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沉礼貌地浅浅回笑,觉得目前这形势她真的要赶紧走了,但刚动了下腿,就被人拽住胳膊,江从看着沈妙恩问:“有事儿?”
沈妙恩视线下滑看着他拉住她的动作,指甲在包带上印下痕迹,她没说话,佯装为难地看了下黎星沉。
黎星沉才是真为难,想走走不了。
江从紧了紧眉,几秒后,看向黎星沉,“在这儿等着我。”
黎星沉下意识开口要拒绝,但一想,对他来硬的不行,就乖乖点头,“好。”
江从又盯她看了两眼才松开手,他往绿坛那边走了点,沈妙恩对黎星沉笑了下,跟了上去。
黎星沉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抿了抿唇。
江从也没走太远,面朝向黎星沉那边,眼盯着她,“说。”
沈妙恩脚往左一挪,立在他正面前,开玩笑地说道:“还怕人跑了?”
江从目光这才落到她脸上,有点不耐。
沈妙恩说:“爸爸说好久没见你了,明天想让你去家里一起吃顿饭...”
她似乎还没说完,可江从目光从沈妙恩头顶越过去,追着某道身影,突然笑出了声。
沈妙恩话音一顿,顺他注意力往后看去。
人真跑了,背后的书包一颠一颠的。
江从“啧”了声,看着也并没有很惊讶,眼里几分纵容和笑意。
小朋友还挺叛逆。
“明天什么时候?”话是对沈妙恩说的,江从目光却是始终紧追随着那道远去的背影。
“中午吧。”沈妙恩静静看着他,声音和心情都低了下去。
江从“嗯”了声便没再多说,抬步往那个人影越来越小的方向追去。
“江从!”沈妙恩突然又在背后急急地喊住他。
江从停步回头,耐心就要告罄,“还有...”
“你不能送我回家吗?”沈妙恩眼中期待明显。
沈妙恩知道,江从不喜欢女生贴上去黏着他,他会很烦,毫不留情地甩开,那些哪怕只对他露出一点喜欢的,每一个都会被他拒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所以为了能够待在他身边,沈妙恩一直忍得很好,尽量地把自己的心思悉数藏起来,不在他面前露出马脚,无论她有多么喜欢他。
这是第一次,沈妙恩提出这样容易打破两人之间平衡的要求。
江从没有太明显的反应,只是匆匆撂下句:“二楼找杨浪。”
沈妙恩看着他大步跑远,少年的身影永远是她的心之所向,可他不愿意回头看看她,无论她陪了他多久。
或许他比她还要明白,装作不知道,不捅破那层纸,就是对她的最大恩赐了。
可以这么一直下去的,江从不喜欢,所以无所谓,但她喜欢,所以不甘心。
既然捅破了,那就把窗户纸全撕了。
江从没入人流,追到校门口的时候,人消失在视线里了。
他往四周扫视一圈又一圈,怎么都寻不到那道身影。
江从有些躁地捋了下寸头,正要顺着青浦旧区的方向走,眼神忽地捉到某处,定住。
黎星沉没想到黎昀会来学校接她。
一中是下午放的学,黎昀应该已经回过家了。
他穿得很随便,晚上有点冷,他也就穿了个白T,下身宽松的黑色短裤,头发凌乱着,特别像是刚睡醒。
和在家颓着的唯一区别就是没穿着凉拖来。
但也没有显得很邋遢,反而有种倦倦的慵懒感。
黎星沉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有点心不在焉的。
黎昀等她走出两米远才叫住她。
黎星沉回头,愣了好几秒,满眼的惊讶,不太敢相信地喊道:“哥?”
“你不好好走路,想什么呢?”黎昀朝她走过去,眉头皱着。
黎星沉“啊”了声,“没、没什么啊…我走路习惯低着头。”
“干嘛,看地上有没有钱啊?”黎昀看她有点呆似的,抬手十分粗鲁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第45章 :他是要栽了
在江从看来,小姑娘虽然看着软绵易近,但其实就像是个小蜗牛,身上带着一层保护壳,总是透点怯,对所有人的笑容也都没差。
面对异性的时候,她更是会时刻保持着安全距离。
而此刻却不然。
女孩并没有排斥他的亲密举动,只是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和他说着话,脸上露出的笑容憨甜,鹿眼半弯着,像缀着星光的月牙。
这种相处状态下的自然放松,就证明她和对方的关系不一般。
并没有一定要隔着半米远,两道身影相伴走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街的尽头,消失在视野里。
漆黑的视线却并没有收回。
江从望着那个方向,紧了下牙根,心里莫名闷燥得厉害。
“操。”
—
夜幕悄然拉开,霓虹斑斓起势,喧闹尽兴的玩乐才刚刚开始。
Noone俱乐部里,烟酒碰撞,白雾缭绕,各种声音鼎沸,台球击打声清脆混乱,不知谁的哪一下出杆,里面传来一阵高呼沸腾的音浪,空气中都充斥着亢奋叫嚣的因子。
江从在门口掐灭烟,面上情绪不显,进进出出的人跟他招呼,他都没理。
易霖河忙得脚不沾地,从楼上送完一提啤酒下来,看见甩手掌柜回来了,刚喊了一声,人就目不斜视越过自个儿,径直上楼去了。
“从哥回来了,走走走!”
杨浪和柏代逸在跟几个外校的熟人打牌,透玻璃门见江从回来了,随便拉人替上就出来了。
易霖河把他俩拦下,“小子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杨浪诧异,看了眼楼上的方向,“怎么可能?”
“他干嘛去了?”易霖河问。
杨浪回:“说是要送星姐回去,我俩就没跟。”
易霖河问号脸,“谁?星姐?”
杨浪哦了声,“就是他同桌。”
“......”,易霖河哼哼笑了两下,“你叫人姐,你可真有脸。”
“易哥递盒烟!老规矩!”里头有人喊。
易霖河对那人应了声,交代他俩:“不想死就别上去招他。”
“这么严重?我giao,他和小仙女不会吵架了吧。”柏代逸猜测,没几秒,他一脸贱笑看向杨浪,“要不,你上去问问?”
杨浪斜他一眼,骂了他一句,“你他妈怎么不去问?”
从哥心情不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柏代逸想想就打了个寒颤。
他忧愁地叹了口气,“不会吧不会吧,难道从从的爱情萌芽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杨浪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会儿,再度大师级发言:“没事,桌头吵架桌尾和,同桌没有隔夜仇。”
柏代逸:“......”
凌晨三点多,俱乐部归于平静,易霖河送走最后一拨人,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几乎沾上床倒头就睡。
但没多久就又被楼下传来的异常动静吵醒,他暴躁地翻了个身不想理,几秒后,猛地弹了起来。
他妈的不会门没锁好进贼了吧?!
易霖河头脑迷糊着,忙拽上没脱完就睡着了的裤子,光着膀子就下去了。
楼梯木板被匆促的脚步踩踏的一阵响,就要走到楼下,那异常的动静逐渐清晰起来,易霖河腿一顿,突然就明白了,人被迫清醒了大半,心里一阵无语。
一楼大灯没开,光线昏暗,只最里面的一盏吊灯亮着光,半明半暗里,拳击沙袋发出沉重闷响,力量一下重过一下,宣泄着不明由来的烦躁情绪。
易霖河走过去,抹了把脸,看着少年蓬勃猛发力的身姿,心想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
头顶的吊灯微晃,投落下光影,汗水将他的黑衣洇深了几分,因发力而显出臂膀上结实流畅的线条,出拳动作利落帅气,侧脸冷隽。
“嘭”的一下,四周消静。
江从解开拳套扔在一旁,直躺下去,刺眼的白光使他眼睛半阖,胸膛起伏,汗水涔涔,微凸的喉结耸动,有点莫名的性感。
他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黎星沉那个笑,控制不住地去猜想两人的关系,越想越躁,跟他妈疯魔了一样。
“啧...虽然哥没有感情经历,”易霖河背靠着擂台架看着地上的人,打了个哈气顿了下,继续说:“但是哥觉得,你要栽了。”
音落下去,没有回应。
少年的心思是热烈而直白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每一厘毫的感受都毫不隐晦,压不住地疯长蔓延。
他从来不是一个不敢的人。
江从闭上眼睛,呼吸稳下来,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
他是要栽了。
......
翌日,京瑞路036号别墅,沈家。
三层的欧式洋楼占地面积很大,风格典雅大气,奢华有格调,这一带环绕着清月湖,郁郁葱葱的绿化做得很好,是北鹤市有名的富人别墅区,寸土寸金。
沈妙恩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乍一看跟平时无二,实则从妆容到穿搭都透着细细斟酌过的小心机,焦灼地期盼着某个人的到来。
终于,那道心心念念的高挺身影进入视线。
江从不紧不慢往这边走着,他穿了件灰色帽衫,黑色运动裤,肩背平直宽阔,腰细腿长,身型比例精绝,少年感很足。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沈妙恩过去给他开门,语气有点娇嗔的意味。
江从没搭她腔,屋里这时走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她笑着迎上来,江从看见她倒是有些惊讶,“荣姨?”
荣姨赶忙应了声,假意责怪:“你这孩子长时间不回家,我都见不着人。”
她把人往屋里拉,“走快进去吧,这会儿日头又晒起来了,你沈叔在里面等着你呢。”
沈茂立在客厅一边看报一边喝茶,一看人来了,放下报纸起了身。
“沈叔。”江从语气几分尊敬,并不似以往的散漫。
沈茂立看见他喜上眉梢,“一直忙公司,你看看沈叔这都好长时候没见你了,你小子又高了不少啊。”
在餐厅落了座,沈茂立一番嘘寒问暖。
荣姨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是你沈叔说你来吃饭,特意叫我来给你做些你爱吃的菜。”
沈茂立把功归到女儿身上,接着荣姨的话说:“还是妙恩的心思细,提醒我了一嘴,不然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能想到这些。”
沈妙恩笑了笑,抬眼去看江从,却并没有和他对上视线。
第46章 :老子有喜欢的人了
餐桌上发出碗筷相碰的清脆声,在没人说话的氛围下愈加凸显。
沈茂立微微皱着眉似有所思,犹豫许久,还是以长辈劝诫的口吻对江从说:“小从啊,沈叔看你一直住在外面那个俱乐部也不是办法…”
“你毕竟是江家的独苗,你爸工作忙顾不上家里,但心里还是惦念着你的,总归还是一家人,血浓于水的亲情在,还是尽早搬回家的好。”
他说完这些,和站在一旁的荣姨对了个眼神,荣姨也忙跟着劝道:“是啊,有家不回是什么样子,你听话跟荣姨回去,不至于这一家人一年半载见不了面的。”
江从速度地吃着饭,没做回应,也没什么反应。
空气沉默着。
没多久,看着也并没有吃多少,江从就放下了碗筷。
他抽张纸擦了下嘴,语气很淡,没有起伏,“俱乐部还有事,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不多留了,沈叔注意身体,荣姨也是。”
说完就起身要走。
“小从!”沈茂立厉声喊住他。
气氛一时凝固。
江从闭了闭眼,微出了口气,按捺下自己的情绪,而后回过头看着两位他从心里尊重的长辈,“是他们把这个家从我心里根除了。”
一直心存期望的结果就是,最后那点唯一残留的念想也被灭得彻彻底底。
万念俱灰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江从扯了下唇,“公司是沈叔一直费心在打理,他忙的是工作还是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您比我要清楚。”
沈茂立百味杂陈地看着他,没能说出来话。
人走出门,沈妙恩焦急地站起了身,她不满地瞪了一下沈茂立,像是埋怨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些,随后便追了出去。
留下一桌子并未动几口的饭菜,荣姨想起那些曾经落在年幼江从身上的,又湿了眼眶。
江从的童年乌烟瘴气。
是一场失败婚姻的残局,本该赋予的爱不见踪迹,从他一出生,就充满了争吵、怨念、打骂这些阴暗面。
江岸川白手起家英年成名,高淑兰算是一路在风雨里陪他吃苦陪他扛过来的,以至于在怀孕期间发现江岸川出轨的时候,她的心理一度崩溃。
高淑兰从小生活在重男轻女的环境里,被打被骂,被区别对待,逃出深渊遇到了江岸川,以为是救赎,没想到是另一个黑暗的无底洞。
而她提出离婚,第一个跳脚的就是从来没把她当人看的父母,因为江岸川发达了,凭着这层关系他们一无是处的儿子可以在腾丰集团混吃混喝,娶到白富美,她离了婚,这一切好处都将不复存在。
于是江岸川肆无忌惮,外面的女人不重样,更是在外界毫不避讳,让高淑兰成为了名流新贵圈里众人的谈资和笑柄。
婚姻的失败和生活的憋屈隐忍,导致疯郁的高淑兰会把怨气尽数撒到年幼无辜的江从身上,把自己经历过的痛苦复刻给江从。
新伤叠旧伤,从来没有消停过。
那个时候,沈茂立经常会把年幼的江从接回自己家护着,安抚照顾他的情绪。
家里的保姆荣姨也是给了他温暖的人,江从还记得高淑兰拿热水壶把他烫晕的时候,是荣姨一边哭的泣不成声一边抱他去了医院。
后来高淑兰在他八岁的时候调职去了沪城大学,几乎就没再回来过,江岸川也不常回家,更是从不过问他这个儿子。
所以让江从回家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他回哪门子的家。
猩红往上燃,眼前烟雾盘绕,江从忽然嘲讽地笑了下,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真他妈是个奇迹。
沈妙恩一路追出来,看到江从倚靠在街边一角兀自抽着烟。
她走过去,踮起脚,伸手要去取他嘴里叼着的烟。
江从回了神,皱眉偏头躲开,站直了从上往下睨着她,把烟拿下来夹在指间,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浓烈的烟味呛得沈妙恩有些不适,她倔强地看着他,“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江从抬了下眉,神色漫不经心的,没说话。
“我想让你喜欢我。”
江从狭长的黑眸微眯,眼神迫人地盯着她。
过了会儿,他抬手吸了口烟,脸颊微陷,浓郁白雾隔在两人间,沈妙恩实在忍不住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