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温盯着空桑席玉,见空桑席玉是铁了心的要跟着她一起去,她便也不再拒绝空桑席玉,而是先去后山抓了三只野兔,又采了一点草药,将空桑席玉的一头雪发染成了黑色,他亦少了些许的妖媚,更像是养在富贵人家里的小公子。
空桑席玉眼睛看不见,不方便行走,白温就从隔壁邻居那里借来了木轮小推车,当然这也不是白借给白温的,是白温用一直小兔子换来的。
白温把空桑席玉和那两只死兔子一同放到了小推车上。
空桑席玉对血味极其敏感,清楚自己被和死掉的兔子放到了一起。
第31章
空桑席玉面色不怎么好看, 一是因为白温嫌弃他行走不便,找来了这样的小推车,二是因为路上颠簸, 咽气的死兔子总会颠颠撞撞碰到他身上来。
“白温, 这么多天, 你都要穿女子装束?扮成女子?”
空桑席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白温刚好将身上的衣衫脱下了一件,垫在空桑席玉的身下,这木板推车太硬,空桑席玉又那么娇弱, 摇摇晃晃走一路的话,恐怕要散架。
他现在才想起来问白温这个问题, 是因为白温之前都表现的太过正常,一点都没有被强迫扮女子的别扭与不甘。
白温看了看身上的衣衫,如若不是空桑席玉提起这件事情, 她亦要忘却了,其实是扮男子还是穿女子装束, 对于白温来说都是一样无所谓,她所真正在意的是虞非晚这条命。
“嗯。”
空桑席玉雪白的手指扶住木板车,稍稍稳住了身形, 心中亦觉得舒服了许多。
他对于白温的不甘, 还是因为白温对虞非晚始终保持着特殊情感,另外还有在螣蛇幻境中,受难受折磨的只有他一人, 他现在不是修炼多年的空桑席玉, 只是一个受尽屈辱与折磨的小奴隶,他不会清心寡欲, 同时他还会嫉妒,还会有贪欲。
日头很烈,空桑席玉抬起袖子,挡了挡脸上的阳光,但皮肤依旧滚烫,额头泌出了细小的汗珠,忽然他身下的木板车停住了,他刚要回头去寻白温,下巴就被人用两指捏住,随后一抹清凉的药膏晕染到他的脸上。
白温见空桑席玉要挣扎,解释道:“你这张脸,到了镇子上后悔给我们引来麻烦,所以要藏起来,药膏涂上后,不会让你有任何的不适感,但是脸上会起红色的斑,稍后清洗掉药膏,这些斑也会随之消失。”
空桑席玉纤长的睫羽轻颤了两下,白温靠的太近,他可以闻到白温身上淡淡皂角的香味,白温身上总是有一种过于干净的味道,可以使人安心。
“……我长得……怎么样?”
即便空桑席玉成为了七曜宗中人人所惧怕的对象,即便他目不视,可以凭借灵力感知,但是他依旧无法探知自己的样貌。
他亦从未在意过这件事情,只知宗门内的众人都曾夸赞过他的样貌,那些人虽是惧他,却又因为他这张脸而刻意讨好他。
白温给空桑席玉抹药膏的手指微微一顿,药膏药效很强,接触到空桑席玉的肌肤就立马起了作用,殷红的瘢痕生长在皮肤下,即便空桑席玉的骨相好,但是任谁第一眼看到空桑席玉脸上这成片狰狞的红斑,都会下意识的移开目光,不会再去探究空桑席玉的骨相是好是坏。
看着空桑席玉这张玉雪容颜,在她的手中慢慢被毁坏,白温眸色微微暗了一下,有一种破坏掉美好事物的肆虐感。
现在的空桑席玉与美没有太大的关系,并且用来给他染发的草药不是那么的好,很快就有了副作用——原本柔软的发丝变得极为干枯,像是一堆杂草一般堆叠在头上。
可是即便如此,白温仍旧轻声道:“好看。”
空桑席玉原本的样貌的确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太过漂亮明艳了,而她有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妇,若是有这样一位夫君,必定会招致来没有必要的祸端。
今日去镇上,只不过要给空桑席玉置办几件衣衫,确实没有必要太过显眼。
空桑席玉慢慢坐好身子,抬手摸了摸脸,他摸不到皮肤下的红斑,只听得见白温与他说的话。
————
白温推着空桑席玉走了一上午,终于来到了镇上。
空桑席玉听着逐渐放大的嘈杂的人声,感受到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似是还有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随后又以极快的速度移开。
白温走到空桑席玉的面前,“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去把兔子卖了,然后就有钱给你买衣衫。”
空桑席玉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怪异的感觉,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白温一手拎着一只肥兔子,将它们买给了肉铺的老板。
老板先是盯着白温看了看,随后又看了看坐在推车上的空桑席玉。
白温穿着实在是简陋,全身上下就透露出“穷”这个字来,所以只能娶到那么丑的夫君,还是一个什么活都干不了的瞎子。
不过,这穷苦的农妇对待她的瞎子夫君着实是过于好了,嘘寒问暖的,就差捧在手心上了。
像是这种眼瞎的男子根本都不会有人要的,除非是生在大富大贵的人家中,老板看得出来白温是因为穷才娶了空桑席玉做夫君,可就算是这样,寻常人家也不会带着一个身体有残缺的夫君出来,多丢面子。
娶夫,不仅要娶贤惠的,还要娶漂亮的,这样才能够拿得出手。
老板忍不住的想要调侃,“小郎君,你家妻主对你实在是过于的好了。”
老板这句话可是说出了围观人的心声,大家立马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白温只想着不要让空桑席玉原本的面容惹来麻烦,要将这张脸严严实实的藏起来,可是她'下手'过于重了一点,空桑席玉的确是不漂亮了,同时也变丑了。
恐怕亦只有在白温的眼中,空桑席玉无论脸上有没有猩红的瘢痕,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空桑席玉听到老板的话,并没有想要反驳,但是白温的手落在了他的肩上,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道:“在外,我们就是妻夫。”
其实就算白温没有刻意强调,他也不会故意反驳老板的话。
他现在就是白温的夫君,已经取代了虞非晚的位置。
这样的认知让空桑席玉心情愉悦了不少。
白温换到了钱,先给空桑席玉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又将人推到了成衣店铺中。
空桑席玉愣愣的拿着包子,有一种被人过度照顾的感觉,他抿了抿唇瓣,将包子放到了推车上。
成衣铺的老板见白温两人穿着并不好,就知道了他们会买什么样的衣服,太贵的布料根本不用那出来,拿出来的都是那种又便宜,又耐磨损。
白温正在数剩下的铜钱,忽然一只雪白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角,空桑席玉动了动浅色的唇瓣,声音亦是微冷,“你帮我挑。”
空桑席玉这话一说,成衣铺的老板看你空桑席玉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因为空桑席玉说话的语气太过生硬了,这一点都不像是在和自己的妻主说话,反倒是充满了命令感。
成衣铺的老板打算要重新审视一下空桑席玉了,白温似乎看上去非常穷这点没有错,穷人可能亦娶不到特别好的夫君,逼问会娶空桑席玉这样的瞎子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空桑席玉作为一个又瞎又丑的男子,又不能够替自己的妻主分担家务,若是连娇软谄媚的话都不会说,实在过于无趣,偏偏空桑席玉的妻主还是极为善良的人,拿着所剩不多的钱来给他置办衣衫,还尽心尽力的帮他挑选。
其实这些价格便宜的·衣衫大都相差不多,没有太多可挑之处,但是白温还是挑了两件放到了空桑席玉的手中。
老板对待空桑席玉,没有特别好的脸色,“来这边试一下衣服吧。”
她敢发誓,她绝对是出于好心,但是她刚要去拿空桑席玉脱下的旧衣衫,有什么东西从衣衫里掉落了出来,她还没有看清楚,空桑席玉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面容如同罗刹,狠狠的抓住她的手,痛得她叫出了声。
听着那人的哀嚎声,空桑席玉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灰色的瞳孔覆上了一片阴寒,指节泛白,似是要将那人的手臂生生掐碎。
“席玉……”
空桑席玉缓缓松开了手,表情茫然,手还停留在空中,半天没有缓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后,急忙弯腰在地上摸索着,染成黑色的干枯发丝垂落在地上,那张戾气尚未完全消散的脸晕染着红色的瘢痕,犹如地狱中的恶鬼。
成衣铺的老板好不容易从空桑席玉的手中将自己的手臂拿了回来,满脸的冷汗,疼得她嘴唇泛了白,嘴里不断的念叨着“疼”。
白温看着一脸紧张的空桑席玉在地上摩挲着,过于娇嫩的指尖都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她徐徐的弯下腰,从地上将干枯掉的花环捡了起来,拿过了空桑席玉的手,将他的手放了上去,“你在找这个?”
花环过了一夜已经不似昨晚漂亮,白温的手艺向来不好,花环原本季没有很好看,即便有人将它小心翼翼的保存了下来。
空桑席玉身子微僵了一下,浅色的睫羽抖动了几下,他略有些抗拒的拿过来了白温手中的花环,摸到上面又掉了几朵小花,先是落寞的垂下眼眸,后又阴戾的寻着成衣铺老板的声音望了过去。
白温不曾想空桑席玉会那么喜欢这个花环,在他转头看向成衣铺老板时,她就预料到了空桑席玉想要做什么,急忙握住空桑席玉的手臂,“你若是喜欢,我再做一个送你,先去试衣服。”
空桑席玉听完白温的话,抓着花环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过了一会儿,待身上的戾气完全消散,他才对着白温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
白温见空桑席玉去试衣服了,微微松了一口气,空桑席玉毕竟是七曜宗中最令人畏惧的存在,他没有感情,遇事只会想着祭剑,嗜血嗜杀,没有正邪之分。
要是空桑席玉突然大开杀戒,她或许能够控制得住空桑席玉,但不能够保证在他的控制之下,空桑席玉一个人也不会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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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成衣铺出来后,空桑席玉垂着头,话比方才来的时候还要少,他顶着一头干枯的头发,面容又极为丑陋,就算偶尔有人会看向他,也会极快的移开的视线。
还有不少同情的视线落在了白温的身上,他们总觉得身板纤细的白温罪不至此,要娶一个又丑又瞎的男子。
更有甚着,以为母亲对着自己的女儿说:“你看,你以后要是不好好用功,长大之后就只能娶那样的男子做夫君。”
女儿急忙往自己母亲身后缩了缩。
白温耳朵微微动了一下,转眸看了过去,母亲大概是没有想到隔着这么远白温还能够听到她说话,有些尴尬的想要移开视线,主要是白温幽暗的眼眸盯着她心中发慌,下意识的不敢与之对视,若是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看的太久了,她感觉自己心中多想都要被看了去。
“无论我出身怎样,是穷是富,娶得人都会是他,无关其他。”
白温声音虽是轻飘飘的,但足够让那位母亲听了一个真切,空桑席玉更是听得到。
他穿着崭新的衣衫,这布料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已经是白温能够为他买的最好的,以往他从不在意吃穿,但是螣蛇幻境将他变成了一个凡人,一个俗人,他也开始在意这种事情了。
空桑席玉紧紧的抓着衣角,干枯的花环又被他放到了袖口中,垂下的睫羽在眼睑处晕开淡淡的青影。
白温在维护他……
旁人说什么与他没有一点关系,因为他又不是白温的夫君,即便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再不堪,他都可以做到毫不在意。
直到白温开口维护他。
白温丝毫没有觉察到空桑席玉的异常,她之所以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亦是收到了螣蛇幻境的影响,若有些大女子主义了,她的“夫”只有她一人嫌弃,旁人皆都说不得,尽管空桑席玉还没有真正的嫁给她。
这一趟出行太过顺利,以至于白温会以为他们二人能够成功回到村子里,可是就在要出镇子的时候,拿着画像的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将他们拦了下来。
士兵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一般人见到她们都会躲得远远的,生怕引火上身。
推着小推车的白温停了下来,在士兵绷着脸上的肌肉,对照着纸上的画像仔细端详这两人的时候,白温亦在悄无声息的打脸着她们。
这些士兵并不是守护镇子的士兵,因为她们的穿着更为华贵,身上飘着的煞气和血气亦不像是一个小小镇子上的士兵能够拥有的,还有她们拿着画像的手指覆着厚厚的薄茧,一看便知是常年握着兵器。
空桑席玉听着士兵强横的声音,手指微微扣住小推车,垂下睫羽,干枯的发丝挡在他面颊两侧,等着随时给出致命一击。
他是奴隶之身,是被白温买来的,若是有人将这件事情查到白温的头上,白温肯定会因为贩卖奴隶而被治死罪。
白温神情平静,一张略有些干枯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淡淡的看着将她拦下来的几位士兵,“大人,请问你们有事吗?”
她的语气中的尊敬少的可怜,亦可以说是没有,但是此时几个士兵都无心顾及此事,因为他们手头上的事情更为重要。
“这……”
拿着画像的士兵抬头看了看白温的脸,又低头看了看纸上的画,越看越觉得像,但是怎么看,都觉得又不是按摩的像。
一旁的士兵等不及了,走向前躲过了画像,对着白温的那张脸仔细的瞧了瞧,沉声问白温,“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