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屏息凝神躲在了一棵大树后，安静地听着小妖们的谈话。
从小妖们侃天侃地，一大堆无用的信息中，扶雪终于捕捉到了几句与花九璃有关的内容。
一小妖说道：“今晚估计可以睡个好觉了，那‘杀神’终于走了。”
又一小妖说道：“折腾了我们这么久，终于是知难而退了。”
“听说她刚跟花予阁阁主成亲没多久，她来寻她的徒弟，哪怕是为了神仙骨，那个阁主估计也会吃味。”
“是吗？我咋听说这两人根本没完婚？”
“哎呀，仪式什么的重要吗？我有一个兄弟，之前随大流去了东海，他亲口跟我说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小妖还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这离九仙君跟那花予阁阁主，醉酒之后同榻而眠，干柴烈火折腾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才消停。”
躲在树后的扶雪，身形猛地一滞。
他一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痛得弯下腰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只觉得心口像破了一个洞一样，血淋淋的，怎么也填不满，令他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久，扶雪才拖着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失了魂似的往回走。
山路崎岖，蜿蜒盘旋，他下山时尚且能够磕磕绊绊地下来。
回程时，整个人却像是断了线的纸鸢一样，随风飘零，无所归依。
他一路跌跌撞撞，没多久，衣衫便被锋利的岩石划破数道，往外渗着血。
扶雪的房间，在山腰处，那里遍地开满了狐尾兰。
古树掩映间，红墙黄瓦，安静又神秘。
当扶雪带着一身伤回到自己房间时，已是月上中天了。
在漆黑如墨的房间里，他连净身咒都不施，就这样抱着自己，蜷缩在床上，和衣而卧。
萧幻满腹疑惑地安置好池子予后，又马不停蹄地随花九璃前往了焚天妖谷。
一路上，萧幻都用满怀探究的眼神看着花九璃。
像是那把曾经插在他肩胛骨，把他的皮肉烧得焦黑的封星。
联想到池子予对花九璃态度的转变，萧幻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两人一落到焚天妖谷的结界外，萧幻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花九璃抬手打断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道，一脸蔫坏地笑道：
“想知道真相，就要付出代价，你想被雷劈吗？”
萧幻眼珠子转了转，也抬头看了眼天，老老实实地回道：“不想……”
花九璃“威胁”道：“不想被雷劈，就抓紧给我想办法，我今天一定要进焚天妖谷。”
萧幻看着花九璃，眼神变了变，仿佛回到了七百年前的南风馆。
他知道，他是欠了她一条命的。
“你进不了焚天妖谷，主要是因为你身上没有妖气。”
“哦，用你说？”花九璃斜了萧幻一眼。
“我可以给你一滴魂血。”萧幻向来漠然疏离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温度。
花九璃闻言眼眸紧缩了一瞬，魂血这种东西不该轻易予人。
她当初就是将一滴魂血给了百里暮雪，才会受制于他。
萧幻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愿意将魂血给她？
他被神仙骗得还不够惨吗？怎么还不长记性……
“我毕竟是一只活了七万年的赤焰幻鸟，得我一滴魂血，可遮你一身凡人之气。”萧幻解释道。
“魂血这种东西，给我不太好吧……”花九璃有些犹豫。
萧幻又道：“魂血之力还可以助你短暂化作妖形，瞒过这谷里的小妖们，不在话下。”
花九璃闻言眼睛都睁圆了，她嘿嘿笑着凑近萧幻：“这么有用？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幻低头看着花九璃浅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可是一只知恩图报的鸟……”
花九璃知道，萧幻如今定是认出她了。
她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萧幻这只鸟，是只好鸟啊！
没多久，焚天妖谷结界薄弱处破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守卫的小妖们发现后，又开始了他们“缝缝补补”的日常。
只是无人注意，空中有两只小鸟拍着翅膀一闪而过。
扶雪和衣卧在榻上，半夜不知怎的发了高热。
他蜷缩着抱着自己，迷迷糊糊地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被人钉在刑墙，没日没夜地虐打；
他的小虎牙被人用钳子拔下来，狠狠钉在了手上；
他的狐耳被人拿刀割了，扔到了地上，沾满了血污……
场景飞转，他又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摔到了台阶上，他一脚踩碎了那小女孩的糖。
正当他要去安慰那小姑娘时，两声清丽的鸟叫声从窗外传来。
“啾啾……啾啾……”
第185章 师尊不要我了，我也不要她了
扶雪从梦境中醒来，又将自己缩了缩。
“啾啾……啾啾啾……啾……”窗外的小鸟，还在坚持不懈地叫着。
扶雪干脆起了身，朝窗户走去。
窗户是外推式，扶雪将窗户往外一推，只听到“砰”“砰”两声，什么东西撞到了窗户上，又猛地砸到了地面上。
花九璃伸出一只翅膀来，晕乎乎地捂上了自己的小鸟脑袋。
另一边被撞倒的萧幻也晃了晃脑袋，抖了抖自己的羽毛，又伸出喙来理了理自己的羽毛。
扶雪等了半天，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又要将窗户关上。
花九璃见状一个急飞，扑棱着翅膀就飞上了窗台。
花九璃拿了萧幻的一滴魂血，可短暂地化为妖形，她如今看上去就是一只巴掌大的小鸟。
小鸟通体泛着墨红色，只有小脑袋上顶着一簇翠黄翠黄的呆毛，显得颇为滑稽。
萧幻化作的小鸟，有凤凰之形，通体如火焰般红，只是小鸟的左侧脸颊上，依旧带着一处刀疤。
正要关窗的扶雪，忽然感觉到两只小鸟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
他默了一瞬，摩挲着到了桌前，捧起一盘紫晶葡萄来走到窗边。
“是不是饿了？小鸟吃葡萄吗？”扶雪拿起两颗葡萄放在了窗台上。
花九璃甫一进屋，就看到满身尘土和污血的扶雪，他面色还有些红，似是发烧了。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花九璃用鸟语对着萧幻一阵狂骂。
只因，萧幻跟她说借他的魂血之力，能化妖形。
却没告诉她，第一次化形时，头四个时辰，她只能当只鸟……
如今，花九璃就是一只，只能口吐鸟语，顶着个黄色呆毛的傻鸟。
萧幻无奈了啾啾啾了一通，大意就是：你没问我啊，我为什么要说……
花九璃不知道为什么扶雪满身是伤，难道是焚天妖谷对他用刑了？
她现在恨不得提起刀来，去找空玥算账，无奈她作为一只傻鸟，只能在这里啾啾啾……
扶雪发着高热，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发现两只小鸟对葡萄无动于衷后。
他又端着紫晶葡萄放回了桌上，他自己也在桌边坐了下来。
顶着呆毛的花九璃飞到桌上，轻轻啄了啄扶雪的手：“啾啾。”
扶雪颇为新奇地歪了歪头，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只有巴掌大的小鸟，两指一捏，又扯了扯那撮黄色的呆毛。
花九璃被他扯得，清丽的嗓子高亢地“啾”了一下。
秃了！秃了！再扯就秃了！
察觉到小鸟的不满后，扶雪收了手，抿了抿唇。
花九璃见状，又扑棱着翅膀，拍了拍他的手。
窗台上的赤焰幻鸟啾啾啾了一通，对花九璃说道：“要我告诉扶雪，你是他师尊吗？”
小呆鸟狂啾一阵：“不要！他知道我是谁后，把我拔了毛炖了怎么办！！”
花九璃暗道，她现在只能口吐鸟语，连“狡辩”都不能做到。
扶雪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指不定恨死她了。
赤焰幻鸟沉默一瞬后又道：“这里有桃林，我想去吃几个桃子。你睡一觉，明天就能随意化形了。”
花九璃看着赤焰幻鸟离开的方向，有些无奈。
扶雪察觉到一只小鸟扇着翅膀飞走了后，低头对自己手边的小鸟道：
“你的同伴离开了，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花九璃又啾啾两声，轻轻啄了啄扶雪的手。
“你不走吗？你不走，还可以同我说说话……”
扶雪发着高热，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将下巴搭在两只交叠的手上。
花九璃见他昏昏沉沉要睡过去的模样，径直飞向了榻上，啾啾啾地叫个不停。
“嗯？你想睡榻上？”扶雪强撑着身子也走到榻边，脱了靴子后如之前一样，和衣而卧。
扶雪上了榻之后，又摸了摸枕头旁的小鸟，扯了扯她的呆毛。
“小啾，我师尊……不要我了……”扶雪突然出声，嗓音带着含混不清的呜咽。
花九璃被他这一句话，蛰得心里一痛，她两只小爪子一跳，伸出尖尖的喙，轻轻啄了一下扶雪的唇。
扶雪被她啄得一愣，忙盖住自己的唇，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不能亲我，师尊知道了，更不会要我了……”
末了，他又放下手，赌气似地说道：“我也不要师尊了，我也不要她了……”花九璃垂了翅膀，将小脑袋低了下去，连头顶上的那撮呆毛，都垂头丧气了起来。
扶雪又自言自语道：
“我也不要她了，是她先将我扔了。空玥说等我眼睛好了，会给我介绍别的狐狸认识，她说妖跟妖在一起最好了。”
花九璃闻言，垂着的小脑袋又猛地抬了起来，狂啾了一通表达她的不满。
扶雪听了会她的鸟语，问道：“你也觉得我应该多认识些雌狐？”
扶雪又听到了一串意味不明的鸟语，小鸟啾啾啾地跟催眠曲似的。
没过多久，就将他给听困了。
他睡着前还自言自语道：“我也不要她了，是她先不要我的……”
花九璃垂头丧气地在他颈间窝了起来，心里闷闷的，难受得紧。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时。
一身玄衣、墨发如瀑的花九璃还将脸埋扶雪颈间。
她一条细长的腿，横搭在扶雪的腿上，一只胳膊揽着扶雪的腰，睡得香甜。
两人的发丝交缠在枕边，温柔又缱绻。
扶雪高热消退了一些，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正是这幅被人“轻薄”了的景象。
他惊得几乎从榻上弹了起来，又一个不稳向后栽倒，跌落到了榻下。
他跌倒后，顾不得爬起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忙检查了下自己的衣衫，是否还都完好。
在他刚舒完一口气后，榻上之人懒懒开口道：“怎么摔了？再睡一会吧……”
跌坐在地的扶雪整个人瞬间僵住了，酸楚夹杂着不甘与绝望，瞬间将他吞噬。
她来了，她想做什么？
将他再转手卖给别人，还是亲自剔他的神仙骨？
扶雪白纱下的眼睫颤了一瞬，还未开口就将唇咬出了血来。
花九璃醒来之后，懵了一会，猛然想起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她闪身下榻，忙想去将扶雪扶起来。
不料，扶雪察觉到她的动作，又挣扎着往后退了一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疏离。
花九璃扶了个空，悻悻然收回了自己的手，干脆也坐在了地上，开口解释道：
“之前的事情……”
扶雪突然开口打断她，声音冷得结了霜：“你这次又想将我卖给谁？”
第186章 师尊还想用我杀夫证道？
扶雪突然开口打断花九璃，声音冷得结了霜：“你这次又想将我卖给谁？”
花九璃唇张了张，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是她与池子予一起设计，想引敖戎还有他背后之人上钩。
可她跟池子予最初定的计划的是，找一个小狐妖，让他吃了幻颜丹，化作扶雪的模样。
花九璃怕扶雪误会她跟池子予之事，还给他去了信，好好解释了一番。
没想到，池子予怕无法“以假乱真”，将真正的扶雪引了过来。
而她，也只是在扶雪被敖戎带走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扶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冷笑道：“是我失忆了，还是师尊您失忆了？”
扶雪踉跄着站了起来，声如碎冰，字字控诉道：
“是谁跟我说‘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你了’？
是谁让我要么滚，要么死，别耽误你大婚？
是谁跟我说，哪怕要杀夫证道，也是杀池子予，不牢我费心？
你敢说不是你？你敢说你没有为了护你的新婚夫君，将我一掌击落台下？
你敢说，为了换回池子予的母妃，将我卖给敖戎的不是你？”
说罢，颓然绝望的扶雪，又像刚苏醒的猛兽一样，一把将花九璃拉到自己怀里。
他死死地箍着花九璃的腰，带着嗜血的恨意与嫉妒，低头在花九璃耳边轻声道：
“你敢说，你没有同他……同他蜂狂蝶乱，弄玉偷香，做尽男欢女爱之事？”
扶雪前面的质问，她无法全然否认；可这最后一项，她绝对不能认。
这些做戏的事，她都在信中提前跟他说过……
问题是，池子予吩咐人送信时，说了一句“送到梵山派，越慢越好”。
扶雪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那封信。
见花九璃半晌无话，本来还尚存一丝希望的扶雪，整颗心彻底凉了下去。
他将花九璃一推，神色疏离淡漠：
“你若想剔我的神仙骨，现在就可以动手；你若不动手，那就烦请离开，我不想见到你。”
“扶雪，我没有。”花九璃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又不管不顾地走回了他身边。
“我同池子予都是做戏，我与他从未逾矩，我之前给你写过一封信的……
还有，我是与池子予设计引敖戎上钩，可我以为来的是别的小狐妖，只因吃了幻颜丹，才如此像你。我怎么可能以你做饵？”
扶雪“看着”认真解释的花九璃，冷笑一声，寒意森然：
“你如今还想费尽心思哄骗我，莫不是还想用我‘杀夫证道’？”
花九璃又是一懵，她已经第三次从扶雪嘴里，听到“杀夫证道”这个词了。
扶雪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花九璃，似是不明白，这世间怎么有人装傻装得如此“自然”。
“呵，事到如今，师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离明让你收我为徒，不就是让你有一天好杀夫证道，飞升成神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