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儿,这么多年,我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舒坦。”谢景明一侧身,就能看到风澜汐立于自己身侧。
“岁月静好,与君长流。”风澜汐抬头,也如谢景明那般目光灼灼,认真地回应他。
“卖泡馍了,三文一碗,热腾腾的泡馍嘞!”
一听到泡馍,风澜汐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她已经许多年未尝过这东西了。小时候,跟随风眠在大兴,泡馍于她而言还是奢侈之物,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次。
“想吃吗?”谢景明早就注意到了她眼里的变化,细心问道。
“嗯。”风澜汐眨巴着眼睛,点点头,但谢景明是否吃得惯这路边的东西,她有几分犹豫。
“无妨。”谢景明拉着风澜汐来那摊子坐下,也学着旁人的样子吆喝道:“老板,来两碗泡馍。”
“好勒。”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就端了上来。
“两位客官,请慢用。”
谢景明这才注意到店主身有残疾,一条腿有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以前呀,里面的馍都是我们一点一点撕碎的。”风澜汐忆起往昔,虽然没有现在这般富有,但也有一些值得回味的日子。
比如这掰泡馍,“要一点一点地掰开馍,非常考验人的耐性。同时也是告诉我们,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那现在怎么不需要自己动手了呢?”谢景明难得看风澜汐对吃的这么认真,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
“来路边吃饭的,基本都是赶路的旅客,来去匆匆,一听吃这东西这么麻烦,转头便走了。店家们为了迎合旅客,就改良了下。”
“快尝尝,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好。”
热气腾腾的汤里,黄豆大小的馍粒吸足了汤汁,颗颗饱满,羊肉片在其中若隐若现,浓郁的肉汤味扑面而来。
谢景明舀起一勺,热汤流入腹中,身体顿时觉得暖和了。
“肉嫩汤鲜,确实不错。”谢景明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那就好。”风澜汐听到谢景明的评价,放下心来,自己这才端起碗,细细品尝。
谢景明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满足。
两人吃好后,谢景明突然起身走到那店主的身边,“我看店家你这腿脚不是很利索?不知是如何弄的。”
店主长叹一声,“不过是昔年战场上留下的旧伤,不值一提。如今还能靠这手艺谋生,不至于让家人吃不上饭,骨肉无需分离,已经很满足了。”
店主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一个盘发女子带着个四五岁左右的女孩,两人脸上笑意盈盈,此时那孩子回过头来,冲着店主甜甜地叫了声“爹。”
“闺女。”店主也笑呵呵地应着。
风澜汐掏出一腚银子,“店家,这是饭钱。”
店家一看这么多,连忙推拒,“夫人使不得,这些钱都够盘下我这铺子了。”
他只看到谢景明与风澜汐两人举止亲密,却并未注意到风澜汐梳的发髻还是未婚女子的模样。
一句“夫人”整的风澜汐略微失神,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如何开口。
谢景明听得高兴,抢先一步,又拿出一腚银子递了过去,“夫人那腚是因为这泡馍实在好吃。”
“至于我这腚是因为你的女儿甚是可爱,我与夫人多年无子,想沾个喜气。”
谢景明这话越说越离谱,风澜汐越发害羞地不敢抬头,但也没有戳穿他。
话说到这份上,店家也不好推脱,笑着接过,“那就祝公子和夫人得偿所愿。”
“借你吉言。”
谢景明一把牵过风澜汐的手,继续向前而去。
风澜汐的脸烫烫的,许久才抬起头,就发现谢景明正看着她。
“害羞了?”
风澜汐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
“我们以后一定会有好多好多孩子的。”
不过是眨眼间,谢景明就带着风澜汐上了城墙。
他遥望着远方,城墙上的风声呼呼作响,但风澜汐还是能够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汐儿,你可知天启是怎么来的吗?”
风澜汐摇头,她是略有耳闻,只知如今的天启是沈家和先帝一起打拼的。
“先帝在世时,与我太祖关系和睦,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两人一起在沙场征战,拼下这天启的江山。”
“也正是如此,两人才定下谢沈两家亲事,以续两家情谊。”
“以我之言,我母亲的智慧样貌配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都是可以的。只是我母亲读了这么多书,却是个死心眼的。”
“从小认定谢安这人,便是知道他纵有万般缺点,也不会回头。”
“你可能不知道,当时我父皇登基没多久,长星突然来袭。”
“长星?”这个名字,风澜汐从来只在书里看过。
据说这个国家人数凋零,但个性好斗,个头魁梧,有一身蛮力,喜侵略,闲来无事就爱侵占他人地盘。
“朝中上下敢应战者寥寥无几,只有我舅舅沈裕愿披阵上前线。但那时他与舅母新婚不久,我母后体谅他,表示愿兄上战场。”
“想不到谢安,竟然同意了。”
“在外征战半年有余,捷报偶有,不好的消息也时时传来。后损失沈家军十万,才得以凯旋而归。”
“只是我母后,落下一身病痛,每到阴雨天便痛苦连连。但这些事情,她从未与我父皇讲过。”
“其实,我并不贪恋这天启的江山,权势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是,我每次想到这是我沈家,又或是我母后拼下来的,我就想拼尽全力守护它。”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是沈家毕生所求,也是我毕生所愿。”
第42章 解围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实现的。”风澜汐紧紧抓住谢景明的手,依偎在他肩膀上。
两个人就这样眺望着远方,静静欣赏着天空中的繁星。
自谢景贤那日提出建议后,谢安思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采纳。此方法一经推出,有拍手叫好的,也有摇头否定的,总之众说纷纭。
但无论大家的看法如何,这个政策已经颁布了下去,确实有显著成效,南来北往的商贩明显增加,也有不少富商纷纷献上金银,想为自家孩子谋一个机会。
谢景贤因此也得谢安青睐,近日经常前往朝政殿议事。宫里的人大多都是些势利眼,眼看着谢景贤越发受重视,翠华宫的宫人们腰板也开始挺起来了,那些素日对余嫔不怎么样的宫仆也开始恭敬起来。
这些变化谢景贤看在眼里,余嫔当然也是注意到了。
“贤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母妃?”余嫔的语气淡淡的,琢磨不透其中的情绪。
“母妃多虑了,儿臣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谢景贤翻书的手一顿,立马又恢复正常。
知子莫若母,余嫔没有戳破,她只是感叹,“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贤儿,你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不知是否有心仪的姑娘。若是有……”余嫔的话还未说完。
“啪!”谢景贤将书合上,语气不悦,“儿臣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姑娘心仪于我?母妃以后还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余嫔看着他的背影,心生纳闷:“怎么好端端的生起气来了?”
谢景贤并非生余嫔的气,他只是明白,以他现在的处境想要求娶苏潋月,痴人说梦。
所以,他才在谢安面前显山露水,力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还未靠近御花园,谢景贤便听到似乎有人在争议着什么。他放慢推动轮椅的速度,缓缓靠前。
走近一看,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苏潋月和谢景云。
“苏小姐,又见面了。”谢景云素来风流,又仗着柳氏为皇后,嚣张跋扈,经常调戏朝中大臣的女儿,大部分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苏潋月一向不喜欢这个三皇子,便是做朋友都不在考虑行列,碍于规矩,她勉强应和一声,“臣女见过三皇子。”
谢景云带着轻佻的目光上下审视着苏潋月,自从他与池清羽定下婚约,柳文惠便要他规矩些,他拘着性子许久,心中难耐,这一出来便撞上苏潋月。
苏潋月的容貌虽然算不得出众,但胜在清丽,别有一番韵味。
他的上下打量,让苏潋月的心中泛起恶心,“臣女有事,先行告退。”
谁曾想这谢景云竟是恬不知耻,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苏潋月怒目,语气也是不善,“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谢景云摸了摸下巴,也许在他看来此刻自己异常帅气,但苏潋月拳头握紧,恨不得上去挥他几拳。
“苏小姐这么急做什么,本王看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坐下来聊聊天,喝喝茶?”
“不好意思,臣女急着回家。”苏潋月半分薄面也未给他,甩开他伸出来的手往前而去。
“揽住她!”谢景云一声令下,那两个跟班便跳出来一左一右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小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天下太平,便是你父亲虎贲大将军在朝中也没几分份量,得罪了本王,你们苏家能有什么好下场?”
道理苏潋月自然是懂的,但她偏是个不守规矩的主,即便是她父母拿她也是没有办法。
苏潋月两只手互相揉搓,正思忖是打谢景云的左边脸还是右边脸,或者一边一拳也不错。
就在这个时候,谢景贤推着轮椅过来了,“三皇兄。”
谢景云近日本就不待见谢景贤,因他在朝堂上出尽风头,背后多少人取笑他自是不用说,还有那些趋炎附势之辈,纷纷转投他人阵营。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谢安对他的态度,也渐渐变得冷淡起来。谢景云认为,定是谢景贤近日在谢安面前说了什么,才让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苏潋月听到声音,手轻轻放下,转头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她此时才知道,那日随手所救之人竟是五皇子。
谢景云多日的烦闷在此刻尽数宣泄而出,言语之间咄咄逼人,“你一个残废,天天不在寝殿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苏潋月与谢景贤只不过片面之交,此时也是看不得谢景云这般说话,忍不住出口怼道:“可不是,有些人便是四肢健全,脑子却还不如人家。”
她虽未指名道姓,谢景云也并非傻子,就要冲上去打她。
谢景贤及时出声:“臣弟听闻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但父皇国事繁重,已经许久未去见她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谢景云的手却停了下来。
“是呀,母后最近的处境也不是很好。这个时候,我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想到柳文惠,谢景云才放下停在半空中的手。
但今日之事,他心有不甘,奈何不能做点什么,只能放狠话,“你们两个给我等着,走!”
“呸!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谢景云走后,苏潋月朝着他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嘴。
谢景贤见状,不由得笑出声来,“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当然,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地说着。
苏潋月此时才意识到,谢景贤还在场,转过身来,讪讪笑道:“五殿下见笑了,今日还得多谢殿下的帮忙。”
苏潋月心中明白,谢景贤完全不用站出来,为她与三殿下起争执。那日与他惊鸿一瞥,只觉得这人长得还不赖。经此一事,对谢景贤的印象更加地好了。
谢景贤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举手之劳。”
苏潋月一愣,这不是那日她的说辞吗?
“好了,时辰不早了,苏小姐快回去吧。”
苏潋月一看天色,确实已晚,匆匆和谢景贤打了个招呼,往宫门口而去。
谢景贤一人留在原地,脸色阴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3章 我陪你
溯光自从进了京畿卫,与池清羽见面的机会越发多了起来,两人常于夜里见面,说些体己话。
池清羽原本来了这天启,心灰意冷,但溯光追随而来,点亮了她生命里的一束光,她日渐开朗,脸上多了些明媚之色。
而且,溯光答应她,一定不会让她嫁给别人。因为这话,池清羽的心开始期待。
谢景明和风澜汐又在云县待了几日,守株待兔,若有些贼心不死的,此时便是最好的下手时间。
只是这等了几日,都不见有动静,反而听说如今五皇子谢景贤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
谢景明并不讶异,“五弟本就非池中之物。”
眼瞅着没动静,两人决定打道回府,毕竟在这里干耗着也是浪费时间。
正收拾行囊之际,风澜汐门外响起阵急促的敲门声,“澜澜。”
是池清城,自那日他发现风澜汐是池莫离的女儿,便开始这样称呼。
“他这会过来做什么?”风澜汐心中疑虑,但还是走上前将门打开,却看到池清城脸上布满忧色,“怎么了?”
“云离来信,说我父皇病了。”
风澜汐转身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那你赶紧回去,杵在我这里做什么?”
池清城跟着走了进去,“我……”
“我希望你能随我一同回去,据说这次他病的蹊跷,我怕他挺不过去。如果他知道姑姑还有丝血脉留存,定然会很高兴的。”
风澜汐的手一顿,转过身,讥笑道:“你确定他会高兴?这么多年,他都未曾探寻过我母亲的消息。”
“兴许,他曾派人偷偷寻找,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池清城想解释,却发现此刻的言语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门外,谢景明来了有一会了,“汐儿,去吧,我陪你。”
风澜汐闻声抬头,谢景明朝着她走了过来,手抚摸上她的发丝,“我不希望你以后有遗憾,如果在那待的不高兴,我们早点回来就好,你觉得呢?”
风澜汐内心本就挣扎。年少的时候,她见母亲父亲恩爱有加,但眉宇间总有化不开的忧愁,那时她不明白。
现在想来,那许是有家不能回的无奈,也可能是家人无法相见的痛苦。
谢景明的话给了风澜汐一个定心剂,不过是去见个人而已。
“好。”风澜汐转而继续道:“把李叔也带上。”
李叔就是之前为风澜汐救治的神医李相夷,被谢景明收入麾下后,因年纪较大,大家便唤他李叔。
“我可不是为了那素未谋面之人,只是此去山高水远,谁知道会遇上什么,带个人在身边总归放心些。”风澜汐言之凿凿,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直视两人,尤其是池清城。
谢景明知她心中所想,搂过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一切都听汐儿的。”
池清城刚刚因风澜汐答应去云离的喜悦不过片刻,便烟消云散。
他的内心痛苦挣扎却无处诉说,“那我先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