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如谷——李言朝【完结】
时间:2023-07-15 14:35:27

  “问及姑娘姓名时,在下得知白姑娘与我故人之子女的字皆为央,所行目的地也是一致,在下也只当是巧合。夜里得见白姑娘真容,才惊觉与我这位故人的长相也是极为相似。”
  “可如此种种,悉数为巧合也是有可能的,那时与白姑娘不熟,直问总觉得冒犯,在下便想与你同行一探究竟。毕竟到了上党城,在下就能得到答案。”
  苏其央微微皱眉,又不悦地问:“可你前几天还说摸清了我的底细,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知晓我的来历?是不是也认识我爹?”
  见贾如谷又不说话了,苏其央气不打一处来,烦躁地摆手道:“不说拉倒,我不做强人所难的事,只当你是默认了。”
  “癫子。”苏其央偷偷地嘟囔。
  “白姑娘想知道在下的身份么?”贾如谷不答反问。
  “非富即贵、又能任意差遣暗卫,想必贾公子的身上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我知道,保不齐会被杀人灭口。”苏其央随口说了句带刺的玩笑话,“如此看来,还是保命要紧。”
  篝火将附近的空气烤得暖意融融,连带着苏其央的困意更加重了起来,她打了个呵欠,准备就地和衣入眠。
  又过了许久,估计是想好了,贾如谷说:“白姑娘的怀春剑,我曾叫玄林去查过。”
  他竟然知道此剑是怀春!苏其央懊恼地看了眼手边的怀春剑,很快想到那个无月的夜。
  是她犯蠢给贾如谷看了此剑,暴露了自己,怪不得别人。
  不过爹爹曾说认得此剑的人很少,细想那个夜里贾如谷的反应,看着也不似认得。想来贾如谷此人极有人脉,可于短短数日内找到为数不多之人。
  总之一言以蔽之:贾如谷知道她的爹爹是苏夜。苏其央心中不满,觉得她的事情被贾如谷扒出了个底朝天,然而她对贾如谷却是一无所知。
  索性不再理他这个骗子,苏其央自得其乐地安然入眠。
  夜里偶有咳嗽声将她扰醒,不用想也知道是贾如谷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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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他们终于到了上党城,就近在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客栈中打尖住店。
  吃完饭、也在房中安置好行李,苏其央便下楼去透气。
  马儿被带她去了马厩吃草,苏其央蹲在一旁看得颇为有趣,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觉得这人应该是贾如谷。
  “如今已到了城中,贾公子快些去找你的那位故人吧。”苏其央以为今日便是她与贾如谷分道扬镳的日子。
  贾如谷笑着看她,说:“在下所找之人正是白姑娘的父亲。”
  “我爹?他已经死了,你还找他做什么?”苏其央侧过身去,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贾如谷终于不笑了,他一直以来的成竹在胸有所松动,皱眉问:“白姑娘莫要说笑。”
  “谁同你说笑了?我爹两年前就死了。”苏其央站了起来,“你不知道么……”
  苏其央说不下去了。连她都被瞒了整整一年,还是去年才从项守口中得知,任凭贾如谷手段通天,估计也是毫无头绪。
  “姑娘莫非不姓苏?不可能.”贾如谷盯着苏其央身后背着的怀春剑,心知这个猜测是自欺欺人,苏其央确为苏夜之女。
  “白姑娘为何不早些告诉在下?”他伸出手去捏了捏鼻骨,有些头疼。这一个月的路程竟然是白费功夫。
  苏其央听了这话,自是十分不满:“贾公子这话问得可是有趣极了,你又不曾向我问起过,我又为何要上赶着告诉你我爹死了?”
  “姑娘曾说过,家中死了二人,走了一人。”贾如谷自嘲般的笑,“在下原先以为走的那位是苏夜大将军。”也就没去想死的那两位究竟会是谁。
  现如今,多说无益,他向苏其央告别:“既是如此,在下便速去将此事传信告知家父,这就先行一步去写信,晚间再回来。”
  苏其央还是冷着脸,也没应声,心里想着:谁管你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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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如谷去写信、送信,苏其央就一个人在城中漫步,反正她也不着急回姑射山。
  从前在姑射山上的时候,苏其央从来不曾来这座城镇中看过。明明是不过半日的脚程,却不能来看一看。
  她走得有些伤神,止不住的恨意又涌了上来。
  为何她生来就得东躲西藏,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对待她和爹爹何其不公。
  上党城自然是比不上京城中的繁华,可集市中仍是颇为热闹。
  有一名男子在厉声叫喊他的女儿,只因他的女儿往街边小摊上多看了一眼。转过身后,小女孩的脸上还带着欢喜与期许,而一看到她父亲脸上不厌其烦的表情,就只好恹恹地走了回去。
  这位小女孩看起来十岁左右。还在姑射山上时,苏其央也是这个年纪。
  小孩天性就是爱玩闹,苏其央不懂这位父亲为何要摆出这样不耐烦的态度来。她想得出神,想起苏夜就从不曾这样过。
  她很想上前指责一番,可也知道自己无权插手旁人的家事,于是快步离去,眼不见心不烦。
  再往前走了几步,苏其央看到街边有人在贩卖枣泥茯苓糕、春饼、诸色夹子、荷叶饼等许多吃食。想来父亲当年就是在这条街上买回去给她吃的。
  想到父亲,苏其央又难过了起来。常人都说近乡情更怯,看来确为不假。本以为两年前流尽的眼泪,此刻大有喷涌而出之意。
  走到这条巷弄的尽头,她瞧见一位老婆婆搬着一只小木凳坐在路边,时值严冬,老婆婆却拿着蒲扇不停地扇动着。
  “老婆婆,你不冷吗?”苏其央担心这位老妪,上前询问。
  可惜老妪似乎是没听清,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理也不理苏其央。
  这时从附近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略带抱歉地和苏其央解释:“姑娘不必与阿婆枉费唇舌了,我家阿婆是个痴傻的。”
  “无缘无故地,为何会.”苏其央语露同情地问道。
  她也有个坏毛病,便是她时常钻出来的便宜善心。
  “听姑娘这南腔北调的口音,想来不是本地人,来上党城投奔亲戚的么?”中年女人笑笑,继续向她解释,“上党城是军事重地,离北狄又近,在我原朝统一中原前曾是战乱不断,大家都没个好日子过。”
  “我家阿婆那年被敌兵施暴、奸【防和谐】污,她的贞洁葬送于此,没能挺过去,自次便落下了这个痴呆的毛病。”言及此处,中年女人的语气也是悲恸万分。
  苏其央微微皱眉,她并不明白:“做错事的分明就是惨无人道的敌国军兵,老婆婆既然已经遇了他人的难,又为何还要惩罚自己?”
  “我家阿婆已经算是好的,姑娘你有所不知,当年城中被奸【防和谐】淫之女子不在少数,大多都为了贞洁守身自尽了。她们投河的投河、上吊的上吊,凄惨极了。像我阿婆这样苟活下来的已是少数,可即便如此,我家阿婆还是少不了承受旁人那些难听的风言风语。”中年女人说着说着便已是泫然欲泣。
  苏其央听得震撼,又问:“贞洁就这样重要吗?值得为之送命?为何她们要自尽?”
  中年女人觉得这话问得离经叛道,有些诧异:“这.难道姑娘的爹娘不曾教过你这些么?对女子而言最重要的便是贞洁。”
  “那男子三妻四妾,为何从不曾有人指责他们不守贞洁?”苏其央想到了远在京城的白生香,只觉得女人的命运太过可怜,“我的爹娘从不曾教我这些没用的事情。”
  听到苏其央骤然变冷的回话,中年女人有片刻地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问她:“那姑娘的爹娘都教了姑娘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领导不在办公室,可算是赶在12点之前把这章摸出来了!
  我的目标是:摸鱼摸鱼!把公司摸到倒闭!把资本主义摸到绝迹!
第27章
  “我娘生下我来后就死了,还未来得及教过我什么。”苏其央思忖片刻后回答面前这位中年女人,“我爹他教我武功,喊我读书,叫我.他叫我好好活着。”
  说完,苏其央莫名地感到一阵怅然若失,心中开始一抽一抽地发疼。
  她如今能武、也会文,也生龙活虎着。
  她虽活得好好的,可是她却没有爹爹了。
  已经忍了许久的苦楚,原先以为不会发作的,可她还是没能忍住。
  苏其央远远地看了看姑射山,不自觉地红了眼眶,眼泪在她察觉到之前便涌了出来。
  本想开口继续和这位妇人说些什么,喉咙中却仿佛被人灌了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她想开口说话,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姑娘,你怎么了?”妇人有些慌乱,不明白这位姑娘为何突然哭了出来。
  岂料苏其央听得妇人说了这句后,竟是越哭越凶。
  终于,她开了嗓,满腔皆是哭意,叫人心疼:“爹。”
  可惜,无人应声。
  妇人好像明白了什么,这姑娘是想她的父亲了。
  “爹爹。”苏其央又哽咽地喊了一声,泪眼朦胧。
  还是无人应她。
  “爹爹!”苏其央开始大吼起来,仿若她的爹爹就在远处。她只要叫得足够大声,她的爹爹便能听到。
  说来也奇怪,在相国府中的时候,苏其央哭得一直像个死人,没日没夜的都在无声地哭。
  哭得一双眼眸酸痛难耐,哭得再也流不出泪来。那时,相国府中的许多人都害怕她会把双眼哭瞎。
  而当下,她似乎得了什么可以宣泄的由头。一时之间,从前受过的万般委屈、所有的不甘、种种的痛苦和全部的遗憾,都随着她这一声“爹爹”吼了出来。
  看着嚎啕大哭的苏其央,中年女人大概也猜出来这位姑娘身上发生了何事,她摸着苏其央的后背,顺了几下,缓声安慰道:“姑娘,活着就很好,你爹若还在世,应当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哭得这样凄惨的。”
  苏其央渐渐地止住哭声,抹了眼泪,说:“真是不好意思,让夫人见笑了。”
  中年女人看了看苏其央,又看了看她的傻阿婆,长叹道:“众生皆苦,好好活过这短短数十载已是不易,姑娘莫要再哭了。”
  “好,多谢夫人,我不会再哭了。”苏其央用尽浑身解数才将她的哭腔咽了下去,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中年女人收回她的手,也笑着说:“对喽,这世道难着哩,能活着便是万幸,从前城中还在打仗的时候,有许多人都活不过三十岁的。”
  苏其央点点头,打量起妇人的穿着,看起来过得有些寒酸。于是她说:“夫人,我手中有点闲钱,你若愿意,我可以接济给你。”
  “姑娘可真是位大善人。”中年女人笑着摆了摆手,显出拒绝之意,“城中生活拮据者多了去了,姑娘怕是接济不过来的。”
  语毕,妇人又说:“只希望官府可以少收些赋税,我们这些为民者就谢天谢地了。”
  身旁有一对老叟老妪搀扶着经过,苏其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中年女人也瞧见了,说:“喏,瞧那二位老人有说有笑的模样,这便是苦中作乐了。姑娘可要学着点,多笑笑准没坏处。”
  语毕,这位中年女人拉起那位老妪的手,作势要离开:“姑娘,我先带阿婆回去准备晚饭了,日后有缘再见。”
  “好,夫人慢走。”苏其央笑着和她挥了挥手。
  算算时候,她也该回客栈了,于是转过身去。
  她心里念着方才那位夫人所说的“众生皆苦”,一路都走得分外出神。
  “啪——”“啪——”“啪——”
  耳边传来三声鞭打之音,苏其央从神游中被扯了出来。她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打在人身上的。
  不禁皱起一双柳眉,她快步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一见柴房,屋顶上的茅草已经被常年刮的风吹走了小半,可屋中却仍是昏暗。
  一位蓬头垢面的男孩躺在地上,身上的触目所及之处,皆是皮开肉绽。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以为是方才那个人又来了,几欲提气逃走,怎奈全身上下竟使不出一分一毫的力气来。
  “天要亡我,或许我非死在这人手中不可吧。”他暗自这样想着。
  脚步声又近了一些,他骤然发觉这声响不大像之前那个人,反倒像是位女子。极轻,可也极快。
  “吱呀——”门开了,带着刺眼的金色阳光,亮得习惯了黑暗的他睁不开眼。
  半晌后他才看清来人,他想得不错,确实是名女子。
  “你是谁?”他眼中顿时有光芒闪烁,须臾之后又暗了下去,冷声问道,“你也是来打我的么?”
  苏其央被问得莫名其妙,出于安慰这位小男孩的心意,她微微一笑,柔声说:“小弟弟不要怕,我不会打你的。”
  这名小男童的伤势很重,苏其央有些为难,看着他的遍体鳞伤,不知该怎么带他出去。
  想了许久后,她决定伸手去抱他。
  “别动我,我自己能走。”男孩咬着牙,勉力撑着墙面站了起来。
  苏其央只好尴尬地收回双手,问他:“适才是谁打的你?”
  “你问了又能如何?”男孩背靠着墙,他的背上也是触目惊心的伤痕累累,此刻挨着墙,火辣辣地疼。
  可要强的他又不愿被别人发现,逞能地没有表现出来。
  “我.我可以.”苏其央发现她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她并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一听见有人在挨打就立刻飞奔了过来。
  这时,苏其央听到屋外面又发出了声响。
  男孩也听见了,嗤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打的我么?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你是谁?”进来的这男人五大三粗,手中的长鞭上带着斑驳血迹。
  苏其央皱起眉来,呵斥他:“你又是谁?竟敢私自虐待孩童,也不怕我去告官?”
  “笑话,我打我花钱买来的奴隶,与你何干?姑娘管得还挺多,也不怕引火烧身?”这名粗汉根本没把苏其央这等女流放在眼里。
  “奴隶?”苏其央凝目注视此人,“我朝新立的法例条文上,可是黑纸白字地写着禁绝私属奴隶,更何况这孩子的年纪这般小,你分明是近日里才买来的。知法犯法,又该当何罪?”
  粗汉听了这番话,哈哈一笑,道:“你一个女的在此处和我扯什么法例条文?天高皇帝远,谁管得着我?他父母将他卖给我,这是你情我愿,又不是我抢来的。我劝你现在赶紧走,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快走吧。”男孩怕这位粗汉真的对苏其央动手动脚,也催促她离开。
  苏其央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快速从背后取下怀春剑,并不解封上头的布条,只是用它去砸粗汉的手。
  粗汉吃痛得大叫起来,手中的长鞭也因为失力掉在地上。
  苏其央又抬手将被麻布包裹严实且笨重的剑身往粗汉的喉咙处送去,又在毫厘处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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