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依然举在耳边。
他略微发愣的神情像是在反应，更像是在回味，而后勾唇笑了。
黎星沉露出脑袋呼气，头发被蹭得有些凌乱，眼睛亮盈盈的，哪还有半点睡意。
虚盯着半空，一颗心好久才平缓下来。
也许是因为江从的询问，她思绪渐渐飘远，飘到那间黑屋子里。
他张扬而随性，即便总是态度无谓，也藏不住少年骨子里独属一份的耀眼，无关成绩也无关其他，这就是江从这个人给她的直观感受。
可就在今天，在一片封闭压抑的幽暗里，他最脆弱的一面被揭开在她面前。
痛苦，又无助。
黎星沉不知道让江从不住颤抖的黑暗恐惧起源于何，但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的，这没关系。
她只是不想看到他那么难受，那么挣扎。
所以她希望，江从以后的世界里，永远有光，永远明亮，永远不会再被黑暗所困。
耀眼的人要一直耀眼。
这和摩天轮没有关系，无论到不到达顶点，她都会这么希望。
——
翌日。
黎星沉一夜好眠，一大早是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的。
她不赖床，起身整理了下床铺，把小熊摆好，出房洗漱时碰上赵惠好像是要出门。
赵惠的交际能力是真不错，不过只体现在了打牌上，到北鹤没多久，新工作没找到，倒是结交了一整个大嗓门儿牌友团。
牌友们在门口等她，应该不是去打牌，因为看得出来她们都好好打扮了一番，穿的花红柳绿的。
听到动静，赵惠临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心情好语气就好：“桌子上二十块钱，下去给你哥买点饭啊。”
直到门关上，大嗓门阿姨们远去，黎星沉那个“好”字都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她还没有从赵惠那由紫色大亮片眼影和又黑又粗马上就要勾到太阳穴的眼线以及像涂了层红油漆锃亮锃亮的嘴唇组合而成的五彩斑斓的脸上回过神。
第75章 :她没有人管
黎星沉去旁边小街的包子铺买了些早点，回来的时候看到黎昀站在自己房间门前。
他握着门把手，开了门但没进去，朝着一个方向像是在看什么东西，连她进来了都没发现。
黎星沉眉头蹙了一瞬，不过很快就又恢复淡淡的乖巧模样，“哥，你干嘛呢？”
黎昀目光一滞，闻声回头。
和黎星沉对上视线，他眉毛微拧着，丝毫没有类似于慌张心虚这样的情绪。
相看了几秒，黎昀眉宇渐松，低瞥了眼她手里的饭，而后一脸倦怠地走过去，把饭顺过来，挑出了自己爱吃的，剩下随便扔到桌子上就转身回了房间。
没再看她，也一句话都没说。
黎星沉的目光平静，在他紧闭的卧室门上停了两秒，慢慢移到自己敞开门的小房间里，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
她拿了一小份早点回房，放到桌子上，随后慢步走到床边，静了几秒，把立着的小熊放平，掩在了被子下。
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
黎星沉吃完早饭没多久，黎昀就出门了，在那之后客厅电视响了一会儿新闻，临中午黎正业也出去了，家里彻底陷入安静。
无论是在宜阳还是北鹤，这几乎是常态，一家人好似各过各的，交集都少有。
即使赵惠爱玩，黎正业工作忙，黎昀也经常和朋友混聚不着家，可黎星沉还是会觉得家不成家，她的原因占了多半。
这不是她敏感，这是事实。
她的存在就像是横在这个家里每个人心间的一根刺，甚至包括她自己。
无风无浪时相安无事，可一旦有了突破口，哪怕只是一件芝麻大点毫无关联的生活琐事，都会压着这根刺，扎深几分。
因为她是，本不该有的累赘。
空气沉浸在这种没有生活气息的安静下，黎星沉心情忽地有些低，发了会儿呆，索性翻出书本开始写作业，不再胡思乱想。
这一写就到了下午三点多，还是她肚子咕咕叫着抗议，黎星沉才停了笔。
随便煮了面吃，黎星沉准备再看会儿书，手机突然嗡嗡震起来。
是茹灵。黎星沉愣了下，接起来。
“星星后天出来玩呀！”电话一接通，茹灵没半点废话，直奔主题。
好不容易放次长假，七班那群学习上摆烂玩乐上冲刺的躁动分子怎么可能会安分在家呆着，在学校就开始商量去哪儿疯，但没商量好，甫一敲定，茹灵临时决定把黎星沉也喊去。
为什么说是临时，因为这回人员多且杂，大多都是一帮嘴不把门闹起来无下限的大老爷们儿。
聚一起吹瓶，喝多了能在大街上飙青藏高原的那种，玩的地方也是一些比较乱的烟酒场所，一开始就没考虑带乖宝宝去。
为什么又决定喊上乖宝宝了呢，单纯是茹灵每次都和他们一群汉子混，怎么说性别那一栏填的还是女，她想找个伴。
说了大致的安排，还不等黎星沉回话，茹灵着急忙慌地好一阵输出。
“你可千万不要拒绝我啊星星，我都在肖佳那儿吃了一回闭门羹了，她说她要去了那种地方她妈会打断她的腿，其实也没什么嘛，就吃个饭唱个歌咱又不喝酒…”
她做作地假哭起来：“星星，呜呜呜，嘤嘤嘤，我只有你了…”
黎星沉被她这隔着电话的浮夸表演折服了，半晌无言。
茹灵觉得悬了。
却听到下一秒乖宝宝说：“后天吗，可以的。”
“真哒？！”茹灵瞬间活了，还贴心地问：“你不用和你家里人商量一下吗？”
在茹灵看来，黎星沉家里肯定比肖佳家里管得还严，才能养出来这么个乖宝宝。
突然没声儿了，茹灵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星星？”
“没关系的。”她只是这样说。
她没有人管。
“好，那我后天再跟你联系嗷。”茹灵跟她mua了一下，“拜拜。”
“等等…”黎星沉着急喊了声，手扣着书角，“灵灵你现在忙吗？”
“我无聊死了，怎么啦？”茹灵贼笑了两声，“不会是要跟我打听江从吧？”
“……”
他们是都会读心术吗？
黎星沉眼睑微垂，“嗯”了声。
茹灵来劲了，语气豪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问吧！”
“你知道…江从为什么怕黑吗？”她语气小心翼翼。
黎星沉不八卦，也不会窥探可能属于别人隐私的事情，可就是不自觉的，想要了解他。有关他的一切。
“呃…这个…”茹灵吞吐，“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跟他家庭有关吧，他家事儿好像还挺糟心的，他爸就…怎么说，就是在外面乱搞那种，好像还有私生子，他妈妈也常年在外地不回来这样…”
黎星沉愕然。
“不知道他怕黑和这些有没有关系，但我觉得也没别的原因了，他从来不提这些…”
“其实吧，江从以前和现在变化还挺大的…”茹灵一说就停不下来，“杨浪我们仨初一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人超拽的，虽然现在也拽，但那时候就是看不到周围人那种，每天板着张脸，对谁都爱答不理，得亏是我们仨厚脸皮死缠烂打…”
这确实和现在的江从有点出入。
黎星沉印象里，他是很拽，但似乎到哪儿都被围在男生堆儿中间，虽不和其他人一样打闹，可也不会冷脸，大部分时间都是扯着唇的散漫样子，偶尔笑闹几句。
“而且我跟你讲哦，江从初中可牛逼了，是学习上的牛逼，统考全市第一，甩第二名好几个地球，还得了好多奖，这样的成绩你能想吗，他还是不上课…”
这一信息炸弹似的抛过来，炸的黎星沉半天没有反应。全颠覆了。
等她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他怎么现在…”
“很遗憾，还是不晓得原因…”茹灵说：“初二下学期吧大概，我还记得是他生日后不久，突然就颓废了一阵子，那种程度我们当时还怕他想不开，但是吧，颓废完江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慢慢就是现在这样喽。”
黎星沉无言，不由自主皱起眉。
茹灵在那边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忽然又就着自己的想法感慨：“其实星星，我一直觉得很奇怪，颓废完的江从看起来好像是变得比以前好了点，没那么板脸了，笑得也多了，但就是…给我一种他更不开心了的感觉…”
茹灵顿住，想了想，“就好像是，唯一一点希望也被灭了，心如死灰后全然无所谓的样子…”
第76章 :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星星，虽然你来了也没多久，但是自从认识你之后，江从做了很多出乎我们意料的事…”
“我们也都能看出来，他和你一起的时候，是真正的开心…”
那种开心是，眼睛永远比嘴巴先说话，看你时的笑意瞒不住。
和江从有关的，茹灵的很多话在脑海里回放，翻来覆去的一句又一句，黎星沉久久不能回神。
渐渐，太阳西落，屋内光线由明转暗，外面推门而响，有人回来了。
黎星沉敛神，看了眼时间，起身去厨房做饭。
饭桌无话，吃到一半，赵惠才回来，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半是给她自己买的，另一半是给黎昀买的，嘴从进门就开始滔滔不绝，说买几送几多划算。
黎正业正吃饭，听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动作僵了两秒，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等到赵惠坐下的时候，他忽然不咸不淡开口：“你弄成这样出去，路上没人报警吗？”
赵惠：“……”
只有黎星沉知道她现在的妆还是一天下来褪过色的，比起早上的那一眼，现在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黎正业说完这话，空气凝了好几秒。
他吃完放下筷子回屋了，黎昀本来不想笑的，但也被他亲妈雷到了。
“黎正业你想离婚是不是？！”赵惠反应过来冲着主卧破口大吼，回头看到黎昀也在笑，她张开大红唇：“你…”
“你这个不孝子，跟你爹一个鬼样子，老娘这么多年白养你了。”黎昀划着手机，眼都没抬地说出赵惠的台词。
赵惠：“……”
黎星沉温温顺顺喝着粥，心里接出下一句：你们都要反天了是不是？
黎昀蹬开椅子也回了房，赵惠哑言，看看主卧看看次卧，两道黑眉毛连在一起，“你们都要反天了是不是？！”
剩下四目相对，黎星沉再次事先预料，忙不迭乖巧起身，“我去给您盛饭。”
赵惠一口气就卡在喉咙里。
——
聚餐这事儿刚开始是冯诚提的，他就老爱干这种联系人加跑腿的活，本来想得很简单，就还是那几个平日里一起混的熟人出来浪荡，结果周正说要带着他们家宝宝去。
这声宝宝可比那容嬷嬷的针还毒，把剩下的单身狗群体给刺激到了，语音信息连着炮轰谴责。
冯诚打过去视频骂他，好巧不巧周正女朋友就在身边，你侬我侬的宝宝亲亲让冯诚当场拉黑删除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在兄弟群里抨击完他这种秀恩爱的“不耻”行径后，冯诚带头，大家都不服输地纷纷开始喊人，没有对象就喊兄弟，兄弟有对象的也带着一起来，没有的把家里狗牵来也行。
一生要强的单身贵族表示咱不受这气。
这帮人都是天天校内校外四处窜动的主，递根烟碰杯酒朋友就算交上了，圈子杂得很，人喊人再喊人到最后，几个人的小聚快他妈成了夕阳红旅游团。
冯诚在常去的那家饭店定了间大包厢，人陆陆续续地来，热闹得跟婚庆现场有的一拼。
光线稍暗的里面，江从慵懒窝在沙发一角，低眸玩手机，唇间松松叼着根烟，笼在薄薄烟雾下的神色倦淡，夹着点快忍不了的躁意。
隔了张圆饭桌，不知道是外班的还是外校的亦或不是学生的一群女生在偷摸看他。
都以为只是朋友喊来凑热闹的一场平常聚会，谁也没想到人这么多，更没想到江从会来。
她们不知道在激动地讨论什么，声音不小，但是包厢太乱了，混在各种说话招呼声中听不清。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女生长得不错，打扮艳丽，表现的倒是淡定些，不过眼睛很诚实，离都不离江从。
江从的名声搁那儿摆着，招人怕，不然不会大半天包厢里的女的都在偷看没一个敢上前，但不容置疑的是，他这样又拽又酷帅人一脸知名度还响当当的男生，某种程度上具有绝对的吸引力。
难于攻略的挑战性，总有胆子大的跃跃欲试。
再加上旁边几个煽风的边往那边推她边撺掇，女生就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朝江从走去。
江从嫌烦，把闲不住嘴话密的赶走了，旁边人不多，就俩不认识的男生，拉他打游戏，他也没拒，照常结束的也很快。
“卧槽666啊从哥！”
“再开一局再开一局！”
江从没吱声，掌根揉了揉眉骨，被一包厢的人吵得头疼，他点左上角退出了游戏大厅，刚要和那俩男生说一声，被人打断。
娇滴滴的声线响起：“请问这里有人吗？”
这声音听得江从一紧眉，掀眸扫了面前人一眼。
女生说的是他旁边空着的位置，江从早已收了视线看回手机，没表态。
反倒那两个男生，心知肚明地笑了。
女生心下一喜，自当他是默认可以坐，理着裙边坐了下来。
她坐下的瞬间，江从摁灭手机屏揣兜儿里，起了身，而后稍弯腰，把烟掐在烟灰缸里，对那两个男生淡淡道：“你们玩，走了。”
“走？”
这俩人没太明白这个走的含义是去上厕所还是离场，想再问一嘴，人已经走出了这一片儿。
徒留那个搭讪的女生，一脸尴尬又不甘。
这么大个包厢里这么多人，都不妨碍正跟人瞎喷的冯诚穿过重重屏障，一眼看到往门口走的他从哥。
“从哥！”冯诚跑过去，笑嘻嘻：“干嘛去嘞？”
“吵死了。”江从简单明了。
冯诚知道他要走了，基本也是拦不住的，但还是挣扎了句：“不要吧从哥，你可是我的镇厢之宝，再说这饭还没吃呢，你总得考虑一下小肚肚的意见吧。”
“…滚。”
还没走到门口，门先被推开，身着小西服的侍应生领进来两个女生。
视线碰及其中一人的刹那，江从脚步停了。
“哟，星姐！”冯诚瞬移过去，“我的姐你咋来了？”
黎星沉：“……”
“我叫来的怎么了？”一旁的茹灵开口：“不欢迎？”
“这话说的，我就差拉个横幅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了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