗里夹着菜，却一句话都不说。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样。
扶雪的一颗心也一点点坠了下去，他也无心用膳了，将筷子放下，开口时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脆弱。
“师尊在怪我对不对？怪我不愿将神仙骨给池子予。”
花九璃给扶雪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不知道扶雪又独自脑补了什么，叹了口气道：“别胡思乱想，为师没怪你。”
扶雪低头，声音几乎低到尘埃里：“神仙骨是我给师尊取的，不是给别人的……”
花九璃见扶雪委屈的模样，伸出手来揉了揉扶雪的脑袋。
“我知道，此事从长再议。”
既然池子予想要神仙骨，是为了复活他的阿姐毕灵，花九璃可以试试，找别的办法，复活毕灵。
池子予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或许并不单纯，可他毕竟不曾真的伤害过她。
花九璃不愿将善良的池子予，往阴暗里想。
池子予当初出现在南风馆，应该是巧合吧？
伴月妖僧寄生在池子予身上，应该也只是巧合吧？
池子予隐居青水镇的两百年内，镇上陆续死了上万人，应该也只是伴月妖僧的手笔吧？
九天玄雷是花九璃自愿受的，也怪不得他……
甚至，花九璃此刻也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有神仙骨。
难道只是因为她修为高，生来就是仙帝境，所以池子予才怀疑到她身上了吗？
可那日，花九璃是拿过神仙骨的，神仙骨在她手上毫无反应，她跟神仙骨之间完全没有感应。
花九璃想，她身上应该是没有神仙骨的，这大概就是池子予毫无依据的猜测罢了。
扶雪虽然看不见，但依旧能感觉到花九璃周身的气息凌冽又落寞。
他不愿她不开心，终是妥协道：“师尊要将神仙骨给池子予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花九璃登时抬头看向扶雪，这小狐狸刚刚还要死要活，不愿将神仙骨给池子予，怎么转头就妥协了？
花九璃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扶雪抿着薄唇，衣袖下的手紧张地攥了起来，喉结滚了滚，紧张开口：
“师尊可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若我取回神仙骨，你就许我一件事……”
花九璃点头道：“确有此事，你想要什么？”
扶雪抬头“看向”花九璃，一字一句道：“我想同师尊成婚。”
扶雪感受到花九璃的反应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急忙摸索着去扶那倒下的杯盏。
但是因为眼盲，加上内心慌乱，扶雪又一个不小心，将几个碗筷也扫到桌下了。
一时间，碎裂声四起。
扶雪更加不安了，忙蹲下来想要拾起碎裂的杯盏碗筷，花九璃眼疾手快地将他的手牵了起来。
他现在眼盲，要是在这些碎片上摸索一通，手被割伤了怎么办？
扶雪被花九璃牵手后，也紧紧地回握住了花九璃的手。
他薄纱覆盖下的睫毛不安地颤着，执着地重复道：“我想同师尊成婚，哪怕只有三年也好……”
花九璃着实被他吓到了，她才接受徒弟的感情没多久，尚在适应阶段，徒弟就提出要跟她成婚？
她压根没想过要在这人间成婚啊！她要是成了婚，那她还回九重天吗？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在三年之内，好好待扶雪。
她甚至都想过，如果三年之后，两个人的感情还一如往初，或许等哪日她飞升了，会在九重天等扶雪千八百年。
扶雪若也能飞升成神，花九璃不介意等等他。
何况！她花九璃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
花九璃从没想到她的“二婚”来得这么快啊！
待时机成熟后，她肯定是要跟扶雪坦白……她曾经成过婚的事实的。
花九璃牵着扶雪的手，先将他带离了满是碎片的桌前，唤了侍女前来打扫。
这一顿饭吃的，两个人最后都没什么胃口。
花九璃皱眉苦思，想尽量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来拒绝扶雪，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
思考了半天，花九璃没想到什么温和的方式，可扶雪还执着地牵着她的手，等她的回复。
花九璃脑子一懵，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开口道：“我还小，不想这么早成婚。”
话一出口，扶雪愣住了，花九璃也愣住了。
花九璃突然意识到扶雪才十九岁！
她作为离九，五百多岁了！作为花九璃，五万多岁了！！！
她刚刚厚颜无耻地，在一个十九岁少年面前说——我还小！
花九璃老脸一红，只能硬着头皮硬编：“咳咳~徒弟，你看大师兄跟二师兄都没成婚，我勇争第一，不太好吧……”
扶雪神色微顿，薄唇紧抿，拉住花九璃的手松了些力道，回道：“我不知道修仙界，还有长者为先的规矩。”
花九璃一时有些窘迫，她现编的规矩，别人不知道很正常了。
扶雪又将萧云飞跟流霜的状况分析了一遍，觉得这两人在三年之内成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他等不了那么久了，他只有三年，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他近乎哀求地“看”向花九璃，徒劳地重复道：“我想同师尊成婚……”
花九璃刚在一段婚姻里吃尽了苦头，她是可以认认真真跟扶雪谈情说爱，可不代表着她能这么快步入第二段婚姻。
扶雪现在想同她成婚，那是不可能的。
“扶雪，我不能同你成婚。你若是觉得不能接受，我们可以就此打住。”
第162章 扶雪的“求不得，舍不得”
花九璃敛了神色，将手从扶雪的手里抽了出来，正色回道：
“扶雪，我不能同你成婚。你若是觉得不能接受，我们可以就此打住。”
扶雪面色霎时苍白如纸，失了血色的薄唇颤了颤，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被花九璃的一句话，牢牢地钉在原地，求不得，舍不得。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像是溺水的人，挣扎着喘不上气来。
扶雪委屈得狠了，眼角又蓦地流出一道温热的血泪来，将花九璃惊得心里一颤。
“扶雪！”花九璃忙上前要去检查他的眼睛，却被他扭头避开了。
“我没哭，我只是眼睛疼……”扶雪开口，声音还带着一股细微的哭腔。
“我带你去找景献师叔。”花九璃二话不说，就要拉着扶雪去看伤。
扶雪跟在她的身后，握着她温热的手，低低哑哑地出声道：
“师尊，我的眼睛会好的，你是不是嫌弃我眼盲，才不想要我了？”
花九璃身形猛地一顿，胸腔内又闷又痛。
她猛地转身抱向了扶雪的腰身，将他一身清冷之气拂去大半后，才开口道：
“我从来不曾嫌弃过你，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我没有不要你……”
扶雪眼角的血泪，沁出薄薄的白纱，透出一片刺目的红。
“可师尊刚刚说……说要同我就此打住……”
花九璃想的是，扶雪要真如此在意“夫君”的名头，她不能同他成婚，也不好拖着他，耽误他。
所以，她才给了他选择。
没想到，扶雪会如此难过。
扶雪闻言，将下巴搭在花九璃的肩上，轻轻摩挲着，低声苦笑着。
霜打傲梅，血染白纱，整个人透出一股凄厉又苍凉的美。
他知道师尊又在哄他了，他只有三年时间，他跟师尊哪有以后啊……
师尊她现在起码还愿意哄哄他，他不能不知足。
他将下巴搭在花九璃的肩上，偏过头去，用苍白的唇蹭了一下花九璃的耳垂，终是回了声：“嗯……”
花九璃带扶雪去景献那里换了药，又被景献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后，带着大包小包的药回到了无妄峰。
花九璃看着扶雪将药吃了，又将人扶到榻上休息。
直到她走时，扶雪都乖乖的，没有再同她闹脾气，也没有再提成婚的事情。
花九璃再回到主殿的议事大厅后，池子予像是没离开过似的，还是坐在之前的位置上。
池子予一手撑着额头，看不清神色，听到脚步声后，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瞥见门口那一抹玄色身影后，他死寂的眸子里才泛起了丝丝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