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个狗说什么吗?”简云桉怨气冲天,学着昨夜景星延的动作轻轻摸了摸季夏的脑袋,皮笑肉不笑说:“脑子空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非得装几个没用的数进去晃荡。”
“那个狗真是这么说的?”季夏配合她声讨,喜提塑料姐妹的死亡微笑脸。
“虽然他很狗,但是你不可以这样说。”
季夏:……
“云桉,”既然话题到了这儿,她顺势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跟他是不对等的?”
“有吗?”简云桉茫然一瞬,还试图找补:“其实他嘴不毒的时候,对我还是挺好的。”
“我不是说这个,”季夏举例引证:“你看啊,每天他在外办差的时候,你始终在房里等着他回家,你成日惦记他,他却分不出多少精力来想念你,你不觉得这在感情上很不公平吗?”
简云桉扁扁嘴:“没办法嘛,他太忙了。”
季夏抿了抿唇,放弃委婉的说辞,直言:“不,是你太闲了,我若是你,定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哪怕在街边摆摊算命都比全身心吊在一个男人身上痛快得多。”
这回简云桉听明白了,整个人如遭雷亟:她竟险些把自己洒脱自由的现代灵魂囚入内宅,倚靠丈夫指缝漏下的爱卑微度日!
事实证明,小仙女长出恋爱脑也会变得平庸,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得有自己的事情做,如果能让景狗也尝尝妻子忙于事业无心恋爱的滋味,那就一举两得,再好不过了!
季夏一语惊醒梦中人,然而“梦中人”是个死傲娇,不承认自己做梦,只高贵冷艳地点了点头,装模作样说:“这个我自然知道,刚刚只是试探一下你的觉悟,还算不错,不愧是我的姐妹!”
季夏眼角抽了抽,体贴地没有拆穿。
说完自己,简云桉又问:“你跟余敬笙怎么样了?怎么全京城都在传你对他情根深种,却遭到你爹棒打鸳鸯?”
为了将新娘冢那晚的“断片”做真做实,这些日子季夏在所有人眼里坚定不疑地相信自己找寻的命定良缘就是余敬笙,佯装不记得和闻怀初的同生共死。
饶是一步一鬼的季博识,也在她每天挂在嘴边的一声声“余公子”中忘了追究她那晚究竟见了什么,又听了什么,一心防着自家白菜投向余家那头穷困落魄的猪,拉低整片白菜地的档次。
至此,她知道太多秘密的小命便算保住了。
“嗐,瞎传去呗,”季夏耸耸肩,显然对此事不怎么上心,她做贼似的左右打量一圈,将简云桉拽离人群,带到一处相对僻静之地,悄悄跟简云桉咬耳朵:“告诉你个秘密,其实那晚子时我看见的人是闻怀初,他才是我真正的良缘。”
“而且……我确定我喜欢他,不仅是因为命定。”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哪有姐妹香
第39章 事业
新娘冢的惊心动魄季夏无从对任何人讲,在心里一压多日,今日见到简云桉,总算有了出口。
谈及闻怀初,她有意克制,字里行间却难做到完全客观。
“那天晚上,我们躲在最靠里的正房,黑衣人往屋里射箭,他一直保护我,四处闪躲的过程中,我抱了他。我不知那是什么时辰,我又觉得那一定就是子时。”季夏顿了顿,又说:“云桉,你认真听过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吗?那是我第一次听,我现在还能记起那个节奏。”
说话时,她的食指轻动,时隔多日在空中又敲出了那晚的心潮汹涌。
简云桉觉得有点遗憾,回顾她跟景星延,爱意都滋生在琐碎里,他们没有共患过难,更没同历过生死,拿不出那么澎湃的场景在所有记忆里一骑绝尘。
她在现代时,各种小说看过不少,还蛮喜欢患难与共相互扶持的感情,可惜在景星延身上,她从未感受过被需要。
他待她好,好得像个圣父:他的钱以一个相当随手的姿态给她随便花,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他也都喜欢自己抗下,他从不要求她什么,似乎在他眼里,她就是个需要随时随地被保护的瓷娃娃,而他乐意保护她、为能让她过得舒坦而效劳。
可伴侣之间,付出应当是相互的。她不愿承认,可事实确是如此:她对景星延只有感情能拿得出手,其余她什么都没有。
面对黑衣人的暗箭,季夏可以在关键时候掷出铜钱救闻怀初的命,假如自己置身那样的环境,她能做些什么?
她不会武,身子弱得每月来个月信都像渡劫,她又不爱动脑,胆子也小,遇到危险只能让别人保护,还动不动就爱哭爱生气,惹人心烦,就像一只除了美丽一无是处的……
“花瓶”二字在脑海中探出头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给了她第二次暴击。
她是真的不能再这样混日子了。
“云桉?”季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简云桉如从噩梦惊醒,在熙攘长街相对寥落的一隅找回一无是处的自己。
“新娘冢那夜,其实还有一事我至今没弄明白。”季夏把人叫回魂,接着说:“你夫君跟你提过那三批黑衣人都是什么来头么?”
简云桉摇头,这些风风雨雨打打杀杀的事景星延从不对她讲。
季夏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想了好几日,只能猜出其中一拨是闻家的人,前来监视敖朝并保护闻怀初;还有一拨八成是我爹派去的,想通过灭口压下三年来这些案子,保下我大哥;至于那第三拨,他们一心杀人,其他什么都不要,不像趁火打劫。我记得有一人曾无意透露,无论提着闻怀初还是我的脑袋,他们都能跟头儿领赏,我猜这批人应是跟闻、季两家都有仇……”
简云桉听她说完从新娘冢听到的各种信息,脑子就已经乱成了一团,实分不出更多空间分析三拨杀手的来头,随口说:“我哪知道,这些大家族我连认都认不全,除了尹家跟景家,就只知道你们季家、闻家还有那什么余家了……”
“对!余家!”季夏像被点破了什么:“你有没有觉得,余家从鼎盛到崩颓毫无征兆?而且,我总觉得我爹和闻伯伯事先知道些什么,他们前脚刚商量不让闻怀宁嫁给余敬笙,后脚又双双为余家向圣上叩头求情。师父说,一般扑朔迷离的事,多半有鬼,我觉得他们之间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简云桉都快被她绕晕了,说道:“你既怀疑余家,试探试探余敬笙不就行了,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死乞白赖爱慕他,亲近热情些也不会惹他生疑……”
说到这儿,她话音顿住,突然睁大了眼:“季夏,如果那第三拨杀手真是余敬笙派去的,后来景星延的人也没能将他们赶尽杀绝,那你岂不是早暴露在了他眼皮子底下?要不你往后还是离他远点吧。”
季夏想想也觉得后怕,打着哆嗦给自己编排了个新剧本:“正好他对我也并不热络,那我就假装对他心灰意冷了,我还要留着小命嫁给闻怀初呢!”
“他今年也十九了,”说回闻怀初,她轻轻叹息一声:“到了该娶妻的岁数,真希望他等等我,别娶得那么早。”
简云桉愣了:“闻怀初他才十九?你确定么?”
他虽不老,却也没那么嫩吧。
季夏点头:“他亲口告诉我的,怎么?”
简云桉:“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他长得……。”
季夏看着简云桉,缓缓露出一个与她说景星延狗时简云桉脸上如出一辙的死亡微笑。
简云桉默默咽了口唾沫,将剩的半句“稍微有点着急”吞回腹中。
果然,无塑料不姐妹!
简云桉回到尹宅,第一时间翻出被她冷落多日的陶坯。从前在学陶瓷画时,她其实很能付出辛苦,然而她的目的只是在需要上台面时拿出这门技艺惊艳一把四座,并没指望靠它实现什么经济独立。
换言之,陶瓷画只是她孔雀开屏时若干华丽羽毛的其中一根,没什么实质意义,从小在优渥环境里长大的人很少会往“独立”方向考虑。
此时此刻,她再看手中没有任何花纹和颜色的陶坯,头一回觉得这是她的灵魂立于世间的支柱。
同样是人,景星延站在那儿是令人敬畏的刑部侍郎,她站在那儿却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刑部侍郎妻子,她不能以景星延为身份,她希望有朝一日别人提起她,会说她是一位优秀的陶瓷画师。
简云桉把自己原来的房间重新布置一番,添了些桌椅和置物架,成为一间简易的工作室。其后一连几日,她都陷入了工作室和窑厂两头跑的忙碌。
不同火候烧出的瓷器在颜色上存在很大差异,每回给窑厂送画好的陶坯,她都得亲自跟烧瓷的匠人仔细叮嘱过才能放心。
闲暇时间她还时常约上季夏在京城周边看看山水,盛夏时节绿意盎然,山青水碧,到处都是风景,也到处都是瓷画的素材。
简云桉发现,尽管在大兴她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可出门倒时常碰上一两熟人,还都是不大想见的那种。
第一回 她上尧山,在山上寺庙歇脚时跟冉沙碰了正着,冉沙应是听说了最新消息,知道景嘉瑞时已接纳她,这厮油嘴滑舌不减当年,一个劲儿称自己一时糊涂,骗傻子似的把锅全甩给简成仁,还越说越离谱,称如果简云桉对他仍心存芥蒂,他就只剩从尧山顶上跳下去这一条路了。
简云桉懒得听傻叉逼逼,摆摆手示意他闭嘴。
冉沙显然会错了意,当她舍不得他死,还和幼年一样心肠软好说话,顺杆往上爬,跟顶头长官的儿媳套近乎。
简云桉再忍不住,人美心善小仙女人设崩了半秒,朝他投以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不让你跳,是因为狗的命也是命,你不要多想。”
第二回 去茶庄,她在大片茶田里与余敬笙的视线对个正着,险些当场心梗。余敬笙对她莫名热络,还特意让她给景星延带好。
自从那日她跟季夏对他有了些不好的猜测,简云桉总觉得他没憋好屁,温润地笑也成了笑里藏刀,她留着心眼少说话,只问候、点头、微笑礼貌三连。
第三回 游扬湖,游船驶到湖中心,不知对面画舫是没长眼不慎误撞还是长了眼有意碰瓷,两条船在辽阔的湖面局促对碰,画舫里的闻怀初闻讯走到船头,正望见同样探头查看情况的季夏。
趁左右没外人,闻怀初不再避讳与季夏是旧识,足尖在两条船的船头依次点过,直接跃了过来,跟她们同桌而坐,饮了一壶茶。
看着季夏的一双星星眼,被冷落在一旁的简云桉嗤之以鼻,越看闻怀初越不顺眼——这个大骗子,谎报年龄,哄骗未成年少女!她问了景星延,闻怀初今年明明二十二!
不过她没拆穿,因为景星延说闻怀宁死的那年他十九,三年虚度,闻怀初面上瞧着自在风流,其实始终没能走出。
第四回 ,在京城最外缘一片空旷宁静的绿野,她总算看见了位想见的熟人。
景星延负手背对她立着,不知已等了多久。
景星延对简云桉这些天的变化很敏锐,她闲在家中的时间越来越少,白日里大多窝在“工作间”画瓷画,出门就是去窑厂,偶尔去山野采风。
今日他好不容易迎来休沐,按以往简云桉都要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提前与他商量这来之不易的一天该如何过,然而这次她竟忘了。
是以他特地跟卞遵问了她的安排,还周全地叫闻怀初暗中截住季夏,自己则事先等在这儿,准备与她共赴一场难得的约会。
简云桉这些日子虽也跟他说话,偶尔还做做“快乐事”,可到底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对他这些天的冷落耿耿于怀。
此刻见了他,她嘴角分明在第一时间就咧到了腮帮子,反应过来又很矜持地收回去,硬凹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
“侍郎大人不忙公务了么?”
景星延早料到要有这样一出,脾气很好:“今日休沐,陪你。”
他伸出手,弓着身子抬头从下往上看她:“夫人,赏光么?”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提不起劲,因为写着写着暴露很多问题,就是强撑着在写,希望完结能有进步
第40章 铺子
绿野很美,青草正长到最好看的翠色,生机勃勃仰望头顶的湛蓝晴空,天明亮得像洗过一样,简云桉伸手比划了个画框,框住一角静湖一样的天空、半亩暗藏野花的草地、两只闹得欢快的蝴蝶以及景星延含笑睇来的一副眉眼。
简云桉透过“画框”与那副眉眼对视,忽然跑上前挽住了景星延的手。
“我有话跟你说,”她特地强调:“是很重要的话!”
景星延把头放低,这是个认真倾听的姿势。
然而,简云桉什么都没说,抓起他的手,直朝着绿野深处跑去。
景星延从记事起就没再这么野过,这会儿被她一拽,身子往前倾去,双脚还保留着迈步稳重的习惯,一开始就踉跄了好几步。
头顶太阳明媚但不刺人,简云桉迎着光跑,身形被金光镶了圈金边,化成一团火烧进景星延心里,这些日子在刑部查案的所有阴霾短暂地化为齑粉。
景星延封印多年的少年气破土而出,随着这团火奔入无垠绿野。
不知跑了多久,简云桉的身子骨再撑不住,两人就势双双躺倒在草野。草半长不长,刚巧能随着微风剐蹭脸颊,有些痒,空气里漫着青草香,大自然的味道。
“景星延,”简云桉躺着放空一会儿后,突然说道:“其实夫妻就是应当拉着手一起跑的。”
景星延闻声侧头看她。
“你若慢了,我就拉拉你,我要是慢了,你也拉拉我。”简云桉也看他,蓝天绿草间,两人认真对视:“从前是……是我不太对,不光跟不上你,还拖你的后腿。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我正在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陶瓷画师,等我变厉害以后,我们一起跑吧。”
景星延好半晌没答话,可看他眼神,又分明是听进去了。
简云桉难得跟人说抱歉,又心血来潮做了好一通内心剖白,这会儿他一声不吭,她还当自己认真得太不入流,尴尬后知后觉涌上来,把脸烧得绯红。
“你……”她正要随便发个小脾气把适才的真心话盖掉,景星延忽然倾身吻了上来。
这次他吻得很浅,但不是浅尝辄止的浅,而是由浅入深,唇与唇轻轻磨蹭,余韵绵长,将深重的情意一丝丝泄出来。
呼吸不会困难,但心跳得比哪一次都急,像平静湖面下的汹涌暗流。
“云桉,我带你去个地方。”
尽情吻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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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得平稳,简云桉掀开车帘往外瞧,见外头就是回尹宅的路,街道两旁每间商铺都与她打过一百八十回照面,毫无神秘可言。
她偷偷觑了眼景星延,不知这人在搞什么名堂。
及至此刻,她那句重要的话,他仍未给出回应。
简云桉心里难免不是滋味,暗想:如果一会儿看见的不是能闪瞎她仙女眼的风水宝地,她就再不要好好跟景星延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