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儿瘦骨如柴，容貌却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头上还顶着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身后亦有只大尾巴。
竟是个半妖小孩儿。
小孩儿尾部漂亮的毛毛斑驳一片，沾满了血污，气息不稳，面色惨白，显然是受了重伤。
虞潇潇心下不忍，想上前帮他一把。
却被摇光君一把拽住：“不要妄动，先看看情况。”
此话也有理，毕竟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虞潇潇找了个地方将自己两人隐匿起来，方才继续观察那半妖小孩儿。
小孩儿步伐越来越沉重，终究还是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委顿在地。
不远处传来猖狂的笑声：“我就说这小子跑不远，偏你还心急，怎样，输了吧？”
“谁想到他这么废物。”
“一个卑贱的半妖，他不是废物谁是废物？”
“郁尤，你快别说了，你忘了这小子上次让将屠吃了个大亏吗？”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我那不过是一时不查中了这小子的奸计！”
说着一团火焰包裹住了地上的小孩儿，小孩儿浑身巨颤，在烈火中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第18章
那些嘲弄之声近来，虞潇潇定睛一看，竟都是些还未化形的九尾狐崽子。
九尾狐们眼中闪动着残忍的光芒，得意地欣赏着那半妖少年的痛苦。
虞潇潇再也忍不住了，正欲出去阻止，却再次被小器灵按住了。
“干什么？再等下去他就死了！”虞潇潇生气地低声呵道。
“你出去有什么用，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他们也不是真实的生灵。”小器灵冷静地吓人。
虞潇潇噎住，是哦，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生命，好像也不存在救或者不救。
她烦躁地抓头发：“那星罗万象盘把我们搞进来是干嘛？围观霸凌现场吗？”
小器灵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虞潇潇一喜。
小器灵定定望着那已经被烧得去了半条命的半妖少年，沉声道：“你可以帮他，但不可以太过帮他......”
“什么意思？”虞潇潇一头雾水。
小器灵却不再回答，他上前一步，口中似念了什么咒诀，整个人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那少年体内。
虞潇潇惊得险些惊叫出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突然，那少年半死不活的身躯剧烈颤动了一下，一朵巨大的冰莲突然绽放开来，他身周的火焰瞬间湮灭，莲瓣化作冰刃朝九尾狐们疾射而去，吓得九尾狐们四散逃开。
虞潇潇瞳孔骤然一缩。
镜花水月！
她心底猛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不会是陆白小时候吧？
是，是了，陆白不就是个半妖吗？
半妖往往既不能继承人族的优势，也不能继承妖族的优势，实力羸弱，天生的形貌也介于人妖之间，因此同时被人、妖两族歧视欺凌，却无从反抗。
陆白比一般的半妖还要惨些。他的渣男人类爹害惨了他的九尾狐娘后就跑掉了，九尾狐娘元气大伤，生下他不久后就去世了，他从小无人护持，受尽欺凌，最终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好在老天爷在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后也没忘了降大任于他，竟让他既修成了妖体，也修成了人体，成就无上修为，也因此能两个马甲换着穿。
但眼前的这个陆白，很显然还没走上他的无上霸业之路，只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可怜。
可，星罗万象盘的第一道试炼怎么会出现陆白呢？
突然，虞潇潇身子一颤，痛苦地捂住了脸。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那小孩不会是摇光君吧！
她想起小孩儿莫名眼熟的脸庞，无语泪双流。
虞潇潇想起自己一路上对他又抱又掐脸，真恨不得把自己挖个坑埋了。
这个撒谎不打草稿的大骗子！还器灵呢，害死她了！
呜呜呜她不会被灭口吧。
不，不，稳住虞潇潇。他不知道自己知道陆白和摇光君是一个人，也不知道自己知道陆白是半妖，所以他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小屁孩就是摇光君。
稳住，还能苟。
虞潇潇深呼吸，这次勉强压下自己乱飞的思绪。
完蛋，被真相冲击的都忘了去看差点没命的小陆白了！
虞潇潇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查看起陆白的伤势。
她禁不住不忍地闭上了眼。
他本来就受了很重的内伤，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又被一把火烧得不成人样，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若是放任不管，八成会没命。
怕那几个小狐狸崽子去而复返，虞潇潇先给陆白喂了几颗疗伤的丹药，便轻手轻脚地抱起他，准备找一个隐蔽的山洞为他细细疗伤。
把他抱起来后虞潇潇心底又是一酸。
太轻了。
她看着他细的仿佛一碰就能折断的手臂，知道他大概从来没有吃饱过。
她如今也明白了，虽然星罗万象盘是自己拿到的，但这第一关试的根本不是她，是陆白。
小骗子摇光君刚进来时说：“这第一关，试人心中......”
试的是什么呢？心中最不堪，最痛苦的回忆吗？
再结合他之前的表现，虞潇潇能猜到，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过去真实的经历。
陆白只是一个反派，原书中对于他的过去并没有太多笔墨，只模糊的说过，因为他是半妖的缘故，幼时备受欺凌。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如今成了她眼前目不忍睹的真实人生。
她忽然想起在无尽之渊时，陆白轻描淡写地对着肩上的血窟窿说是小伤，当时她不解，现在却明白了。
虞潇潇心情无比沉重，找到一个山洞，用尽心力为陆白疗伤。
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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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白是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唤醒的。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仿若大梦一场，恍惚发生了许多，又恍惚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阵更加尖锐的疼痛传来，让他禁不住绷紧了身子，喉间溢出痛楚的闷哼。
耳边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陆白这才发现竟有人在为自己疗伤。
他一下想起了之前发生的种种，眼中满是警惕：“你是谁？”
虞潇潇皱了皱眉，试探道：“你不记得我了？”
少年陆白眼中警惕之色更重：“你认识我？”
看来他现在只有作为小陆白的记忆。
虞潇潇信口胡诌：“我是个散修，本来是来进山采药的，结果给迷路了，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你，所以就顺手把你捡回来了。”
陆白眼中警惕不减：“你一个人类，为什么要救我？你看不出来我是半妖吗？”
虞潇潇叹了口气：“半妖又如何呢？不也是条命吗？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掉吗？”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你的，再说你也没什么让我图谋的不是吗？”
陆白长睫重重一颤，自嘲道：“是啊，我除了这条命，又有什么别人看得上眼的呢......”
虞潇潇被他眼中浓重自嘲自厌之意刺的心口一阵生疼，暗恼自己不会说话，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只是单纯的想救你罢了。”
她认真地看着他：“你不用提防我。”
陆白沉默半晌，垂下眼睫：“多谢。”
虞潇潇也不指望他能立刻对自己心无防备，多少有点信任愿意配合自己疗伤就可以了。
她剜了一块药膏抹在自己手上给他看：“你身上的烧伤太严重了，只靠丹药不行。我这个疗伤药膏效果很好，但是涂上去难免会疼，你忍着点啊。”
陆白沉默着点点头。
虽然虞潇潇手法已经尽可能轻柔了，但在严重烧伤处上药的疼痛还是让人难以忍受，陆白身子控制不住的剧烈颤动，嘴唇瞬间被他咬出血来。
虞潇潇知道他性格倔强，便也不劝他喊出来。只是怕他咬伤唇舌，给他口中塞了一块帕子。
她又想了想，柔声对陆白道：“上药最好还是能保持不动，我给你施个定身诀可以吗？”
陆白已疼得没什么力气了，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施了定身术后果然方便很多，虞潇潇尽量快得为他上药。尽管如此，待全部上完药后，两人还是俱出了一身大汗。
虞潇潇也顾不得休息，为他输送着柔和的水系灵力，希望能帮他缓解一些痛苦。
此时还蛮庆幸自己是水灵根，若是换了火灵根这种暴烈的属性，这法子就用不成了。
陆白口中的帕子已被拿走，他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用，不用这样，太费灵力了。”
虞潇潇笑笑：“无妨，我回灵丹多得很。”
摇光君是个很大方的师傅，她手边各式顶级的丹药符篆之类就没缺过，如今能用在他自己身上，虞潇潇怎么也不会舍不得。
陆白却越发羞赧：“我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虞潇潇叹息一声，另一只手为他擦拭面上冷汗：“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陆白迷茫了：“......为什么？”
在他短暂却受尽苦难的一生中，无法理解这世上有不用回报的好。
这小子真不好糊弄，虞潇潇厚着脸皮自吹自擂：“因为我善良呀，我不忍见别人受苦，自然要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这不是为了回报，只为我心而已。”
陆白愣住了，低喃道：“善良？”
他的人生中只有杀戮、抢夺、弱肉强食，从未有过“善良”，以至于他一时甚至不知该如何理解这个词。
虞潇潇再次叹息一声，温柔地理理他额前乱发：“总之你记着，我会对你好，并且不需要你任何回报就行了。”
陆白茫然地看着她。
虞潇潇温柔且坚定地回望过去。
他最终低下了头，嘴唇微微颤动，声音几不可闻：“谢谢......”
虞潇潇终于露出笑容：“不用谢。”
这孩子，除了好看之外不管是和陆白，还是和摇光君都没有一丝相像之处。得益于他可以拿小金人的演技，不仅相貌不同，陆白和摇光君的气质也完全不同，即使同时见过他们俩的人也完全不会认为这是一个人。
可他们都自信强大，有中天下尽在掌握的睥睨之势，是一统妖界的妖帝，是高高在上的第一剑仙。
完全不是这个敏感的、惊惶的、脆弱的小半妖。
可这分明又是他。
虞潇潇心中酸涩难言，递了个灵果给他，柔声道：“你先拿这个充充饥，我一会儿再给你弄别的好吃的。”
陆白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从未感受过的，甘甜的汁水充盈口中，不仅腹中不那么饥饿，就连身上的痛楚也似减轻。
恍若梦中。
第19章
水灵力可以减缓疼痛，但也只是能减缓一些，虞潇潇估摸着陆白肯定还是很不舒服，而且两人相对枯坐也甚是尴尬，不如和他聊聊天转移转移注意力。
但面对着幼年陆白，她又实在不知道能聊些什么，只得没话找话：“啊对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虞潇潇，你叫我潇潇就可以了。你叫什么啊？”
陆白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没有名字，但因为毛色是白色，所以大家都叫我小白。”
......这嘴，不但没帮人家转移注意力反而又戳人家伤口，虞潇潇讪讪：“这名字挺好听的，很适合你。”
陆白浅浅一笑。
其实他说了谎，他是没有名字，但也没有人会管他叫小白。他们都是叫他贱货、杂种、恶心的半妖，小白这个名字是他情急之下现编的。
幸好她喜欢。
虞潇潇继续没话找话：“那你今年多大呀？”
“......大概十三四岁了吧。”
“啊，为什么是大概啊？”虞潇潇嘴快。
陆白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道：“我母亲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虞潇潇：“......”
虞潇潇很想扇自己一下，什么时候把哪壶不开提哪壶这门技术掌握地这么炉火纯青了？
她顿时不敢再把话题围绕着陆白，生怕又不知哪句不恰当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那就只能聊聊自己了，虞潇潇绞尽脑汁，贡献出自己小时候一众糗事，终于把陆白逗笑了。
虞潇潇一下子就很有成就感，得意忘形地戳了戳他颊边浅浅地小酒窝，以前还真没发现他还长了酒窝呢。
陆白脸上硕果仅存的那一点完好皮肤登时通红起来。
虞潇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登徒子行为，讪讪收回了手，强行转移话题：“你快点睡吧，好好休息休息，你现在肯定很累了。”
看着她又磕糖豆一样吃了几颗回灵丹，陆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开口道：“那你可以和我一起休息吗？”
真是个好孩子！虞潇潇非常欣慰，一张口又是胡说八道：“不用，你不用担心我，我这也是一种修炼。灵力这个东西就是要不停的用，用的越多越凝实。”
对人类修炼方法一窍不通的单纯孩子陆白相信了，再加上身体透支实在太大，他很快进入梦乡。
这一觉却睡得很不安稳。
他在烈火中一动不能动，疼痛剧烈到无法忍受，即便他一向能忍，也控制不住地发出了野兽般的悲鸣。
始作俑者们围着他，欣赏着他的痛苦。他明明已经痛得神志不清，那些刺耳的嘲笑声却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可他连怨愤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大概是要死了。
也很好，能死了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死更轻松？
不，不能死，他还没有报仇，还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为何而死，他不可以死......
“喂，醒醒，你做噩梦了吗？”
陆白茫然惊恐地睁开眼，一张充满关切的美丽面庞映入眼帘。
一只柔嫩的手贴上他的额，然后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还好，没有发烧。”
陆白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终于回到了人间。
“你，你还没有走吗？”他觉得自己脑子可能被烧坏了，竟脱口问了出来。
“我走什么？”虞潇潇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这个样子离得了人吗？”
其实离得了的，他之前也不是没受过比这更重的伤，也都一个人撑下来了。
但他很知趣地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见他精神好点了，虞潇潇便盛了一碗粥喂到他嘴边：“既然醒了正好喝点粥，你现在身子太虚只能吃这个，等身子养好了我再给你改善伙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