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璃身躯一震,只觉千万道黑雾透体而过。
似是有万千恶灵,将她的血肉神魂碾过一遍。
腹部传来剧痛,神魂几近撕裂,花九璃额前冷汗森森,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借“封星”撑着身子,唇色瞬间如白纸。
花九璃只觉得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封印,骤然被恶灵撕裂了一道口子,冲击着她的血脉神魂。
仿佛在提醒她,她忘了自己是谁。
而那道封印上,竟然残留着乐沧的气息。
花九璃眸色微沉,乐沧瞒了她何事?封印了她什么?
初锋一声龙啸再朝“池子予”袭去,不料海上浓稠的黑雾,如万河归海般朝“池子予”汇去。
被屠戮吸食的十数万亡灵的残魂碎魄,也朝“池子予”汇去。
“池子予”睁开了一双诡谲森然的眸子,抬手一掌便将初锋的龙身击退到了百丈之外。
花九璃忍着剧痛,直起腰身,将玄雷之力再次倾注刀身。
封星一振,刀身铮鸣,刀身之上传来两道急切的声音:
“别打了!你杀不死他!”
“他没有肉身没有神魂!你快跑!”
花九璃咽下了喉中的腥甜,海风呼啸,乱发狂舞,她睁开一双杀气森然的眸子,看向眼前那张熟悉的脸。
“伴月妖僧,你竟是上古神龙恶灵汇聚而成。”
伴月妖僧寄身池子予,阴恻恻笑道:“我乃不死之身,你现在杀了我,不过就是杀了敖斩的肉身罢了。”
花九璃冷嗤一声,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勾唇一笑。
“呵,鸡鸣狗盗之徒,五百多年前,你偷了他的身体,屠杀青水镇上万人;
如今,你又偷了他的身体,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伴月妖僧敛了冰冷阴暗的笑意,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花九璃收了封星,朝池子予步步逼近。
“上古神龙早该殒灭于天罚之下,为何还有你这种非人非神、非龙非鬼的邪物在世?”
伴月妖僧猛地后退一步,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是逃。
他刚要飞身而起,花九璃一个闪身骤然出现在他背后。
花九璃额前玄雷印显,眸色黑如殿漆,随她而来的,还有千万道飞升雷劫。
南海上空瞬间劫云密布,劫雷轰鸣而下,闪电宛如蛟龙,怒吼而来。
空间开裂,劈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伴月妖僧的血月结界,瞬间碎成齑粉。
万里雷海之下的花九璃,玄衣猎猎作响,张扬一笑:“天道之力,我不怕,你怕吗?”
第209章 花九璃得知扶雪真实身份
伴月妖僧瞬间变了神色,他从池子予身上抽离,化作一团黑雾就要遁逃。
花九璃刚要去追,那团黑雾化作龙身,龙尾一摆,骤然一击,袭上池子予胸前。
池子予像断了线的纸鸢一样,从空中坠落而下,花九璃飞身而上接住了空中坠落的身影。
就在此时惊雷乍响!千万道劫雷穿透虚空,朝以花九璃为中心的南海劈下。
无数道光电汇聚缠绕,掀起滔天波澜,雷云密布的天空,瞬间亮如白昼!
来自天道的威压,激起了伴月妖僧最原始的恐惧。
花九璃此次渡劫与以往不同,她面对劫雷不避不让,甚至连防御结界都没设。
就在伴月妖僧狼狈遁逃时,花九璃却一手从虚空扯数道闪电下来。
闪着丝丝电流的闪电,瞬间将她手上的皮肉烧得焦黑,露出森森白骨来。
花九璃以闪电为鞭,朝遁逃而去的那团黑雾袭去。
黑雾被闪电一击,四散而去,花九璃手中的闪电携着一块人骨,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花九璃看了眼化作龙身,无措地盘旋在空中的初锋,将怀里的池子予朝她一扔,于惊雷中吼道:“带他走!”
初锋龙尾将池子予一卷,深深看了花九璃一眼,便携着池子予离开了雷劫密布的水域。
而此时,千万道劫雷毫不留情地朝花九璃劈下!
而花九璃连防御的结界,都没来得及设下。
就在此时,一道赤红身影从远处飞身而来,看着在万里雷海下的花九璃惊痛出声:“师尊!”
说着,他便不顾一切地朝花九璃飞去。
不料,还未近身,在外围的劫雷之力便将他掀飞了百丈之远。
一道一道劫雷在花九璃身上落下,打入她的血肉,打入她的神魂,打入她的灵府。
花九璃在雷海之中,看着远处那一次又一次想要冲进来的赤红身影。
眼神由慢慢由心疼到不舍,再到疑惑,再到满眼恨意,直至最后她眼眸里只剩一片凉薄之色。
劫雷之下,花九璃灵府中的魂灵咒,又被撕开了一角。
那被魂灵咒封印的部分记忆,逐渐显现。
她想起了那一晚,百里暮雪哽咽着跟她解释,说他没有跟那个叫颜以歌的女子发生任何事。
他反反复复地跟她说,他不脏,他以为那人是她……
他以额抵额,将她狠狠地压到榻上,几乎要将她融入骨血。
他将两滴魂血融在一起,神识如狂风暴雨般纠缠她,让她无处遁逃。
而他在动情时,眼角的朱砂痣如笔勾勒,延展成了一副妖冶瑰丽的图腾。
九重天上的五大帝君之首百里暮雪,竟然是只妖……
而他的妖纹,同扶雪在动情时显现的图腾,一模一样。
怎么会一模一样呢?每只妖的妖纹,都是独一无二的,怎么会一模一样呢?
除非,他们是同一个人啊。
无数道惊雷加身,花九璃的腹部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直到最后,她再也没有力气,立于万里雷海之下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了很多,想起了空玥曾提及的兄长,想起了焚天妖谷谷主待扶雪的态度;
想起了被妖族安插在帝君司寇舟身边的怀青,想起了空无一人的无相刹。
她想起了焚天妖谷谷主的那句“可她得罪过我儿子”。
想起了焚天妖谷谷主面对她时,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甚至想明白了,百里暮雪当初接近她,不仅仅是为了偷她的一颗心。
他想要的,或者说妖族想要的,怕是她手里的百万镇远军,甚至整个九重天。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看透的百里暮雪,原来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花九璃捂着腹部,蜷缩在雷海之下,无知无觉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哭了。
百里暮雪,骗了她两世啊。
她不明白的是,他这一世,转世重生追在她的身边,做了她的徒弟,是为了什么。
南海上空的劫雷轰鸣了整整一天,不知多少人为这场飞升雷劫,感到胆战心惊。
南海之下的离明,不哭不闹,抬头听着惊雷声响,每响一下,他的心便颤一下。
向来沉稳的流霜,也在南海下来回踱步。
将池子予安顿好后回来的初锋,都被他晃得眼晕。
一向跳脱的萧云飞将自己窝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到南海的鬼帝神荼,也立在南海上空,久久不曾离开。
直到一天之后,劫雷散去,一身赤色锦衣的扶雪才踉跄着冲到花九璃身边。
他拿出乾坤袋里的赤色梅花纹披风,将已经昏迷的花九璃紧紧地抱在了自己怀里。
花九璃的玄色衣衫,被天雷灼烧得不成样子,她身上被天雷劈出了数不清的伤痕,让扶雪痛得五内俱焚。
花九璃这一次渡劫,依旧没能飞升成神。
扶雪抱着花九璃,将她安置在南海后,坐在榻前紧紧拉着她的手,一步都不愿离开。
南海一下子多了池子予跟花九璃两个“病号”。
初锋带着医官去帮池子予看病时,老医官摸着胡子摇了摇头;
初锋又带着医官去给花九璃瞧病时,看都没看,老医官又摸着胡子摇了摇头。
初锋狠厉的眸子一瞪:“两个都救不活了!??”
扶雪握着花九璃的手一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医官。
房间内的离明、萧云飞、流霜、神荼也都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聚在榻前。
“怎么可能救不活了!她渡劫失败又没灰飞烟灭,为什么会死?”
“对!她之前有次劈得比这还狠,三天过后,照样活蹦乱跳!”
“初锋,你南海的这个医官到底行不行!”
初锋又将医官一瞪:“那你摇头作甚!”
老医官慢吞吞地说道:“这个郎君一直抓着这女子的手,我没法把脉啊!”
房内众人无不长舒一口气,萧云飞一脸不满地看着扶雪道:“起开,别耽误医官看病。”
扶雪这才放开了花九璃的手,退到了一旁去。
离明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闺女,又看了眼一旁的扶雪,暗道,闺女这次渡劫如此骇人,下次不管怎么说,都要劝她杀夫证道了。
老医官慢吞吞地给花九璃把了许久的脉,良久收回手道:“大人没事……”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但房内的人,都没太在意这个细节,纷纷露出喜色来。
老医官背着医箱站起来后,又慢吞吞地说道:“小的未必能保住。”
第210章 扶雪得知花九璃怀有身孕
老医官背着医箱站起来后,又慢吞吞地说道:“小的未必能保住。”
房间内霎时死一般地寂静,众人反应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无数双眼睛像刀子一样,扎向了榻边的扶雪。
扶雪自从医官说“小的未必能保住”后,就愣愣地看着医官,似是没明白医官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在池子予房间的萧幻也推门而入。
他看着屋子内诡异的气氛,皱了皱眉头,沉声开口道:“这个也救不活了?”
医官看了眼围在榻边的这一群人,皱眉问道:“孩子他爹是哪位?做好心理准备。”
一句“孩子他爹”让扶雪猛地惊醒,他踉跄着扑向榻边,颤得不成样子的手紧紧握住了花九璃的手。
扶雪眼眸中本就满是血丝,现下更是连眼角都泛起了红,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喉间发紧,低低开口时,声音满是含混不清的呜咽:
“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怪我不好,师尊,都怪我……”
扶雪将花九璃的手抵在自己额前,身体都在发着颤。
数滴泪珠沿着扶雪的眼睫,滴落下来,砸到榻上。
离明一手扶额,一手猛拍大腿,在房间里不知所措地转了好几圈。
他抖着手,指着扶雪,气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大眼一瞪骂道:
“小兔崽子!你!你,你……你混账!!!”
萧云飞反应过来后,也气得跳了起来,又要一脚踹上榻边的扶雪。
流霜眼疾手快,一把扯上了萧云飞的后颈,将他凌空提到了后面去。
萧云飞落地之后,怒气冲冲地看向流霜:“你拦我做什么!我今天就要打死他!谁让他欺负我师妹!!!”
流霜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还是冷静地说道:“你刚刚要是一脚踹下去,师妹都能被你踹去半条命。”
说罢,流霜又狠狠地剐了扶雪一眼道:
“师妹若不是怀有身孕,不至于受伤至此。你身为弟子,不顾纲常伦理,以下犯上,该去戒律堂受三千戒鞭。”
初锋看着流霜那一板一眼的样子,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扶雪身形猛地颤了颤,握着花九璃的手也抖得不像样子,他知道,是他害师尊受伤至此。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日日不知节制,还在情动时无法控制自己,将,将那……师尊也不会怀了身孕,还受伤至此。
他前段时间,明明察觉到了师尊胃口不好,可他却像个傻子一样,没有第一时间让怀青来帮她看看。
如今,师尊受伤,孩子也……也未必能保住。
扶雪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碾碎了,痛得血肉模糊,他恨不得拿剑砍自己几下才能解恨。
初锋看了眼独自站在一旁,像是要睡着了的老医官,问道:“倾尽我南海之力,能不能保住孩子?”
扶雪闻言也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猛地看向医官。
医官瞬间将脸皱成了一团,慢吞吞地说道:“这孩子的神魂,像是被什么邪物伤到了,想活下来,很难……”
初锋眸色暗沉,那邪物大概就是刚刚与她们对战的伴月妖僧,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恶灵……
扶雪的眼眸闪过一丝惊痛之色后,霎时间变得如同一滩死水,看得众人心里一窒。
老医官又补充道:“即便活下来了,这孩子的神魂恐怕也……”
屋内啥时候间,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老医官看了看众人,直言道:
扶雪将头埋在花九璃的颈侧,身形颤着,似是在无声地哭着……
萧云飞看了扶雪一眼,深吸一口气,摔门而去。
离明仰头看着屋顶,眼睛一眨一眨地,不停地衣袖擦着眼泪。
流霜沉着脸,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折叠得四四方方、规规整整的帕子,递给离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幻也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神荼。
神荼在旁边眸色沉沉一言未发,他之前跟花九璃关于什么“娘亲”的对话,萧幻可是一个字不落地都听到了。
如今,也不知道这神荼心里,到底作何感想……
花九璃再睁开眼时,已是三日之后。
她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手被榻边一人,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师尊,你醒了,可觉得哪里疼,我去叫医官过来。”
花九璃深深地看了扶雪一眼,她将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阖上,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寒凉。
那眼神如冰锥刺骨,似毒针扎心,扶雪刚站起来的身子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他以为师尊是知道她怀有身孕的事情,所以在怪他。
扶雪半跪着蹲在榻边,拉起花九璃的手,艰难启唇道:
“师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我不该……”
花九璃冷冷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出去。”
扶雪只觉得胸腔里,像是被人洒了一把尖利的钢针,一呼一吸间,痛得他痉挛。
他又执着地去拉花九璃的手,哀求道:
“师尊怪我,打我,骂我,都可以,师尊要是嫌不解恨,就拿剑刺我十个八个的窟窿好不好?我,我会想办法保住孩子的……”
花九璃听到扶雪最后一句,双眸剧颤,难以置信地看向扶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