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圆圆不害怕了,她奇怪地想,怎么自己好不容易回次家,竟然光顾着惦记那口吃的呢!
宁宣看替身一过去,圆圆眼睛就睁开了,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对家里有鬼祟缠着她这事儿深信不疑,想着明天还得去青城山找大师给她镇一镇才成。
这么想着,他面上还是一点儿没变,把段圆圆扶起来靠在软枕上,问她:“怎么样了?又没有好一点儿?梦都是假的哪有鬼怪呢?有也不敢往咱们家里来,咱们家钱多,沾的人气儿旺,一来就魂飞魄散了。”
段圆圆睡得浑身都暖融融的,她低头把小毛衣藏到被子里,才遗憾地说:“不碍事,做的是一个美梦。”
美得她一点儿也不想醒过来。
美梦?看来是有鬼存心想把表妹留在那边,要不是自己行动得快,圆圆估计都回不来了。
宁宣听她这么说心里都是后怕,手上把人抱得更紧了,嘴上只是安慰她:“梦里再好也是鬼变的,下次要是还梦见这个你就骂它,多骂两句它们就要现原形,”说完又给她讲故事道:“吃了拿了那里的东西就是那里的人,再也回不回来了。真有一次记得千万别碰里头的东西。”
段圆圆想,自己早就把这里的饭菜吃下去不知道多少了,要是宁宣说的是真的,自己早就想跑都跑不掉了,表哥是完全不用担心了。
越这么想段圆圆越看宁宣越可恨,干脆扭过头不看他了。
宁宣看她眼角还有泪呢,梨花带雨的让人看了就心疼,他以为段圆圆不想他看见自己的丑态呢,还伸手把人脸掰过来说:“圆圆哭了也好看,一点都不丑。”
段圆圆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才抬头看着他说:“表哥为什么不告诉我家里谁可以用?要是你早就跟我说了,我也不会在地上爬回来了。”
宁宣怔了一下,这才知道圆圆心里是对他有气了。
他确实以前没想过要把人分给段圆圆,宁宣总觉得表妹还小管不动事,里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要是她管得太多,可能就不如现在这么听他的了。
但摸着圆圆还有些烫的身子,宁宣五味陈杂,在死亡面前,他多少心思都淡了。
表妹胆子这么小,她哪里禁得住再被吓一次呢?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现在幸好人是回来了,要是她没回来,娘也得跟着走。这家到时候就剩他一个人,万贯家财也成空了。
宁宣看她嘴唇都还是干巴巴的皮,额头和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用手蹭蹭她的脸说:“等你好起来,都叫他们来见你。”
宁宣是说到做到的人,得到这句话,段圆圆才摸着段妈妈做的毛衣安心地睡了。
她看到了段妈妈还是容光焕发的样子,知道她过得不错,心里多少难受都去了,以后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就像她也知道段妈妈也会好好享受余生一样。
第二天一早,济世堂的大夫就过来给段圆圆看病了。
宁宣看他要拿帕子垫在圆圆手腕上,还要隔着帘子诊,立马就让人把东西撤了,道:“这么看跟让大郎去抓药有什么分别?”
老大夫脸上就有笑影子了,对宁宣态度也好了很多。看病看病,望闻问切少了哪个都是乱搞,只是太多人家不让他们瞧女病人的样子,这能看个锤子出来,人死了还得找上门骂他们医术不精。
段圆圆是真没什么事,老大夫也就只开了点安神药,只是跟宁宣说:“奶奶忧惧过久,瞧着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这回发出来还能趁早医治,喝点儿药就能调理回来。但心病还须心药医,这样下去日久年深往后恐怕寿数难料。”
宁宣听了在椅子上坐了半天,当天下午就动身去青城山求了一道符回来给她贴身戴着。
段圆圆问他里头装的是什么,宁宣只是说:“就是安神的,神仙才是咱们这的地头蛇,有什么鬼来也不怕。”
贴完符宁宣就去看老太太了。
青罗给段圆圆梳头,又给她摸了点儿胭脂让她气色看起来好一些。
这两天都没去看陈姨妈,估计陈姨妈要担心了。
青罗边给她梳头边说了小丫头的事。
段圆圆听着就想起段老太爷说水莽草的故事。讲或者是一个书生又或者是一个姑娘,背着包袱在荒郊野外口渴总能恰当遇见一个茶水棚,卖茶的几乎都是当地落水而亡的水鬼,它会用缠死自己的水莽草来泡茶,喝了水莽草泡的茶水,就要给这个水鬼当替身。
但这个故事里头死的基本都是穷人家,大户人家不是这样的。段老太爷说有钱人都是猫变的,都有九条命。
吃了水莽草的小姐少爷回家,娘老子就会在下人里头搜寻跟自己儿女长得像、又生辰八字差不多的人,互相换衣裳穿戴。到了时辰水鬼要是来抓人就会把替身抓走,小姐少爷自然也就活下来了。
段圆圆惊讶地发现,表哥可能也被自己吓死了,他是从来不怎么信鬼神的。
陈姨妈说他小时候不知道拜过多少神佛,祭祖还把宁家祖宗的坟都磕过,庙子里头的神像就没他不认识的。
但他信了六七年也没见神佛保佑,宁大老爷还是在外头鬼混,宁珠在家做了多少僧衣僧帽,还是死了。
打那时候起宁宣就彻底不信了。
段圆圆觉得表哥够傻的,赚钱了才信财神,怎么不觉得是自己努力换的呢?
陈姨妈看她擦了粉就知道肯定有事,只是除死无大事,孩子好端端地在跟前儿,她不说她也不想揭穿,只是叫人拿老母鸡熬了一锅鸡汤,给段圆圆拿了两条小腿儿吃。
段圆圆吃得打嗝,陈姨妈才叫人把盘子收走。
两人吃完饭就说起老太太。
陈姨妈愁眉苦脸地说:“下午要给老太太治脚丫子,想着这个就心烦。”
段圆圆就说:“姨妈不想去还有我呢,我替姨妈去就行了。”
陈姨妈愣了一下,两人都是聪明人,她知道这是圆圆想管家了。
陈姨妈就笑:“那成,慢慢来吧。”说着就跟赵嬷嬷和几个大丫头说以后就听圆圆的。
对牌等月底把账清算完了就拿给她。
几个丫头笑盈盈地出去,心里头都有点打鼓。
陈姨妈身体不好常年喝着药,院子里的事其实很多都交给她们在管,处处都是油水,哪个能心甘情愿地把活儿交出去。
穿着蝙蝠红寿鞋出去,谁不叫她们一声好姐姐?
就是陈姨妈心里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她也不是圣人,想想老太太的下场就知道,权力不握在自己手里会有多危险。
久病床前无孝子,没有管家权的女人不就是病猫吗?
赵嬷嬷就说:“总归孩子还小呢。你就是多替她管两年也不是大事。”
陈姨妈想了想,摇摇头说:“不成,这孩子心思重,不给她要叫她多想了。”
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真要压着她,陈姨妈也不忍心。
赵嬷嬷看在眼里,只觉得段圆圆有福气,能有陈姨妈这么个婆婆,要是嫁给别人,指不定婆媳得斗成什么样儿!
段圆圆也不是不知道陈姨妈有顾虑,就是在段家老宅,武太太亲自教她管家,这还是亲妈呢,她一天也要来多少回亲自看着段圆圆才放心。
怕她做不好,又怕她做得太好。
这就是古代妇女的命,陈姨妈再爱她到了这种时候也会舍不得。老太太不也舍不得把权力全交给老三吗?
她也留着一手呢,老三才一辈子都是孝顺儿子,想着法儿讨她关心。
段圆圆回屋摸着暖融融还带着段妈妈香气的毛衣想,父母和子女也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啊。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今天有二更,没写完后半截,就只有这么多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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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谁比谁贵重(一更)
青罗挑着松快的衣服给她换了, 又重新梳了个小髻,才问她:“姑娘想好素衣要怎么办了吗?”
段圆圆以前是无神论者,这都穿了两次了, 心里多少是有点儿信鬼啊神啊的。
信了就更不能让人给自己做替身了,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损阴德吗?
而且想想有个人穿着自己的衣服、模仿自己的行为举止, 还被关在屋子里祈福念经, 她就毛骨悚然。
日子一久,那小丫头还能知道自己是谁吗?
段圆圆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青罗取了一只新鎏金烧蓝扇簪子给她戴在头上, 笑:“还在小佛堂给姑娘祈福, 她也还机灵, 昨晚教了她一夜,现在都会背了。”
段圆圆:“我都没事了, 还要人念经做什么?让她出来吧,给她做几身新衣裳穿,给点儿好吃的别把人饿着了。”
家里没事怎么会给下头人做新衣裳?青罗一下子变不出来,就带了几套自己的新衣服过去把素衣叫出来。
素衣满脸都是雀跃,她早就知道, 战战兢兢地在她跟前磕头,这还是她被段圆圆买进来之后第二次见到人。
段圆圆笑着把人叫到跟前打量她,发现这丫头跟自己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就悄悄松了一口气。
要是真跟她有点儿像她倒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留在跟前想到就别扭, 送走她又显得自己刻薄寡恩。
小丫头脸儿有些尖,是细长的单眼皮, 她说自己只是看着奶奶走路好看, 衬得自己像乡下野丫头, 怕日子久了她就不要自己了。
所以没事她就看段圆圆走路自己在房里偷偷学。
段圆圆听她这么说, 心里最后的芥蒂也去了, 又觉得这丫头真有点傻。
当时满院子人怎么就她一个人站出来呢?跟女主人有点儿像,这哪里是好事别人躲还来不及!
当替身可不是个美差,没成功前是恩人,成功了就是仇人了。
杵在人跟前儿跟活靶子似的,忍不住就叫人想——你以前做过孽。
段圆圆知道自己是被段妈妈送回来的,自然不会这么想,就说:“你以后就跟着青罗一块儿给我做事吧。”
小丫头激动得涕泗横流,她就怕段圆圆不喜欢自己,要把她撵出去,现在知道自己真在主子跟前儿有了个名分,情绪一上来,就有些晕了。
幸好杜嬷嬷在,她眼疾手快地把人叉到房里歇着去了。
段圆圆看得发笑,跟青罗说:“我的旧衣服,被素衣穿过的你烧了吧,既然敬过鬼神了,多少有点不吉利。”
这种贴身的活儿,怕有个什么闪失被别人捡到衣服,只能让贴身丫鬟去干。
青罗抱着衣服就往院子里去了。
段圆圆趁机小心翼翼地把段妈妈给的小毛衣藏在了珠宝箱子最里头压着, 这个箱子只有她有钥匙,不怕人来翻。
昨晚段圆圆试了试再做梦,却怎么都看不见段妈妈了。
段圆圆想,可能这件毛衣就是段妈妈能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了,也是她留给自己的时空地标,看见它自己才能确定往前种种不是一场梦,自己是来自现代的一缕孤魂。
以后她死在这里,也要把它带进坟墓里去。
罗衣瞧着素衣登堂入室,下午抽着空就跑到前边竹筒倒豆子跟宁宣说了段圆圆要把替身挪出来的事。
宁宣在跟老太医学怎么挖腐肉,手上还提着只用当老太太的小白兔,
听见她过来说了这话就恼了。
段圆圆受到惊吓,最该打的就是她的丫头。她们怎么能让主子就和青罗两个人就往自家院子外走?段圆圆要是非要自己去,她们就是当场撞死也该把人拦下来。
只是他动手难免伤到段圆圆的脸面,大夫又说让他们日子过得开心点儿圆圆才长寿,想到这里宁宣只能硬生生忍下去。
他道:“按奶奶说的办就是了,难道她还指挥不了你们办事?”
罗衣后背的衣裳立马被汗湿了,她跟纱衣是宁宣挑出来的人,进门两人就被吩咐过段圆圆有什么事都得跟他说。
但主子跟前,先前的好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缺点。
只是做下人的怎么能埋怨主子呢?让主子不高兴,只能是她当差不用心。
罗衣嘴里都是苦水,磕着头直说不敢,生怕被撵出去。
宁宣在家里很少打人,他打过的人就算留下来了也不会在他跟前露脸儿了,这比打人厉害多了。
像隔壁,肉疼归肉疼,疼完了还能接着办差,脸面体统过几天就又养出来了,哪个记得你什么时候被打过?
被调走那就好了全完了?做奴才不拔尖儿,就连路过的蚂蚁都敢踩你一脚!
隔壁羡慕他们,他们还羡慕隔壁呢!
罗衣瞧着她们家奶奶也是这么个脾气,她下不去手打人,惹她恼了一次两次,就再也不叫人往跟前凑了。
罗衣想着在人牙子家里的苦日子,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宁宣看着她也在想,段圆圆院子里的人对她还算恭敬,要说其他的下人小心思就多了,恭而不敬就差写在脸上了,难怪圆圆要害怕,难怪她过得不高兴。
自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两母女可不是得跟老太太一个下场吗?
这么一想,宁宣眉头就皱起来了,觉得家里是该调理调理。
正好趁着挪出去那么多人,再添些听话的进来,要是还有人敢仗着是家生子在家耀武扬威,立刻就叫人打出去。
罗衣还在磕头,看宁宣不说话就使了劲儿,几个头下去额头就肿了。
花兴儿走过去把人拉起来说:“行了,要是被你们奶奶瞧见,岂不是明摆着说咱们欺负她的丫头么?”
罗衣听到就不敢继续磕了。
花兴儿这才露出个笑,递给罗衣一瓶药说:“拿回去敷额头,等好了不叫人心疼了再回奶奶跟前伺候。”
罗衣知道花兴儿这是说让自己别胡说,也别跟自家姑娘装可怜,爬起来地回房够果真一连几天都称病不出。
晚上段圆圆跟前摆了一桌子五四盘子兔子菜。
一道是用枸杞山药炖的兔腿,兔子肉劲道,炖的兔腿没去皮,皮都炖软了,柔中带韧比炖鸡还香。一道小米椒和泡过酸仔姜切成丝炒的酸辣兔丁,一道是用酱油冰糖和大料烧的□□,最后是一份洒了香料烤的兔脑。
段圆圆一看就知道这桌子菜价值不菲,别看川菜样子杂,但也不比那些山珍海味少几分钱。
香料这会儿就是银子打的,金瓶梅里李瓶儿都是把香料跟银子放在一起,当嫁妆抬进西门庆家里的。